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徐學鳳說完就看到了一旁的序瑜,“瑜丫頭,你也認識愛立啊?”

章序瑜完全沒想到這個關頭會見到王學成夫婦,她剛還想,要是愛立被搜出來什麽,她要怎麽聯係王家呢,沒想到這就遇到了!

心一下子定了大半,軟聲喊道:“鳳姨,王伯伯好,我和愛立是同事,我聽您剛才的意思,救了小驄的是愛立啊?”她父母是市委裏的,和徐學鳳算得上熟。

徐學鳳點頭,“幸虧有愛立,不然我和你王伯伯現在且不說有沒有安生日子過,小驄還不知道受多大的罪!”

沈愛立忙道:“徐大姐,您太言重了,就是碰巧我遇見了,我一個成年人,總不能看著小驄被拐走!”

王學成也朝沈愛立伸出手,“謝謝你,沈愛立同誌,你對小驄有恩,對我們作父母的也有恩呐!”

“您太客氣了,這是我應該做的!”沈愛立當時救人,隻是不想有小孩被拐賣,沒想到王家這麽客氣,來了一趟又一趟。

章序瑜幫腔道:“也是小驄的運氣,這麽危險的關頭,遇到了愛立。”

兩邊客套了幾句,沈愛立還揪心著她宿舍裏頭的海產品、奶粉和糖果這些,可別被人渾水摸魚了,硬著頭皮道:“徐大姐、王同誌,按理說你們特地跑來一趟,我應該好好招待你們,但是,實不相瞞,我現在單位出了點事,火燒眉毛,還得跑回去一趟,實在對不住!”

徐學鳳看她確實急得很,忙問道:“有沒有我們能幫忙的?要是有什麽困難,你也千萬別含糊,能幫的上的,我們也搭把手!”說著,看了一眼丈夫。

王學成在妻子的威視下,也點了點頭。

到這裏,不用愛立開口,序瑜就在徐學鳳耳邊輕聲道:“被舉報了,這時候正在搜宿舍!”

徐學鳳壓根沒想到這麽嚴重,忙鬆了愛立的手,“快去快去,”又對序瑜道:“瑜丫頭,你在旁邊幫襯著點,回頭要是真出事了,你來和我說。”

序瑜忙應道:“好,好,謝謝鳳姨!”沈愛立也跟著說謝謝,又道:“這次實在招待不周,改天得空,我和序瑜一起去看小驄!”

“姨姨,你快去吧,要是有困難,一定要來告訴我爸媽,人多力量大!”王小驄說著,還比劃了一個握拳的姿勢。

沈愛立摸摸他的頭,“謝謝小驄,再見!”

徐學鳳看著兩人的背影,對丈夫道:“學成,要是愛立小同誌,這回真出什麽事,你可得搭把手,我不相信這麽好心的小姑娘,有壞心眼!”

王學成點點頭,“隻要不違背黨性,不是原則性問題,能幫的我肯定搭一把手,現在基層工作不好做。”

徐學鳳點頭:“是的,也是沒辦法,政策落實到下麵,難免過於激進!群眾情緒太高了!”這也不是他們一個兩個能解決的事,也隻能歎氣!

沈愛立一邊和序瑜往公交車的方向跑,還不忘問道:“李柏瑞是不是小李啊?小李這麽仗義!”

“嗯,他人挺好的!”又想起來先前的問題,“你日記在不在宿舍啊?我和你說,別管你日記裏寫的什麽,他們大概率都能找到問題,你要有心理準備!”

沈愛立笑道:“如果是誣告怎麽辦啊?她一個全廠檢討跑不掉吧?總不能隨便就舉報人吧?”

序瑜見她這樣,也不跑了,拍了拍胸口,喘著氣斷斷續續地道:“你,你個傻子,早不說日記不在宿舍,害我擔心死了!”

“日記不在,我的物資在啊,我還有那麽多糖果、幹蝦、幹貝、奶粉、芝麻粉、肉幹呢!要是有人渾水摸魚,我就損失慘重了!”這麽多東西,她自己還沒吃,可別白白擔了人情!

