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安靜的心理治療室內,景沅蜷著手指,緊張地麵對著醫生,心理壓力越來越大。

為他做催眠的,名叫廖醫生。

廖醫生輕聲安撫:“怎麽就你自己來?家屬沒有陪著嗎?”

景沅緩緩點頭:“嗯。家屬比較忙。”

廖醫生拿著景沅的病曆,輕微蹙眉:“你的情況我清楚,這件事紀總知道嗎?”

景沅垂下視線,小聲回應:“他不清楚,所以我想請您幫我瞞著他。”

廖醫生撂下病曆,溫聲道:“既然你來找我進行心理催眠,你就要足夠信任我。可以給我講講你童年的遭遇嗎?這件事你為什麽非要想起來?可以大概描繪出一個畫麵嗎?”

景沅喉結緊張地滾動,將夢中的畫麵娓娓道來。

廖醫生聽完後,表情凝重:“這段記憶,你確定要想起來嗎?過程會很痛苦。”

景沅:“確定。”

一小時後,景沅閉上眼睛。

廖醫生的聲音很治愈,一步一步引導著他往前走。

[雨夜的森林裏,一輛汽車突然從馬路上翻滾而下,整座樹林發出劇烈的響聲。]

[汽油滴答滴答落在濕潤的灌木叢中,景沅赤著腳,躲進最近的山洞中。]

[慘叫聲和□□聲在耳畔響起。]

[景沅蜷縮著身體,任憑陰冷的雨水濺在自己身上。]

望著景沅顫著的軀體,廖醫生聲線很輕:“你很害怕,不敢向外看,但為了幫助紀晏,你必須要看到真相。”

[山洞中的景沅仿佛聽到熟悉的名字,他抬起瘦弱的胳膊,輕輕將麵前的秋葉撥開。]

[一瞬間,尖銳的刺刀落下。景沅胃裏翻江倒海,生理性幹嘔。]

[他縮回洞中,不敢再去看。]

廖醫生檢測著他的脈搏、體溫、心跳,眉目嚴肅:“景沅,如果你不舒服,可以閉上眼睛等我將你帶出來。如果你能堅持,就再看一眼。”

病**,景沅臉上沒有一絲血色,雙臂不停地抽搐。

廖醫生能看出景沅很痛苦,想要拉他一把帶他從夢境中出來。

可過了很久,景沅依然沒有睜眼。

廖醫生心下了然,歎口氣:“如果你想繼續看,那就再勇敢一些。”

[景沅早就渾身濕透,山洞裏的溫度越來越低。他抿著蒼白的嘴唇,再次掀開遮擋在山洞前的樹葉。這次,他看到了男人被紀晏媽媽拚力拉扯的衣袖。那胳膊上的紋身,是一條蛇。]

景沅猛然驚醒,坐起來:“我看到他了。”

廖醫生輕輕順著他的後背:“還需要繼續看嗎?”

景沅剛剛在夢境中獲取到的有用信息不多。那個紋身的男人,紀晏一直在調查,隻是一無所獲。

“嗯,要。”

廖醫生遞給他一杯果汁:“你先補充體力。”

景沅捧著果汁,喃喃自語:“最重要的事情,我沒看到。”

廖醫生:“你想看到什麽?”

景沅:“我想知道,凶器藏在了哪裏。”

凶器這種事,已經過了將近二十年,肯定早就不知所蹤。廖醫生知道事情的結果不會太如景沅的願,默默歎息。

很快,景沅再次進入夢境。

[這一次,景沅勇敢了很多。他撥開樹葉,一直在留意著男人的每個動作。]

[這時!男人鑽進車廂內,將行車記錄儀摘下,給寧曌撥打電話。而那把帶血的刺刀,就插在男人的雨靴裏。]

[地上的人已經奄奄一息。景沅強忍著眼淚,繼續盯著男人。忽然,他的眼前暗了暗,所有的東西變得模糊。]

廖醫生察覺到異常,立刻暗示景沅:“還不到你離開的時候,再堅持一下。”

[景沅用力睜開眼,視線追隨著男人,一直到男人爬上公路。]

[也不知過了多久,大雨終於變小。景沅赤腳踩在泥土上,呆呆望著麵前的夫婦。]

[紀晏所感知的痛苦成倍地在景沅心裏翻湧。他既害怕又心疼地看著躺在地上的兩人。]

[空中落下的小雨順著他的臉龐輕輕落下。他忍著淚,按照男人的路線往上走。]

[忽然間,他在路旁看到一輛孤零零的藍色桑塔納。這輛車已經側翻,莫名熟悉。]

[公路上,空無人煙。厚重的霧氣緩緩浮起,隻能看清近處的人。他走到桑塔納前,輕輕觸碰,在主駕駛看到一個表情痛苦的男人。男人已經斷了氣,走得並不安詳。記憶告訴他,這就是剛剛綁架他的人。]

[景沅深深呼吸,準備離開。就在這時,他看到桑塔納內部,安裝了一個後視鏡便攜式行車記錄器。他順著記錄器的方向回頭,對著的正是他剛剛上來的地方。]

這一次,景沅平靜地睜開眼。

他想起來了。

當時隻有五歲的他被景父的合作夥伴綁走。路過郊區的樹林時,綁匪為了躲避突然躥上來的野兔子,突然急刹車,致使汽車在路滑的地麵上飛速旋轉,導致翻車。

年幼的景沅很害怕,因為身體小偷偷從車窗裏爬出來,不料底下就是三米深的野林,突然墜落。

而車裏的綁匪,因為強烈的意外導致心梗,治療心髒病的藥又掉了出去,最終去世。

他們車禍的發生地點,距離紀家夫婦出事的地點隻有兩百米。

理論上來說,如果行車記錄器還能正常使用,是可以調出當年的錄像。

至少雨靴中別著刺刀的男人,可以定為犯罪嫌疑人,被立案偵查。

不過景沅心中有一個疑惑。

當年警方調查他們這起車禍案件時,沒有調出行車記錄器嗎?還是說那輛桑塔納裏,一共有兩款記錄器。後視鏡那款警方沒有看?

