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外室 她想往上爬。

時隔一月,齊衡玉再次踏足竹苑。

廂房裏空無一人,明堂的梨花木桌旁正坐著個一身素衣的女子,她眸光慌亂、神色不安,手腳局促地不知往何處擺放。

齊衡玉不疾不徐地走了過來,居高臨下地睨著她,問道:“伺候你的丫鬟和姑姑們呢?”

男子的話音低冽又肅穆,高大英武的身軀如層層疊疊的山巒一般壓在了婉竹的心頭,讓她瑟縮著身子往後退去,直到齊衡玉不虞地添了一句:“回話。”

婉竹這才抬起秋水似的明眸,與齊衡玉審視般的目光相撞後,又意欲往別處躲去。

可這回卻躲不成了,齊衡玉並不是個有耐心的人,況且眼前之人也不值當他用十足的耐心對待。

他欺身上前攥住了婉竹瑩白的皓腕,讓她避無可避,才道:“爺在問你話。”

養了這一個月,婉竹的身子也比從前嬌弱了一些,手腕處傳來的痛意竟是絲絲入骨,催得她鼓足了膽子回話道:“回爺的話,姑姑們……都被人領走了。”

話音甫落。

齊衡玉的臉色霎時難看無比,那張麵若冠玉的臉龐好似蒙上了一層陰翳,不免讓婉竹心生懼意,當即便乖順地垂下了頭,隻盯著自己的足尖瞧。

良久,上首才響起齊衡玉輕淡如薄煙的話語。

“坐下吧。”

婉竹便又瑟瑟縮縮地坐回了團凳之上,這一回她隻把雙手擺在了膝蓋上,盯著梨花木桌上的纏花紋樣瞧。

齊衡玉借故掃她一眼,一張素白的臉蛋未施脂粉,卻綴著一對似顰非顰的柳眉,清淺黛眉下漾著一雙秋水剪瞳似的明眸。

這女子擔得起一句姿容絕色,甚至於比名動京城的杜丹蘿更勝一籌。

思及自己家中那位身份高貴的正妻,齊衡玉心間盈潤著的不悅比方才還要深重幾分,他將腰間環著的綴麟玉佩解了下來,以佩叩桌,發出些清脆的聲響。

外間庭院裏候著的靜雙立時小跑著走進了明堂,他先瞧了一眼隻知垂首不語的婉竹,而後才把目光放在了怒意凜凜的齊衡玉身上。

“世子爺。”

這聲稱呼出口的一刹那,婉竹擺放在雙膝上的柔荑不由得收緊了幾分。

齊衡玉並未答話,而是側目覷著靜雙笑道:“杜丹蘿給了你多少好處?”嘴角邊雖浮起了一抹笑意,可那笑意卻不達眼底。

靜雙一聽這話便知大事不妙,旋即“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磕了好幾個頭後才道:“奴才自小就服侍世子爺,忠心天地可鑒,絕不敢有二心。”

“伺候她的丫鬟和婆子呢?”齊衡玉望向婉竹,見她仍是一副膽小怯懦的頭也不敢抬的模樣,才壓下去的氣惱又冒了上來。

靜雙畢恭畢敬地答道:“竹苑內本是有三個丫鬟、一個姑姑和兩個廚灶間的燒火丫頭,可夫人說三小姐即將出閣,府裏正是缺人手的時候,便把三個丫鬟和姑姑都調走了。”

話音甫落。

齊衡玉手裏盤弄著的綴麟玉佩便砸到了他的腳邊,那價值不菲的玉佩霎時四分五裂,飛濺而出的碎片險些劃過靜雙的臉頰。

比這玉佩碎片更可怕的還是齊衡玉的怒火,此刻他正冷著一張臉,眉宇間藏著掩也掩不住的戾氣,淩厲如鋒芒般的目光仿佛要把靜雙鑿穿一般。

“她是逼人太甚。”