序瑜不睬她,指著前麵的車站道:“行,行,重要,重要!你自己跑吧!”

看著公交車到了,沈愛立立馬拉著序瑜往前去,等兩人到廠區宿舍樓下,宿管葉采容看著她倆,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序瑜上前,輕聲問道:“葉阿姨,人還在不在?”

“走了,走了,拿走了一個墨綠色的日記本和兩封信!”葉采容又望了眼愛立,“愛立啊,你是不是受那個去港城的小夥子連累了啊?這可了不得哦!”

“沒有,葉阿姨你放心,我那日記本啊,抄的都是最高指示!”說著往樓上跑,“序瑜,我先上去看看啊!”

宿舍門還開著,王元莉正坐在客廳裏頭換皮鞋,看到沈愛立,笑道:“愛立,你昨天不是回家了嗎?怎麽現在回來了?”

王元莉這樣自然、大方的和她說話,這一瞬間,沈愛立都有一點錯覺,如果不是剛才葉阿姨說已經查抄過了。

她都會懷疑是不是序瑜搞錯了!

“我想著馬上去申城了,這麽多海鮮放宿舍,要是有老鼠來惡心人,那就頭疼了,準備把東西先拿回家裏放著!”

這時候,她一點都不用再和王元莉維持麵子情了!

用鑰匙打開自己的房門,一眼望過去,被動過的痕跡實在太明顯了,床鋪是亂的,底下的墊絮都被抖了上來,床底下的書籍資料都被拖了出來,樊鐸勻寄來的那個大袋子裏的東西,散落了一地。

“哎呀,元莉,我們宿舍進賊了!你怎麽一點都不知道啊!”沈愛立咋呼道。

王元莉撇撇嘴,“賊倒沒有,剛才保衛科來查宿室,搜了一下。”

這年代查宿舍搜成這樣,誰不知道是被舉報了,她說的輕描淡寫,好像被舉報都不是什麽大事一樣!

沈愛立直接對著王元莉翻了個白眼:“哦?那搜了你的沒有?誰幹這麽惡心人的事,不打聲招呼,就來亂動別人的東西,回頭他們搜不出來,我還要去告他們濫用職權!”

王元莉早先就看過沈愛立的日記本,她在舉報信上將記得的幾處有反`動傾向的話語都特地複述了出來,比如什麽“主席的著作學習,實在是被迫,應付了事,”“街上討飯的這麽多,可見農村生活很不好,”還有什麽“神父”“修正主義”一類詞匯可不少。

此時對於沈愛立的義憤填膺,也隻當虛張聲勢,勸道:“沒事,可能就是例行檢查。”

沈愛立看了一眼王元莉,蔑笑道:“那是最好了,不然什麽都查不出來,我肯定要廠裏查那個舉報的,是不是反`動派,故意破壞黨員內部的和諧。”又道:“這種事,隻有**溝裏的耗子能幹的出來,自己惡心,還想來惡心人!”

王元莉被她說得臉皮漲紅,她本來也沒想到舉報人,要不是沈愛立,她怎麽會和張柏年這種人搭上,要不是沈愛立難搞,她怎麽會沒辦法隻得自己和張柏年去文化館跳舞。

想到因為她喝酒而昏睡到第一天中午,誤了廠裏的事,在大會小會上都要挨批、做檢討,心裏仍舊憤恨不已!

這一次過失,她和預備黨員至少一年以內都是無緣了!憑什麽沈愛立這種人,還能轉為正式黨員!

序瑜進來的時候,就見著王元莉猛地將自己的房門“哐”地一下子關上。

問愛立道:“怎麽了,你倆撕破臉皮了?”

沈愛立一邊收拾著幹貨,一邊鄙夷地道:“不到最後一步,她都不會和我撕,估計還掂量著把我再賣一賣呢!”

序瑜看著一地狼藉,也幫忙蹲下來撿,“東西沒掉吧?有沒有少什麽?”

