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責任我來承擔
甲蟲飛奔而來看到一地的感染患者屍體和兩名穿著戰鬥服仍被傷得遍體鱗傷的隊友時,整個人不知道該說是驚愕還是震撼。
堆積的屍體淌出越來越多的血,顧淮看一眼甲蟲,道:“你負責帶海鷗和袋鼠以最快速度撤離,我跟戰神會負責為任務收尾。”
甲蟲狠狠一愣,問道:“這裏,還不是全部感染患者嗎?”
已經成為一片小屍海的十五層,居然還不是全部人?!
“醫護都在十六層。”顧淮並沒有要說更多的意思,他給甲蟲交待完後轉向提爾說道:“你負責十六層,十七層交給我。”
“我們一起不是更快嗎?”提爾不解,以他們的默契程度,這種時候更應該走一加一大於二的策略才對。
“時間有限,還是分頭行事更妥當。”顧淮簡單地解釋了一句,旋即往樓梯口跑去。
沒有多餘的時間可以浪費在爭辯上,提爾縱使仍舊覺得兩個人一起行動才更快,也還是聽從了顧淮的指示,飛快地跟上往十六層去。
顧淮的速度極快,提爾不過是慢了一步,上樓拐角時已看不到顧淮的身影。
抵達進入十六層,在透過巨大的鋼化玻璃看清幾個觀察室裏的景象時,饒是提爾也被裏麵的血腥程度所震懾。
幾個觀察室裏,關著他們一直在找的五十多名醫護人員。
在長時間斷水斷糧的絕望與強烈求生本能的驅使下,人性裏最為殘酷醜陋的一麵被徹底暴露。
觀察室裏四處都是搏鬥過的痕跡,地上躺著好些人的屍體,而那三兩個還活著的人,正蹲在屍體旁,像野獸般啃食著曾經的同伴的血肉。
有人留意到了提爾的出現,他先是一愣,隨即丟開手裏的屍塊,猛地撲到鋼化玻璃上,雙手瘋狂捶打著玻璃,在觀察室裏瘋狂地叫了起來。
觀察室的隔音效果很好,提爾是通過那人的口型判斷出他在叫嚷的話語。
——放我出去!!快放我出去啊!!
很快,不單單是那一個人,另外兩名存活者和其他觀察室裏存活的人都發現了提爾,紛紛撲到鋼化玻璃上。
他們滿臉血汙,神情扭曲可怖,撕扯的衣衫襤褸的身上皆是搏鬥傷,而他們沾滿同伴鮮血的手在鋼化玻璃上留下一個又一個的血印,將那些鋼化玻璃上原有的舊血印又掩蓋了下去。
提爾隻停滯了短短十幾秒,緊接著他掏出了MK23半自動戰術手槍,換上高爆子彈,逐一將觀察室的鋼化玻璃擊碎。
將這些人留在這裏早晚也會死,但他的任務是清除,就意味著要即刻將這些人都清除幹淨,因為在他們之後,將會有其他部隊來對這座醫院病棟進行消毒清理。
鋼化玻璃在被擊破的瞬間,裏麵的人就衝了出來,他們高呼著:“獲救了,我獲救了!!”隨即就想往樓梯口衝去。
收起手槍再拿起掛在身上的衝鋒槍,提爾沒有猶豫地開槍將他們擊斃。
提爾開槍速度極快,而且一擊斃命,那些從觀察室裏的人衝出來後還沉浸在逃生的喜悅中,尚未來得及意識到發生了什麽,已經被射穿了腦袋。
這些人大抵都沒有想到,他們所以為的救援竟會是他們最恐懼的死亡。
盡管不太想,但提爾還是走進了每一個觀察室裏確認已經沒有其他生存者。
在最後那間觀察室的角落裏,有一具還很完整的女屍,那是一個女Beta,下半身滿是鮮血,懷裏緊緊護著一個嬰兒。
而在女屍旁邊,還有一具被啃食過的Alpha男屍,身上不僅有啃食傷還有大量打鬥傷,估摸是為了守護自己的妻子和孩子,曾不顧一切地跟其他人搏鬥過,直到最終被打死。
提爾蹲下去,確認了女屍死亡時間大約在三小時以內,已經出現了全身性的僵硬,至於女屍懷裏的嬰兒,那是一個女嬰,尚未分化,還有微弱的氣息。
小心翼翼地從女屍懷中取出女嬰抱進自己懷裏,提爾看著渾身血汙隻有臉被仔細清理過的女嬰,終究還是接通了跟顧淮的通訊頻道:“呼叫應龍,十五層清除完畢,發現一剛出生不久的女嬰,應該還未受到瘟疫感染。”
一分鍾後,耳機裏傳來顧淮的回複:“注射阻斷藥,立即撤離,責任我來承擔。”
依照任務要求,這個女嬰不能留,但顧淮知道他是想要讓這個女嬰活下來,才會違抗指示讓他注射阻斷藥,帶著女嬰一起撤離。
他們所有人都是配備了緊急阻斷藥進醫院病棟,提爾取出自己的阻斷藥給女嬰注射,注射的時候大概因為痛楚,女嬰睜開了原本緊閉的雙眼,發出了兩聲有氣無力的哭叫,也不知是被提爾臉上的四目鏡吸引了注意力還是被提爾戴著四目鏡的樣子嚇到,女嬰在看到提爾後像是懵了一般,瞬間又安靜了下來。
提爾也不知道該怎麽想,他緊緊同時也在心裏估算著時間。
應該還有五分鍾。
提爾再次呼叫:“呼叫應龍,是否需要接應隊友共同撤離?”
