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樊鐸勻見她麵色潮紅,像是高熱燒的,忙立時提起了心,“愛立,哪裏不舒服嗎”
愛立點點頭,朝著拿著暖水瓶進來的程潛道:“還好,就是辛苦了程同誌,陪護了我一晚上。”上午她醒來的時候,就托程潛幫忙跑一趟喊她媽媽過來,程潛說她這邊上午離不了人,等下午就去。
沒想到鐸勻及時過來了。
程潛忙擺手,“沈同誌你太客氣了,我們這都是熟人了,不說這些,不說這些。”
樊鐸勻忙站起來和程潛道謝,讓他回去休息會,程潛見沈愛立的對象來了,也就沒有再推辭,交代了醫生說的注意事項,就走了。
樊鐸勻坐在床邊,握著她滾燙的手,心裏都覺得一陣後怕,竟然暈倒在了馬路上,這冰天雪地的,稍微晚一會,他都不敢想象會怎麽樣。
又慶幸,還好是在馬路上,要是暈倒在家裏,估計得等到第二天序瑜上班,才會發現她沒去。
沉聲和她道:“這次在醫院多住幾天,好好做個身體檢查。”
沈愛立點頭,這次也把她嚇到了,她以為過了半年多,身體已經調理的差不多,沒想到還是說暈倒就暈倒。
問他道:“你是不是剛下火車?午飯還沒吃吧?我這邊現在也不需要人,你自己回家做點吃的。”
樊鐸勻搖頭,“在火車上吃了一點,暫且不餓。序瑜說她下班了就來看你,你晚上想吃什麽,我一會回去給你做。”
“小米粥就行,還沒有什麽胃口。”
醫生剛好來查房,樊鐸勻又仔細問了沈愛立的情況,見醫生說就是低血糖和發燒,心裏才放下心。
等他們聊完,一轉頭發現愛立眼皮又耷拉了下來,和他道:“鐸勻,我好困,我先睡會兒。”
“好,你睡吧,我在這守著你!”
話音剛落,就見愛立昏睡了過去,輕手輕腳地給她拉了拉被子,心裏想著,她這狀況,到底不適合一個人住。
沈愛立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見十四歲的自己,勇敢地站在了尚是少年的樊鐸勻跟前,將人帶出了那條狹長的巷子,還拍了拍他的胳膊道:“樊鐸勻同學,你不要怕,遇到事可以和我說,也可以告訴老師,越是膽小,那些壞蛋越欺負咱們。”
那一天樊鐸勻堅持要送她回家,等看見了她們院子裏的皂莢樹,和她道:“原來你就住在這裏,和我們家隔了兩條巷子。”
第二天樊鐸勻就給他帶了好幾顆奶糖,還給她講解數學題,她發現他很聰明,她在現代照著參考書都看不明白的題,他很快就能算出來,還條理清晰地講給她聽,她忍不住和他道:“鐸勻,你以後一定要去考華清大學,你腦子這麽聰明,以後肯定能搞出新東西來。”
想了想又道:“可千萬不能去當官,太浪費了,也不安全。你可一定要記得哦,不能當官。”
見樊鐸勻滿口應下,她才放心些。樊鐸勻長大後不久就是特殊的十年,要是在這裏頭一蹉跎,人生最好的年華就滑過去了,萬一不幸,遇到什麽意外,能不能走出十年,都難說。
她在這邊待了好些天,纏著媽媽給她做好吃的,樊鐸勻每天給她帶奶糖,她還有些擔憂,“鐸勻,你哪來的糖啊?不會是你偷錢買的吧?這糖可貴了!”
樊鐸勻好像聽了她這話,有些無奈的樣子,和她道:“愛立,這是我從家裏拿的,我家裏還有好大一包,你要是喜歡吃,我每天給你帶。”
她一共吃了快兩周的奶糖,有一天她一覺醒來,問姑姑:“樊鐸勻今天有沒有給我帶糖?”
姑姑還笑話她,“你這孩子,怎麽做夢都是吃的啊?”
她有些恍惚,“姑姑,樊鐸勻是我的同桌啊,你忘記了嗎?他家住在我家巷子後麵啊,隔著兩條巷子啊!”
“什麽巷子不巷子的,咱們這哪有巷子?你這孩子,可別發燒燒糊塗了吧?你都昏睡了兩周了,可把姑姑嚇壞了。”
她以為真像姑姑說的,她做了一個有趣的夢,認識了一個很好很友善的男孩子。很快她就忘記了這個夢。
此時病房裏,樊鐸勻見她偶爾還冒出兩句囈語,顯然是沒有睡踏實,輕輕拍了拍她的胳膊道:“愛立,別怕,我在這陪你呢!”
