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樊鐸勻皺眉看了段嶼白一眼,眼含警告。
段嶼白聳聳肩,他難道還真能做什麽不成,不過是過過嘴癮,不知道鐸勻對自己哪來的這麽大敵意?
明明自己這些年,一直努力地釋放善意,他卻好像一直視而不見一樣。
這次他也是沒辦法,死皮賴臉地把老王的活給撬了過來,就希望鐸勻能鬆口。正想著,就見那女同誌越來越近,是一個標致的姑娘,古大姐要是看見,肯定會喜歡。
愛立一口氣跑過來,到倆人身前才站定,瞥了段嶼白一眼,問鐸勻道:“怎麽不進去,這位同誌是?”
段嶼白客氣地朝她伸手道:“沈同誌好,我是鐸勻媽媽的老部下,段嶼白。”完全沒有和樊鐸勻在一起時的啷當樣,好像真是一位樊家長輩的故人。
如果沒有段沁雪的事,確實會是一位故人。
沈愛立一愣,她以為他會提是鐸勻的親戚,沒想到會說是鐸勻媽媽的老部下,這一句話,顯然是給彼此都留了體麵。
這是以為自己還不知道他和樊家的那一段糟心事,不知道他是誰。
而段嶼白知道她是誰,定然是來前做了功課的,這是特地來看她的?還是找鐸勻有什麽事?
點頭道:“段同誌好!”卻並沒有伸手,一句回應,已經是她能給予的最大耐心,還是看在那一句老部下的份上,如果說是什麽親戚,她定然是拉著鐸勻扭頭就走。
段嶼白心裏明了,看來鐸勻把什麽都告訴了這位沈同誌,按他的性格,會開口說這些往事,這是認定了?
這時候序瑜也走了過來,愛立和段嶼白道:“真是對不住,今天我們有點急事,怕照顧不周。”和鐸勻道:“咱們回吧,我和序瑜正有事和你說呢!”
沈愛立開門,讓序瑜先進去,自己拉著樊鐸勻進去,就準備把門關上。
段嶼白也不強求,隻是朝樊鐸勻道:“鐸勻,我在外麵,有事喊我。”
序瑜皺眉問道:“愛立,這是誰啊?來找茬的嗎?”
愛立點頭,“差不多。”忙將她和序瑜今天的成果,和樊鐸勻說了,最後道:“序瑜的意思,是下午再去找倉庫管理員,塞點錢,問下銅絲銅線的問題。”
樊鐸勻卻搖頭道:“怕是光塞錢還不行,朱自健是副廠長的小舅子,那些人既然答應給他辦事,多少也是顧忌他的身份。”
序瑜琢磨了一下道:“朱自健那邊有權,我們這邊如果錢不行,那就隻能拿他們的飯碗來說話,什麽事會危及到他們的飯碗呢?”
愛立忽然想道:“反口栽贓!他們既然配合朱自健說是小李偷的,咱們就找人告訴他們,朱自健說這是他們自己配合小李,偷拿了東西出來,一同分贓!”
序瑜道:“可以,就是得找一個他們信得過的人去說。”
愛立覺得最好是和朱自健一起的人,這樣他們才醒,開口道:“保衛部的最合適,小張不知道可不可以幫忙?”
序瑜想了會兒,道:“應該可以!但是為穩妥些,還是拿錢來試下。這事我來辦吧!”她印象裏倆人關係一直很好,但現在時間緊迫,還是謹慎些。
又問樊鐸勻道:“樊同誌,你上午那邊有進展嗎?”