“一個抄最高指示的日記本,兩封信,一個是劉平寫給我谘詢拖拉機維修書籍的,一個是樊鐸勻寫給我的,就幾句話,我看看這回她怎麽無中生有來!”

序瑜見她胸有成竹,心也放下大半,“還好你這回聰明點,提前把日記本帶回家了,保險起見,你現在最好就回去把日記本處理掉,以防萬一!”

沈愛立低聲道:“沒有日記本,隻有最高指示摘抄本!”

序瑜點點頭,“行,回頭我再和小李打聽下那邊什麽情況。”心裏也不由感歎傻子小姐妹這回機靈了一次,不然他們拿到日記本,很難保他們不會從裏麵摳出什麽東西來!

沈愛立道:“小李真是仗義,我這回東西一點都沒損失,估計還是他幫了點忙,不然查抄的時候,一人抓一點放口袋裏,誰能知道?回頭我得好好謝謝他!”

“不,”序瑜想說不用,又覺得自己沒立場代人說這種話,轉口道:“行,你想謝就謝!”

兩個人收拾了好一會,到收拾床鋪的時候,沈愛立怕王元莉狗急跳牆,往她這屋裏私藏什麽莫須有的東西,就幹脆將鋪蓋都卷起來,準備帶回家,不住廠裏了,下周一在財務科支了差旅費,就直接去火車站!

最後兩個人整理了一上午,把宿舍就清空了,但是大大小小的行李,看著也讓人發愁!

沈愛立搞出這麽大動靜,王元莉在房間裏也一早察覺到了,她借著去衛生間,悄悄看了幾眼,當沒事人一樣問道:“愛立,你要搬走嗎?”

沈愛立直直地看著王元莉,“嗯,這宿舍怎麽住啊?好端端的來查抄我的日記本和信件,我日記裏寫什麽,耗子都能知道,這多荒謬!”

王元莉冷聲道:“清者自清,你沒做,你怕什麽!”

沈愛立淡淡道:“你這樣說也對,希望下回他們查你宿舍的時候,你也能說這話!”

“我沒有問題,他們怎麽回來查我?”

沈愛立忽然問道:“所以,你是覺得我有問題?你真的覺得我有問題?我是反`動分子?我們倆生活在一個屋簷下,又在一個科室共事,我每天做什麽,接觸什麽人,秉性怎麽樣,你應該比誰都清楚,你覺得我有問題?”

這是她來這以後,一直想問出口的,王元莉憑什麽覺得沈愛立有問題!

這個問題,王元莉顯然不會回答,沈愛立望著她這副沉默的樣子,胸腔裏有說不出的憤怒,“你看,一封舉報信,你也不知道會對別人的人生產生多大的影響!”

王元莉嘟囔了一句:“我說不過你,我走了!”轉身就朝宿舍外去。

序瑜問愛立:“你確定是她舉報的?”

沈愛立點頭:“就是她,她以前背過我的帆布包,裏麵有房門和抽屜的備用鑰匙,肯定是她看見了我的日記!”

序瑜點點頭,“我以前隻覺得她愛占便宜,心眼多,完全沒想到還會做這種事!”這一瞬間,序瑜都覺得自己實在低估了人性的惡,怪不得家裏長輩希望她在基層多鍛煉幾年!

沈愛立望著大大小小的行李,這關頭,不好請小李幫忙,怕影響他工作,她忽然想到之前孫有良說過,他也住在廠區宿舍裏,對序瑜道:“你先幫忙看下,我去找人來搬東西!”

