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仲正義想上洗手間。
開會全程, 她都隻想上洗手間。**要爆炸,仲正義很難受,隻能輕輕用目光示意旁邊的女同事, 壓低聲音說:“龍姐, 我能不能去上個廁所?”
龍姐立刻說:“快去快去。反正你在這聽了也做不了什麽用。”
說得對呀。
仲正義偷偷從後門出去, 根本沒人注意她。
這棟建築大得堪比商場,不愧是賺得到錢的娛樂公司。但娛樂公司不是商場, 哪裏是洗手間,不會在頭頂設置標示牌指明方向。
仲正義不敢亂轉, 怕被當成對明星感興趣的路人抓起來。實際上,她對明星和娛樂圈一竅不通, 網絡小說、電視劇和流行音樂也基本分不清, 和人聊天隻會說“那個男主女主輪回四周目都沒在一起的奇幻文”“那個小媽打兒子的電視劇”。
仲正義記得, 自己在樓下是看到過廁所的。
他們進門走的是負一樓,因為要停車。下樓很麻煩,但總比被保安抓住比較好。她也不想丟公司的臉,這樣做才是對的。
仲正義下了樓。
她上了廁所,龍姐突然發來消息, 叫她買幾瓶瓶裝烏龍茶, 等會兒上車大家要喝。
仲正義用電子地圖搜附近, 還好,附近就有便利店。她想通過負一樓的門出去,可站在門口,這扇沒有門把手的門也沒打開。或許是要按鍵?
突然, 門開了。
原因是有人刷了卡。
就在這時候, 頭小小的、個子高高的孩子們穿過,臉蛋稚氣未脫, 但那束得緊緊的馬尾、與上班族格格不入的運動裝,一切的一切都昭示著身份。他們之中,還簇擁著頭發做得更精致、戴著口罩的人,是已經出道的藝人。比起其他行業,一夥兒人不像同事,更像大學裏的學長學姐和學弟學妹。
他們說說笑笑往外走。
地下負一、二層都是提供給藝人和練習生練習的,之所以單獨設置入口,主要也是為了開車來的藝人們的隱私。出入都要刷卡,一是員工打卡,二也是注意保密。仲正義自然不清楚這一層。
原來他們會在公司本部練習的呀。她還以為,這種辦公樓都隻是辦公的呢。就像紀錄片的製作團隊不會在公司裏麵拍攝,即便有室內part,大多也會單獨出去租借場地。
仲正義隻愣了片刻,立刻跟著出去。她盡量不去看他們,免得多生事端,隻管完成自己的工作。
“學長學姐”開車走了。剩下的練習生們也該幹嘛幹嘛。
仲正義發現,他們走的是同一條路。
這也沒什麽,上補習班的時候去買點吃的,這不就是正常小孩的日常嘛。
托他們的福,她連導航都不用看了,跟著就到了便利店。
買過東西,仲正義步行回去了。這該死的公司門口有一條特別長的露天台階。高溫還未消退,又是大白天,太陽曬到堪比武器。仲正義又走了地下。
準備進門,她刷了自己的證件,發現進不去。這是出乎意料的狀況,那這看起來質量很好的門卡到底是刷哪的?
仲正義在思考要不要原路返回,走一樓試試看。要麽到停車場外,和安保溝通一下也行。幾個方案還在腦內角逐。身後出現戴著口罩的人,直接刷門卡,甚至停在門邊說:“你先進去。”
仲正義回頭,先看到的是一塊鋼板——具體點說,就是沒有表情、身材高大的男性。在他身邊,剛才刷卡和讓她進門的是女生。女生戴著帽子和口罩,隱約漏出粉橘色的碎發,她也是齊劉海。
仲正義對齊劉海國的國民有天然的親近感。
對方顯然也這麽覺得,女生用手在額前劃了兩下,唯一暴露的眼睛眯成一條縫:“你也是齊劉海耶。”
“是噢。”仲正義笑著回答。
女生是藝人,旁邊的是她的經紀人。這種搭配,並不難猜出其構成。不過,就這麽讓她進去不要緊嗎?她是陌生人吧?