下午四五點的時候,程潛和陸有橋又過來一趟,和愛立寒暄道:“我們今天參觀了國棉一廠的噴水室,確實要比我們廠先進好些,感謝小沈同誌的提議。”他還委托陳主任,幫忙給他們廠調撥一位技術員過去幫忙。
陳主任說會詢問沈同誌的意見,他想有這兩天的情分在,沈同誌當不至於拒絕。
沈愛立忙道:“陸廠長客氣了,我當時也不過是隨口一提,難為您還放在心上。”
陸有橋卻不這麽認為,他總覺得,當時的沈同誌確實是出於好心好意,隻不過後麵白霜的事,倒讓他不好再提這一茬。
“今天陳主任還特地帶我們看了你們廠的擋水板清潔機,聽說這裏頭還有沈同誌的一份貢獻,可真好,你們年輕人,就是腦子轉得快,這個可比我們廠的擋水板清潔機便利好多倍,我和陳主任說了,讓他回頭和廠裏說說,再做一個出來,賣給我們。”
沈愛立忙道:“我隻不過是畫了個圖,主要還是我們廠的孫有良想出來的。”
程潛笑道:“沈同誌,我們知道,今天就是孫同誌給我們介紹的噴水室。”那孫有良可是把小沈同誌好一頓誇,說她怎樣不藏私,怎樣樂於助人,還見義勇為從人販子手裏,救下了一個小孩。
他和廠長都聽得津津有味,他們廠長還特地問了,沈同誌是不是對噴水室的構造比較了解,孫有良說,這些對沈同誌來說,都是簡單的活計,隻有她不想搞的,沒有她搞不出來的。又和他們說沈同誌在他們廠搞了一個機械保全維修興趣小組,受到了廠裏領導的表揚,委派她擔任小組組長。
好些技術員,心裏都特別感激沈同誌。
他見廠長的眼睛,越聽越亮,心裏就明白,他們廠長還是希望這小沈同誌去他們廠幫忙。
臨走的時候,就把這事和孫有良說了,不想那孫有良聽了他說的為難處,立即就皺眉道:“你們單位怎麽還有這麽欺負人的同誌?沈主任在我們這,口碑可好了,大家都交口稱讚的。別說她不想去,就是我聽了,都不想她去,這不是吃力不討好嗎?”
他和人好一番交心,又說了他們廠長辭退了陸白霜的事,孫有良到底和他透露了一點,“沈主任心腸最軟,平時我們這邊的技術員,想請她吃個飯,她還擔心人家回頭鬧饑荒,改成去她家吃。你們要是實在想讓她去,就多花點功夫,她要是覺得不為難,應該就不會推辭。”
程潛很快抓住了重點,“不為難”,他仔細琢磨了一下,這個“不為難”一是漢城這邊廠裏放人,二是他們宜縣那邊,不會再鬧什麽幺蛾子出來。
宜縣那邊,陸白霜被辭退以後,再沒有那不長眼的,眼下即是主要和陳主任這邊商量好。
他立即把這想法,向他們廠長反饋,廠長立即就去找了陳主任。
廠長從陳主任辦公室裏出來的時候,麵上還有兩分笑意,他覺得,這事應當是大差不差了。
現在就盼著小沈同誌早些康複,他們廠的噴水室改造計劃,就能提上日程了,笑著和沈愛立道:“沈同誌,你這回可得好好養幾天,把身體徹底養好了才行。”
尚不知就裏的沈愛立,笑著點頭,“還好昨天碰到了你和陸廠長,大恩不言謝,下回你們再來漢城,可得讓我好好招待一次。”說到這裏,和程潛道:“程同誌應當是知道我住在哪裏的,下回你們來漢城,要是不來我們廠的話,也可以去我家找我。”
程潛忍不住看了眼自家廠長,見他臉上也是笑吟吟的,忙應了下來。
陸有橋這趟過來,解決了一塊心病,心裏頓覺輕鬆很多,也有閑心說笑了,和樊鐸勻道:“這位就是小沈同誌的對象吧?我聽程潛說,是姓樊?你們年輕人都是有眼光的,這挑選的對象,看起來都般配得很。”
樊鐸勻一早就覺出陸有橋這次,怕是還惦記著愛立給他們廠幫忙的事,但是到底這人才救了愛立,心裏也有幾分感激,笑道:“這次幸虧了陸廠長和程同誌,不然愛立這回就吃大虧了。回頭陸廠長這邊要是有什麽需要幫忙的,盡管開口,但凡我們能幫得上的,定然不會推脫。”
陸有橋忙擺手:“這是我們和小沈同誌的緣分,樊同誌不要客氣。”
他雖然想讓小沈同誌給他們幫忙,但是這次,又和前次來漢城國棉一廠不同,上次還有些仗勢壓人,這次卻希望以後能和小沈同誌保持往來,是以不願意挾恩以報,而是希望小沈同誌自己衡量.考慮清楚以後,決定來不來幫這個忙。
兩邊稍微寒暄了幾句,陸有橋就和程潛告辭,趕著去宜縣了。
樊鐸勻正準備問宜縣那邊,她要不要再看看,就聽愛立忽然笑吟吟地和他道:“鐸勻,我都想起來了。”
見他不明白,笑問道:“你老實說,你那時候哪來的那麽多奶糖,是不是偷了多美姐姐的?”