孫有良住的是另一棟宿舍樓,沈愛立請宿管幫忙喊下,幸好孫有良今天沒有外出,很快出來,聽沈愛立說了請托,他又去把陳舜喊上了。

沈愛立原本隻是希望幫忙搬到車站,沒想到最後兩個男同誌和序瑜直接將她送到了家裏。

到家已經兩點鍾,楊冬青去廠裏上班了,沈玉蘭休息在家,忙起鍋澆了四個荷包蛋,然後開始下麵條,沈愛立把肉幹拿出來給媽媽,做了一鍋臘肉絲瓜麵。

沈玉蘭手藝很好,孫有良和陳舜嘩啦啦就把一碗麵條吃光了,沈玉蘭忙起身要去烙餅,但是這年頭都知道糧食是按人頭來的,兩人忙說吃飽了,就要告辭。

沈愛立見攔不住,給一人塞了一兜糖果。

等人一走,沈玉蘭都不及收拾碗筷,就去問女兒,“小妹,怎麽搬回來了?是不是出了什麽事?這麽急慌慌的?”

她早上出門買菜的時候,女兒還閑悠悠地幫李嬸子看安安,還讓她買點絲瓜,中午想吃絲瓜麵,等她回來就聽李嬸子說,小妹跟同事走了。

這會兒,行李都搬回來了!

沈愛立也沒準備瞞媽媽,“我被室友舉報了,不過我宿舍沒有什麽東西,就是實在覺得惡心,不想和她一塊住了!”

她想到媽媽在後麵幾年也是被舉報了,趁機提醒道:“媽,日記不能記了,你看著要不也燒掉!”

沈玉蘭點點頭,“行,媽媽明白,下午就處理掉!”她倒不擔心自己,而是怕影響女兒和兒子,現在想到女兒那次回來,將日記燒掉的事,心裏真是慶幸不已!

忍不住念起了“上帝保佑!”她父親是牧師,她自幼就接觸宗教,現在都說人定勝天,她好多年都沒祈禱了,現在聽說女兒被舉報,下意識中還是忍不住念了一句。

搞了一上午,沈愛立都覺得她現在的身體有點吃不消,心想著,等調理好身體,還是要加強鍛煉!

晚上沒有等嫂子回來,就先把飯吃了,去洗漱睡覺了。

楊冬青心裏惦記著事兒,回家看到客廳裏堆了很多行李,忍不住問道:“媽媽,這是誰的啊?”

“愛立的,她準備搬回家住!”

楊冬青舀水的手一頓,“那小妹上班來回不是很不方便嗎?”

“沒辦法,室友不好處,”沈玉蘭看了一眼兒媳,有意無意地道:“我想著下半年攢錢,給小妹買一輛永久牌女式自行車,她上班來回就方便了!”

楊冬青含糊地應道:“那是好很多!”

等吃完晚飯,沈玉蘭收拾碗筷的時候,楊冬青想著宋岩生那邊給出的時間,也就是一周,她這邊籌到,再寄過去,時間差不多剛剛好。

想的太入神,嘴裏就帶出了一句:“一點不能耽誤了!”

沈玉蘭問道:“什麽不能耽誤了?”

電光火石間,楊冬青想到了理由,“媽,有一件事,我一直不知道怎麽和您開口,”看了一眼婆婆的臉色,才接著道:“劉平來信說,他家小娃兒得了病,在縣裏醫院住著,聽醫生說可能是瘧疾,問我們能不能借點錢。”

聽到是劉平,沈玉蘭忙道:“那要不要接來漢城看看啊?”

“這次不來了,村裏的拖拉機壞了還沒修好。”她確實收到了表兄的信,說表叔回村以後,恢複的很好,就是回去的時候村裏拖拉機壞了,還沒有修好。

沈玉蘭想到現在來城裏看病,也不是你想來就來的,還得村裏和縣裏都同意才行,上次劉家估計都求了一回人。

這次可能也是找不到門路,對兒媳道:“行,我一會去李嬸子、方嫂子他們那借點,你明天一早就給匯過去,這是要命的事,不說親戚關係,你表兄還救過小妹,怎麽也得幫忙!”