愛立也看向了他。
就見樊鐸勻點了點頭,麵色卻有些嚴肅的樣子,“算是有進展。”就是來了一個不想見到的人。
和愛立道:“我上午去找了江珩,讓他幫忙查一下顧大山的履曆,他以前在北省軍區任過營長,後來轉業到了漢城國棉一廠任保衛部的主任,我媽以前的一個老部下王元祥同誌,現在在北省的軍區任職,我和珩哥說好,讓王元祥同誌和顧大山說和一下。”
說到這裏,樊鐸勻停頓了一下,和她們道:“那位沒來,來的是門口的段嶼白。”
序瑜雖然不知道這倆人是什麽關係,但是人都到了,樊鐸勻和愛立都沒讓進,顯然是有過節的,而且這過節看起來還不小。
立馬和樊鐸勻道:“要是為難,咱們就不找他!這事我還有別的法子。”不行的話,她就去找季澤修,讓他出麵去見顧大山。
卻聽愛立忽然問她:“序瑜,不會是季澤修吧?那小李可能更不願意了。”要是知道,為了他,序瑜還和季澤修低頭,小李怕是寧願被打成壞分子。
樊鐸勻正待開口,外頭的段嶼白忽然道:“鐸勻,我和阿珩.王元祥都說好的,他們都同意了,這事由我出麵!”
沈愛立知道,樊鐸勻並不想承段嶼白的人情,這事想想都惡心人,但是小李這回為的是她,才落到這個處境,她無論如何都該幫忙。
外頭的段嶼白靠著院門,不緊不慢地道:“鐸勻,你要是不答應,我自己就去了,反正這事,我保準給你辦好!”
樊鐸勻有些不耐地看了眼院門,卻忽然發現愛立低著頭,像是有什麽心事一樣。心下微動,問她道:“今天你們問了李同誌沒有,為什麽會有人栽贓嫁禍給他,是朱自健嗎?”
愛立有些猶疑,她知道隻要自己說了這事和自己有關,他再不想接受段嶼白的人情,都會給他開這個門。
又覺得對不住小李,明明隻要她開了這個口,鐸勻定然會幫忙。
她皺著眉,卻不開口,樊鐸勻就猜到了一點,溫聲道:“愛立,和你有關對嗎?即使是外麵那個人,在我這裏也不會有什麽為難的。”這是段嶼白欠他們的,他先前隻是連帶著厭煩他,並不想讓他償還一點。
樊鐸勻安慰她道:“如果李同誌幫了我們,我們更應該幫他解決這次的困難,他幫我們之前,定然都沒有任何顧慮。”
不然也不會陷到如今的處境。
他用了“我們”這個詞,而不是“你”,愛立知道,他的意思是他和她一樣,承小李的這份人情。
這麽會兒,序瑜差不多也搞清楚了,愛立先前那樣急,現在卻不願意和樊鐸勻開口,顯然是不能開,和她們道:“沒事,這事季澤修肯定有辦法,我去找他!”
愛立一把拉住了序瑜,她知道她今天要是讓序瑜出了這個門,那才真是拿刀片刮小李的肉,想想都覺得罪過。
又不想惡心鐸勻,她不忍心。
不妨樊鐸勻忽然朝院門走去,愛立忙喊了他一聲:“鐸勻!”跑過去一把將人抓住,“鐸勻,不行,是我的事,是我該還的人情,不能讓你承擔!”
樊鐸勻拍拍她的手,示意她不用著急,正準備拉開院門,忽然聽到江珩的聲音,“鐸勻,我是江珩!”
樊鐸勻開了門,喊了一聲:“珩哥!”
江珩瞥了一眼段嶼白,拍了拍樊鐸勻的肩膀,“這事是你珩哥一時糊塗,辦得不地道,你別往心裏去!”
頓了一下又道:“事情你放心,王元祥今天下午就會給你辦好,找漢城國棉一廠保衛部的顧大山,保一位保衛部的李柏瑞同誌,對不對?”
段嶼白要說話,江珩猛地拉住了他,和樊鐸勻道:“我就是怕你們著急,特地來和你們說一聲。”說著,就拉了段嶼白要走。先前給段嶼白軟磨硬泡,他沒有磨過,就答應讓他去試試,段嶼白一走,他就覺得不對味來,以鐸勻的性子,不到萬不得已不會和段嶼白開口。
如果真開口了,也定然是為了小沈同誌!雪雲也罵他這事做得糊塗,“他段嶼白想補償,也要看鐸勻想不想接受啊!你這事辦得,不是硬按著鐸勻低頭嗎?你就不怕古大姐給你托夢,罵你狼心狗肺?”
他也意識到,自己這事做得太不厚道了,鐸勻是來求他幫忙,不是段嶼白,鐸勻要是想和段嶼白開口,還不如幹脆和樊師長開口呢!他要什麽沒有?