樊鐸勻一怔,望著她半晌,眸子裏不由也染上了笑意,低聲道:“不是,是樊多美特地買給我帶著的,她那時候就知道,這些糖是帶給你吃的。”
“啊?”原來多美姐姐在那時候,就知道她了!原來記得的人,有那麽多,先前隻有她將一切忘得一幹二淨。
想起這一段記憶,沈愛立到底覺得,心裏的那一塊缺憾,被填平了些。對上樊鐸勻,也不會再覺得,沒有緣由的心虛和抱歉。
先前聽他提起那一段過往,總覺得他說的是別人,和她並沒有關係,原來是她自己,將這一切當成了一場夢,在後來的時光中,漸漸遺忘。怪不得姑姑總說她那一次退燒後,經常說些胡話,害得姑姑擔心了好久。
等傍晚序瑜來換班,就見倆人不知道在說些什麽,愛立笑得都看不見眼一樣,樊鐸勻望著她眼裏也是笑意。
心裏不由歎道:這對象回來了,就是不一樣,這生著病住著院呢,還能這麽高興!
見序瑜來,樊鐸勻就準備回甜水巷子給愛立做飯,序瑜笑道:“行,行,你快去,我保準把你對象看顧的好好的。”
鬧得愛立都忍不住伸手打了她一下,等樊鐸勻走了,問她道:“明天就是你的訂婚宴,會不會有點點緊張?”
序瑜笑道:“怎麽會,我還有點期待,事情終於走到了這一步。季澤修的媽媽可是個厲害角色,你明天看看她說話做事的風格,我覺得夠我學幾年的了。”
她把婆婆的嚴厲.難纏,都說得像是什麽值得學習.攻克的難題一樣,沈愛立一時也無話可說。
這邊,樊鐸勻一到甜水巷子,就遇見了周老頭,後者見到他,還稍微愣了一下,而後笑道:“還真是鐸勻啊,什麽時候回來的啊?”
“周叔,我今天回的。”
“鐸勻,你這比以前在漢城,來得還勤呢!這有了對象就是不一樣,前次我可隔了倆年都沒見到你的麵。哎,怎麽沒見小沈同誌啊?先回去了嗎?”
樊鐸勻搖頭,“周叔,愛立昨天在馬路上暈倒了,現在在醫院呢!”
周老頭一驚,“在哪裏啊?要不要緊啊?昨天下午可就下起了雪,這小沈同誌不得凍壞了啊?”
“還好,發現的及時,立即就送醫院了。”
周老頭忙道:“那就好,那就好,你是回來給小沈同誌拿東西的吧?你快去,快去,我老頭子就不和你嘮了,可得好好照顧小沈同誌啊!”
樊鐸勻點頭,這邊周老頭一回家,就和女兒道:“哎,你說小沈同誌,這寒冬臘月的,竟然暈倒在馬路上了,真嚇人了。”
周小茹正在洗著白菜,放籃子裏瀝水,聽到這話,手裏的籃子“啪嗒”一聲,掉落在了地上,幹淨的白菜杆和葉片上,立即沾了一層灰。
周小茹不由皺了皺眉,一邊把菜籃子撿起來,一邊問道:“爸,這是怎麽說?在樊家住著的那個沈同誌?”
周老頭歎氣道:“是啊,我剛看到鐸勻了,愁眉苦臉的,想想也是愁人,這說暈倒就暈倒,鐸勻又離得遠,這回還好是被人救了。”
聽到真是沈愛立,周小茹一時愣怔住了,昨天傍晚在回來的路上,她是隱約聽見沈愛立喊她來著,她以為是沈愛立想和她嘮嗑,她並不願意和樊鐸勻的對象走得太近,就當沒聽到,沒想到沈愛立是在向她求助。
還好這回是被人救了,不然自己這過失就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