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此時的愛立不敢吱聲。
葉驍華看著她,深呼吸了一下,才輕聲道:“愛立,我要被你氣死了,你總是考慮這個,考慮那個的,怎麽就沒有為我考慮過?”聲音裏不覺帶了一點委屈。
愛立本來不敢吱聲的,就怕自己一說錯話,把人給傷害了,見他話說到這份上,也開口道:“葉驍華,這個黑鍋我可不背,你可不準都賴我,你自己心裏沒事?你自己心裏不介意?”明明他也是介意的,不然徐學琳那次的事以後,怎麽沒見他再來找她。
他自己都想和她拉開距離。
對上愛立一雙像看透了他的眼睛,葉驍華心裏一噎,他那是介意嗎?他不過是覺得愛立不喜歡三元巷裏勾心鬥角的生活,一時有些氣餒。他自己都嫌棄的生活,嫌棄那些人和事,上次薑家無端把愛立扯進來,他心裏非常過意不去。
知道他越是和她來往,往後帶給她的困惑和煩惱就越多,她可能會不厭其煩!
到她這裏,就是他不想和她做朋友了。
葉驍華意識到倆個人的思維並不在一個頻道上。有些歎氣,找了把椅子坐下。他不可能和她說,他意識到她排斥他生活的圈子,他並不想將她也帶進這一層灰蒙蒙的霧裏。
但是今天看到她,就那幾十塊錢,還和他算得這麽涇渭分明的,心裏又有些接受不了。明明在申城的時候,甚至在彭南之來欺負她的時候,他們還是很好的朋友,無話不談的朋友。
現在卻好像和他生分了很多,葉驍華有點難以接受。
理由他也猜得出,不外乎是她有對象了,要和他保持距離。
他葉驍華,稀罕一個對象嗎?不就是處個對象嗎,怎麽就不能和他做朋友了!他都覺得自己為這事,都要被整瘋了。
現在隻恨,當時在申城的車站,沒有狠狠地捶一頓樊鐸勻,現在心頭火難消。
倆個人誰也說服不了誰,都各自生著氣。
沈玉蘭推門進來,一眼就看到了葉驍華,還有些高興地道:“驍華,你什麽時候來的啊?中午在這邊吃飯好不好,我早上買了好些菜回來。”
葉驍華忙起身,笑道:“好的,沈姨,我也很久沒來看您了。”轉達了他奶奶的邀請。
沈玉蘭問了幾句他奶奶的身體狀況,有些不讚同地看向愛立道:“愛立,你坐那發什麽呆?怎麽不給驍華倒茶?”
沈愛立立即起身,給葉驍華倒了一杯熱茶,又給媽媽遞了一杯水過去。
沈玉蘭把杯子捧在手裏,接連喝了兩口熱水,稍微緩了一點外頭帶進來的冷氣,才回身和愛立說藥的事,“我問了李主任,說藥沒有什麽問題,就是這一味補氣血的,裏頭像是還摻了人參,咱們回頭可得好好謝謝人家。這藥你隨身帶著,下回再頭暈,就吃一顆,我上次聽你說暈倒在馬路上,可把我嚇壞了。”
沈玉蘭想想都後怕不已,這寒冬臘月的,稍微被發現晚點,她都不敢想。而且這麽大的事,女兒起初一句沒和她提,還是她從宜縣回來,和自己說為什麽去宜縣紡織廠幫忙,才略微提了兩句。
葉驍華心裏也是一驚,拿茶杯的手顫了一下,撒了一些茶水出來,忙把杯子放到桌上,有些擔憂地問道:“愛立,什麽時候的事啊?”他上一次見愛立,還是十月份的時候,並不知道愛立中間還暈倒了。心裏都有些後悔,這麽久沒和她聯係。
而他進來這麽半天,她連這事,都沒和他提一句。
沈玉蘭見葉驍華著急,也知道他的心意,拍拍他道:“沒事,元旦前的事了,她就是忙起來不好好吃飯,那次剛好又凍得發燒。”沈玉蘭想想女兒這麽個情況,對她一個人去青市,還有些不放心,叮囑她道:“再忙也得吃飯,年輕的時候身體底子不打好,以後年紀漸長,更麻煩些。”
“媽,上次把我自己都嚇到了,我現在可不敢大意,每天都好好吃飯。”又道:“這藥,還好讓李主任幫忙看了,不然我都不知道周叔費了這麽大的心。”她可是知道,這年頭人參貴著呢,周叔一句都沒提,還和她說不費事,沈愛立一時都不知道說什麽好。
沈玉蘭點點頭道:“你上次帶回來的布料,還有三四塊,下午你回去的時候,都給人家帶過去。東西貴重不說,難得是人家的一份心意。”
沈玉蘭囑咐完女兒,笑著和葉驍華道:“驍華,你上次不是說糯米排骨好吃,今天咱們吃這個好不好?”