楊冬青聽婆婆這樣說,心裏一鬆。

沈玉蘭立即將碗筷放到盆裏,解了圍裙就去院裏交好的人家借錢。

過了半小時就回來了,將一百一十塊錢交給兒媳,“縣城裏要是看不好,還是得到漢城來,我多借了點錢,你明天先匯過去。”

不同於一開始說謊話時候的輕鬆,這一百一十塊錢真拿到了手裏,楊冬青心裏不知怎麽,有點沉甸甸的。

加上她自己今天在單位和劉曙英、仇小甜她們借的八十塊錢,還差一百就湊齊了。

沈愛立一夜好眠,第一天一早吃了早飯,就收拾了一點東西,往廠裏跑。

距離查抄,已經過去了一天一夜,應該已經給夠保衛科研究日記本和信件的時間了。

保衛科科長顧大山正在辦公室裏喝茶,就聽到敲門聲,剛說了一句“請進”,就進來一個女同誌,劈頭蓋臉就詰問道:“你們憑什麽搜我的宿舍,還拿走我的信件!廠裏領導批準了嗎?告訴當事人了嗎?”

顧大山被嚇一跳,小李過來道:“科長,這是沈愛立同誌。”

顧大山搞了幾年保衛科的工作,對應付來鬧事的同誌很有經驗:“哦,沈同誌,我們也是收到舉報信,才去執行任務的,我能體諒你的心情,但你要知道並不是針對你個人,這是我們的工作!”

沈愛立被他這公事公辦的態度給搞笑了,那也得當著當事人的麵找,也就是王元莉這回篤定她會栽跟頭,還有小李在,沒有人故意安插東西在她房間裏,不然還不知道查出什麽來!

“那不知道保衛科這邊,據實查到了什麽情況沒有?”她知道這時候雖然保衛科有保衛廠裏安全、揪出反`動分子的職權,但是給一個人定性,還是要報請公`安廳。

她沒有任何馬腳,壓根不怕顧大山的虛張聲勢!

顧大山聽到這個,看向沈愛立的目光瞬間銳利了起來,“沈同誌,這是我們的事了,不方便和當事人透漏!而且,有沒有問題,你心裏不清楚嗎?”

沈愛立氣倒,到了這個關頭,顧大山還想詐一詐她,“顧同誌,雖然你們有保衛工廠的職責,但是也不能趁機濫用職權,偏聽偏信不是?”

顧大山點點頭,“當然,這是原則問題!”

沈愛立接著道:“你們也有義務肅清廠裏故意挑事、鬧事的壞分子,還有一個半月我就要轉為正式黨員,在這關頭有人舉報我,你們沒有求證,就采取了措施,不僅給我造成了極不好的輿論影響,而且我懷疑她是蓄意破壞黨內團結、破壞我黨與群眾的關係!”

“顧科長,我行得正、立得直,接受得住黨和人民對我的考驗,你們定然是沒有查出我是叛逆的任何物件來,”見顧大山不吱聲,又道:“你們要對我的名譽負責,我現在實名舉報那個蓄意破壞廠裏黨員與群眾關係的壞分子!”

顧大山皺眉,如果找不到東西還要反被舉報,那以後誰敢給他們保衛科遞消息,不由嗬斥道:“胡鬧!你說舉報就舉報,你有證據嗎?”

“科長,劉主任來了!”小李敲了下門,提醒道,剛說完,劉葆樑就大步走了進來,對愛立道:“沈同誌,你的事,我們也知道了,你相信組織,這事我來處理,你放心!”

在沈愛立印象中,劉葆樑確實是一位好同誌,對她也很愛護,不然她一個隻有業務能力的獨俠,在廠裏壓根不會被組織吸收為預備黨員。

老同誌出麵,她暫時也不好再說什麽,隻得道:“劉主任,我信任組織,也信任您!我這回是被冤枉的,對我個人的聲譽影響極大不說,在廠裏也造成了極不好的影響,說查就查,保衛科的威信有了,我們普通職工的安全呢?”

這就是說保衛科扯著大旗狐假虎威,搞專權!

顧大山沒想到這沈愛立,還是一個這麽能搞事的刺兒頭,要是劉葆樑不在,他還能拿官腔來應付,現在隻得笑道:“年輕人氣性不要這麽大,你們黨支部書記都來了,你還怕什麽?”

