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大會
意識到要不了幾年, 甚至可以說再過三四年,自己就會遇到這件所謂的人生大事,以至於程定坤在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裏都不願再出現在人群裏麵裏, 以免那些人再次注意到他。
索性現在村子裏麵也沒什麽危險,除了上下學,程靜淞他們平時再出去的時候,程定坤也不跟著了。
當然了,這屬於後話了。
村子裏麵現在忙碌的還是方老三事件帶來的後續影響。
一開始, 有失蹤人口的村子還是陸陸續續過來鬧了幾天, 但等他們了解到更多的外麵的信息, 比如說不止他們井沿鎮公社忽然有不少人不見了, 周邊的其他公社也有, 並且還有些是公社以及村子的領導後, 有些人才真的相信了上塘村這邊的話, 也總算是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又過了幾天, 外麵的消息總算傳來了, 那些不見的人確實被抓了。
伴隨著的又是省城調查組的重新出山以及部隊那邊的高調聯動。
與之前那一次的調查組動靜相比, 這一次可謂是聲勢浩大,直接造成了這邊幾個市縣的大震動。
那些出了事的,尤其是幹部出了事的地方就不說了,諸如井沿鎮這邊算是情況好的也開始夾著尾巴做人了。
楊主任他們更不是喊人去公社開會了, 而是直接下鄉到一個村子一個村子的開會,傳達現在上麵的命令,讓所有人都老實點, 別亂走也別亂串, 更別這個時候鬧事兒等等。
上塘村這邊也總算是安穩了下來。
不過村裏麵的人的心卻安穩不下來。
畢竟那些混蛋玩意兒這次是要毒死他們養的豬和火燒他們村呢,他們怎麽能不生氣呢!
既然現在不能和外麵的人吵了, 那他們的目光也自然轉向了村裏麵。
方老三和湘雲都被抓了,現在村裏麵唯一和他們有著密切聯係的就是橘子了。
以前,村裏麵的人還願意聽徐建軍他們的,不因為方老三和湘雲幹的那些惡心人的事兒而對年紀還小的橘子有意見。
可這次不一樣啊,這一次他們這的是戳了全村的肺管子了!
現在他們是真的沒辦法還用平常心去對待橘子。
而橘子本來在方老三被抓那晚就覺得不對了。
雖然事後程建功和她說讓她不要緊張,也不要害怕,但她卻覺得這次她肯定會被連累。
所以頭幾天的時候,她除了上下學,基本都不出現在村裏麵了,免得被村裏麵的人想起來什麽,或者看見她就想到方老三和湘雲,而生氣。
可沒想到都這樣了,她家裏還時不時有人丟東西,甚至她還聽到有人說要把她攆出村子去。
橘子當時怕極了。
可就在她惶恐不安的時候,她沒想到反轉又來的這麽措不及防。
起因是徐建軍他們見村裏麵的人最近鬧的不像話,又想著左右湘雲他們都被抓了,等有些事情審問之後肯定也會出結果,所以橘子的身世問題也沒必要再瞞著了,因此他就和盧支書還有程建功商量了下說要不要說出去。
程建功當時給的建議是:“你要不問一下叔爺呢,這件事畢竟還牽扯當年的剿匪,我記得叔爺對這個還挺看中的。”
徐建軍一想也是,就過去主動問了徐學林,徐學林稍微思考了一番,就同意了不說,還讓徐建軍把村裏麵的人都喊出來,開大會。
當初剿匪搞的轟轟烈烈,但如果他們的猜測是真的的話,那楊家的人不應該就這樣沒命。
他至少得在村裏麵還楊家那些人一個公道。
這一次的全村大會也是罕見的徐學林主管。
村裏麵還不知道這些,所以在看著這一幕的時候,就很是意外。
徐學林上一次出頭還是因為運動的事情,這一次……
村裏麵最近也沒咋吧?
有些人的聯想才剛剛開始,就被徐學林接下來的話打斷了,“村裏麵最近吵著鬧著的事情我清楚,現在我告訴你們,橘子不是方老三和湘雲的女兒,所以你們也別在把對方老三和湘雲的怒火發泄到她的身上,她一個好好的小姑娘,不是你們的出氣筒。”
這話來的實在太突然了,除了知情的那幾個,其他人都愣住了。
好一會兒後,場麵倏然熱鬧了起來。
“啥?啥叫橘子不是方老三和湘雲的女兒啊?”
