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酒吧內勁爆的DJ聲仿佛突然安靜。

陳記風與謝凜不約而同皺眉,看向兩人。

景沅嚇得不敢抬頭,一手被紀晏拽著,另一隻手扶著奧特曼麵具,生怕被紀晏看到自己的臉。

巨大的精神壓迫下,他既不敢出聲,又逃不掉,心髒怦怦亂跳。

他又想起領班跟他說的故事。

他把酒灑了紀晏一褲子,紀晏不會弄斷他的胳膊吧?

紀晏可是殺人不見血的大反派!

景沅差點哭出來,委委屈屈縮著腦袋,可勁兒往後麵退。

陳記風眼神猶豫,看了看嚇壞了的奧特曼,略帶沉思:“紀晏,他好像不會說話,不然算了吧。”

一般情況下,陳記風不會對紀晏的處事方式做任何評價。但今天這件事,他覺得奧特曼挺可憐,沒必要非得給點教訓。

景沅感激地看陳記風一眼,又瞅了瞅被紀晏緊攥的手腕,邊緣已經泛紅,疼得厲害。

他鼻尖忽然一酸,抽抽搭搭地從口袋裏掏出今晚的小費遞給紀晏,甚至40塊錢薪資也在裏麵。

弄濕人家褲子確實是他的錯。

他賠就是了。

很快,紀晏警惕疏冷的眉眼緩緩舒展。大概是景沅瘦弱的小肩膀抖得厲害,他手勁一鬆,景沅立刻抽出疼壞了的手腕,一下一下揉起來。

謝凜再怎麽說也算是景沅名義上的老板。他見景沅確實沒其他心思,也不是故意的,朝他擺了擺手:“趕緊走吧,下次別這麽冒失。”

景沅點點耷拉的腦袋瓜,小跑離開。

紀晏望著奧特曼離去的背影,總覺得單薄身形與景沅莫名相似。

甚至高度都差不多。

他低頭看了眼已經濕透的褲子,語氣不佳:“我先走了。”

謝凜跟著起身:“別走呀。我的總套內有幹淨衣服,你換上後再陪我們喝一杯。”

紀晏淡淡垂著眼睫:“沒心情。”

陳記風見紀晏確實乏了,沒跟著阻攔:“好好休息。”

“嗯。”紀晏拿起大衣,快步離開。

……

另一邊,景沅回到舞台旁休息,身上盡是虛汗。可能大家都在喝酒蹦迪的緣故,夜店裏的溫度並不高。

景沅穿著的工作服已經濕了一半,趁著沒人關注自己,走到衛生間,悄悄摘下麵具。

麵具裏的他,額頭布滿冷汗,柔軟的淺棕色發絲被滿身的冷汗打濕,淩亂地黏在臉頰兩側。如果不是上了妝的緣故,景沅現在的氣色應該非常差。

被捏痛的右手腕輕輕抵在盥洗室上,景沅胸口有點悶,跟這裏喧鬧的環境也有關。他輕輕蹲在牆角,渾身發虛,一點力氣都沒了。

時間過了五分鍾,一道清潤幹淨的聲音出現在景沅耳畔。

“你沒事吧?”

說話的青年穿著跟景沅一樣標誌的工服,但看款式應該是夜店服務生。

對方很瘦,眼睛很漂亮。

“需要我幫你嗎?”

景沅用手腕蹭了蹭額角的汗,艱難起身:“不用,我馬上下班了。”

青年鬆口氣:“那就好。你是今天新來的大學生吧?”

“喔。”景沅抬起疲憊的指尖,時刻不忘形象,整理褶皺的工服。

青年:“回家好好休息哦。”

景沅點點頭,又仔細打量麵前的青年:“謝啦。”

青年撓撓頭:“不客氣。”

說罷,景沅拾起奧特曼麵具,扶著衛生間的瓷磚牆慢吞吞離開。

青年注視著景沅單薄瘦弱的身影,總算信了朋友跟他說的話。

新同事確實漂亮,但小小的一隻,瘦得太厲害。

……

終於等到下班,景沅卸完妝,打出租車回家。今天不光一毛沒掙,他還倒貼了80元。

景沅越想越急,氣得差點掉金豆子。

微信裏,李墨問他明天還來不來,景沅糾結很久,以身體為由拒絕。

目前的強度對他確實有些勉強,他決定三天上一次班。

李墨知道他的情況,沒多勉強,叮囑他注意身體後,便沒有再回。

景沅怏怏貼在車窗前,邊欣賞沿途的夜景,邊吹著夜風心疼那640塊錢。

不過紀晏的西裝應該很貴吧,把酒灑客人身上確實冒失了。也就是紀晏有錢不計較,換作別人肯定不依不饒。

從柵欄裏鑽回家,景沅躡手躡腳前行,生怕吵醒別人。現在是晚上十一點,他出現在這裏太奇怪了。

紀家非常大,就像城堡一樣。

景沅悄悄溜進客廳,正準備按電梯時,身後忽然傳來一道腳步聲。

“誰在那裏。”

