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愛立夜裏躺在**,想著他好不容易回來一趟,自己這樣說話是不是有點傷人了?考慮明天起早些,給他做個海鮮粥補償下?

糾結了半夜才迷迷糊糊睡去,等再睜眼,陽光都透過窗簾邊緣的縫隙,投射了進來,沈愛立馬上坐起來,揉了揉額頭,有點怨念地想著,她昨晚準備起早些做早飯的。

到外麵一看,院子裏沒人,倒是廚房裏有響動,估摸是樊鐸勻在做飯,走過去一看,就見他正在裏頭切著白菜,襯衫袖子挽在了胳膊肘上,露出了健壯有力的手臂,陽光灑了一束在他身上,沈愛立忽然想到了“蓬蓽生輝”這個詞。

樊鐸勻直覺地轉身看了一眼,就見某個頭發還亂糟糟的姑娘正炯炯有神地看著他,笑道:“愛立,你先洗洗,等會就能吃飯了。”

“哦,好!”沈愛立應完,才想起來自己臉還沒洗,忍不住隨手扒拉了一下頭發,發現有根辮子的頭繩不知道什麽時候掉了,頭一下木了起來,不用照鏡子都知道自己現在多邋遢。

樊鐸勻正準備和她說,九點出發去她家的事,就見小沈同誌忽然有什麽急事一樣,一下子就跑開了。

過了一會,梳洗好的姑娘,穿著一件綠色碎花襯衫,灰色的褲子,神采奕奕地走了過來。

樊鐸勻一眼認出,這件襯衫正是自己寄過來的布料,衷心地誇道:“比我想象的還要好看!”

愛立輕瞪了他一眼,“你說的是衣服好看?”

樊鐸勻笑道:“人更好看。”

愛立輕“哼”了一聲,“希望小樊同誌的手藝比說話的功夫,更勝一籌!”

樊鐸勻順溜地接道:“好,小沈同誌稍等一下,馬上就來!”

早飯是粥和清炒白菜.泡椒小藕帶,看到新鮮的小藕帶,愛立還愣了一下,“你早上去菜市了嗎?”

“是,我還買了一斤半的排骨,準備帶去你家的。”

“嗯?”沈愛立覺得有些奇怪,雖然說第一回 上門是要帶些東西,但她有些意外的是,樊鐸勻竟然還能想到帶肉。

這些俗禮,一般都是長輩提醒,她是當初看書知道的,樊鐸勻家兩套房子都空著,顯然也是沒有長輩在的。

樊鐸勻見她疑惑,解釋道:“是樊多美,寫信交代我的,第一回 去你家,要帶些什麽東西。”他剛和樊多美說,和愛立處對象的事,那邊就在信裏麵,將這些要注意的細節給他一一列清楚了。

愛立笑道:“多美姐姐真是細心,”說到這裏,忽然想起來一件事,“姐姐和我說,楊冬青要給我寫一封道歉信,真是奇怪,我到現在還沒收到。”

樊鐸勻道:“你有空可以寫信和她提一下,她在那邊估計悶得很,也願意找點事忙忙。”自家姐姐,樊鐸勻再清楚不過,又護犢子,性子又烈。

以前小時候,總說他無趣,什麽都用不著她操心,歎氣爸媽沒有多生一個妹妹。後來他中學的時候,多跟著愛立往家跑幾趟,她就發現了,家裏桌子上的奶糖就沒斷過。

可惜,很長一段時間以後,他才發現不是這個姑娘了。

他想,大概愛立不僅是他的執念,或許姐姐也曾經為他們感到遺憾,以至於中學畢業好多年,她還經常和他提沈愛立的消息。

見他這麽說,愛立就應了下來,又道:“明天葉驍華的弟弟過生辰,徐姨讓我和序瑜一起過去熱鬧一下,你去不去?”