心裏一時悔得腸子都青了,立即就換了衣服往這邊跑來,還好趕得及!
段嶼白臉色瞬時白了一些,仍舊忍不住喊道:“鐸勻,要是回頭有事,你再去阿珩那找我,我還要待好幾天。”
樊鐸勻麵無表情,始終沒有和他說一句話。
段嶼白有些喪氣,也沒有再說什麽,轉頭就走了。默默算了一下,已經有十年,鐸勻沒有開口和他說過話了。
院子內序瑜忽然發現愛立紅了眼,心下大為觸動,她知道在自己不知道的角落裏,她的小姐妹為她做出了她想不到的妥協和退讓,忍不住抱了抱愛立,“愛立,給你們添麻煩了。”
愛立忙壓下心頭的情緒,輕聲道:“序瑜,你不要說這種話,小李也是為了幫我,他看在你的麵上,拿我當朋友,我也拿他當朋友。”就是心裏覺得對不住樊鐸勻,明明他自己那麽惡心段家的人,現在卻為了她而開了口。
序瑜點頭,望著她,誠懇地道:“回頭我會和他說,是你和鐸勻幫的忙。”他可以不記她的情,卻不能不記愛立和樊鐸勻的。
樊鐸勻進來,也發現了愛立的異常,拉了拉她的手,“沒事。”又和序瑜道:“王元祥出麵自然更好些,他做這種事,不會出差錯,他和顧大山打個招呼是一方麵,我們這邊也要給李同誌搜集好證據,剛才你們說錢的事,還是要多準備一些,我這邊還有三百塊現錢,序瑜你先拿著,要是不夠的話,回頭我再和江珩借一點。”
“夠了,夠了,我手裏也還有兩百多,”她今天早上出門就想著可能會用到錢,帶了兩百塊出來,另外把存折也帶出來了。
愛立也忙回房把自己存的八十塊錢拿了出來,序瑜不收,說夠了,愛立執意要給她,“你拿著吧,多少是我的一點心意,比不得小李為我做的。”
序瑜聽她這樣說,也沒有再推脫。
三個人簡單吃了一點午飯,就分頭行動,樊鐸勻在家等消息,序瑜去找小張和倉庫管理員,愛立去金宜福,讓他到時候幫忙出麵作證。
下午下班後,幾人在甜水巷子裏集合,序瑜說她還算順利,下午和小張倆個一番連騙帶詐的,倉庫管理員終於說,那些銅絲和銅錢是去年入庫的東西,暫時借給朱自健那邊,後麵他就還過來,他這邊還沒有做出庫的記錄,還算倉庫裏的東西。
愛立道:“倉庫每天.每周.每月都有各種盤庫存的指標,他既然沒在日誌上記錄,這就還是倉庫的,他要是敢不作證,我們就說他監守自盜。”
序瑜皺眉道:“這事就算兩邊都出來作證,怕最好的結果也隻是讓小李沒事,很難扳倒朱自健,上次你們一群人在車間看到工人在機器上動手腳,也不過是將他調離生產崗位,去了保衛部。況且這回,他並沒有對廠裏造成什麽損失,隻是個人的恩怨,他大可以說是誤會,是他行事過於魯莽,沒有仔細確認之類的話。”
雖然現實有些讓人喪氣,但是愛立也知道,確實是這麽回事。副廠長程立明不說是包庇他,明顯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
愛立打起精神道:“不管怎麽樣,先把小李搞出來了吧!那屋子也不好待,明天咱倆一塊去找顧大山?”忽然想起來,問樊鐸勻道:“那邊有消息了嗎?”
這時候就聽有人敲院門,樊鐸勻道:“來了!”
把門一打開,卻意外地是段嶼白,臉上還帶著幾分酒氣,“鐸勻,這事說成了,王元祥和顧大山說李柏瑞是他姐姐的兒子,讓他多看顧一點。明天你讓沈同誌,直接去找他就行。這事是王元祥辦的,我就是來傳個話。”
也不等樊鐸勻接話,轉身就踉蹌地走了,明顯是喝過了頭。
愛立出來看了一眼道:“鐸勻,要不然讓他進來歇一會兒吧,這要是在路上被車撞到了,總是一樁事。”
樊鐸勻望著他的背影,半晌才“嗯”了一聲,抬腳朝人走去。
序瑜悄聲問愛立道:“怎麽回事啊?”
