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這時候沈愛立慶幸自己提前和門衛打了招呼。

沈玉蘭聽到女兒在門口出事,心都漏跳了一下,忙往藥房這邊跑,遠遠看見女兒在地上坐著,“愛立,愛立!”

“媽,沒事,就是有點痛,”沈愛立這時候聲音都帶了哭腔,太痛了!

“嬸子,這是愛立小妹啊!”先前緊緊抱住“大明”的劉平見到沈玉蘭過來,才後知後覺,怪不得自己剛才覺得這女同誌有點眼熟,像在哪裏見過,原來是冬青結婚的時候,來過他們村裏!

“劉平,這是怎麽回事啊?愛立怎麽被打了啊?”沈玉蘭看到女兒頭發也亂了,臉上都是巴掌印,還捂著小腿,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劉平這時候對著“大明”猛揣了幾腳,“媽的,讓你打我妹子!”又對沈玉蘭解釋道:“這殺千刀的畜生,跑醫院來搶小娃娃,被妹子發現了!”

沈玉蘭到了,沈愛立的醫院家屬身份屬實無疑,保衛科同意先讓沈愛立去外科看看。那小娃娃見沈愛立走,還嚇得大哭,“姨姨,姨姨,我怕。”

幸好小男孩的媽媽終於找了過來,看到被抱在保全人員懷裏的兒子,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她剛出門診樓,想起來有個問題忘記問醫生,讓兒子等下,她去去就來,就這麽一瞬間,兒子就不見了!

她找了樓裏樓外,忽然聽說藥房這邊有人拐賣小孩,忙跑過來,竟然真是自己的寶兒。

男孩媽媽過來,抱著小孩後怕的大哭起來,沈愛立跟著媽媽先去看腿了。

外科的肖老醫生摸了摸愛立的腿骨,輕聲道:“還好沒有傷到骨頭,不是很嚴重。”一邊問起沈玉蘭,這腿傷的緣由,沈玉蘭簡單說了幾句,老醫生點點頭道:“好同誌,我們醫院應該給愛立寫一封感謝信,不然這回這事可不小。”

剛才救人的時候,沈愛立還勇者無畏,現在疼的想自閉,蔫頭耷腦的不想動,但是還要去一趟公安局做筆錄,還好醫院借了一個輪椅給她。

沈玉蘭托一起去的劉平,多看顧點愛立,劉平自然應承,這時候沈玉蘭也了解了事情的經過,慶幸劉平及時攔住了人販子對愛立的暴力行為。

劉平卻甚為懊惱自己沒有第一時間站出來製止,反而還觀看了一會兒,意識到不對才出手,“嬸子,我都悔死了,一時沒有認出妹子,不然妹子也不會受這麽重的傷。”

沈玉蘭寬慰他道:“你做的很好了,你救了愛立。”她壓根沒想到,在這次意外中,會是劉平救了愛立,忽然間,年輕時候那種宿命的感覺又襲上心頭。

如果她的因果裏,有劉平救了她的女兒,那愛立這次的因果呢?這種荒誕的念頭,不過在沈玉蘭的腦海裏存在一瞬,很快她又擔心愛立的傷來。

沈愛立這邊,做完了筆錄,天都已經完全黑了,小男孩的媽媽徐學鳳一再對愛立和劉平表示感謝,並留了愛立和劉平的地址,表示要上門感謝,沈愛立忙擺手:“大姐,真不用客氣,小毛毛這麽可愛,誰看了都心疼,怎麽忍心不救。”

話是這樣說,但是當時那麽多人圍觀,要不是沈愛立死不放手,小寶兒還不是要被拐走。

徐學鳳一想到兒子走掉的情形,心口都發緊,她真是想都不敢想,“妹子,真是謝謝你,你不僅救了寶兒,也是救了我的命啊!”

臨走的時候,小男孩告訴沈愛立,“姨姨,我叫王小驄。”

沈愛立摸摸他的頭,“回家好好睡一覺,壞人都被公安叔叔抓走了。”

徐學鳳看著姑娘溫柔的模樣,心裏忽然微微一動,抱著兒子和沈愛立揮手再見。

劉平陪著她回到家屬院,今天下午的事早在醫院傳遍了,院裏的人聽到門口動靜,都探出頭來看,見果是愛立,李嬸子先開口道:“愛立呦,你這毛毛,平時看著不聲不響的,咋有這麽大膽量呢!”

