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葉驍華到了單位,就給自家老頭子寫信,將和王元莉兩次見麵的不愉快大加渲染了一番,末了還添加一筆:“您老真是好眼光,請了這麽一位女同誌來耍猴給我看,就是她對您的兩位夫人和愛子都口出穢語,不知道這是否是您將她介紹給我的原因?再次感謝您二位的善舉!”落款是“您的好兒子驍華”。
寫完信,自己看著還樂了,看他們以後還會不會瞎安排。
想到這位女同誌,還是沈同誌的同事,處理起來還有些棘手,準備下回見麵的時候問問愛立,和她關係怎麽樣。
付長垣見他回來了,湊前來問道,“怎麽樣?手表送出去了嗎?”他中午準備約這位公子哥一起吃飯,人家卻說要去送信。
好嘛,來回一個多小時,這四月末的天,衣衫都濕透了。戀愛過的男同誌畢竟有經驗,一眼就知道是那位手表姑娘來了。
葉驍華一手推開他,“走開走開,別擋著我的風。”
靠在椅子上,得意洋洋地道:“還早呢,現在嚇到人家可不好,我估摸著,到年底準能把這事落實!”剛好回家把他們家老頭子嚇一跳!
他雖然是頭一回追求女同誌,但是經驗可豐富的很,想當初讀大學的時候,也給好幾個兄弟出謀劃策過。
知道這追求女同誌,第一步是不能打草驚蛇,得溫水煮青蛙。把人先穩住了再說。
付長垣有些好笑道:“不管怎麽說,有事沒事,往人家跟前湊,是準沒錯的,你最近手頭的活,要是忙不完,我可以給你分擔點。”
葉驍華擺手,“那倒用不著,份內的事還是要自己做的。”
付長垣半真半假地道:“誰能想到,我們平時看著不務正業的葉公子,對工作還是勤勤懇懇的。”他和葉驍華一起進入漢城航測局,一開始以為葉驍華不過是來混日子,沒想到認真、勤奮勁兒,比他這小市民家庭出身的都不遑多讓。
他才覺得,革命家庭的家風確實是好,教出來的孩子脾性雖然乖張,秉性卻是沒得說。
忽聽葉驍華道:“你不是也想買一塊申城手表嗎?我聽說我們試製小組最近來了幾張手表票,估計是獎勵給先進工作者,你到時候拿工業票和人換換,工業票要是不夠,我可以給你湊點!”葉驍華自己動腦筋想處對象以後,才理解付長垣攢錢攢票給對象買手表的執念。
付長垣心裏大喜,他攢了好久的工業票想換一張手表票來著,“哥們,你可比之前有人情味多了啊!果然,人就是要找對象,不然哪能知道俗世男女的人間疾苦。”
葉驍華卻有感而發道:“也得是優秀的對象才行,自己也想變得更優秀一點。”比如,沈愛立同誌的正直、質樸和真誠,讓他連送一塊手表都怕被退回來,和女同誌吃飯還打包剩菜,他還有了攢工資的念頭,預備可以多請沈愛立同誌吃大餐。
這種感覺,對他來說,不僅新鮮,而且好像還有點讓人上癮。
沈愛立因為餘鍾琪的提醒,一晚上都沒睡好,認識到自己,對於這個年代民眾情緒的狂熱,還是缺乏直觀的感知能力。
早上起來頂著一對熊貓眼,在餐廳遇見,郭景泰還奇怪道:“你們昨晚做賊去了啊?怎麽像一夜沒睡覺一樣。”
沈愛立嘀咕道:“是提防做賊的。”
郭景泰搖頭,“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你還能整日防著賊不成?”
樊鐸勻道:“要是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可以和我說一聲。”他猜測愛立可能後知後覺地發現,被舉報沒有她想的那麽簡單。
一時不知道是欣慰她的進步,還是擔憂她腦瓜子瞎亂轉,自己嚇唬自己。
沈愛立話到嘴邊,猶疑了一下,也就是這瞬間的猶疑,讓她醍醐灌頂。她沒有不能昭人的心思,她清清白白做人,沒道理因為別人的陰暗心理,而活在陰影之中。她要是恐懼、害怕,那才是真的中了王元莉的圈套。
想清楚以後,望著樊鐸勻和郭景泰道:“是我一時想左了,差點著了人家的道。先前在廠裏被人舉報了,說我是反`動派,我沒有做的事,我也不怕被查,昨天擔心有人亂說,影響我的名譽。”頓了一下又道:“如果我真因為這份舉報,而變得杯弓蛇影,那真是太荒謬了。”
雖然舉報事件本身,就彰顯著荒誕。
她的坦誠與勇敢,不僅讓樊鐸勻深深欣賞,就是局外人郭景泰,也覺得沈同誌真是一個內心純潔、明朗的姑娘,沒有經曆過灰暗的侵蝕,他忽然明白樊鐸勻為什麽會惦記這樣一個姑娘。
轉頭去看發小,就見他看著沈同誌的眼睛,好像都在發亮。不由自嘲,隻有向往光明的人,才會被光明所吸引,而向往黑暗的人,找到的隻有黑暗。
就聽樊鐸勻輕聲問道:“查到什麽東西了嗎?”