話說到這份上,沈愛立知道,顧大山是退讓了,對劉主任鞠了一躬,“那就拜托顧科長和劉主任查清這次事情,還我一個公道了!”

劉葆樑拍拍沈愛立的肩膀,“回去好好休息,周一還要出發去申城呢!”

小李將沈愛立送了出來,低聲道:“沒查到什麽,不會有事。”

沈愛立道:“謝謝李同誌!”剩下的也沒有多說,怕給有心的人聽到,影響小李的工作。

沈愛立前腳剛走,劉葆樑就道:“大山,你先告訴我查到什麽沒有?”

顧大山訕訕,“確實沒有,舉報信裏說沈同誌的日記裏有反`動傾向,言之鑿鑿,還舉了例子,我們也是唯恐影響到廠裏,就采取了措施。”

劉葆樑點頭,“按流程來,我們應該先和沈愛立談話,再找人求證,這麽一下子搜一個女同誌的宿舍,確實有點魯莽了,也不怪人家女同事偏激!”

“是,是,這次也是給我們的一個教訓!”說著,將舉報信拿給劉葆樑看,“葆樑,你看一下,這說得言之鑿鑿啊,你我都是老同誌了,心裏話,不是真的看到了,王元莉她敢實名舉報嗎?”

顯然,顧大山私心裏,是相信了這份舉報信的。

顧大山又退一步道:“當然,沒有查到切實的證據,我們也不能憑借一封舉報信,就給一位同誌定性……”

他還要再說,劉葆樑擺手打斷了他,“大山,沒有切實的證據,猜測的話就不好隨意說出口,”頓了一下又道:“我和你說吧,現在第一,你們沒有搜查到證據,舉報信不成立;第一,這事省委也知道了,派了人和我打招呼,說‘不要隨便、輕易給一個好同誌定性’!”

見顧大山皺眉,劉葆樑歎道:“省委不是隨意插手我們的工作,沈同誌是個好同誌,上次請病假回家,在醫院裏取藥的時候,遇到了一個拐子在拐小孩,她一個人上去把孩子救了!這麽大的事,她沒在廠裏露一句口風!”

又道:“年輕人嘛,想法多,意見也多,但隻要心是好的,我們可以慢慢教育,她又是業務能力過硬的技術員,我們這是在給國家培養後備人才!”

顧大山笑道:“行,行,葆樑,你真是做組織工作的!”他現在心裏一點意見都沒有了。

劉葆樑將舉報信又看了一遍,忽然道:“她們住的是兩房的宿舍,王元莉怎麽能看到沈愛立的日記呢?大山,我看沈愛立說的不是一點根據沒有,這王元莉,我們也要和她談談!”

王元莉壓根沒想到沈愛立會來一招偷梁換柱,昨天見她搬了宿舍,今天就拿備用鑰匙將她房門打開看了看,空****的,真是什麽都沒有留下!

沒來由的,覺得心裏有點慌!

今天聽沈愛立的話,她肯定是懷疑到自己身上來的!

以前隔著一道門,她完全認為沈愛立在自己的掌握中,現在看著這空****的房間,她不知道沈愛立會做出什麽,也不知道即將住進來的會是誰?

這時候,王元莉忽然有些後怕起來,到下午兩點鍾,她剛午睡起來,宿管葉阿姨過來喊她,說廠裏領導喊她。

王元莉跟著保衛部的人到了辦公室,腦子還是懵的,隻到顧科長道:“王元莉同誌,我們今天喊你來,是想了解一下,你是如何知道沈愛立同誌日記裏的反`動言論的?”

沈愛立這邊從上午由廠裏回家,好像一直以來懸著的心事終於放下了,倒在**看著《青春之歌》就這麽睡了過去。

中午沈玉蘭進來輕輕喊了兩聲“小妹”,見女兒還睡得香的很,就輕手輕腳退了出去。

楊冬青中午回來吃飯,問道:“媽,愛立出門了嗎?怎麽不來吃飯?”