“那橘子是哪兒來的?又是誰的小孩兒啊?”
“……”
就連被喊過來的橘子也處在了極度的震驚當中。
她邊上也有人。
震驚過後,這些人就盯著橘子,開始扒拉著她不停地追問。
橘子也隻能一遍遍地重複著不知道。
程靜淞看橘子被他們吵的都不知道該怎麽辦了,就說:“既然都開會了,等下肯定要說啊,你們等老支書講完不就好了麽。”
因為程靜淞的話,周邊這才稍微安靜了那麽一點。
與此同時,徐學林也在上麵讓大家夥安靜。
好在大家都比較想知道後續,所以場麵就很快控製住了,嘰嘰喳喳的討論聲限製在了很小範圍內。
隻有老程家的幾個人心裏開始惴惴不安起來。
其實,在湘雲和方老三被抓後,程玉衡他們就已經開始緊張了。
甚至,他們都產生了逃跑的想法。
萬一湘雲和方老三在審問的時候把他們之間的那點事兒也抖落出來了呢?
可是一來村裏麵最近因為方老三他們這次犯的案子更加防範起來,且程玉衡如今還是壞分子的身份,所以他們不可能輕易走脫掉。
另外也是因為他們心裏暫時還有些僥幸。
畢竟湘雲和方老三如果把他們的事情吐露出來的話也等於給他們自己增加罪行,所以程玉衡他們就想著萬一呢。
萬一湘雲和方老三不說呢。
再不濟,這件事也才剛剛發生沒多久,外麵的領導們還在查,比起外麵世界的大地震,像他們的這些小事情誰知道什麽時候會關注到。
甚至都不可能關注也不一定呢。
所以,他們還是可以等一等,先整理一下家當,然後多做一些準備,最重要的是趁著這個時候想辦法拿到村裏麵的介紹信,萬一到時候真的有問題了,也容易一點跑路。
可是他們誰都沒想到村裏麵竟然知道橘子不是方老三和湘雲的孩子這件事了?
橘子的身份隻有他們幾個人知道,這件事也不是他們這邊暴露出來的,那自然和方老三還有湘雲有關。
難不成方老三和橘子已經說了?
怎麽辦?
程玉衡幾個心裏麵打鼓,眼神遊移,甚至都想就這麽跑了。
因為他們直覺下麵肯定沒好事兒。
要不然,這次主持開會的也不會是徐學林,而是徐建軍了。
但他們的腳才剛剛挪動了一下,就注意到周圍不知道什麽時候圍上來了好些民兵,正在虎視眈眈地盯著他們看。
其中有好些還眼熟的很,正是上一次從程玉衡和湘雲手裏救下程玉溪的那一批。
程玉衡幾個臉色驟變,再也沒辦法僥幸了。
果不其然,徐學林下一刻就叫到了他們的名字,並且問道:“……我問你們,橘子是不是楊為廣的女兒?”
“楊為廣是誰啊,我咋不記得咱們村有這個人呢?”村裏麵的人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但是徐如月知道啊,就立馬大聲說:“還能是誰,你們想想他媳婦姓啥,以前山上的老楊家的楊老三啊!”
除了年輕一些的,村裏麵年紀大的人立馬就想起來了,並且順著想到了當初村裏麵鋪天蓋地找過那個小姑娘的事兒。
“不是說那姑娘被狼叼走了嗎?咋又變成橘子了?”他們好生奇怪。
“啥被狼叼走了,是程玉衡那個狗東西偷摸抱出來賣給湘雲和方老三了!”徐如月撇嘴,嗓門依舊不小。
程玉衡他們本來就已經很忐忑了,現在又聽見徐如月這麽一挑破,更是差點沒站住。
就連這些時日一直沒忘記嘲諷他的程玉溪都在一邊不敢相信地盯著他,隨後很是生氣地罵了他好幾句。
並且總結說:“我竟然和他這種人有血緣關係,我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黴了,晦氣!”