醒來的他,滿身是汗。

廖醫生遞給他紙巾:“身體感覺怎麽樣?”

景沅點頭:“沒大事。”

廖醫生雖然不是中醫,但通過景沅的狀態還是能看出他身體底子薄弱的。

他好心建議:“今天你的反應很大,要回去多休息,吃點有營養的補品。”

景沅謝過廖醫生,穿上羽絨服離開。

慢吞吞行走在寒冬的馬路上,景沅裹緊羽絨服,打算先回趟景家。

那輛藍色桑塔納好像是景父的車,他不清楚為什麽會被綁匪開走,還是要問個清楚。

等待出租車的過程中,景沅呆呆坐在馬路牙子上,胸口又悶又痛。

可能是應激反應作祟,他渾身上下都沉得厲害,隻想躺在**睡覺。

好不容易回到景家,景沅想起景家父母還在歐洲,依然沒有回來。

不過景白微在聽說他回家後,匆匆趕回。

見景沅臉色這麽差,景白微皺眉:“你生著病怎麽亂跑?需要什麽我直接去你那裏就行了。”

景沅渾身發冷,盡管在室內,也沒脫掉羽絨服。他攏了攏敞開的衣領,輕聲問:“大哥,當初綁走我的綁匪,為什麽開著家裏的車?”

景白微:“家裏的車?”

景沅點頭:“嗯。那輛深藍色的桑塔納。”

景白微眼神詫異:“你想起來了?”

景沅:“嗯。”

景白微回憶:“那輛藍色的桑塔納確實是咱們家的。當初他把你綁架後,爸媽想私了,並且按照綁匪的要求準備一輛車,在後備箱放好現金。”

“後來呢?”

“後來,綁匪拿到車和現金後突然反悔,開著車跑了。等我們再次找到你時,綁匪出車禍突發心髒病,他自己呆在野林裏。”

景沅仔細想了想:“那輛深藍色桑塔納,現在還可以找到嗎?”

景白微自顧一笑:“當然找不到。十年前就報廢,送去工廠了。”

景沅緊忙拉住景白微的胳膊:“大哥,你能幫我問問工廠嗎?”

景白微很好奇,景沅究竟遇到什麽事情,這麽迫不及待地想要調查當年的車禍真相。

“我可以幫你問問工廠,你先別著急。”

十幾年前汽車工廠存活到現在的很少,景白微需要細致地打聽,一時半刻無法給出景沅答案。

景沅陪景白微坐了會兒,起身回家。

今天是周六,紀晏原本應該休息。但最近事情太多,一大清早紀晏就離開了。

景沅雖然很疲憊,但不想回家。去了趟雲水澗商量開業事宜後,便獨自去商業街轉一轉。

自從他身體休養好後,很少轉這種熱鬧的地方。紀晏好像隻帶他出去玩過幾次,其他時間他隻是在縵合、雲水澗和家裏三點一線穿梭。

走進一家書店,景沅要了杯咖啡,漫無目的地瀏覽書架上的書籍。

這裏東西很全,幾乎什麽類型的書都有。

本來他隻是打算隨便逛逛,可突然間,他發現一本熟悉的小說名。

在貨架的最右側,一本叫《豪門甜寵情深似海》的小說出現在那裏。

景沅不知道怎麽形容這個巧合。

這本小說就是他穿的這本書。

他沒有遲疑,讓售貨員從書架中取出。

當看到書皮的一刻,他更加確定。

他穿書前,還讀了簡介。

景沅不知道怎麽形容自己的感受,有驚訝、有開心,但更多的是緊張和擔憂。

其實他能參考的劇情不多,因為書中的劇情隨著他的加入,早就發生變化。

但他可以以原定的劇情為線索,尋找紀晏父母車禍事件的始末。

將書買下後,景沅顧不得喝咖啡,迫不及待地翻閱一切和紀晏有關的劇情。

“小哥哥,你讀的這本小說我也看過。他雖然是冷門小說,但特別好看。”

旁邊一位高中生,興高采烈地和景沅分享讀後感。

景沅翻著書,好奇問道:“你覺得哪裏好看?”

女孩認真思考後,回答:“羨慕兩位男主的愛情吧,我心目中的純愛天花板。”

景沅目光落在紀晏的名字上,喃喃問道:“這個人的結局最後是什麽?”

女孩彎起眼:“他啊,最後孤獨終老,是個反派。”

“孤獨終老?”

女孩雙手托腮:“嗯。這個反派有個執念,就是找出殺害父母的真凶。為了找到真相,他可以不擇手段。受開始還挺喜歡他的,以為他在酒吧救自己是因為愛情。除了受,所有人都這麽以為。沒想到紀晏對受隻是利用。”

景沅對於主角受和紀晏的事是知道一些的,所以並沒有很驚訝。但他對一件事感到非常好奇,於是問女孩:“那你覺得,紀晏有沒有對人真心過呢?”

女孩搖頭:“沒,所有的人在他麵前都是棋子,他很會偽裝,也很享受運籌帷幄的感覺。甚至為了找到父母車禍的真相,可以犧牲任何人。”

“謝謝。”

猶豫片刻,景沅還是決定將書帶回家。

倒不是因為別的,他知道這些劇情是否真實存在還是個問號,隻是想查找線索。

對於紀晏,他願意相信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