經紀人卻很快解答了她的困惑。男人用翻譯軟件裏男聲朗讀的口吻說:“來拍那個連續紀錄片的吧。”
仲正義手裏拿的卡上有標記。
而且,她還拎了一大袋飲料,活脫脫打工人模樣。一般來說,危險人物也不會帶慰問品。
等進門了,經紀人又用同樣的語氣說:“但是,以後還是不要隨便給人刷卡進門。”
女生乖乖道歉:“好的。以後我會注意的。”
他們一進門就分道揚鑣了。那位齊劉海國人對仲正義說:“下次見。”
“謝謝你。”仲正義也說,“下次見。”
齊劉海國人拉下口罩,露出短短的、蘋果一樣的臉頰,朝她揮揮手。
仲正義幾乎是身不由己地回應,她也朝她揮手,還做了加油的手勢。
加油,加油。
結果齊劉海國人也回複以加油打氣的姿勢。
你也加油,一起加油。
好可愛啊。
隻看了一眼臉,隻是說了幾句話而已,仲正義已經感覺被治愈了。
這就是偶像的力量嗎?
她在會議室門口,也就沒再進去了,結果又遇上禮嵩。他也是在等上司。正好,兩個人又交換了一下聯係方式。仲正義覺得這個人可信,就聊了聊剛才的見聞。她沒問那是誰,因為不感興趣,而且說了她也不知道。
禮嵩卻很上心:“是誰啊?”
“不知道。”仲正義說。
雖然才認識,但禮嵩這人,一熟了說話就不客氣:“聽你說,肯定是出了道的,怎麽會不認識?”
“又不是人人都關心這些東西的。”
仲正義想,要是問他上海農商銀行女子足球隊有哪些選手,他肯定一個都答不上來……不,沒準連這支隊都沒聽說過吧。
禮嵩說:“我這個級別看不到出勤表。藝人染頭也經常隻漂色,等著當天做。你這麽說,真是猜不出來。”
兩個人在扶手邊發呆,仲正義根本沒聽他在嘀咕什麽,隻想著,修這麽寬敞的樓要花多少錢。手機響了,她翻出來,看到季司駿發消息給她,說“在嗎”。真討厭啊,有事就說事,發什麽“在嗎”。
禮嵩靈機一動:“哦對了,你可以形容一下經紀人!經紀人沒幾個,你說說,我應該知道。”
為什麽非要知道?仲正義沒興趣,也懶得說,於是撒謊:“我不記得了。”
她想收起手機,季司駿又發來一條信息。季司駿說:“可以把你的信息告訴藍人嗎?”
仲正義本來想無視消息,但她又覺得好奇。這不是季司駿會做的事。在透漏別人的事之前征得同意,季司駿沒有有腦子到這個程度。她說:“是他讓你問我的嗎?”
“你怎麽知道?”季司駿反而很驚訝。
嗯,很好懂。
反正總不可能是自己在菩提樹下打坐頓悟的。
仲正義也不懂自己在想什麽。
就像被鬼上身了一樣,她跟季司駿說:“可以。”
網聊完以後,會議室裏傳來座椅挪動的聲音。大概,是散會了。
仲正義收起手機,作勢要走。公司一樓的熒屏上會輪番播放公司產品,忽然,輪到某張靜態海報時,仲正義認出某人。她說:“就是那個人。”
禮嵩也向下看。
“左下角那個。”她從四個年輕女性中選出一個。
“劉霽雨,”禮嵩說,“原來是這次出道的新女團。就是這次紀錄片要拍的人,你有沒有認真工作啊?”