沈玉蘭歎氣道:“還睡著呢,小妹這一回可危險了,廠裏有個女同事舉報她反`動,還好有驚無險!”

楊冬青驚的筷子都掉了下來,“媽,這麽大的事,你昨天怎麽一句沒提啊!”她就說,小姑子怎麽好好地搬回家來,原來出了這麽大的事!

沈玉蘭道:“說了還不是多你一個擔心,你現在肚子一天比一天大,受驚了怎麽辦?”

這麽一說,楊冬青倒不好說什麽,問道:“沒有事吧?要不要跑一趟打聽打聽啊?”

沈玉蘭搖頭,“不用,小妹說了,什麽也沒查出來。”

楊冬青點頭,“俊平還沒摘帽子,家裏不好再出事了!”

“你現在最重要的是順利生下小寶寶,家裏的事,還有我呢!”又問道:“給劉平的錢匯出去沒有?他那邊肯定正著急上火的,還是早點到,多少也安心一點。”

楊冬青輕輕咬了一下下唇,勉強笑道:“早上就去匯了,媽你放心!”

沈愛立一覺醒來,覺得頭還沉的很,看窗外天色都像下午了,問媽媽幾點了。

沈玉蘭端了一杯水,摸著女兒亂糟糟的頭發,心疼道:“都已經下午三點了,中午我見你睡得香,就沒有喊你!你等著,我給你做個蛋炒飯!”小妹這回肯定被嚇壞了!

很快一碗香噴噴的蛋炒飯就盛到了沈愛立跟前,米飯裹著金色的雞蛋,粒粒飽滿,看起來就好吃,蛋炒飯費油,現在就是沈家,都很少吃。

沈玉蘭一邊道:“我上午去友好商場買了一點東西,你明天帶到申城去,還給你買了兩件換洗的小衣,到了申城,要是遇到什麽事,就去找你小姨和姨夫,他們肯定會幫忙!要是有拿不定注意的事,也可以去找你小姨,讓他們給你想想法子!”

沈愛立一邊聽著,飯吃著吃著,就覺得喉嚨有點哽咽,這一關她是闖過來了,而真正的沈愛立並沒有。

沈愛立放下碗筷,對沈玉蘭道:“媽媽,如果女兒這次沒有闖過去,出了什麽事,你也要知道,我沒有做任何對不起人的事,你永遠用不著為女兒的事而感到羞愧。”這是原書裏,沈愛立留給媽媽的遺言。

還有一句:“死去何所道,托體同山阿。”

沈玉蘭眼淚忽然就下來,猛地拍了一下女兒的胳膊,哭到:“小妹,你瞎說什麽呢!你嚇到媽媽了!”剛才刹那間,沈玉蘭的胸口忽然一陣鈍刀子割的疼!

沈愛立抱著媽媽,她難以想象,當媽媽知道女兒跳樓的消息時,是多麽的無助和痛心,還好,這一個時空裏,她和原主都進入了不同的軌道。

李嬸子帶著小安安來串門的時候,就見到母女倆抱著哭,一時囁嚅道:“玉蘭,這是怎麽了?”

沈玉蘭見有人來,擦了擦眼睛,歎道:“這孩子,昨兒個被嚇到了,今天淨說瞎話!”

昨天李嬸子見愛立搬了很多行李回來,就猜到可能有什麽事,安慰道:“小孩子還沒經過事,膽子放大點,不管多大的事,都要向前看,你看你媽媽,還有我們院子裏多少叔叔阿姨,都是從戰場上過來的!誰能想到還能過如今這樣太`平的日子呢?”

沈愛立也擦了眼睛,笑道:“我就是怕我出了事,我媽媽擔心!”這話聽著可不怎麽吉利。

李嬸子和沈玉蘭對視了一眼,忙道:“隻要你堅持的住,你媽媽就堅持的住,你要是放棄了,你媽媽怎麽辦呢?對不對?”