這次耳機裏很快就傳來了回複。
“立即撤退,一分鍾後將炸毀十七層。”
顧淮並沒有告知是否有存活的隊友,提爾也就直接理解為隊友已全數犧牲,於是不再耽擱立即從樓梯返回十四層,十四層的走廊上有窗戶,是最近可以進行高空索降的地方。
將女嬰綁好在自己身上,提爾以最短的時間破窗從病棟撤離。
顧淮抵達十七層的時候,實驗研究室的門已經被炸開,顧淮進入研究室後很快就發現了三名存活隊友。
獵犬、飛鷹和意蜂,正如那領頭人所說的那樣,都分別斷了一手一腳。
顧淮走過去,見三人都還有意識,於是蹲下一邊檢查他們的傷勢一邊問道:“兔子呢?”
飛鷹搖搖頭,虛弱地說道:“沒了,被扔了出去。”
意蜂用僅剩的一手抓住了顧淮的手腕,道:“不用檢查了,我們活不了了。”
一旁的獵犬吐出一口血,說道:“那人強迫我們吞下了研究室裏的藥物,而且……”費勁地轉頭,獵犬露出自己的後頸,腺體處皮開肉綻,顯然遭受過多次重擊。
意蜂說道:“我們的腺體,都已經被毀,現在不過是苟延殘喘。”
顧淮看著三人,道:“可以回去做修複手術。”
“沒用的,他不僅毀了我們的腺體,還讓我們喝下了這研究室裏的藥。”飛鷹咳著血,低聲道:“這醫院,不對勁,他用我們把你,引,引上來……就是,是……”
“我知道。”顧淮站起身,平靜道:“我的任務,就是回收研究資料。”
獵犬猛地睜大眼:“顧淮!你!”
顧淮走到研究室裏負責人所坐的那張桌子,替電腦接上外接電源後開啟了電腦,然後進行密碼破譯,找到指定的資料文件,開始進行拷貝。
從一開始,他的任務就是回收資料。
他很清楚知道,這間精神病院有問題,至於這間精神病院裏到底藏著什麽秘密,不是他一個特種兵能過問的,他知道的也隻是這間精神病院裏正進行著某項秘密實驗。在他跟上麵的人達成的協議裏,有很多他永遠都不能跟人說的事,或許對他所有的隊友,包括提爾而言,他都是一個背叛者。
明明一開始就知道任務遠比表麵上看起來要更危險,他卻什麽都沒有說。
而顧淮也在很久以後,以切膚之痛承擔了自己所做出的選擇以及沉默所帶來的代價。
兩分鍾後,電腦裏所有重要文件拷貝成功。
顧淮將USB和其他東西收好,然後開始在研究室內設置炸藥。
三名Alpha特種兵在大量失血以及腺體被毀的情況下,已然是出氣多進氣少。
他們看著顧淮行動,在神經劇痛以及意識越來越模糊的痛苦煎熬中,已經連憤怒的力氣都沒有了。
背叛他們的,不是顧淮,而是隱瞞真相派他們來執行任務的人。
“顧淮……”意蜂掙紮著用盡全身最後的力氣喊出聲,他看著顧淮背對著他們設置炸藥的背影,問道:“要是,我們還能活……你真的,會將我們,救,救出去嗎……?”
將最後一個炸藥設置好,顧淮站起身回到幾名隊友麵前,說道:“隻要你們還有一絲活下去的可能性,我都會帶你們一起撤離。”
他會將他們帶回去,隻是他不知道,帶回去後他們是否真的能活。
因為他們都已經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事,而原本,十七層實驗研究室關閉,在任務之初情報就已經確認十七層沒有人,所以除接受了秘密任務的他以外沒有人會進入,然而那個領頭人為了要讓病棟裏的秘密曝光,用特種兵攜帶的爆破炸藥炸開了實驗研究室的門,把三名特種兵丟進了研究室裏,還灌他們喝下了自己長久以來被迫服用的藥。
醫院裏發生的這一切已經超出了事態掌控,所以他才會收到炸毀十七層的指令。
意蜂定定地注視著顧淮,然後狠狠啐出一口混著血的唾沫:“撒謊。”
飛鷹已經失去了意識,而獵犬也已經說不出話來。
耳邊傳來提爾的呼叫,顧淮在三名隊友身前再次蹲下,取出手槍上膛抵住意蜂的眉心,沉聲道:“我很抱歉。”
我救不了你們,我唯一能給你們的,隻有光榮犧牲的榮譽。
三聲槍響,三名受盡折磨的特種兵就此沒了氣息。
按住耳機,顧淮回應了提爾的呼叫:“注射阻斷藥,立即撤離,責任我來承擔。”
摘下三名隊友的軍牌,顧淮將軍牌收好,起身撤離同時回應了提爾的二次呼叫:“立即撤退,一分鍾後將炸毀十七層。”
無論是清除任務還是秘密任務都在醫院十七層被炸毀的巨大爆炸聲響起那一刻結束,頂層炸毀造成了十六層與十五層的連帶坍塌,整座醫院病棟都因這巨大的爆炸而震動。
距離天亮仍有好幾個小時,月光在烏雲的遮蔽下時隱時現,黑夜沉重,顧淮最後一個抵達撤離集合點。
在軍用飛機前,顧淮摘下四目鏡從提爾懷裏接過那個被喂了一點流食後乖巧睡去的女嬰,在抬眸對上提爾看到他安全回來的欣喜眼神那一刻,心底深處第一次產生了要讓提爾離開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