別說程玉溪生氣了,就連自認理智的林素媛都震驚的不知道說什麽了。
當初程玉衡為了自身的利益想要傻程玉溪滅口她還能找到合適的理由,但是聽村裏麵的人的意思,橘子當年就是一個剛剛出生的嬰兒而已。
還是他的小舅子的女兒,是實實在在的親戚。
到底什麽仇什麽很啊!
在場的其他人也開始了對程玉衡他們的詢問和譴責。
徐學林卻沒管這些,見程玉衡他們一直不開口,就又問了他一遍。
程玉衡雖然心裏很緊張,但是嘴還挺硬的,死活不承認。
“我聽不懂你們在說什麽,我沒有,我不知道,我不是……”這樣的話總能脫口而出。
他甚至還說:“有本事你們找證據啊,別想隨口汙蔑我!”
他還在僥幸,覺得村裏麵這樣問他肯定沒有確著的證據,所以抵死不承認。
誰知道徐學林下一秒就拿了錄音機出來,當眾播放了當初程玉溪抓住他和湘雲在山上見麵那次的錄音以及後麵他們被抓後的半夜密謀錄音。
別說是程玉衡了,就連村裏麵的人也被這一反轉搞的有些迷茫了。
“這東西啥意思啊?咋又變成了啥交易還有殺人了,上次不是說是**嗎?”
徐如月本來還想給人解釋,但是徐學林卻敲了敲喇叭,惹來“滋啦”一聲,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徐學林說:“程玉衡,你以為上次你和湘雲想要殺程玉溪的時候為什麽那麽湊巧有人上去把她給救了?”
“那是因為村裏麵早就知道你和湘雲私底下交易的事情,並且盯你和湘雲很久了,並且也親耳聽到過湘雲用橘子的身世威脅你。就連之前不處理你們也是因為要配合外麵的人抓方老三和湘雲他們背後更大的魚,但是這不代表我們沒有別的證據。”
“程玉衡,我再問你一遍,橘子到底是不是楊為廣的女兒?”徐學林的眸光冷了下來,“還有,當初楊家淹死在村裏南灣河的那兩個小孫子的事是不是也和你們有關?”
上一件事還沒有說清楚呢,結果又來一件更震撼的,邊上圍觀的人的大腦已經不夠用了,也不知道該問什麽了。
一時間,場麵竟然詭異地安靜了起來。
已經是冬天了,最近降溫還挺厲害的,即便現在人挨著人,按理說不應該冷的,但是幾乎所有人都沒忍住打了個哆嗦。
因為徐學林已經把當初程建功和他們講的那些猜測講了出來。
除了年輕人,村裏麵上了年紀的基本上都知道程玉衡和楊月琴當初的那些破事兒。
但是在他們看來,老程家當初要啥沒啥,窮的叮當響,能被楊月琴看中算是程玉衡高攀了,所以根本理解不了程玉衡為啥覺得恨,甚至為此還要這樣費盡心思地搞陰謀詭計去陷害。
尤其是他動手的還不是大人,而是一個剛出生的小嬰兒和另外兩個好像還不到十歲的小孩兒。
這特麽的還是人嗎?
有些因為想要看熱鬧所以特意離程玉衡他們很近的都下意識往邊上移了移,生怕沾染上程玉衡他們身上的晦氣。
甚至就連林素媛還有程玉溪他們周圍的人也自動清空了大半。
程玉溪為這些人躲瘟神一樣的躲著他們的行為生氣,林素媛卻隻剩下了苦笑。
林素媛是無論如何也沒想到程玉衡和程知仁他們總能在她覺得生活總算能徹底安穩下來的時候再一次打破她對他們的認知底線。
她甚至都開始懷疑起自己來這邊是真的對嗎?
如果她當時沒來這邊,或許她還能保持著自己對他們的幻想,最終老死,也算是能含笑九泉了。
可現實確實這樣一次又一次地往她的臉上扇巴掌。
她是對他們的感情不深,但不代表她不會不難受啊!
