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武皇循著香味找了過去, 每一步都帶著紅光滿麵的春風。

軍師和李先生慢吞吞地跟在後麵。

軍師:我能心平氣和地麵對迂腐固執的老臣,尚未修煉出麵對叛逆老臣麵不改色的本事,先醞釀情緒, 屆時臨陣發揮。

李先生:無所謂, 丟臉的玩意在前麵衝。

一隻羊在火上滋滋叭叭, 香氣隨著煙火濃鬱、隱約。

三個素日裏沉默寡言的老臣吃的太豪邁了, 武皇瞧著他們的吃相,不敢大聲說話了, 怕刺激他們脆弱的神經。

三個老臣盯著武皇, 像咬武皇的肉一樣狠狠地咬羊肉, 完全不在意油水滴在朝服上。

軍師:被武皇逼瘋的大隊伍又多了三個。

李先生:肉怪香的。

武皇溫柔小心:“你們還好嗎?”

三個老臣咬牙切齒:“你說呢?”

武皇苦臉賣可憐:“你們看著我長大的, 知道我是個什麽樣的人, 我不是糊塗昏君, 也不是嗜殺的瘋子, 我實在沒有辦法了。誰有辦法讓武國百姓和平安樂, 我願意把皇位讓給誰。”

三個老臣在在殺羊前,心裏已經有了決策:“我們去東岩。”

話不用說盡, 雙方都明白彼此沒有說出口的話,他們帶走家族裏現有的金銀,留在武國的土地鋪麵和老祖宗的墓地都留給武皇。

武皇:“人生地不熟,也許有人不願意去東岩。”

老臣:“你不願意?”

武皇再次強調:“我是你們看著長大的,對你們有感情, 怎麽可能趕盡殺絕, 你們若是想去東岩就去吧, 不願意去東岩的人留給我, 我給一個奔頭。”

不願意跟著去東岩的,不會是家族的寵兒, 就如被劉府第一個放棄的劉亭軒。

武皇打個手勢,門衛打開門放三個大臣離開。

老臣離開前,對著武皇吹胡子瞪眼好一會,“你好自為之。”

武皇:“現在是武國最難的時候,以後會越來越好,您老且等著看吧。”

老臣:“死局罷了,自欺欺人。”

武皇神色嚴肅,以學生之禮對教導了他幼年的老師拱手:“老師沒有找到破局之道,隨波逐流幾十載。學生找到了,學生能做的就是把這條道上的大石頭搬走敲碎。”

三個老臣的腿,就這麽停在門檻上,邁不出去了。

三人轉身回來,“詳細說一說。”

軍師:他們臨時改變主意,臉上竟然沒有一點尷尬。

李先生:終於找到武皇的臉皮是從哪裏磨來的了。

三個老師同時向武皇詢問,武皇就是不說,三人氣的拿著羊骨頭打他。

武皇竄上竄下地躲著,“不能說。你們私心重,品行也沒有你們以為的那麽高尚,思想也老化,不願意接受全新的思想。改一個傷財傷民的政令,你們都要瞻前顧後,想要個萬全的法子。這世界上就沒有萬全的事情,成就一些,必然損傷一些。你們不想自己的宗族被淘汰被損傷就會找各種理由阻攔。”

武皇被追打的更狠了。

“我們豈是是非不分的人!”

三個老臣快被武皇無遮無攔的話氣炸了。

武皇不會拿嬋嬋的安危去賭三個老師的信譽,還更近一步地刺激道:“你們若是真有自己標榜的睿智通透,你們這麽忍心守著財產看著士兵餓死。”

三個老臣無言以對。

話頭已經被引出來了,武皇就不會輕易地揭過,一個人發瘋是異類,一群人發瘋才能辦成事。

武皇:“你們沒有嚴格管束家門,自己再潔身自好有什麽用,子孫造的孽都得算到你們頭上,你們還以為自己是忠良賢臣嗎?在我這裏,你們從來都不是,我看在師徒之情沒有為難你們,你們還自私自利地以為我辜負了你們的教導,你們最該做的是反思和清理門戶,而不是追問我破局之道,更不是去東岩。你們要是去東岩,我就看不起你們,不承認你們是皇子老師。”

軍師:又瘋又狠。

李先生:原來武皇對我們還是溫柔的。

三個老臣氣的喘不上氣,頓足拍胸。

武皇以一副不氣死他們不罷休的渾勁,放狠話:“你們可以去東岩,東西都留下,一件都不許帶走,我們武國的民脂民膏就得用在我們武國。”