愛立小聲道:“他求鐸勻媽媽,讓姐姐在樊家做保姆,最後嫁給了樊鐸勻的爺爺。”
序瑜有些驚訝,不確定地看了愛立一眼,見小姐妹十分肯定地點點頭,才輕聲道:“得差二三十歲吧?”
愛立點頭。
序瑜訝然,暗道怪不得今天這倆人都不願意給段嶼白開門,段嶼白還死乞白賴地要幫忙。
和愛立道:“小李這事,你和鐸勻也真是費心了。”
愛立推了她一把,“不準再說這種話,我還覺得對不住小李呢!”
樊鐸勻已經把段嶼白帶了回來,序瑜看了他一眼,就告辭了。段嶼白坐在院子裏的台階上,和倆人擺手道:“你們去忙你們的,我在院子裏坐一會,稍微緩緩就成。”
樊鐸勻沒有應聲,拉著愛立去吃晚飯,沈愛立倒是想起來,給段嶼白倒了一大搪瓷缸的開水,放在他旁邊。
晚上樊鐸勻熬了粥,炒了兩個素菜,倆人簡單地吃完,一起收拾碗筷去廚房。碗筷碰撞聲中,樊鐸勻忽然問道:“小李的事,和你有關對不對?”
愛立給他遞碗的手一頓,低聲道:“鐸勻,你還真是一如既往地敏銳。是,這事和我有關係,前幾天的食堂中毒你還記得吧?那天本來是朱自健想讓王元莉給我下藥,是小李把藥換成了糖粉,後來食堂那邊出了事,朱自健找人把藥拿回來,然後發現藥被小李調包了。”
樊鐸勻臉色瞬時凝重起來,“朱自健想給你下藥?什麽藥?”
沈愛立支吾了一下,搖頭道:“不知道。”怕他再問,忙轉移了話題道:“你是不是明天的火車?幾點鍾的?”
樊鐸勻邊洗碗邊回道:“下午兩點的火車。”
沈愛立不知怎麽就想起來早上做的夢來,今天一天忙糟糟的,差點把這事忘了,和他道:“鐸勻,我早上做了一個噩夢,夢見火車出事故了,你能緩兩天再走嗎?”
沈愛立現在想起來夢裏那個墓碑,都覺得心裏毛毛的,渾身打冷顫。
樊鐸勻洗碗的手一頓,見她表情嚴肅的很,眼裏含了一點笑意,“愛立,你希望我晚兩天走?”
愛立聽他這話,就知道他在想什麽,氣得捶了他一下,“小樊同誌,你想什麽呢,我說的是認真的!請你端正態度好不好!”
又歎氣道:“話說回來,何止是兩天,我巴不得你不走呢!我都習慣了這飯來張口的日子,不過我說的夢是真的,不是什麽想留人的借口!”
卻聽樊鐸勻問道:“那不知道愛立同誌,想不想留人?”
愛立悶聲道:“想,怎麽不想!”這是她對象,她有什麽不能說的。
“如果不做飯呢?”
“想,也想,行不行?”沈愛立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就問你,改不改期?”
樊鐸勻卻搖了搖頭,“不行,愛立,我要早去早回,下次回來爭取多待幾天好不好?”他這次本來就是和人換班,那邊還有很多的事,一周已然是極限,確實不能再多待。
倆人在廚房裏為留不留,走不走的事,都勾起了愁緒,已然忘記院子裏的台階上還坐著一個人。
倒是讓段嶼白聽了個七七八八,這時候段嶼白已然漸漸醒了酒,腦子也清明了些,想起來鐸勻目前工作在海南,小倆口還是兩地分居的情況,心裏不由琢磨了起來,要不要插把手?又想到鐸勻怕是恨不得離他遠遠的,心裏不由泛起來幾分苦澀。
十年了,鐸勻和多美都沒有原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