程知仁也就算了,但程玉衡和程玉銘畢竟是她生的,她怎麽可能真的一點也不在乎。
林素媛一時間隻覺得心口無限地憋悶,隻能拽著領口,用力大口大口的呼吸。
冰冷的空氣隨著口腔轉入胸腔,林素媛也覺得自己的心都冷了起來。
她看著場上還在掙紮不肯承認的程玉衡他們,心也徹底麻木了起來。
她來上塘村也好幾年了,自然了解這個村子裏麵的幹部。
要是真的一點證據都沒有,或者不是那麽肯定的事情,他們是不可能這樣正大光明地說的。
在她看來,程玉衡做的事情已經是板上釘釘了,區別隻是在於那最後一顆釘子到底什麽時候落下來。
徐學林可不管林素媛以及現場的其他人的心裏想法,而是重複問了程玉衡一遍,“你還不承認?”
本來程玉衡他們一開始確實嚇到了,但後來仔細一想,這些事情都沒有實際的證據,就算是湘雲也隻是對橘子的身世有猜測而已,那算什麽實際證據。
再說就算他們從湘雲那兒問到了又怎麽樣,他隻是給橘子重新找了個家,又沒有害死她,算什麽罪!
而那兩個該死的小崽子出事的時候就更沒人看見了,誰能證明!
程玉衡他們依舊咬緊了牙關不鬆口,“我不知道你說的這些,你別想往我們身上潑髒水!有本事你就拿出證據!”
徐學林沉默了。
正是因為這件事過去了太多年了,就算有證據也找不到了,就更別說有證據的可能性很小了。
他之所以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問,主要還是為了橘子目前的處境,當然也是想盡快還當年楊家的人一個公道。
但程玉衡現在既然死活不承認,徐學林也消了還繼續審問的心思了。
等外麵處理完大事兒後,程玉衡當初犯的案子自然也要處理,到時候他們自有審訊的手段,容不得程玉衡還狡辯。
所以程玉衡現在的強沒有任何的用處。
徐學林就說:“你說的對,我確實沒有證據證明你和楊家當初的事情有關係,但你要明白,光憑我手中這些已經足夠槍斃你好幾回了,所以那些倒也沒有那麽重要。”
又頓了會兒後,徐學林才說:“等將來被審訊的時候,希望你還能和今天一樣堅持住。”
話說完了,徐學林又擺擺手朝著其他人示意把程玉衡弄走。
但是徐學林能還保持著冷靜不代表其他人和他一樣的老辣。
那些守著程玉衡他們的民兵們十分粗魯地上前拽著他們,並且還故意趁亂踢上兩腳,嘴裏麵罵罵咧咧地說:“嘴倒是挺硬的,不過你們當初幹的那些事兒我們可都親眼看著呢,真以為我們沒證據呢,我告訴你,我們可一天二十四小時輪班盯著你們,足足盯了你們好幾年呢!”
“還敢跟我們要證據,我們證據多得是!”
他們粗魯的動作喚醒了從一開始就處在懵逼狀態下的程玉銘。
程玉銘突然大叫道:“跟我沒關係啊,我不知道這些啊,我一直都不知道!這些事我從來都沒參與過啊!你們要抓也別抓我啊!”
可惜程玉銘的大喊大叫並沒有得到任何人的回應,甚至也有人狠狠推搡了他一下,不耐煩地吼道:“叫魂呢!程玉衡之前被抓了個現行後還死不承認呢,你以為我們會相信你,你們可是親兄弟,別給我裝!”
“我真沒有參與那些事兒啊,我也真的不知道,這些真的和我沒關係……”程玉銘還是叫,並且心裏麵恨死了程玉衡他們了。
原本在他們的那個家裏麵,程建功一家是處在最底層的,程玉衡一家最受寵,他也就是個中不溜,雖然能占一點便宜但是卻不多,而且多數還是從程建功他們的身上薅的。
要不然他後來也不至於算計程玉衡他們。
那是因為他從小就知道程知仁的偏心,也見證了他的偏心。
所以哪怕還有一層的血脈牽絆,但是他還是恨。
尤其是程知仁之前和林素媛離婚的那件事。
雖然他們對外的說法是因為子女矛盾過不下去了,但是他清楚那是因為程知仁和林素媛做了交易,他也知道程知仁還從林素媛那裏拿到了一大筆錢,但是他卻一分都沒摸到。
要不然,他後來也不至於因為程玉衡出事而幸災樂禍。
可他萬萬沒想到現在竟然連累到了自己。
他和程玉衡一起生活了幾十年,實在太了解程玉衡這個人了。
這件事如果真的不是程玉衡做的,他肯定早就暴跳如雷不說,甚至還能對你擺出一二三四五。
但是他現在卻一個勁兒地問村裏麵要證據,這就擺明了是他做的,隻是在強撐。
程玉銘可沒有程玉衡那麽樂觀。
他也不敢去想將來他被迫因為程玉衡他們做的惡而見官後的下場。
畢竟現在可是在鬧運動啊!