三個老臣一個接一個暈了。

武皇踹一腳李先生,“看了這麽長時間的戲,該你上場了。”

李先生不情不願地上去搜身,軍師拿出筆紙模仿他們的字跡寫家書。

武皇趁熱打鐵,從妹妹留給他的大箱子裏找到妹夫的化妝盒,偽裝成一個黢黑麻子臉侍衛,揣著家屬上門。

軍師和李先生守在三個大臣身邊,以防他們清醒後想不開撞牆,武皇的目標一直清晰明確,隻要錢不要命,命不值錢。

軍師:“要不先用繩子綁起來,要是一塊醒咱倆就忙不過來了。”

兩人就找了三根繩子綁住了他們。

李先生:“突然想念長公主和小太子。”

這三根繩子還是他們從長公主送給武皇的大箱子裏找到的。

邊疆,墨巨大徒弟帶著一支四十人的隊伍向南走,遠遠地看見嬋嬋,用力搖晃胳膊打聲招呼,急匆匆地離開。

茵茵代他們解釋:“爻道長找到煤礦後,墨巨爺爺就在想辦法開采了,前些日子做出了承重機,布牙子爺爺也做出了軌道滑車,可以安全省力地開采了。”

小太子:“這個冬天不難過了。”

茵茵:“煤礦的煤量不可再生,用一點就少一點,得節製點用,冬天還要想更多的辦法保暖。”

小太子:“還有棉襖,總歸不會凍死人了。”

開采煤礦所需要的人力比茵茵安排的要多,有力氣的男人向煤礦開采傾斜,其他事情因為人手不足陷入停滯狀態,負責人紛紛找了過來。無論蓋房子修路,還是建工廠生產織毛機,誰都重要,誰的發展都不能停下來。不僅井象全丞和項良被茵茵拉過來織毛衣了,大將軍夫妻也被茵茵安排了羊毛的清洗和染色。

茵茵在小本本上寫下來北疆最緊急的事情,“北疆的人還是太少了,我們需要更多的人。”

然後北疆的經濟實力還不足以他們雇傭草原人來幹活。

小太子看一眼井象,確定井象聽不見,小聲地對茵茵說道:“小雪雪帶回來了消息,格依部落的年輕人會跟著格依過來住一段時間再決定。”

茵茵:“年輕人?”

小太子點頭。

兩人對視著嘿嘿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既然來了北疆,他們就回不去了。

格依想念小縣衙的熱鬧,更想念嬋嬋哥哥做的甜點,一路都沒偷懶,騎著格依部落最快的馬日夜趕路回來。

他們來北疆第一天受到茵茵最熱情的歡迎,茵茵和小太子一唱一和地向他們介紹北疆新蓋好的房子,外形漂亮穩固,內部冬暖夏涼,每一個房間光線明亮,廚房和廁所動線合理,實用性極強。

年輕人抵禦**的能力太弱了,茵茵和小太子還沒有使出一成的功力,他們就掏錢搶購了。

井象:“他們跟著你來北疆,本想打工賺疙瘩餅的,結果還沒找到工作就把自己帶過來的家產花光。”

格依笑著點頭,她讓他們多帶點錢就是為了這一回事,房子已經買了,他們就在這裏有了惦記,不會再回草原。況且他們帶來的錢不夠沒買房,向茵茵借了一大筆錢。他們按照她和茵茵的計劃要留在北疆發光發熱了。

井象:“你看著茵茵坑自己的族人?”

格依:“他們若是喜歡穩定固定的工作,可以去工廠,如果他們喜歡放牧,可以繼續在北疆養牛養羊,如果聰明上進,可以跟著墨巨爻道長布牙子他們學技術,可以跟著婉娉和茵茵的爺爺他們讀書,還可以跟著大將軍和金奴學武功當兵。在這裏的出路,比在草原多。若他們不是我的族人,我才懶得管。是悠哉哉地躺在嬋嬋身邊睡懶覺不舒服,還是美滋滋地吃挨著嬋嬋曬太陽不幸福?”

為了族人,她犧牲的可多了。

井象:“等他們反應過來,他們會對你生氣。”

格依:“不會,他們會感激我。”

井象:“你就這麽喜歡北疆?”

格依:“你不喜歡?”

