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是夏天, 天亮得很早。仲正義去院子外麵慢跑,回來後熱得不行,換衣服太麻煩, 這裏衣服幹得也很快, 直接用院子裏的噴頭稍微淋一淋。淋了一下, 她上樓,又還是換了一件衣服。
滕信暉沒有連夜潛逃, 把身份證交給他們為的也就是保險。聽說他昨晚和父母又哭了一番,早晨起來還把家裏的船擦了。這個人才快三十歲, 不到而立之年,什麽都沒想, 勤勤懇懇地過了這麽多年。
這種勤勤懇懇並非他本意, 但是, 生活就這麽過來了。
他的父母抱著他哭泣。滕窈想也怯生生地走近,跟他道別。
其實吧。
薑揚治覺得沒必要這麽煽情。應該沒那麽嚴重。就那什麽什麽機關的效率,那以平和為主的辦事風格。外加他對鄰居一時沒防住的人性陰暗麵無感,沒有趕盡殺絕的想法。早去早回,沒準拘留都免了, 下午就能回來, 還能趕上晚飯。
他看到仲正義, 小聲問她說:“就這樣處理,你覺得夠了麽?”
仲正義還想問他呢,她是被推了,可人家想害的人可是他啊, 這個月都得裝夾板的人也是他。兩個受害人彼此彼此吧。她說:“你多當心吧。”
他們坐上車。滕信暉的爸爸、薑揚治都一起陪同去。季司駿也被告知在那見麵。到時候一起回來。
仲正義、路滿卓和葉莎爾準備讓滕窈想當導遊, 一起去衝浪,也算是幫滕窈想轉移注意力。
滕信暉看起來還是那麽冷靜, 那麽從容。沒看到他上車,滕窈想就受不了了,轉身跑掉了。仲正義和朋友們目送他們走。
“一路小心。”葉莎爾最近恐怖電影看得太多,有點擔心,怕發生什麽父子合作殺人拋屍之類的惡性案件,湊到薑揚治旁邊提醒他,“路上跟我們打電話,開免提。知道嗎?”
路滿卓也湊熱鬧,掏出手機,恨不得手把手教他:“你設置了緊急聯係人沒有?關鍵時刻要報警!”
薑揚治滿臉嫌棄,誇張地回答:“你們說得好嚇人啊,我都不敢去了!”
他們三個人正鬧騰,仲正義隻在不遠處站著。不經意間,他就看向了她。兩個人靜悄悄地交換目光,薑揚治走過來。
這裏是沒有高樓大廈的小鎮。地麵寬廣,矮小的民居密密麻麻。在高處,能看到那些重疊的彩色屋頂,展示出令人心曠神怡的圖景。天色還早,金色的太陽光還沒灑落。他今天穿得潦草,出門著急,頭發也濕著,讓她想起那天從海裏浮起來的樣子。
剛剛在朋友那裏活潑得能跟他們開遊樂場,到她麵前,突然就換了姿態。都怪他,害她也沒法自然地戳他背了。
薑揚治說:“等回來,我有話跟你說。”
仲正義說:“跟我表白?”
說出口的時候,她自己一懵,他也愣住了。
他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你沒事吧?!幹嘛說這種晦氣話!”薑揚治抓住她的肩膀,把翻了個麵,讓她背對他,自己上車了。他坐進副駕駛座,係上安全帶,快速關上門。
仲正義被迫轉了個身,也就因為這樣,她看向遠處的天邊,發現太陽升起來了。
薑揚治坐在車裏,不知為何,小時候防空演練的記憶襲擊腦海。他很想抱住自己的頭,彎下腰,以便保護自己重要的器官和性命。心跳的感受太突出了,這是身體不健康的表現。他翻出耳機,塞上,播放歌單,調大音量。薑揚治自我安慰,這也能挽救他的生命。
路滿卓和葉莎爾準備走了,還要去找滕窈想。兩個人說著話,不知不覺就先行一步,漸漸走遠了。
就要坐進車裏,滕信暉忽然又停頓了。他想起了什麽,沉思片刻,回頭看向仲正義。
仲正義不明白什麽情況。
隻見他朝她招招手。她有些猶豫,不過,前幾日的和睦相處刻在骨子裏,這場合也談不上危險。她幾乎不受控地訕笑,走近幾步,他也靠過來。
滕信暉對她說:“我早就聽薑揚治說過你。”
“啊?”這是什麽意思?是說她對薑揚治影響深遠嗎?她說,“哈哈,是嗎——”
“你喜歡跳街舞。你以前踢足球。你參加過全運會。你說好會來夏鄉玩。他都跟我說了。”
“……”仲正義的笑容凝固在臉上,被困惑汙染。
“五年前。”滕信暉說,“你們不是認識嗎?”
仲正義看向滕信暉。他也看著她,眼神寂靜無波,腳步卻往後退。滕信暉轉身打開車門上了車。已經坐在車裏的人沒聽到外麵的對話,也沒關心,滕信暉的父親正在發呆。副駕駛座上的薑揚治對外界發生什麽渾然不覺。
他的煩惱,他的夢想,他踏上這條路前後的低俗和堅決,他的初戀,他度過的冰冷的夏天。這些事與仲正義息息相關,她卻全都不知道。
對薑揚治來說,這是五年來最好的夏天。因為有回憶。可仲正義站在原地,能感受到的隻有風和日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