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磨合

琴酒的力氣到底比諸伏高明大太多了,終究還是掙脫了他的手。

“咳咳。”諸伏高明猛烈地咳嗽起來,卻很快抬頭詢問琴酒:“感受到了嗎?”

“什麽?”

“生命。”

琴酒抿緊嘴唇,就因為這個嗎?這是高明對他的懲罰?

“阿陣,我知道你的難處,也知道改變不是一蹴而就的,但是你今天的行為令我感到恐懼。”諸伏高明認真地對琴酒說道:“你可以殺人,因為你曾經生活在那樣的世界中,有些事情也根本避無可避,但是你至少該有對生命的敬畏。”

敬畏生命,珍惜生命,懂得生命的意義。

而不是像今天這樣,仿佛全不在乎,對於指尖流逝的生命視而不見。

“我知道,其他人對你來說沒有任何意義,但是你剛剛為什麽沒有殺死我?”諸伏高明問自己的戀人。

“你真是瘋了!”琴酒怒罵:“我為什麽要殺死你?”

“你沒有殺死我,是因為你在意我。”

對於諸伏高明的話,琴酒沒有否認,他的確在意高明,而且在意的不得了。

在遇到高明之前,對於未來,琴酒所能看到的是一片虛無,但是在遇到高明之後,他的未來逐漸清晰,漸漸傾向於有這個人在,在這個人的身邊,他們可以一起度過一生。

在琴酒有規劃的未來中,每一件事情都和諸伏高明息息相關。

“但是阿陣,被你殺死的那些人,可能也是某些人在意的人,在意他們的人在等著他們回去,在等著他們露出笑容,在期待著他們的每一次呼吸。”人從來就不是獨居動物,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社交圈子,每一個人都可能是另一個人在意的對象。

可就在今天,很多人再也無法見到他們在意的人了。

琴酒明白了諸伏高明的話,心髒也跟著劇烈顫動,但很快便又平複。

他就是這樣的一個人,會學習諸伏高明的人生態度,會想要融入他的生活,但最本質的東西還是無法改變。

“但他們不是你。”琴酒目光灼灼。

他們不是高明。

他們或許有很在意他們的人,但那些人也不是琴酒。

“我是自私的。”琴酒直視高明的眼睛。

他自私、冷血,對於世間的苦難無動於衷,甚至更多的時候都是苦難的製造者。

“我懂得最基本的善惡,也明白生命的不可重來。”琴酒告訴他的戀人,他並非完全不懂得高明所教授他的東西,“我偶爾也會有些觸動。”他的手撫摸在自己心髒的位置,他當然也知道什麽是悲歡離合。

但是……

“但那都是因為你。”

比如諸伏景光,他在看到諸伏景光企圖自殺時會憤怒的無法控製自己的行為,哪怕後續可能被高明責怪他也一定要將那個臭小子狠狠地收拾一頓。

比如鬆田陣平,他會讓卡慕放他離開,哪怕鬆田陣平已經看到了他的臉。

還比如……躺在地下的萩原研二。

但不管是哪一次,他們的根源都在於高明。

琴酒是個自私的人,他隻為了自己在乎的人改變自己,隻為了自己在意的人牽動情緒。

那些槍手企圖射殺高明,所以他們必須死。

那些槍手與高明無關,所以琴酒也不會對他們抱有絲毫憐憫。

他隻喜歡過高明這麽一個人,他樂意在高明的身上花費時間與精力,樂意為了高明去改變自己,但若是想要讓他從骨子裏變成一個好人、變成一個看到苦難便會慈悲心大起的善人,那種事情就算是高明也做不到。

“我一直都是個爛人。”琴酒這樣評價自己。

所以……

“你還要不要和我在一起?”琴酒提高了音量,詢問高明,也仿佛是以這種方式給自己勇氣。

如果高明要下車,那就讓他下車,不是一條道上的人本來就走不到一起。

但如果高明不走……他未來還是會殺人、還是如現在一樣冷血無情,他會克製,這是他對高明的尊重,但是他永遠都沒辦法做一個好人,這是他難移的本性。

琴酒固執地注視著自己的戀人,以這種強勢的態度遮掩內心的緊張。

諸伏高明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兒,突然輕輕摟住了他,低聲安慰:“對不起,我嚇到你了。”

琴酒身子一僵,幾乎是下意識地開口:“不……”

“我太在意其他人,反倒疏忽了你的感受。”諸伏高明繼續道歉:“很多事情因為我沒有經曆過,所以沒辦法對你的遭遇與行為感同身受,如果做得不對你來糾正我,好嗎?”