加上如今的大地震,政府接下來肯定會是鐵血手腕,隻怕他都要跟著程玉衡一起拉到河穀那邊的行刑場吃花生米了。
程玉銘不寒而栗。
他扭頭看向邊上拖著一條殘廢的腿的程玉衡,猛地撞開身邊的民兵衝了上去,眨眼間就掐著程玉衡的脖子將他按倒在地上。
“程玉衡你害我,你自己作奸犯科就算了,你為什麽不承認,你是不是看自己完蛋了,所以想拉著我們所有姓程的和你一塊下水……”
“老頭子從小就偏心你,要星星不給月亮,我也好,建功也好都隻能看著你的臉色過日子,後來建功家出事硬是分家了,老頭子還想要我們二房養著你們大房一家……”
程玉銘神情癲狂地捶著程玉衡,嘴裏麵念念叨叨地說著這些年的委屈。
程知仁也不愧是上塘村第一偏心眼,又趕緊上前心疼去了,但是卻被民兵們給有意無意地攔住了。
當然了,他們也在裝模作樣地拉扯程玉銘,說讓他別動手,實際上心裏麵恨不得他們狗咬狗一嘴毛。
“行了。”
直到徐學林拿著喇叭喊了一嗓子,這些民兵們才真的上前把兩人拉開。
程玉衡已經被程玉銘打的不成樣子了,身上到處都是傷,本來就殘廢的一條腿現在更是耷拉著,儼然徹底斷了。
但是程玉銘還是不肯放過程玉衡,即便被民兵架著也努力踢腿想要踹程玉衡。
還在罵說:“你承認啊,你為什麽不承認那些事是你幹的,你為什麽要害我,程玉衡你怎麽不去死……”
程知仁心疼地看不過去,剛插嘴要教訓程玉銘,又被程玉銘給罵了。
“還有你個死老頭子,你為什麽要那麽偏心,程玉衡死了就死了,可這些事和我有什麽關係,你為什麽要害我!”
程知仁被氣的腦仁疼,想要回嘴卻又被民兵在後麵捶了一把,警告說:“都給我閉嘴,別吵了!”
這麽一場大熱鬧看的村裏麵不少人又是唏噓不已又是幸災樂禍的。
畢竟程玉銘當初到底有沒有參與那件事也不好說啊。
他們立馬嘰嘰喳喳地討論開了,但是徐學林卻在上麵又開口了:
“外麵現在還很亂,暫時肯定沒時間管程玉衡他們的事情,他們就由村裏麵暫時看管。不過除了民兵隊以外,村裏麵的每個人也都打起精神,最近多看著點他們,別讓他們跑了,當然了,也別和之前往橘子家砸東西一樣去砸他們,免得再惹出來事端。”
提到之前村裏麵的人針對橘子的事,很多人又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畢竟這麽聽下來,橘子好像才是最慘最倒黴的那個。
徐學林說完這些後又在人群中找了下才看見楊月琴。
她整個人立在那裏一動不動,要不是還有呼吸,就好似屍體一般。
村裏麵的人倒是沒有遠離她,但是看她的目光卻帶著顯而易見的憐憫。
可憐見的,自己嫁的婆家是害死了娘家人的凶手,這光是想想都受不了了。
徐學林也不知道楊月琴這時候在想什麽,但想了下,還是問道:“楊月琴,你那個小侄女的身上有什麽特別的記號嗎?”
楊月琴一開始沒回答,直到她身邊的人輕輕推了推她,她才緩緩眨了眨眼眼睛,沙啞著嗓子說:“我記得……我記得她……她的……她的肚臍眼那塊好像有塊胎記。”
楊月琴的眼睛紅彤彤的,可也不知道為什麽,卻愣是一滴眼淚都看不見。
而且仔細辨別她的表情,又好像魂飛天外的樣子。
有些人在楊月琴說完後就立馬去看橘子,或者說盯住了橘子的肚子。
就連程靜淞都不例外。
程靜淞的心口在這一刻甚至還噗噗亂跳。
雖然葉美雲聽到的那些話已經能推測出橘子和楊月琴一定有關係,但隻要這個印記在連上,那就能證明他們之前的推測就是對的。
橘子到底還年輕,經過這麽浩浩****的一場大會後,腦袋早就轉不動了,隻能本能地順著周邊的人的要求點頭說:“……有……有的。”
“真有啊!”
