第3章 風絮縣(三)

寒風裏,清月下。

樹枝搖曳,馬路寂靜空曠,摩托車的轟鳴由遠及近。

車速減慢,徐澄不怕了,安安靜靜地坐著,四肢裹在男人寬大的衣服裏,隻露張小臉在外麵。

二十二點,風絮縣就被黑夜裹住,沒有五光十色的霓虹燈,沒有醉生夢死的夜間客,隻有夜原本的寧靜。

風幹冷,吸到肺腑卻暢快極了,徐澄心口那些不快被寒風帶走,散在茫茫黑夜。

風吹亂她頭發,發梢落在周南荀脖頸彎月似的疤上,時落時起,發絲的香氣直往他鼻腔裏鑽。

周南荀偏頭躲到右邊,長軟的發絲跟到右邊,絲絲縷縷像要鑽進皮膚。

他忽然想抽煙。

旁邊的三輪車超過去時,煙癮衝到頂峰,他停下車,“把頭發綁起來。”

內心寧靜了的徐澄沒反駁,低頭從包裏翻出根皮筋隨意綁成低馬尾。

頭發綁好,摩托車卻沒再次啟動,她偏頭,“怎麽還不走?”

“抽根煙。”周南荀把煙含在嘴裏,左右沒摸到打火機,這才想起打火機剛才扔了,他磨了磨牙,煙從嘴邊拿下,投進路邊垃圾桶。

身邊多了個女人,煙不能隨時抽,車不能騎快,猜不出她為什麽突然不高興,還有那煩人的頭發絲,和風都吹不散香氣。

和女人相處,比執行任務抓犯人還累。

如果徐澄長久地待在這,周南荀就單位申請間宿舍,把房子讓給她,他問:“你打算在風絮待多久?”

沒等入住就開始攆人?

徐澄從包裏掏出張卡,轉過身,順著兩瓣薄唇的縫隙.插.進去,“我不會白住,這張卡沒有密碼,你隨便刷。”

周南荀胸腔微震,鼻腔發出聲冷哼,眼睛看著徐澄,把唇間的卡吐到她腿上。

非親非故,住宿給錢,天經地義,不管他怎麽想,錢還是要給。

她掀起周南荀衣角,一截刀刻般規整的腹肌**在寒風裏,皮膚挺白的。

這次她把卡/插/進他皮帶和皮膚間,眼裏帶著對峙的戲謔。

纖纖手指沒等從卡片上拿起,摩托車就轟然發動,徐澄額頭一下磕到周南荀硬邦邦的胸膛,很痛。

這回,徐澄百分百確定周南荀故意報複,她揉了揉額頭,瞪他一眼。

一路無言。

進家門,周南荀指指次臥。

徐澄領會,從他身邊過去時,故意踩周南荀一腳,報複他突然開車,隨即假笑說:“對不起。”

周南荀:“......”

一個櫃,一張床。

房間簡單到不能再簡單。

倒是幹淨、空氣也清新。

床單枕套是一套小碎花的,不像是大男人會買的東西。

徐澄懷疑,周南荀沒談過戀愛這事是騙老人的謊言,背地裏指不定有多少女人。

門口倏地站過來個身影,長臂伸進門,一套新的床品仍**,“新的。”說完轉身出去。

**鋪的碎花,扔過來的是大花,說沒女人誰信?

不過女人的品味不咋地,兩套床品沒一套能入徐澄的眼,她準備明天出去重新買。

被罩展開,徐澄沒心思八卦周南荀的私生活了。

床單還能照葫蘆畫瓢地鋪上,被罩可真難為她,就是在國外讀書,家裏也給她找了阿姨照顧生活起居。

這角套進去,那個角不對,換那個角,這邊又不對。

套來套去,被沒進去,徐澄進了被罩裏,她破罐子破摔,頂著被罩,在裏麵玩手機。

昏暗的光線忽然通明,頭頂傳來道冷聲,“捉迷藏呢?”

徐澄搶回被罩,“要你管。”她窘迫,聲音硬氣不起來,狠話聽著軟綿綿的。

周南荀看眼淩亂不堪的被子,重新搶回被罩,“出去等著。”

“我會套。”徐澄不想再看他嘲諷的眼神,又要往回搶。

周南荀穩穩地抓被罩,手臂一伸,高舉過頭頂。

徐澄仰頭往上抓,夠不到被罩,卻對上周南荀的視線。

狹長的眼睛帶著不可逾越的威嚴,壓迫感很重。

徐澄收回手,往外走,聽他說:“有灰塵,髒。”

客廳和房間一樣簡單,徐澄玩了會兒手機,周南荀從房間出來,手裏拿著舊的被罩,“好了。”

說著要回主臥,徐澄攔住他,“我要洗澡,有沒有幹淨的浴巾?”

周南荀摸了把暖氣,冰手,“明天去浴池洗吧。”

每晚睡前洗澡是習慣,徐澄不讓路,“不洗我睡不著。”

“會感冒。”

“不用你照顧。”

認識不到24小時,不算親戚,也不是朋友,生病自然和周南荀無關,是徐澄一個人的事。

“行!樓下左轉有診所,發燒感冒別來煩我。”周南荀翻出條毛巾,扔她懷裏,“隻有毛巾。”

徐澄:“謝謝。”

“砰!”主臥門關上。

周南荀家也是老房子,浴室設備不齊全,沒裝能散熱的浴霸。

熱水抵不住四麵八方襲來的冷氣,徐澄哆哆瑟瑟地衝遍澡。

這鬼地方,她一分鍾不想待。

洗完澡問題又來,身上那套衣服穿了兩天,飛機、火車、客車染一身怪味,沒辦法穿著入睡,可又沒拿別的衣服。

磨蹭半天,徐澄推開浴室門,身體被門擋的嚴嚴實實,隻探出個小腦袋,“周南荀!”