北疆沒有北海中心城富饒繁華,他在北疆的吃穿用度都遠遠不如他在北海皇宮,可他說不出不喜歡,即便自欺欺人也做不到,他清楚他和全丞在北疆更快樂。

格依:“你還不懂嗎?不止物質決定了一個人的幸福,還有很多,比如對未來的期待和向往,對嬋嬋和將軍的信賴和愛戴,對生活會越來越好的肯定和努力。”

井象倔強:“北海也有。”

格依搖頭:“在北疆,每個人都擁有這些。在其他地方,隻有高官富家子弟有光明的未來,他們可以通過努力得到他們想要,而百姓貧民想要努力卻沒有路,隻能渾渾噩噩地過一日算一日。茵茵爺爺說,在北疆,人才活成了人。”

井象受到這些話的刺激,一個人陷入了思考,癡癡呆呆的,毛衣也不織了,人也不大口吃飯了。

其他人關心了兩句,知道了原因就不打擾他的思考了,茵茵甚至給他放了三天假,讓他好好地思考。

茵茵和嬋嬋白天去家訪,晚上一點點地寫北疆的律法。在定律法時,嬋嬋還會顧慮到時代的隔閡,其他人啥都不顧,讓嬋嬋隻管大膽地寫。

長公主:“北疆是嬋嬋的地盤,嬋嬋想製定什麽樣的律法就可以製定什麽樣的律法。接受不了的人就離開北疆。”

大將軍:“嬋嬋不用操心這些,我們被冰封北疆十餘年,熬過來的人和外麵的人都不一樣,我們是陰魂不散的鬼軍,嬋嬋寫什麽,鬼軍就能變成什麽樣的人。”

茵茵:“嬋嬋不用怕的,北疆再變壞也不會壞到哪裏去了。”

他們的話讓嬋嬋慢慢放鬆,奶聲奶氣地讓哥哥寫下一條條的律法。

這些律法都牢牢地記在她的腦子,即使她生病時忘記了許多這本書的劇情,她也記得這些律法。這些律法是她為了舍友的畢業論文參加陪審團討論時舍友的導師和法學院院長的爭辯和補充,她記得導師和院長都支持的一句話,人可以從道德上分出三六九等,高尚的,卑鄙的,律法上不可以。

念完律法,嬋嬋的小腦瓜清空了大半,身體能量都耗光了,睡了好長時間,到了計劃好的家訪時間,被哥哥抱著過去,誰也沒叫醒她。家訪時,都是茵茵這個喜歡說話的社牛小喇叭在叭叭叭地嘮家常,嘮過癮了關係熱乎了再登記信息,小太子和長公主偶爾補充。嬋嬋全程都是一個吉祥物,不需要說話,被家訪的人看見嬋嬋就高興的手舞足蹈了。

嬋嬋中途醒了一次,認識到自己的唯一作用,安心地繼續睡覺。

家訪了兩戶,回到小縣衙,茵茵把登記北疆戶籍信息的小本本鎖入箱子裏,拿著嬋嬋哥哥給她吃的小餅幹走到井象身後,踢一踢他的屁股,“今天是假期最後一天了,悟了嗎?”

井象沒有在思考,他正在痛痛快快地吃烤羊腿,被茵茵踢了屁股也不生氣,從羊腿上撕下來一大塊肉給她,“我悟了。”

茵茵沒有接羊肉,嚴厲:“羊肉哪來的?”

井象:“不是偷的,暗衛花自己錢向小滿滿買的。”

茵茵一秒變臉,笑眯眯地接過羊肉,一口小餅幹一口羊肉,好不愜意。

茵茵:“你悟了什麽?”

井象:“所有人都盼著嬋嬋做女皇,她是眾望所歸。”

茵茵用力點頭。

井象:“我想了個能夠完美解決所有難題的方法。”

茵茵疑惑地看著他,她都不知道他有什麽難題。

井象:“我喜歡北疆,不希望北海和北疆打仗。”

茵茵:“我也不喜歡打仗。”打仗花錢太多。

井象:“嬋嬋比我小,我可以讓嬋嬋等一等我,等我繼承北海皇位後我把皇位給嬋嬋,到時候北海和北疆都是嬋嬋的地盤,不用打仗了。”

茵茵沒有覺得哪裏不對,點頭:“可以。”

北海暗衛:……

北海暗衛:其實也不是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