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飛馬揚鞭, 滾滾黃塵。
侍衛們看著前方一騎絕塵的長公主和小太子,欽佩。
離開汴都後,長公主和小太子一路上沒喊過一句停, 比他們還能吃苦。
侍衛長一臉平靜。
他跟在武皇身後見過長公主和小太子在熊洞裏的樣子, 知道他們是歸真返璞, 撿起了本性裏的野氣。武國以武贏天下, 皇家人骨子裏帶著弑殺的莽氣,不然也不會死的隻剩武皇一人。武皇能活到現在, 不是他們這些侍衛保護的好, 也不是武皇有多睿智, 純屬運氣好, 以及差點射殺長公主的那一箭惹出了武皇的怒。
他進宮早, 親身經曆了爭奪皇位的腥風血雨, 武皇十三歲被太子陷害挨了二十軍棍, 武皇的莽便是從這時勾出來的, 也是這個時候他才像一個皇子。長公主的莽是瞬間爆發出來的,小太子卻是最早的, 大概也有早慧的原因在。
侍衛長對小太子的看重不放在臉上和話語裏,深藏在心裏。在這一點上,長公主和他一樣,長公主一路都抱著小太子,用身體護著小太子。
馬需要休息, 長公主一手抱小太子, 一手牽馬。
“給我吧, 您休息一下。”
侍衛長試圖去接小太子, 被塞了馬牽繩。
長公主:“你們沒有我安全。”
她這兩年才開始學的花拳繡腿當然比不上侍衛們,但她活得長。嬋嬋離開汴都前, 她悄悄找了嬋嬋問命。她的壽命非常非常長,由她用命保護的小侄子不會出事,就像她用命保護的哥哥。
長公主:“等馬歇夠了腳,我們就上路。”一定要以憔悴的模樣和嬋嬋碰麵,讓駙馬和嬋嬋心疼她。
長公主都計劃好了,跟著溪水走了一百步,仰頭。
小滿滿低頭,“咕?”
長公主已經坐到穆月身邊,還沒回神。相思之人相見不是應該執手相看淚眼嗎?沒有這般強烈的情緒,那也該驚喜一下呀。她駙馬見到她的第一句話:“餓不餓?”
然後她稀裏糊塗地啃了三個大疙瘩餅。平時她在公主府隻吃一個大疙瘩餅就飽了的。
“我憔悴了。”駙馬不說,長公主主動要。
穆月看著這紅潤甚至圓了一圈的臉蛋,含笑點頭:“趕路辛苦了。”
長公主用力點頭,就是這個漂亮到她心跳失序的眼神!得償所願。
心裏美了,長公主又吃了一個大疙瘩餅。吃到最後一口時,茵茵站到了她的身前,目不轉睛地盯著她,聲幽幽:“你還吃嗎? ”
長公主點頭,她身上的每一斤肉都不是慢慢長出來的。
茵茵:“你喝湯吧,喝完湯就能飽了。”
長公主從她的語氣裏聽出了“不飽就喝飽”的意思,“你們連紮嗓子粗疙瘩餅都不管飽了嗎?”
“一直不管飽,你這頓飯吃了十個人一天的量。”茵茵指了一個方向,“那邊還有三千多災民。”
平白多了三千多張嘴,長公主驚嚇,“那你們這一路怎麽過來的?”
“我合理安排了食物。”茵茵有一點點的驕傲。
她做到了,不讓一點糧食浪費在無用的事情上,所有的食物都變成走路的力氣。到現在,她沒有餓死一個人。隻要繼續按照她的計劃分配糧食,所有人都能走到北疆。
長公主把一路上侍衛給她找的吃食全部交給茵茵來安排。嬋嬋和駙馬信任的人,她也會信任。
茵茵拿到她的食物前,特意問道:“偶爾我會把好東西分給有貢獻的人,你介意嗎?”
長公主搖頭,“駙馬吃什麽我就吃什麽。”
茵茵明白了,誇獎道:“你是個好公主。”
長公主眉開眼笑,點頭認領,“我確實是個好公主。”還長壽。
北海中心城延展出來的邊界小鎮,婉娉按照兮娘讓小雪雪送過來的藥草清單分批購買,買的隱晦零散,沒有驚動當地衙役。
來時低調,走時依然低調,藥房掌櫃甚至記不住項良和婉娉的樣貌。從北海中心城追過來的小皇子在這所小鎮找了三天也沒有找到,用最笨的方法在北海和北疆的必經路口等待。
小皇子等了整整小半個月,匆忙趕路帶過來的衣服都破破爛爛了。格依被攔住時,不相信眼前的兩個乞丐一個是小皇子一個是小酋長。
“你有什麽證明你身份的證據?”