緊關的門沒任何動靜。

“周南荀、周南荀、周南荀......”徐澄一聲聲呼喊。

兩天沒合眼的周南荀,占床就睡了,迷蒙中聽到女孩的吳儂軟語,語氣焦急,聲音卻軟軟甜甜,堵得一腔怒火無處發泄,他下床開門,“又怎麽了?”

和陌生男人借衣服太難為情,人出來徐澄卻張不開口,支支吾吾半天不說。

“喊人也是你睡前習慣?”周南荀強睜開眼睛說話,人還困著,聲音沙沙啞啞帶著疲倦,“沒事我睡了。”

見主臥房門要關上,徐澄閉上眼睛喊:“有沒有新睡衣?”

“沒有。”周南荀答得幹淨利落。

徐澄退而求其次,“秋衣秋褲也行。”

周南荀:“沒有。”

“運動衣褲也行。”

“沒有。”

徐澄顧不上害羞,大聲喊:“T恤總有吧?別告訴我,你夏天短袖都不穿。”

門邊男人想了想,進房間拿出件白襯衫,“短袖冷,穿這個吧。”

徐澄接過衣服,下意識在鼻尖聞了下。

耳邊驀地響起聲冷哼,“再挑三揀四就凍著吧。”

知道周南荀暗指她大冷天光腿穿裙子的事,徐澄也哼了聲,“保持青春美凍死不後悔。”轉身關上門。

周南荀:“......”

淩晨,青春美沒抵住嚴寒,徐澄發燒了,又在睡夢中,腦袋不清醒,迷迷瞪瞪下床喊阿姨。

劉姨跟在她身邊很多年,房間在徐澄麵對,夜裏有事,她都直接過去找。

“劉姨,我好冷。”徐澄在牆上摸燈的開關沒摸到,找來找去,摸到一片溫熱的皮膚,暖暖的很舒服,她本能地湊過去躺下,嘴裏嚷著:“好暖。”

雙手臂正要去抱那熱源,手腕倏地被握住,背向身後,將她按在**,冷沉的男聲響起,“誰?”

徐澄燒得暈乎乎,哭唧唧說:“疼!”

周南荀猛然清醒,鬆開手,“你來我**做什麽?”

徐澄翻身抱臂哆嗦,“冷、好冷。”

周南荀掌心還殘留她身上的溫度,手背貼上徐澄額頭,燙人。

**

風絮縣刑偵大隊會議室。

周南荀問:“虎子,現在齙牙那邊什麽情況?”

趙虎:“齙牙完全沒起疑,已經約好今晚再出來碰麵。”

周南荀看眼隊裏唯一的女刑警,“小喬,午飯後準備衣服、紋身貼、假發。”

他放下紙筆,轉向對麵坐著的領導說:“原定飯店本不在那,齙牙臨時改變,我們為了不露出破綻隻能應變,陌生環境不可控的因素太多,今晚見麵地址改KTV包間,一定順利得到和莫哥見麵的機會。”

這次的便衣任務是協助市局緝毒隊,得到和莫哥見麵的機會,任務不難,但是人物關係複雜,他們連續加班半個月,才一層層摸到齙牙,眼看要收尾,全隊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會議結束正是午休時間,一行人去食堂吃飯,趙虎說:“齙牙惦記上昨晚飯館遇見的美女,今晚恐怕還會提。”

老陳嘴裏嚼著飯,含糊不清地說:“那麽美誰不惦記?我都一見鍾情了。”目光掃過周南荀,老陳徒然笑了,賤兮兮地說:“老大,被潑一臉啤酒的感覺爽不爽?”

周南荀沒好腔地說,“滾。”臉到衣服全濕了,渾身酒味,能有好感覺?

相比他們三個大男人的吃相,喬語優雅很多,她歎氣,“可惜昨晚咱們被美女當成流氓,要是正常情況,我必須上前搭訕,問她用什麽化妝品皮膚那麽好 ,白嫩的快能掐出水,像我剛出生的小侄女似的,臉好看就算了,身材還那麽好,瘦的一點不幹癟,甜妹的臉禦姐的身材,純欲天花板,我也要愛死了。”

“唇語天花板?”趙虎說,“我看人家會說話,不用讀唇語。”

喬語瞪趙虎:“純欲是清純又性感的意思。”

燒到39.5度,神仙也性感不起來,昨晚徐澄渾身滾燙,像個剛出鍋的烤紅薯了。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周南荀嘴裏的飯突然不香了,放下筷子,“你們吃,我回家一趟。”

大家都知道,周南荀獨身多年,無牽無掛,最不著急回家的就是他,節假日向來主動值班讓大家休息,像長在刑警大隊,回家也就睡個覺。

趙虎、老陳、喬語異口同聲說:“你回家幹嘛?金屋藏嬌?”

周南荀端著餐盤站起身,語氣不算好,“藏刺蝟了。”

老陳拉著他不讓走,“什麽刺蝟?”

周南荀:“精貴、嬌氣的金刺蝟。”

三位隊員耗費光腦容量想也沒想出有金刺蝟這個種類,喬語說:“麻煩幹嘛還養?”

周南荀扯唇自嘲,“找罪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