沈愛立“嘿嘿”笑了一聲,才道:“一個抄最高指示的筆記本,兩封信,一封是你寄來的,一封是我嫂子的親戚請我幫忙找一本拖拉機修理類的書。”至今想起來,她都覺得自己這個日記本的事,做得妙極了!
郭景泰聽後,看著樊鐸勻,卻問愛立道:“那樊鐸勻信裏寫的是什麽?有沒有什麽出格的話?”
沈愛立搖頭:“沒有,就是日常問候一兩句,什麽都沒有提。”
郭景泰“哦”了一聲,恨鐵不成鋼地看著自己發小,一封信裏多寫幾句話能怎麽了呢?
郭景泰微咳了一聲,清了清嗓子,才道:“實話告訴你們吧,昨天鐸勻在餐廳就注意到了那位王同誌,覺得看你的眼神不對勁,還讓我私下問問怎麽回事,早知道你們不避諱這件事,我就正大光明來問你們了,省得還費這一番周折。”
一段話說出來,餘鍾琪立馬眼睛都亮了,激動地看看樊鐸勻,又看看愛立,原來樊同誌私下這麽關心愛立的情況啊,枉她還擔心人家會聽信王元莉的話。她想想都覺得眩暈,她之前隻是瞎牽線,壓根沒想到這兩人真有可能。
沈愛立都很意外,“小樊同誌,你人也太好了,我現在都後悔,中學時候應該多幫幫你,多關心關心,比如每天送你回家、結一個學習幫幫對之類的。”
樊鐸勻本來麵上還維持得住,見她越扯越遠,心裏竟然也覺得很期待這樣的場景,頗認真地點頭道:“可能時間太短,你沒來的及做這些。”她當時不過在這邊待了兩周左右,有一天他給她帶了奶糖,她客氣而疏離地表達了感謝和婉拒。
他當時壓根沒想到已經不是她了,繼續每天往她的書包裏塞奶糖。
他觀察了很久很久,還有想過是不是她家裏發生了什麽事,以至於性格發生了轉變。他經常跑到她們那條巷子裏去晃**,後來連樊多美都知道她家住在哪裏。
樊鐸勻自以為陳述的是事實,聽在沈愛立耳朵裏,卻覺得樊鐸勻是在說陰陽話,畢竟初中可有年時間,高中兩個人也是都在漢城讀的,時間可一點兒也不短。
撓撓頭,笑道:“我也覺得很遺憾。”原主那時候估計一門心思讀書考大學,肯定沒有心思結什麽幫幫對。又對樊鐸勻和郭景泰道:“感謝大家的關心,你們也不用擔心,我來之前廠裏的意思就差不多明了了,百分之九十是不會出問題的。”
樊鐸勻安慰道:“那就好,要是真有人造謠,你也不用擔心,她隻是覺得你孤身一人無法自證清白,清白不需要自證,我們都是旁證。”事實上,這也就是保衛科沒有搜到愛立的日記本,不然很難撇得清幹係。並不想多說,讓小沈同誌後怕。
這句話的意思,就是他並不會因為她的政治成分而疏遠她,一直擔心被誤解、被孤立的人,聽到這樣的承諾,忽然覺得很溫暖,沈愛立難得沒有再耍嘴皮子,眼尾微紅,認認真真地對樊鐸勻說了一句:“謝謝!”
畢竟在這個年代,親生母子、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因為這類問題而老死不相往來的,並不在少數。
她的情緒轉變,樊鐸勻看在眼裏,低聲道:“這句承諾,在我這裏,一直都有效。”
郭景泰見氣氛凝結了一瞬,忙道:“樊同誌、餘同誌,咱們結不成學習幫幫對,後麵天參加申城的棉紡織廠、毛毯廠、織布廠,我看咱們倒可以結成一個小組。”
餘鍾琪笑道:“那再好不過。”她巴不得給愛立和樊同誌,多製造一點機會。等回去,她告訴序瑜,還不把序瑜羨慕死!她知道序瑜和愛立關係最好。
可是親眼見證了愛立在申城這一段小桃花的,是她餘鍾琪,哈哈~
沈愛立被他們一打亂,情緒也恢複了過來,想起來下午還要去申城航測局,提前和他們打招呼道:“今天下午我就不和你們一起回了,得去航測局訪一位同學。”
樊鐸勻當下就猜到是哪位朋友,淡聲道:“我今天也沒有其他的事,不知道方不方便一起去叨擾下?”
“嗯?”沈愛立被他這突來的想法給搞愣住了,她怎麽想都覺得怪怪的,又搞不清楚怪異感來自哪裏,憑著直覺拒絕道:“這不是很好吧?”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葉驍華以為這封“海綿信”,會把某人召喚過來。
沒想到,召喚出來的除了驚喜,還有驚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