說罷,齊衡玉便拂袖而去。

靜雙知曉兩位主子之間多有齟齬,他們這些伺候的奴才誰也得罪不起,隻能左右逢源,卻還是要遭受這樣的無妄之災。

世子爺哪裏是因為這個外室受了薄待而惱火,不過是在夫人打擂台罷了。

他暗罵了一聲“倒黴”,便也匆匆忙忙地起了身,追著齊衡玉的背影離去。

等明堂內空無一人之後,婉竹才緩緩地抬起頭,她的眸光再一次落在紫檀八寶紋的立櫃之上,再遊移到眼前梨花木桌上的琉璃杯盞之中,最後匯聚在齊衡玉坐過的黃花梨雕鸞紋玫瑰椅中。

這些俱都是出身於世家大族的閨秀公子才配用得上的器具。

方才的怯弱膽小不見蹤影,婉竹隻一眼不眨地盯著這些價值不菲的器具,神色沉靜又安寧。

半個時辰後,竹苑內僅剩下的那一位廚娘走進了明堂,將一碗青菜豆腐和糙米飯端到了婉竹身前,並歎道:“還以為世子爺會給些銀子再走呢。”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竹苑內沒有分發例銀,婉竹通身連一個銀瓜子都沒有,先頭那三個丫鬟和姑姑在的時候還能見到些葷腥,如今卻是隻能吃些挖來的野菜了。

婉竹卻半點也不嫌棄這樸素的菜色,伸手接過碗碟後,朝廚娘莞爾一笑道:“明日就有了。”

*

翌日一早,走路一瘸一拐的靜雙便帶著幾個丫鬟來了竹苑。

他先領著丫鬟們與婉竹問好,而後又吩咐廚娘傳膳,廚娘便順勢把竹苑內彈盡糧絕的窘境告訴了他。

靜雙臉一綠,旋即掏出了一張一百兩的銀票,遞給廚娘後說:“世子爺說了,竹苑的份例要和府裏一樣。”

處理好了這些事宜後,靜雙這才去拜見了婉竹,他私心裏並不認為眼前這個嬌嬌弱弱的女子會真正地得了世子爺的歡心,之不過是世子爺用來氣夫人的手段罷了。

可他還是笑著與婉竹問好道:“姑娘好,往後若有什麽缺的東西,隻管問秀玉要就是了。”

婉竹朝著靜雙投去一道感激的目光,也正是這一眼讓靜雙瞧清楚了婉竹的樣貌。

姿容勝雪、清麗動人。

怪道那人牙子敢在太太麵前拍著胸膛說:“我經手了成千上萬個女孩兒,這是裏頭最拔尖的一個。”

“多謝。”

一聲如鶯似啼的嗓音讓靜雙攏回了飄遠的思緒,他回過神之後,便以還有要事在身為由推辭著離開了竹苑。

秀玉、秀珠和秀柳三姐妹上前向婉竹見禮,雖則禮數周到,可臉上的神色卻實在稱不上歡喜。

她們都是齊國公府的家生子,本是在大房的三小姐院裏做三等丫鬟,將來說不準也能陪嫁出去掙個好前程,可如今卻隻能跟在這無名無姓的外室身旁。

滿京城誰人不知世子爺自年少時便心悅世子夫人杜丹蘿,雖夫人進門三年無子,可她出身遼恩公府,又得了太後的青眼被封為了清河縣主,榮譽、美貌、家世樣樣都不缺。

眼前這外室不過是世子爺拿來氣夫人的玩意兒罷了。

思及此,三姐妹不免都十分灰心。她們對著婉竹寥寥草草地行了禮後,一個推說身子不適,一個推說要去透透氣,一眨眼都不見了蹤影。

氣的廊道上立著的廚娘脹紅了臉道:“這……這……”

婉竹仍是那一副柔順沉靜的模樣,她笑著將那銀票遞給了廚娘,說道:“您拿去用吧。”