“我都說了,我是菜鳥。”
她是在什麽都不清楚的情況下被帶來的。
在足夠忙碌的職場,菜鳥有時不是幫助,反而是累贅。之後幾天,仲正義的任務還不用跟組跑,隻需要在公司整理文件。
回味起禮嵩說的話,仲正義想,沒聽過的名字。
原來是拍攝素材,難怪要說“下次見”。
禮嵩還想問清楚,到底她遇到的是第二經紀人還是第三經紀人。因為第一經紀人也來開這場會了。仲正義連忙逃了。
其實,仲正義想做體育相關的題材。
和她同一時間來的實習生並不隻她一個,還有一名男生。印象不多,隻記得體型肥胖,大概率不喜歡運動,而且手機鈴聲是日文歌,好像是那個什麽什麽可愛對不起的,應該更了解亞文化。
可是,像捉弄人似的,那個人去做大學生夏季運動會了,仲正義則分到了這邊。
回到公司,為之後幾天的工作作準備,需要整理的文件倒也和現在的項目無關。更像是終於找到了冤大頭,來料理這些陳年未處理的雜活。
仲正義下班,天已經黑了。她沒有直接回去,看時間,假如沒有客人,媽媽差不多應該在打烊了。她過去,還能混口晚飯吃。
她才推開門,媽媽的笑聲就從天而降。
油煙味和人情味同時存在的小餐廳裏,媽媽沒有在打烊,而是坐在招待客人的餐桌邊,正在哈哈大笑。
把她逗得這麽開心的人就在她對麵,也一副興高采烈的樣子,說著自己在國外出門買調味料,不小心錯上同性戀遊行的露天車,獨自拎著老幹媽在一群奇裝異服群魔亂舞的人中間懵逼的傻瓜經曆。
薑揚治和小仲的媽媽一起大笑,看起來很開心。
仲正義麵無表情地打招呼:“媽媽。”
“麵無表情”這部分是給薑揚治的。
薑揚治看到她,立刻起身,恭恭敬敬跟小仲的媽媽說:“阿姨。對不起,剛才我沒說,其實我和正義認識,今天也是來找她的。”
仲正義腹誹,他們聊這麽開心,敢情還是在沒說明來意的情況下。
“哦喲,這孩子有禮貌。”小仲的媽媽完全被吃死了。
媽媽起身了。仲正義幹脆坐到薑揚治對麵。簡餐出餐很快,她也開始大快朵頤。
仲正義不會因為瑣事和別人而胃口差。
薑揚治早就吃完了,餐盤也被收走,麵前隻有茶杯。他耐心地看著她,幫她倒好飲料,端倒她旁邊。她也沒有不領情,喝了一口。薑揚治給她添茶,沒有挑明指向性,語氣輕鬆地提問:“是我的錯覺嗎?”
仲正義不假思索,拌動著食物回答:“不是你的錯覺哦。”
“為什麽啊?”他毫不掩飾沮喪和不解,直接問出了口。
她這才留意到,他還沒拆掉夾板。這一點能博得同情。仲正義把食物拌在一起吃:“你早就認識我吧?”
薑揚治變得平靜了,單手撐著側臉:“是滕信暉說了什麽?”
“你到底是誰啊?”她放下餐具,全神貫注地盯著他。
“薑揚治啊,”他也望回去,“你要看身份證嗎?”
“為什麽網上搜你的名字都查不出什麽來?”
“公司清理過詞條。”
仲正義掏出手機,瀏覽曆史記錄裏的界麵:“我不認識你,至少,我不記得以前認識你這號人……”
薑揚治看著她。
這突如其來的停頓有些奇怪,仲正義不由得留意,掀起眼皮,納悶地打量他。
他靜靜地笑了笑。
“哈!”然後,薑揚治的狀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他像電影裏的反派角色一般,發出奇怪的單音節,還擺出耀武揚威的討打嘴臉,“就不告訴你!”
仲正義覺得自己被耍了:“你是小學生嗎?”
“你猜猜,”他還直接搶過她的餐盤,端著站起身,不猜就不讓她吃,“猜一猜。求你了,對我感興趣點行不行?”
太幼稚了。
仲正義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戳了一下他的腰。薑揚治馬上就鬆手了,她接住盤子,放回桌上:“你對我媽媽做的飯尊重一點。”
媽媽剛好從後廚探出頭。薑揚治立刻消停了,衝小仲媽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