樊鐸勻知道,葉驍華的弟弟就是愛立救下的那個小孩,“我計劃明天去看一位朋友,就不過去了,”原本他是想著帶愛立一起去的,不過要是和江珩聊事的話,或許愛立不在,更合適一些。

想了想又道:“那我們下午去友誼商場,你明天總不好空手過去。”

“不用,我和序瑜約好了,明早在友誼商場先集合。”說著,起身道:“我去拿點辣椒醬出來你,覺得這小藕帶不夠辣。”

她剛走開,樊鐸勻就聽到有人敲門,忙起身去開,沒想到是一位不認識的女同誌,問道:“同誌,有什麽事嗎?”

不想,那女同誌見到他,反而一臉警惕地後退了兩步,皺著眉道:“同誌,請問你是哪位?沈愛立在嗎?”

樊鐸勻猜測估計是愛立的朋友,點頭道:“在的。”稍微側了一下身子,準備喊愛立,就見正拿著辣椒醬出來的愛立,有些驚喜地道:“序瑜,你怎麽來了?今天不是休假嗎?”

章序瑜見愛立在家,臉上神色一鬆,提了提手上的糕點,“我昨天有份材料沒帶回去,怕4號上班來不及搞完,順便給你帶了盒糕點,我姥姥親手做的栗子糕。”

愛立忙道:“謝謝序瑜,”又想起來家裏還多了一個人來,“序瑜,這是樊鐸勻。”

章序瑜訝然,沒想到樊鐸勻會忽然回來。麵上大方地和樊鐸勻笑道:“樊同誌你好,久仰大名。”

頓了一下又道:“剛我還嚇了一跳,這大清早地,家裏竟出現了一位男同誌。”說著,還有些不讚同地看瞍了眼愛立,不讚同她留人在家住的意思不要太明顯。

樊鐸勻自然聽出她話音裏的冰雹,溫聲道:“是我考慮不周。”

愛立臉上微微一紅,低聲道:“序瑜,不是這樣的。他,他住書房。”

章序瑜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不要吱聲,和樊鐸勻道:“樊同誌,哪天有空,一起吃個便飯。”

“自然,愛立說你們關係很好,我也很想從章同誌這裏,多了解一些愛立的情況,看章同誌的時間。”

“行,那就2號晚上吧!我看樊同誌這次也未必能久待。”章序瑜對他的態度還算滿意,又和愛立道:“那我倆明天就直接在王家集合吧,你下午有空就和樊同誌先去逛逛,買兩盒糕點就成。”

愛立點頭,序瑜讓她送自己出去,到了門外和愛立道:“傻子,我知道他書房有床鋪,我就是給他點顏色,看他什麽反應,你別當一回事。”她不過是怕自家小姐妹,一時被熱情衝昏了頭腦,犯了不該犯的錯,那可就頭疼了,就警示了一下樊鐸勻。

畢竟樊鐸勻這邊後麵怎麽樣,還說不一定呢!心裏又有些歎氣,她前兩次見葉驍華上心得很,還想著搞不好倆人還有點可能性。

沒想到裏麵這位還真敏銳,人在海南呢,竟然都住進來了。

又拍了拍愛立的手道:“姐妹,好好享受你的假期吧!注意點分寸就行,哦,我姥姥做的糕點記得吃,這一份是特地給你做的呢!”

“好,謝謝咱姥姥。”一直到序瑜走,她都沒有反應過來,這倆人怎麽就幾句話功夫,把飯都安排上了。

樊鐸勻道:“昨天匆忙,我今天收拾東西,去梧桐巷子那邊住吧!”

愛立皺眉道:“不用,序瑜開玩笑的,你在這邊就待幾天,回去還要洗洗刷刷一遍,得費不少功夫呢!”忍不住用筷子,戳了兩下碗裏的粥,“你要是有那精力,不如給我包幾天的家務,我還能偷懶幾天。我可打招呼了,我愛吃辣口的,回頭飯不好吃,我可是會挑毛病的。”

樊鐸勻壓下了唇角的笑意,慢聲回了一個:“好!”