“那這麽說你還真是當初那個小姑娘啊!”
“那這麽說老支書說的就是對的啊!”
……
這樣的討論聲層出不窮,但也有人好奇道:“給我們看看是啥樣的胎記?”
這話一出,從眾者又起來了,不少人都好奇地伸長了脖子。
程靜淞見橘子傻傻呆呆的,又有人非常沒有數的想動手撩橘子的衣裳,就上前抱住了橘子的腰,衝著周邊的人瞪眼說:“你們幹嗎呢?”
葉美雲一直都在程靜淞的邊上,也順勢捏住了那個動手動腳的。
眉眼冷厲的掃射過去,“你想幹什麽?”
那人還沒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下意識就說:“我就想看看她肚臍眼上到底有沒有胎記。”
“這麽多人在,你撩她一個小姑娘的衣裳,腦子呢!”
那人這才想起來周圍還有男人在,訕訕笑了下,又嘀咕說:“我不也是女的嘛,我有的她都有。”
葉美雲就說:“你要是個男的,我現在就捏斷了你的胳膊了。”
周邊的人想著橘子一個小姑娘可憐,也跟著葉美雲譴責了那人幾句。
那人心裏不舒服,就懟道:“那萬一她沒有呢?”
徐如月這時候也擠過來了,立馬翻了個白眼說:“你什麽心思呢,該不會你和當初程玉衡他們的事兒有關係吧?”
“你胡說什麽呢?你別汙蔑我啊!”
“那你幹嘛非要逮著她一個小姑娘欺負!”徐如月的屁股一頂就將那人擠到了外麵去。
然後衝著周邊的女性招招手說:“真想當場驗的話,咱們女的就過來給圍個圈,擋一下,另外再把楊月琴叫過來。”
楊月琴還是一副神遊天外的樣子,被人叫了好幾聲才過來。
男人們也被趕到了一邊。
楊月琴在眾人的見證下拉開了橘子的衣裳,那裏確如她之前說的有一個胎記,並且還有一個小小的疤痕印記。
比周邊的皮膚的顏色都淺一些,要是不仔細分辨的話,還看不出來。
“咋樣啊,對上了嗎?”
周圍的人著急的問。
“對是對上了,但這邊上咋還有個疤呢?”
“興許是後來啥時候磕著碰著了呢,你們又不是不知道方老三和湘雲以前是咋苛待這姑娘的!”徐如月幫著解釋說。
“那倒也是。”
大家夥立馬認可了這個說法。
但是楊月琴卻忽然開口說:“對上了,疤痕也對得上,那是她洗三那天,傳家在火盆裏麵烤板栗的時候炸在她身上碳火星子留下的,為了這個,我娘家那麽還和我發了好大的脾氣呢,我記得,就是這裏,就是這個,對得上,都對上了……”
楊月琴匆忙蓋上橘子的衣裳,眼淚刷一下就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掉了下來。
周邊的人看她這個樣子,又開始歎氣,“可憐啊!”
可是還沒說兩句,他們又想到了罪魁禍首,再次咒罵起了程玉衡。
就連守在他邊上的民兵又沒忍住推搡了他一下,“這下又添了一個證據了吧,我看你還咋狡辯!”
程玉衡咬著牙不吭聲。
楊月琴的最後蓋棺定論等於徹底做實了橘子的身世,那麽程玉衡他們動手害死另外兩個小孩的可能性更是大大增加了。
村裏麵的人看程玉衡他們的眼神更加厭惡了。
徐學林這時候沒忍住又問了一句,“程玉衡,你們現在還不承認是嗎?”