“被偷了。”
格依認定了兩人是小騙子,“你們何苦裝皇子和酋長,我們又不上當。你們要是說實話,我們看你們這麽可憐,也許會考慮帶你們去北疆。”
小皇子沒了辦法,他和全丞一時衝動從皇宮跑出來看看格依長什麽模樣,身上的所有東西被偷了,騎出宮的馬也跑了,隻能順著格依的意思編謊話:“我們從北疆來的,來找吃食。”
小皇子是北海女皇唯一的兒子,朝中政事不瞞他,他知曉武國缺糧,北疆被困十多年,即將成為無人區。
小皇子的真話,格依不信。小皇子隨口編的謊話,格依信了。格依看向婉娉,這個隊伍,做主的人是婉娉。
婉娉眼底的晦澀明滅藏在眼簾下,微微點頭。
格依讓開地方,“你們快上來,不要耽擱時間。”井象和全丞立刻爬到羊毛堆上。他們在皇宮裏錦衣玉食,想要什麽說一聲就有人立刻捧上來。來到這裏獨自生活的小半個月,他們吃盡了苦頭,也學到不少皇宮裏學不到的東西。
小雪雪帶著三個小白兔荷包飛過來,不偏不倚,一人一個。格依驚喜,她以前都隻能羨慕地看他們讀信。
井象和全丞看到格依興奮的樣子,看向她手裏的東西,一張碩大的樹皮,隻淺淺地寫了三個字,每個字都對得起這張樹皮的尺寸,大得他們不想看也知道了信的內容。
——你好呀~
格依見過婉娉和嬋嬋的信件交流,她認識嬋嬋的字,這大大的醜醜的字就是嬋嬋寫的。
臉上笑成了月牙,格依反複看了好幾遍,還得意地在項良麵前炫耀一圈,這次小心翼翼地折疊存放到她的包裹裏,再從家人給她準備的一車行李裏按照出羊皮,沾上褐色的塗料寫字。
井象:“你寫的是你們格依部落的文字,除了你們周圍的幾個部落能看懂,其他人看不懂。”
格依:“全丞能看懂。”
井象看向全丞,全丞點頭。
井象皺眉,他和全丞幾乎一塊長大,他不知道的事情格依竟然知道,驚詫到聲音裏含著若有若無的質問:“你怎麽知道的?”
格依:“全摩多部落統一草原的野心從沒有消失過。”
全摩多部落和格依部落不一樣。格依部落愛好和平,沒有野心,喜歡草原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的生活。格依部落是以友善正直勇敢得到其他部落的擁護。
全摩多部落好戰,女子留在部落照顧孩子和放牧,五歲的男孩子開始學武,學成後,無論是十歲還是三十五歲都會去中心城當兵。在部落裏,沒有當過兵的人一輩子被人看不起,死後都沒有族人送行。全摩多部落最大的榮譽是死在戰場上。
其他部落的姑娘最不想嫁的部落就是全摩多部落,全摩多部落裏的女人很累。但也有姑娘想要嫁入全摩多部落,嫁入全摩多部落的女人能當家做主,從中心城暫時回部落養傷的男人都得聽女人的。
井象:“草原能統一嗎?”
這件國事牽扯太多,是朝廷的敏感話題。母親私底下和他講過這裏麵涉及到的君王平衡之術。每一個北海中心城君王都想統一草原結束部落之間的私鬥,可君王又畏懼草原的統一。統一草原後的權柄和功勞若落入某個草原部落手裏,中心城的意義**然無存。中心城的最初是眾多部落在這處平坦之地進行貨物交易,繁華之地漸漸成為了北海中心城。中心城的武備力量非常不足,這很危險。
他母親承接祖父的政令,用強勢的手腕打壓製衡草原大部落,用仁善的手段拉攏扶持小部落,平衡草原勢力,讓他們相互轄製。祖父說,這樣的政令隻可維持十年,待他接管了中心城就需要進行至關重要的殘酷抉擇,或許他將成為草原傳奇,或許他將成為草原罪人。
他問注定要嫁給他的格依,想聽一聽她的回答。格依這個稱呼就是所有部落某些隱晦的希望,希望中心城和草原部落保持現如今的安穩。
格依收到嬋嬋的信後一直掛在臉上的笑落了下來,她看一眼井象,又看了一眼全丞,沒有回答,卻把答案寫在了信裏。
嬋嬋收到格依的信,托臉蛋,歎了一口小奶氣。
格依的猜測是對的,全丞統一了草原。在書裏,作者用全丞這個土著人統一草原的過程,和主角利用先進知識和武器平定武國硝煙的的過程,做對比,升華主題。隻不過關於全丞的描寫都是從主角身邊的親信嘴裏說出,都帶著強烈的個人情緒色彩,以諷刺和嘲笑居多。粗淺通讀了一遍的讀者會誤以為作者用全丞的殘暴來襯托主角的仁義。已經讀了許多遍站在大氣層上的讀者說這是一本雙主角書,一個在明,蘇爽,滿足了許多人的幻想,一個在暗,讓人無法直視的真實。
這就是她沒想過讓哥哥去其他國家避開劇情的原因,沒有一個國家在所謂的天下大勢麵前僥幸。
她得靠自己讓哥哥看見塵世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