“好,謝謝沈姨!”
沈愛立拿了象棋出來,和葉驍華道:“先來個十盤吧,誰贏得多,誰有理,輸了的人,就不要想著講話了。老老實實做啞巴吧!”
葉驍華現在確實不想說話,倆人就下起棋來。
下到九盤的時候,林亞倫忽然過來了,沈愛立忙起身招待,給他介紹了下葉驍華。而後才問道:“亞倫,今天怎麽有空過來?”
林亞倫還真是抽空來的,從口袋裏拿出了一封信過來,望了一眼外麵正在炒菜的沈伯母,快速地給愛立看了一眼,又收了起來,悄聲道:“我舅的信,讓我給沈伯母捎來。”
他話音剛落,沈玉蘭也把最後一個紫菜蛋花湯做好了,轉頭和幾人道:“你們幫忙收拾下桌子,馬上就能吃飯了哈!”
沈愛立一邊收拾棋盤,一邊仍不忘和葉驍華道:“我五你四,你老老實實吃飯,吃完飯陪我去買車票。”
故意多輸了一局的葉驍華點頭。
午飯,沈玉蘭做的很豐盛,本來就是給女兒踐行的意思,沒想到先來了葉驍華,又來了林亞倫,把上次樊鐸勻帶來的一瓶茅台酒給幾人開了。
笑道:“剛好咱們一起給愛立踐行,下回見麵,就得是一年後了。”俊平工作單位離得遠,女兒不在家,她這裏估計都要冷寂一年。
葉驍華拿著酒杯,心裏忍不住苦笑,還有三天人就要走了,卻一句都沒和他提,自己今天要是不碰巧過來,等人去了青市,他都不知道。
酒過三巡,林亞倫壯著膽子把賀之楨的信遞給了沈玉蘭,笑道:“我上次給我舅舅寫信的時候,提到了在您家吃飯的事,我舅說想感謝您對我的照顧。”
這話說得滴水不漏,但是沈玉蘭看到信封上的字的時候,仍舊遲疑了下。
愛立一把接過來,塞到了媽媽手裏,“媽,你回頭也寫信問下賀局長,小姨上次的事怎麽樣了。”
沈玉蘭心裏正為這事著急,聽女兒這樣說,想著確實要寫信給賀之楨問一問,青黛的性格,定然是和她報喜不報憂,張伽語家那邊要是計較起來,青黛怕是也得頭疼。
和林亞倫笑道:“還好你今天來這一趟,不然回頭愛立走了,我都不知道去哪找你,要你舅舅的地址呢!”
林亞倫順利完成了任務,心裏輕鬆了很多,笑道:“伯母,你忘了,上次我還說,以後要多來蹭飯呢!隻有你嫌棄我的時候,沒有你找不到我的時候。”
說完,感激地看了愛立一眼,他舅舅就是擔心沈伯母不看他的信,才把信寄到他那,讓他親自送過來。
剛才要不是愛立接過去,他想,沈伯母或許當場就讓他拿回去。想到這裏,忍不住輕輕籲了一口氣,感覺今天這事,算是開了個好頭,倆人到底搭上話了。
葉驍華將幾人的表情看在眼裏,猜測這裏頭怕是有點文章,輕聲問愛立道:“你們說的賀局長是?”