他的確做過頭了,他隻想著讓琴酒了解生命的可貴,用傷害自己的方式去急功近利。

他在逼迫琴酒。

諸伏高明想,他真不是一個合格的戀人。

他太過自以為是,隻站在自己的立場上來看待問題,琴酒的確做錯了,但高明是最不該逼迫他的那個人。

他們該互相包容,這也是高明從警署辭職的緣故,一個警察是沒辦法那樣柔和地包容自己的戀人的,因為他有著警察的職責所在,但是一個普通人卻可以。

可就在剛剛,諸伏高明發現他仍是在以一個警察的思維要求琴酒,在這件事情上他過分強硬了。

他們相愛了八年,但直至今日,兩人的感情雖然越來越深,理念問題卻依舊處於曖昧的磨合期。

“再給我一點時間,高明。”琴酒壓低聲音,等他成為boss,他就不用再做殺人的任務了,等他成為boss,他可以帶著整個組織一起轉型。

他可能還是會傷害他人,但到了那個時候,琴酒就有更多的力量來掩飾自己,他可以隻將光明的一麵展現給高明看。

“我想我也需要一點時間。”諸伏高明輕輕歎了口氣,他必須轉變自己的觀念,以一個普通人的身份看待問題,或是以一個很單純的琴酒戀人的身份來看待問題。

兩人對視,從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此刻的深情與窘迫。

“碰——”

車身猛地一震,打斷了兩人的對視。

琴酒僵硬地扭轉過頭,惡狠狠地瞪著仍舊扭著頭看向他們的格蘭威特。

格蘭威特心虛地將頭轉回好好看路,但車子這會兒已經撞在了道路旁的一棵大樹上,車前蓋凹陷了一塊,淒慘極了——今天琴酒開過來的車,是他最心愛的那輛保時捷。

“格蘭威特。”帶著極度憤怒卻又壓抑的嗓音才響起,前方的格蘭威特立刻大喊。

“我幫你修!”格蘭威特將車子倒退,然後重新上路,鬆了口氣說道:“沒事沒事,你看,還能動,就是車前蓋壞了一點,能修好的!”

琴酒狠狠磨了磨牙齒,最終還是沒再說什麽,他有預感,如果自己再和格蘭威特一起行動,遲早會患上高血壓。

一旁的諸伏高明卻忍不住笑出了聲,然後在琴酒幽怨的一聲“高明”中笑得更加爽朗大聲了。

行動的日子到了,諸伏高明思考片刻還是沒有讓琴酒一起動手,而是故意和他去了組織的訓練場,在眾目睽睽之下玩了一上午的槍。

這並不惹人意外,諸伏高明喜歡槍,組織內現在很多人都知道,琴酒沒任務的時候就是訓練狂魔,組織內更是人盡皆知,所以沒人會覺得他們今天過來是為了不在場證明。

在組織的訓練場中,諸伏高明見到了幾日未見的波本。

波本不是一個人,身邊的人卻也不是諸伏景光,而是諸伏高明之前從未見過的瘦弱青年。

青年皮膚蒼白,看著一副亞健康狀態,正坐在一把輪椅上用手輕輕撫摸著一把女式手槍的槍身。

“這是這裏後坐力最小的槍了,你可以試試看。”對待青年,波本十分有耐心,甚至蹲在了輪椅的邊上自下而上地看著他說話。

那個青年是誰?諸伏高明用眼神詢問琴酒。

“上寺晴人,組織的程序員。”琴酒簡單介紹。

“程序員也需要會打槍?”諸伏高明很意外,上寺晴人看著可不像是會開槍的樣子,那虛弱的模樣仿佛開一槍便會被後坐力帶得手腕骨折。

“不需要。”琴酒皺了皺眉,問波本:“你怎麽把他帶過來了?”

“他一直都在房間裏待著不見光,身體太虛弱了,所以我帶他出來走走。”波本站了起來,語氣自然地對琴酒解釋:“組織想要的是一個程序員,而不是一個死人。”

“啪”地一下,上寺晴人將槍丟在了地上。

波本皺眉,問:“不滿意?”

“不好看。”

“槍就是這樣的。”

“我要金色的。”上寺晴人要求。

對於上寺晴人提出的某些要求,波本偶爾會感到十分頭痛,比如現在。

“我去找找看。”波本最終還是耐著性子答應了下來,走去找後勤的人要槍了。

自從到了波本的手上之後,上寺晴人的精神狀態好了不少,雖然還是相當難搞,但至少不是那種誰說話都聽不進去的態度了,所以朗姆對波本開放了有關他的全部權限,波本這才能將上寺晴人帶出來玩。

而現在,坐在輪椅上,看著周圍一群陌生的代號成員,社恐的上寺晴人有些後悔了,想要去喊波本但波本卻已經離開去找槍了。

好可怕,是人,全部都是人。

上寺晴人表情驚恐地偷偷去看四周的人,總感覺所有的視線都集中在他的身上,所有的人都在對他指指點點。

要逃,必須要逃。

上寺晴人從輪椅上站了起來,偷偷從人群中逃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