說罷,倆人對視一眼,都忍不住笑起來。

倆個人吃完早飯,收拾好就出門。一路上,沈愛立和樊鐸勻簡單地說了幾句她媽媽和哥哥的喜好,最後笑道:“鐸勻,你可得好好表現,爭取一次性過關!看好你哦!”

卻見樊鐸勻好像還真緊張上了,微微抿著唇,耳朵還豎的直直的,像是去解決什麽重大難題一樣,愛立看得又有些於心不忍,提醒他道:“你連我媽媽做的醃菜,都吃上了,你別瞎擔心。”

與此同時,張柏年昨夜稍微多喝了兩口酒,一覺睡到九點多,才在媽媽和元莉的吵吵聲中醒過來,歎氣道:“一大早的,你們又鬧什麽?”

王元莉冷笑道:“鬧什麽,我看你媽媽是想鬧得我去墮胎!”

張柏年給嚇得一激靈,“胡說什麽啊?”又朝自己媽媽道:“媽,元莉到底懷著孕,她這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和她置什麽氣?”

張母氣道:“是我置氣?我還不是心疼我兒子戴了一頂綠帽子,狼心狗肺的東西,你就向著她吧!”

張柏年給倆人你一句我一句的,鬧得頭疼,卻也漸漸聽出味兒來了,問大妹道:“仲婷,你來說,到底怎麽回事兒?”

張仲婷也有十七歲了,正在讀高中,平時都是住校,要不是國慶,她都不想回這個家,皺眉道:“我昨兒回來的晚,不知道!”

張柏年又看向了一妹,“季芳,你來說!”

張季芳才十四歲,年紀到底小些,一五一十地將事兒說了一遍:“昨兒個傍晚,我在家裏發現了一封信,是一位楊同誌寄給嫂子的,上麵問嫂子錢和票收到沒,還關心……還關心她肚裏的小侄子有沒有動。”

張柏年一個巴掌就給王元莉甩了過去,“賤人!”

王元莉頓時氣得發瘋,掄起一旁的小凳子就朝張柏年砸過去,張柏年尚不及反應,額頭被凳子角砸到,血汩汩地就往下滴。

把張母和倆個妹妹嚇得一跳,“哎呦,我的老天,出血了,這可怎麽辦呀?”

王元莉一點都不慫,惡狠狠地盯著張柏年和張母道:“我今天就把話放這,你們要是誰再敢跟我動手,你看我下回,會不會趁著你們睡覺,拿一把刀在你脖子上比劃。”

王元莉從小到大都沒被打過,她爸媽雖然有些重男輕女,也從來不往她身上落巴掌,說女兒是嬌客,沒想到虎落平陽被犬欺,張柏年這個畜生,竟敢對她動手,且不說她還懷著身子。

張母被她凶狠的眼神,嚇得忍不住一瑟縮,又擔心兒子頭上的傷,問道:“柏年,趕快去醫院看看吧?這血淌得都不見停的!”

張柏年知道是皮外傷,自己拿手絹把傷口按住,“沒事,就是破了點皮,”又朝王元莉道:“元莉,你也不要嚇唬人,你給老子戴綠帽子,老子給你一巴掌都是輕的。”

卻聽王元莉笑道:“張柏年,話說到這個份上,我也不妨告訴你們是怎麽回事,孩子是誰的你心裏有數,我為什麽和姓楊的來往,當年我都能踹掉他,我現在還至於和他重燃舊情嗎?”指著張母道:“讓你媽把那信拿出來給你好好看看。”

說到這裏,王元莉忽地望了一圈張母和張柏年,譏笑道:“要是天上掉下來了錢和票,你們撿不撿?”她知道,張柏年骨子裏和她是一樣的人,一分力氣不花得來的東西,不要白不要。

張母啐了一口,“不要臉的東西。”

張柏年卻麵色忽然平靜了下來,王元莉說的沒錯,白撿的東西,真是不要白不要。而且他對王元莉也沒幾分感情,她願意過就過,她不願意過,他娶不到大學生,還娶不到工廠裏的女工嗎?