廚娘卻是推辭著不肯收,隻是婉竹執意如此,她也隻能收下。

當日晚膳,廚娘便大展手藝,給婉竹做了一席五菜四湯的菜肴。婉竹每樣都嚐了一些,她常年挨餓,隻吃一點點就飽了,剩下的飯菜便都給了秀玉等人享用。

饒是如此,秀柳還拿筷箸戳了戳那圓滾滾的肉丸子,悶悶不樂地說:“你瞧她方才用膳時高興的模樣,這樣粗鄙的飯菜也隻有這種窮酸的破落戶才能吃下去了。”

晚膳過後,婉竹照例在庭院裏圍著那一小片青蔥籠直的竹林般閑逛著散心,竹苑並不算大,繞過影壁之後便是東西兩處廂房,正中間是婉竹所居的明堂。

於秀玉、秀珠等人而言,竹苑簡直狹小的連手腳都伸展不開,哪兒有從前三小姐院子的一半大?

隻是婉竹是住了十年茅草屋的人,時常饑一頓飽一頓,挨打受餓於她而言乃是家常便飯。

十兩銀子,她就被醉酒的爹爹賣給了人牙子。

如今能住在這樣開闊通明、風清竹秀的院落裏,她心裏不知有多高興。

臨睡前,婉竹卸了鬢發間的梅花素釵,對著銅鏡一遍又一遍地練習著笑容,三分無辜、三分甜美、四分勾人。

足足笑了半個多時辰,當臉頰兩側都酸脹不已的時候,她才起身走向了那張鑲雲石的架子床。

滑膩瑩潤的雲錦為被,覆在人身上時比那紮人的雜草堆舒服一千一萬倍,婉竹饜足地躺進了溫熱的被衾之中,心裏想的卻是方才聽秀玉、秀珠三姐妹提起的府中一事。

她如今是齊國公世子爺齊衡玉的外室,這位世子爺並不是個好色奢.**的性子,三年前將清河縣主娶進門後連個通房丫鬟都沒收用,足可稱得上是潔身自好。

而把她收作外室的理由也很簡單——是為了氣那位出身高貴的清河縣主。

屋內的燭火未熄,隱隱綽綽的光亮襯出了床罩頂上枝莖纏纏繞繞的夕顏花,色澤明豔,姣麗妍妍。

那人牙子為了把她賣個好價錢,曾教她識字讀書,與她講過這夕顏花的來曆。

這花不僅美的驚心動魄,且一旦紮根於土壤,便會生生不息地往上攀騰。

婉竹想,她就要做齊小公爺的這一株夕顏花。

作者有話說:

推一下朋友的預收

《燃燼繁霜》by五點零九

夏苒從人人豔羨的定北侯嫡女跌至教坊司時,以為此生最糟便是如此,卻不料這隻是個開始……

纖細脖頸被大掌用力覆上,麵前男人冷峻如修羅:“害死了薑家三口,這輩子別想從我手中逃走。”

鐵證如山,夏苒百口莫辯,隻能承受周焱用掌控她的方式,來宣泄恨意。

被教坊司老人排擠,夏苒三九寒冬紅著雙手浣衣,木盆卻被一腳踢翻,令眾人眼熱的銀子重重落在眼前,男人高高在上鄙睨著她,薄唇輕啟:“求我。”

被人刁難墜河,周焱亦將她救起,大氅恨恨裹住:“想尋死,你也配?”

夏苒明白,周焱恨極了她,定要牢牢縛在掌中,就連她下定決心要掛牌迎客那日,也搶先一步將她奪下。

這一夜紅帳翻飛,夏苒第一次落了淚,卻不知這淚,滾燙著砸進了周焱的心頭。

被仇恨蒙蔽已久的凍土,似乎早就有什麽已悄然萌芽。

周焱本以為他會恨夏苒一輩子,卻沒想到有一天他也會心甘情願為她擋下所有傷害,為她斬盡所有欺辱之人,將後位捧在她麵前,低啞著聲音求她……

燃燼繁霜春盎然,苒苒碧芳豔陽天。

這大概是個由恨生愛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