景沅一哆嗦,微笑著回頭:“是我。”

紀晏高大的身影緩慢靠近,屋內太過昏暗,隻能憑借清冷的月色辨別輪廓。

“這麽晚不睡覺,在這裏做什麽。”

客廳內的燈忽然亮起。

景沅立刻伸手擋住刺眼的光,借機捂住眼睛故意不去瞧紀晏。

“喔……我有點睡不著。”

紀晏走到景沅對麵,似乎發現一絲異樣。

頃刻間,景沅的唇邊落下一根冰涼的手指。

景沅倏然睜大眼睛,向後躲閃一步。

紀晏表情微妙,抬起無名指:“你的嘴邊有口紅。”

景沅暗叫糟糕,連忙遮遮掩掩地抹了下唇瓣:“我氣色不好,今天塗了點口紅。”

紀晏對這個答案似乎有些意見,清冷的眉眼微微一挑:“口紅成分含有毒物質。”

景沅抬眸,靈動的眼神悄悄轉動:“男為悅己者容唄。我當然希望我在你的眼中,更好看一些。”

紀晏不著痕跡地嗤笑一聲,似乎並不相信這句話。

景沅瞄他一眼,靈光一現,突然借機發揮。

“怎麽?你不信?”

景沅皺起眼睛,轉身氣呼呼坐在沙發上,“我為了你塗口紅,你還嘲笑我。”

“哼,依我看,你從來沒喜歡過我。”

“你以後不要理我了,我們劃清界限。”

對方一連串的說辭惹得紀晏一時語塞。他靠在電梯前,視線落在景沅略微淩亂的發旋上,頗為疑惑。

怎麽突然生起氣來了?

“你之前那麽喜歡我,一定都是裝的。”

景沅的小嘴依舊喋喋不休,明裏暗裏都在報酒吧的仇。

聽到這句話,紀晏眼神微斂,插在口袋裏的右手微微抬起,表情不再自然。

客廳內沉默很久。

“沅沅今天心情不好嗎?”

紀晏藏起狐疑,走到景沅身邊坐下:“怎麽跟個小炮仗似的?”

景沅到現在手腕依舊疼得厲害。

一瞬間,酸澀再次湧入鼻腔。

“你一點都不關心我。每天晚上都這麽晚回家,我想見你都沒有機會。”

景沅含著泛紅的眼角,微微啜泣。

“你是不是去花天酒地了?還是有了相好把我忘了?你聞聞你的衣服上,都是各種香水味兒。”

紀晏凝視著景沅的表演,嘴角輕輕勾起,有些好奇對方為何會突然說出這種話。

如果不是他知道真相,似乎真覺得對方愛慘了自己。

不知為何。

他今晚被潑酒的不快陡然間被衝淡一些。

紀晏靠在沙發前,右手悠閑地撐著頭,頗有興致地盯著景沅圓圓的腦袋。

這讓他想起自己小時候養的一隻白色流浪貓。

那隻小貓戲很多。當著外人凶巴巴揮舞小爪子,當著自己卻總是可憐兮兮地喵喵叫。

不知真相的他一度以為家裏人都嫌棄小貓,小貓沒有安全感才這般黏自己。

直到後來,他看到小貓少爺似的窩在爺爺懷裏耀武揚威地要小魚幹,才識破它的真麵目。

和小貓在一起的日子,是他童年中為數不多值得回憶的事。

時間慢慢劃過……

等景沅哭訴完,才發現紀晏已經很久沒有搭理自己。

他揉了揉濕漉漉的眼睛,嗓子微啞:“你肯定煩我了,我先走了。”

他剛起身,腰間忽然被一截勁瘦有力手臂摟住。

轉瞬間,他跌入一個寬闊的懷抱,騰起瘦弱的腳腕。

紀晏抱著他緩緩朝樓梯走去:“這些天,我確實忽視了你,今晚多陪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