“要知道,你們現在認了,那麽將來算你們投案自首,或許還能爭取個寬大處理,但要是你們死不悔改的話,下場自然不會好到哪兒去。”
程玉衡和程知仁還是咬死不開口,程玉銘也一直在叫喚自己是無辜的,沒有參與他們的破事兒當中。
沒人理會程玉銘。
為了方便接下來的看管,程玉衡暫時也被拉出了他原本待的茅草屋,和其他程家人一起被關在了老程家,等著外麵的警戒稍微安穩點後就送他們去審判。
誰讓現在外麵亂,他們現在都被公社耳提麵命規定了不許各村亂竄,不許隨便亂走呢。
接著,徐學林就沒說話了,徐建軍又提了一下最近的風頭,讓大家夥別再因為生氣鬧事兒打人這些,就叫散了。
民兵們也壓著程玉衡他們趕緊走。
其他的程家的人也被喊著一起,也隻有楊月琴是唯一幸存的。
其他人也沒散,依舊圍著楊月琴和橘子在嘰嘰喳喳的。
徐建軍他們這些幹部也走了過來。
先是把周邊的人驅散了些,徐建軍才看著橘子遲疑了一下說:“你的身世村裏麵確實早就知道了,但是因為我們之前說的原因,所以一直沒告訴你,你也別怪我們,畢竟方老三他們犯的事情太大,我們怕和你說了,到時候你露出點什麽,就不好抓他們了。”
橘子今天受到了太多的刺激,現在根本想不到別的,下意識搖了搖頭。
徐建軍就跟著又歎了口氣,“你是個好孩子,不管怎麽說,村裏麵將來也不會不管你的,以後生活上遇上什麽問題也盡管開口。”
橘子又下意識點點頭。
徐建軍畢竟是個正當年的男人,也不好一直和橘子說太多,加上他們村也沒個婦女主任,他想了想,最終悄摸拽了徐如月一下,讓徐如月回頭幫著安慰一下橘子。
徐如月滿口答應了。
徐學林卻在看了橘子和楊月琴一會兒後,鄭重地朝著他們聚了個躬,說:“當年剿匪的工作是我處理的,我很抱歉沒能及時發現這裏麵的問題,要不然,說不定就不會有今天的事情發生了。”
徐建軍覺得徐學林這樣說不對,就皺了皺眉。
但在他想說什麽的時候,卻被徐學林用眼神製止了。
橘子咬了咬唇,這些年遭受的苦難和今天的刺激在她的腦海中盤旋,她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可楊月琴卻像是忽然回神了說:“我怪你什麽呢,程玉衡是我要死要活嫁的,如果我那兩個小侄子的死真的是程玉衡他們做的,那有心算無心,你又從哪兒知道?”
說到這兒,楊月琴忽然慘然一笑,“更何況,當初還是我爸媽他們先鬧起來的,也先開的槍不是嗎?”
“我怪你什麽,要怪就怪我自己,是我非要嫁給程玉衡才有了今天。”楊月琴忽然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水,扭頭認真看了橘子一眼,然後留下一個“對不起”後就大步離開了。
程靜淞仔細盯著楊月琴看了會兒,覺得她和之前忽然不一樣了,忍不住開口道:“她這樣該不會想不開吧?”
徐建軍皺了下眉說:“我叫人盯著她。”
說著,又安慰了橘子兩句,才又催著那些還不願意走的散了。
但是橘子的身邊還是有很多的人。
不過她習慣了每次有事找程靜淞,就下意識地看著她。
程靜淞就說:“你去我們家吧。”
橘子沉默地點點頭。
他們在前麵走,得了徐建軍委托的徐如月就在後麵讓那些跟著不放的人趕緊散了。
等回了家,她也毫不客氣地不叫他們進門。
但是進屋後,徐如月就準備開口對橘子安慰,卻又被程靜淞給攔了下來。
程靜淞小聲說:“奶奶,你叫橘子自己一個人先安靜一會兒吧,今天的事兒對她的衝擊太大了,她得先消化消化。”
徐如月先是瞥了瞥程靜淞,又看了看橘子,想這程靜淞平時人小鬼大的模樣,最終點了點頭。
“那你看著點她啊。”徐如月也小聲說。
程靜淞點頭,然後還讓徐如月這些大人趕緊出去了,就留她和程斯年在屋裏麵陪著她。
程靜淞和程斯年的耐性都還不錯,一直等到橘子總算有反應了,她們兩個才動起來。
先是找了點東西陪著橘子一起吃了,然後程靜淞也不問她別的,而是問道:“橘子,你要改名字嗎?”