愛立隨口回道:“申城紡織局的賀之楨,是林亞倫的舅舅,也是我媽的同鄉。”
葉驍華望了她一眼,忽然覺得,不過兩月的時間,他和愛立好像就忽然疏遠了很多。如果再這樣下去,他們之間必然漸行漸遠,以後怕是連這樣一起吃飯的光景,都不會再有。
心口忽然微微一顫。光是想到這種可能,他都覺得自己好像被無邊的孤獨給淹沒了一樣。
吃完飯後,林亞倫說還要去一趟單位,就先走了,葉驍華提議陪愛立去買車票,等出了家屬院,就忽然聽他道:“愛立,不管你有沒有對象,我們永遠都是朋友。”
永遠隻是朋友!他寧願他們永遠隻是朋友,也不要和愛立成為陌生人。
這麽會兒,愛立也不氣了,覺得倆人之間的事,怎麽都有自己的幾分責任,認真地道:“驍華,這事我也有不對,是我一開始就沒處理好。”
葉驍華卻不認同,苦笑道:“那你要怎麽處理,才算處理好?不認識我?還是不認識樊鐸勻?”不然,他也想不出來,這事要怎麽處理,才算處理好。
見她微微瞪圓了眼,不知道怎麽回他的樣子,心裏有些歎氣,和她道:“這是沒辦法的事,你處對象就處對象唄,我遲早有一天也會處對象,這是我和你的承諾,我們永遠都是朋友。”
這一刻,愛立才明白他話裏的意思,永遠都是朋友,也隻是朋友。
愛立想不到他會把話說到這份上,心裏有些感動,“驍華,謝謝!”
眼睛不覺也有些濕意,這些日子以來,她每每想到葉驍華,都不知道該怎麽處合適,她明白葉驍華對她的心意,所以她不可能像沒事人一樣,繼續享受人家的熱情,這樣對葉驍華來說,太不公平了些。
可是她私心裏,確實將他當做朋友,每次遇到煩惱的事.高興的事,都想和他分享。
特別像在宜縣紡織廠遇到的事,謝微蘭的事,張伽語的事,她每每想吐槽的時候,都會想到葉驍華,他一定會理解她的點。
葉驍華搖搖頭,不甚在意地道:“都說是朋友,說什麽謝謝!”想了想,問她道:“你和林亞倫,怎麽像是要撮合沈姨和賀局長的樣子,我看你倆說話,都像對暗號一樣。”
愛立想不到,他觀察的這麽仔細,也沒有瞞他,和他道:“差不多吧,主要還是看我媽的意思,她要是實在不願意,自然也是隨她。賀局長以前和我媽媽有過婚約,中間因為一些誤會,我媽媽離家出走了,她一輩子不容易,要是這個年紀能找到一個對她好的,我和我哥都會祝福。”
沈玉蘭的事,葉驍華也聽他奶奶提起一點,知道當初為了防止謝家來搶愛立,還將她寄養在曾家。
和她道:“我聽我奶奶說,謝鏡清一直在京市,活得挺好的,你媽媽是不應該因為別人的錯誤,讓自己苦一輩子。”
沈愛立立即停了腳步,望著他,微微歎氣道:“葉驍華,我就知道,你總能懂我的點,謝鏡清過得那麽好,娶妻生子,過往的事在他的人生履曆上沒有留下一點痕跡,而我媽媽這麽好的人,為什麽要自苦一輩子?我媽媽就應該過得比他好!”
葉驍華點頭,“愛立,我覺得你說的對。”如果他媽媽還在,他也會希望她不要為王學成忙這忙那,就希望她好好養好身體,她付出了大半輩子,最後去世了,王學成還不是轉頭娶了新人。
倆人這邊說開了,氣氛一下子就鬆緩了一點。
沈玉蘭這邊,等將碗筷收拾好,想起來林亞倫拿過來的信,想了想,還是打開看了。隻見上麵寫著:“玉蘭,多年未有音信,不想近次在外甥亞倫那邊,聽到你的消息。時間一晃三十年,我們雙鬢都已染了白發,有生之年還能聽到你的消息,屬實快慰。當年的事,已然如昨夜星辰昨夜風,都消散在了時間的縫隙裏,此次來信,隻是兄長慰問一位故人,不知你的近況如何?盼安!”
落款是“賀之楨”,隨後還附有回信的地址。
沈玉蘭怔怔然許久,三十年前的事,忽然一楨楨地在她的腦海裏回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