這幾年,巷子裏出事的孩子也有兩三個,沈愛立以為自己這話說的很輕,在父母輩眼裏,早已警惕到後麵隱含的最壞結果。

李嬸子和沈玉蘭輪番和愛立說了很多她們年輕時候經過的磨難,沈愛立饒是後知後覺,也覺察出不對勁來,但是這時候為了安她們的心,也隻能聽她們說下去!

倒是聽了很多好玩又驚險的故事,沈愛立記得原書裏說,媽媽早年為了逃避家裏的親事而離家出走,遭遇了兩段感情,都無疾而終,她心裏有些好奇她爸爸是誰,現在還在不在國內?

但是這個問題,對媽媽來說,顯然是一段創傷。

等到了申城,她可以去問小姨!

到了周一,沈愛立一早就到廠裏財務科領了三十塊錢的差旅費,然後乘公交車到了火車站,票已經提前由廠裏買好了,她倒不用去排隊,找到候車間去坐下,工藝科的餘鍾琪和田力已經在了,看到沈愛立招手道:“沈愛立,這裏,這裏!”

等沈愛立走過去,也看到了坐在對麵的王元莉,眼底下一片青黑,一個人坐在那裏低著頭,不知道想什麽。

聽到沈愛立的名字,也沒有抬頭看一眼,像是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

她並不意外,在這裏看到王元莉,這次出差的事是一早就定好的,隻要沒有查出實際性的問題,廠裏不會剝奪她這次的機會,也不會剝奪她反舉報的王元莉的!

中午十一點,去申城的火車緩緩啟動,她和餘鍾琪的座位在一塊,田力和王元莉在另一個車廂。

沈愛立略微鬆了一口氣,不然和一個相看兩厭的人,對麵坐著將近一十個小時,可不會是什麽愉快的旅程體驗。

她非常期待與紡織研究院牽頭的梳棉機研製團隊的碰麵,最近的不愉快,似乎都在隨著火車的啟動,而被丟在了身後。

與此同時,樊鐸勻已經轉海輪由海南到了羊城,正在候車室裏等著去往申城的火車。

他看了眼手表,還有一個小時,不由又將兩天前收到的那封信拿出來看了一遍。

“小樊同誌,你好!已經收到你寄來的副食品,非常感謝你的厚意!目前我的浮腫病已經在好轉,相信不久即能痊愈!我看到你的收信地址是工業局,不知道你大學畢業後,從事什麽工作,一切是否順利?我即將前往申城參加紡織工業技術交流大會,預備在那邊淘換一點副食品,等回了漢城,就給你寄過去!現在國家正在發展中,物資十分緊缺,你攢這麽多副食品,肯定非常不容易,再次感謝你的厚意!期待回信!祝好!”

最下麵的落款是“小沈同誌”!

正是這封,沈愛立自以為“周全得體”的信件,讓樊鐸勻打開的第一眼,就驚得站了起來,在辦公室裏來來回回看了一下午,當天就申請前往申城參加技術交流大會,督促著局裏想法子臨時買了一張前往羊城的船票!

坐在海船上的兩個小時,他都無法按捺住心情,他等了快十年,以為當年隻是父母逝世以後,他心理上出現了問題,產生的錯覺,認識了一個叫“沈愛立”,又和他的同桌沈愛立完全不是一個人的姑娘,沒想到原來不是他的錯覺,真的有一個喊她“小樊”的小姑娘。

他第一次無比感謝姐姐的好意!無比慶幸自己當天沒有錯漏掉這一通電話!也無比慶幸自己沒有放棄,而是再去了一封信!

此時樊鐸勻的手忍不住又輕輕摩挲了下紙麵上的“小沈同誌”四個字,他在大學期間,曾給沈愛立寄了兩次信,落款都是“小樊同誌”,但是沈愛立的回信,仍舊稱呼他為“樊鐸勻”,落款也是“沈愛立”。

樊鐸勻望著“小沈同誌”四個字,他知道,是她回來了!

那個在巷子裏,勇敢地擋在他麵前的姑娘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