人家還沒她這麽多事。

和媽媽道:“媽,這事以後就別提了,元莉肚子裏的孩子就是我的,這事兒子心裏有數,你們這麽鬧下去,街坊鄰居們笑話不說,要是元莉動了胎氣,抹眼淚的還是您老人家。”

兒子這樣說,張母就知道他的想法了,心裏歎了口氣,攬著倆個女兒道:“走吧,跟媽媽出去買菜去,別理他們。”

張季芳懵懵懂懂的,跟著媽媽出門,最後頭的張仲婷卻想著到底要考個大學,徹底離開這個腐爛的家,一輩子遠遠的才好。

張父最近帶著小兒子回了鄉下,一時家裏就剩下張柏年和王元莉,張柏年拿了手絹下來看,見血都染透了帕子,皺眉道:“元莉,你這女人可真狠心。”

王元莉冷冷地道:“你打我的時候,我還想著你怕是個冷血冷肝冷肺的畜生呢!”

“好,好,打你是我不對,你和我說說,姓楊的一共給你寄了多少錢?”

王元莉心裏一冷,這人連這點賣老婆的錢都想要?自己千挑萬選,最後還真找了個畜生結婚,眼淚不由湧上眼眶,深深吸了一口氣,冷笑道:“無可奉告!”

張柏年笑道:“你這麽費心思,人家總不會一兩塊打發你,十塊總是有的,你要是不願意住這,咱們拿了這錢出去租房子,你看怎麽樣?”

“不怎麽樣,我願意住,我樂得在這住。”王元莉這話半真半假,她這肚子眼瞅著就大了,老太婆就是再煩人,到底還在乎自己的孫子,平時吃的方麵也不敢多克扣她,要是搬出去住,她還得挺著肚子做飯不說,就是出了事,都沒有人在旁邊搭一把手。

張柏年道:“行,你要是什麽時候改了注意,再和我說。”又想起昨晚的事來,問道:“你昨晚看到沈愛立沒?她和她對象來我們這院兒做什麽?”

王元莉一懵,“沈愛立?她昨晚在這裏?什麽時候?”聲音都不覺帶了顫音。

張柏年撿起了被王元莉砸過來的小板凳,“就晚飯那段時間吧,我回來的時候遇上的,看他們是剛吃好飯要走的樣子。元莉,我和你說,你這砸東西的習慣可不好,這東西……”

王元莉臉色瞬時煞白,張柏年後麵的話,她已然完全聽不見。晚飯的時間,那不就是她和老太婆吵架的時候,她們從樓上吵到樓下,那許多看熱鬧的人裏,竟然有沈愛立?

這一院的人,她都可以不在乎,那些人和她又沒有什麽相幹。

可她唯獨不願意讓沈愛立看到!

看到自己嫁給了當初她看都不願意看一眼的人,落魄到大著肚子,還被婆婆罵肚裏的種不是自己丈夫的。

張柏年還在絮叨,“光這個月,你就砸壞了兩個臉盆,一個暖水瓶……”

張柏年正數著,不妨被王元莉怒喝道:“你閉嘴,你這個廢物!你這個騙子,要不是你,我壓根不會落魄到被人看笑話。”這個人還是沈愛立,王元莉覺得自己最後一塊遮羞布,都徹底被人扯了下來。

張柏年見她眼睛猩紅,像是要發瘋一樣,冷淡地看了她一眼,就摔門出去了。

王元莉木木地環顧了一眼,這簡陋得比豬窩好不了幾分的家,這幾個月的生活就像是笑話一樣。兩滴濁淚順著臉頰緩緩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