方嫂子也道:“是啊,我今天下午聽了都怕。”

一人一句,都輪不到愛立回話,還是沈玉蘭出來打斷了大家的熱情,“嬸子們,明天再聊哈,我還得好好請冬青她表哥吃頓飯。”

劉平爸爸那邊,沈玉蘭早讓醫院的護士幫忙照應一下,堅決留劉平在家裏吃晚飯。

沈玉蘭晚上做手擀麵,在李嬸子家借了三兩肉來,和胡蘿卜、香菇等,做了一個臊子,她年輕時候去過延安,北方的麵食也會做一點,又炒了兩樣素菜,臥了三個雞蛋。

楊冬青下午才羨慕小姑子命好,沒想到轉眼就發生了這樣的事,得知救愛立的還是自家表哥,心裏也有點五味雜陳。

從醫院出來,沈愛立就有點提線木偶式,今天下午對她的震撼也很大,她也想不到大家口中的英雄會是自己,那一瞬間自己身體裏好像迸發出某種能量,決不能讓小孩被帶走,現在危險一過,她隻想好好睡一覺。

沈愛立在家裏睡了兩天,周日下午就坐公交車到了單位,剛進廠區,就遇到技術部的王恂,“愛立,你可回來了,廠裏接到紡織工業部和紡織工會的通知,要在申城搞紡織業技術交流會,工藝和機器各有兩個名額,我聽說有個名額給你了,你可得好好研究研究。”

王恂身高不高,臉有點團團的,愛立印象裏,這人還挺和善的,樂意指導新人,說完這消息,一雙不大的眼睛盯著沈愛立臉上的淤青看,想問又沒好問的意思。

沈愛立裝作不知道,笑問道:“這機會這麽好,怎麽輪到我這個剛轉正的啊?你們都不爭取爭取?”

王恂道:“嗨,我們老同誌,誰不想去看看,是廠裏說要給你們新同誌機會。”

真是一個頭炸的消息,對於老同誌來說,可能隻是去申城看看,但是對於新人來說,她要是做不好,在廠區完全不可能有晉升空間了,畢竟這不是廠區裏自己的技術交流會,她是代表國棉一廠去參加的,一旦上升到集體,事情完全就不一樣了。

沈愛立瞬時有點憂心忡忡,幸好聽王恂說還有半個月的時間提交議題,她還有時間準備。

到宿舍樓,葉阿姨就招呼道:“愛立,你回家養幾天,氣色好多了呀!”頓道:“這臉怎麽了啊?”

“頭暈,不小心摔了一跤,這幾天我媽費了不少心思給我提營養。”

不知道是不是葉采容錯覺,她總覺得沈同誌從家裏回來一趟,整個人哪裏都不一樣了,就比如,那笑容好像都不一樣。

等愛立走了她才想起來,以前愛立說話都很少看著人的,現在感覺熱情開朗多了。

沈愛立並不知道,她去廠裏的第二天,王小驄的爸媽就到醫院家屬院裏找她,帶來兩斤肉、米、麵、油、奶粉、幹菜、副食品、糧票、布票這些,大大小小的,把沈家的小客廳都快鋪滿,看得院子裏的人都轉不開眼睛,雖然醫院家屬們的生活都還行,比上不足比下有餘,但這個年代,一下子看到這麽多物資,還是有點震撼的。

王小驄的爸爸比徐學鳳看起來要大很多,穿著一身中山裝,戴著一副眼睛,非常誠懇地一再向沈玉蘭表示感謝,“那天夜裏回去,小驄就發燒了,今天才好,我們立即就準備了東西過來,沒想到沒見到愛立同誌,小驄是他媽媽和奶奶的**,愛立同誌,這是救了我們一家子的命啊!”

對方一再表示讓沈玉蘭收下禮品,沈玉蘭昨天就想到福禍相依這個詞,可不敢替女兒收下這許多東西,堅決推辭,後來實在卻不過,收下兩斤大白兔奶糖。

從南華醫院出來以後,徐學鳳一邊牽著兒子,一邊道:“怎麽樣,這家風不錯吧?你是沒看到那姑娘,勇敢又堅強,和小寶兒說起話來,溫溫柔柔的,不管你怎麽想,在我心裏是第一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