“啥?”橘子兩眼茫然。
程靜淞就說:“你現在是楊家的女兒,和方老三他們可沒關係了,你不想改名字嗎?改名換姓,從此以後你就是一個全新的你了,和以前那些汙糟的事情再也沒關係了,多好啊!”
橘子剛剛在那兒想了半天才把之前的事情一一消化掉。
但不管怎麽說,這些事情對她的衝擊太大,她一時間真的很茫然,甚至不知道該怎麽辦。
程靜淞忽然在她毫無頭緒的時候幫她扯出來了一根線頭,橘子就不由自主地順著想了下去。
姓楊嗎?
好像也可以啊。
“那我改成楊橘子嗎?”她問道。
程靜淞就說:“你喜歡橘子這個名字嗎?要是喜歡就留著,不喜歡就拋棄掉不要了,咱們在想一個新的。”
橘子搖搖頭,“不喜歡。”
程靜淞就說:“那就想個新的,你喜歡什麽樣的名字?”
橘子就說:“我覺得你們的名字就很好聽,一聽就很有文化。”
程靜淞就說:“那就可以從古詩詞裏麵選,正好我們家有唐詩宋詞,我去找。”
程靜淞說著又蹬蹬蹬跑走又跑回來,拿了好幾本詩詞書過來,然後一人分了一本。
“我們可以慢慢找,然後挑出來你覺得好聽的,到時候從裏麵選一個最好的。”
橘子抿了抿唇,“謝謝你三寶,還有二寶。”
“名字都還沒想好呢,現在有什麽好謝的。”程靜淞揮揮手。
程斯年也說不用這麽客氣。
三個人就埋頭在桌子上忙活了半天,當然了,最主要還是程靜淞和程斯年從那些詩詞裏麵挑字眼。
有雙字的也有單字的。
有溫柔的女生名字,也有一些比較男性化的名字。
不過最終橘子選了朝昕。
是程斯年挑出來的。
橘子喜歡這個詞的意思。
程靜淞就幹脆拉著她說:“那既然決定了,咱們現在就去找建軍叔叔改名字和戶口吧。”
橘子很想點頭,但又有些遲疑說:“隊長能答應嗎?”
“那為什麽不能,你改名字還不是理所當然的,走啦!”
橘子咬了咬唇,又被程靜淞拽著跑。
等找到徐建軍並且說明來意後,徐建軍立馬就說:“是應該改名字,最近事兒多,我都給忘了這茬了,橘子,真對不住。”
徐建軍特意看著橘子。
程靜淞示意橘子把寫著新名字的紙遞給徐建軍,說:“建軍叔叔,橘子要改名叫楊朝昕,以後就不能叫橘子了。”
“這個名字起的好,那以後改叫你這個了。”徐建軍接過來看了一眼,然後又看著橘子道:“你放心,我現在就給你辦,你先回家或者先和三寶他們一起玩會兒都行,我等下去一趟公社辦好後就給你送過去。”
橘子點點頭。
程靜淞幫她說:“那建軍叔叔,你到時候送我家來吧,我讓橘子,啊不對,讓楊朝昕先在我家玩會兒。”
徐建軍點頭。
大概天快黑的時候,徐建軍就拿著屬於楊朝昕的新戶口卡片回來了。
收到新的身份證明的楊朝昕摸著上麵新鮮的墨跡,聽著程靜淞他們的恭喜,一直忐忑的心就忽然安穩了下來。
不管她的身世怎麽變化,總歸她還是她,現在也沒有變得更壞。
另外,徐建軍還特意開了大喇叭通知了全村楊朝昕改名字的事情,讓村裏麵以後別再喊她過去的名字了。
楊朝昕有些不好意思,但嘴角又有些忍不住上揚。
等到她從程靜淞家回到自己家的時候,又發現家門口放了不少吃的還有一些家中常用的東西。
有的裏麵還有小紙條,上麵寫著“對不起”。
應該是之前村裏麵那些比較激進的人在向她道歉。
當然,或許也有一些人看她可憐,所以變著法照顧她一下。
她把那些東西都提到了屋裏麵,心裏默默說了一聲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