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以上犯下
“這是什麽邏輯?”
她費盡心思躲開韓知音的跟蹤, 又偽裝成夫妻憋在小小的更衣室裏,除了不想招惹一身麻煩外,更不想讓陸聿北兩頭為難。
怎麽反過來成了不信任, 害怕被拋棄。
陸聿北反問:“不是嗎?”
拉開更衣室的鎖扣, 挑選了兩件自己喜歡的款式到結賬區直接包起來, 回頭看到他還在氣頭上, 便解釋自己方才的行為:
“我在保護你,你沒看出來?”
“那你保護得還真不明顯,”他隻看到程意綿擔心關係暴露的緊張,其他的什麽也沒感受到。陸聿北不給麵子, 輕蔑道:“一個韓知音而已,對我構不成威脅。”
“你不知道, 她不正常,她瘋了!”
善妒的女人不能惹,尤其是韓知音這種失去理智, 揚言拉著她跳樓,不把法律放在眼裏的人。
當你無法左右他人想法的時候, 就要學會控製自己的情緒,不能過分親近,也不能試圖用大道理感化她,更不能出手教訓,因為惡的人隻會更惡。
這是程意綿當下的看法,她卻忘了一條,以惡製惡有時候才是最有效的手段。
講述今天遭遇的來龍去脈,陸大少爺仍是繃著一張臉, 回滬城的路上獨自一人靠著車門,唇抿成一條線, 渾身冷冽帶刺,拒絕溝通。
程意綿不慣他這嬌貴又鑽牛角尖的毛病,戴著手套津津有味吃鴨脖,被辣得不時“嘶哈”出聲,笨拙地捧著去冰水果茶喝一口解渴,而後放在中央扶手的杯托裏。
騰不出手拿紙擦鼻涕,她想摘下手套,旁邊及時遞過來一張紙,甚至好心幫她擦掉。
瞅瞅這小傲嬌,生著氣還不忘照顧人呢。
程意綿在心裏笑他,不想過早言和,省得某個人再跟她計較這件事,抓著她教育。
出差回來上班的第一天是個大喜事,她的好朋友李蕊初要來拓邦集團入職啦!
程意綿上午先去人事部利用職權之便說幾句好話,接著帶李蕊初熟悉公司各個部門,特別是到九樓的時候,著重強調:
“這是IT部門,拓邦集團包括旗下子公司,還有二十多萬家網點的信息化工作,都是由他們負責的,什麽軟硬件,防盜,監控,網絡管理,各種操作係統,可謂是掌握了公司的命脈。”
“那在這個部門上班,工作壓力很大吧。”
“當然了,我有個朋友就在這個部門上班,他經常加班來著,”程意綿刷卡識別,帶她進去。
本想趁這次機會讓她先跟範遠揚打個照麵,結果走到工位卻沒看到人,拍拍旁邊的工作人員,問:“老範呢?”
“在辦公室開會,估摸著一個小時結束。”
得,今天上午是見不成了。
程意綿掏出手機給他微信留言,說中午帶著李蕊初去四樓吃飯,要他好好表現。
距開會還有十分鍾,她們在電梯口分別搭乘一輛電梯,各回各的崗位。
平時開會她插不上話,坐在旁邊的位置默默記錄內容,會議需要資料展示她就調出PPT,或者分發紙質的給各位領導。
然而今天,陸聿北有意針對似的,老讓她參與其中,匯報上半年的快遞單數和銷量,以及處理的糾紛和解決進度,末了突然問了句:
“程秘書,你有什麽意見要提麽?”
得上司青睞點名如同上學時候被老師叫起來回答問題,一樣恐怖如斯。
說有問題的話,一定該讓她提出解決方案並跟進。說沒問題,又要責怪她不關心公司的發展走向。縱使他們現在關係匪淺,這也不是件好差事。
小肚雞腸的男人,有必要因為昨天出差的事記仇麽。
“有,”程意綿微笑著翻開7月份運輸環節和費用的資料,說:“介於前兩年在7月下旬降雨量偏多導致洪水頻繁出現的情況,我們應該重視快遞車輛的更新換代,保證運輸人員的人身安全。首先淘汰劣質和多次維修後仍有故障的車輛,其次是遠途運輸中交接換班的問題,對新老駕駛員進行培訓並加強日常管理,還有車輛的定期維護保養,都是重中之重,以上是我的個人建議。”
陸聿北用指骨推推眼鏡,擺手讓她坐下,“嗯,建議可以采納,對應部門從今天開始實施,擬訂方案最慢三天交給我。”
眾領導配合道:“好的陸總!”
之後開發新項目的小組成員匯報工作進度。
開完會已經是中午十一點半,坐了半天腰酸背疼,程意綿捏捏脖頸,整理桌子上的資料,抬眼間看到大家紛紛散去,獨留陸聿北在主座紋絲不動。
不用猜,她已經知道接下來是什麽場麵了。
“程秘書,把上半年的運營報告拿給我。”
正經八百滿腦子隻有工作的人,乍一看嚴肅得令人退避三舍。
最後一個離去的運營部經理朝她投去同情的目光,關上門鎖住壓力,從鞋底摩擦地板的咯吱聲就能聽出來,他逃得飛快。
辦公室靜地剩下他們兩人。
程意綿遞給他資料,先發製人,“今天中午我要陪蕊蕊吃飯,就不去你辦公室啦。”
翻資料的動作稍有停滯,陸聿北欲言又止,心理鬥爭過去好半晌,憋出一個字:“行。”
得了自由的人像魚兒回歸大海那般雀躍,抱起桌上的資料上樓,並回頭交代:“我幫你把午飯準備好了再去。”
陸聿北頭也不抬,淡淡回複:“嗯。”
這人記隔夜仇的火氣好旺,莫非是年輕氣盛?
程意綿沒有多想,收到廚師即將抵達集團一樓大廳的消息,放完文件便下樓取。
等她擺好午飯,陸聿北還沒回來,總裁辦公室清冷得像冰窖,不想因為這件事影響一整天的心情,快速退出去,一路小跑坐上電梯。
李蕊初已經在四樓入口等著,手裏拎著自帶保溫餐具。
程意綿拉她去儲物室,交給她一把備用鑰匙,“我以後不經常來四樓吃飯,你洗完餐具放這裏,咱倆共用一個就行。”
李蕊初心疼她,“你跟著陸學長出差很頻繁麽?”
“還好。”程意綿見她誤會,四下無人,小聲解釋:“我中午在總裁辦公室用餐,和陸聿北一起,吃的是他家大廚送來的午飯。”
“哇哦,他對你這麽好,”李蕊初掐著她紅潤有光澤的臉蛋,“難怪我說你最近怎麽胖了,還以為是拓邦集團的員工餐油水太大呢。”
程意綿萬分驚恐地捧著半邊臉頰,“我胖了?特別明顯嗎?”
“比以前圓潤不少,是更漂亮了,”手感非常好,她多捏了幾下,“別擔心,你的陸學長不會嫌棄的。”
“別提了,”拎著飯盒走向餐廳洗碗池,衝一遍裏外堆積的塵土,在好友麵前並沒有那麽堅強的程意綿無精打采道:“昨天在葉市出差的時候起了一點小衝突,他記仇到現在。”
李蕊初胡亂猜測:“你搭訕小帥哥了,還是談戀愛後變鋼鐵直女,渾身長刺不讓人家碰?”
“哪有小帥哥讓我搭訕,再說了,他們也比不上陸聿北的顏值呀。”
到達夾菜區,她保持噤聲,不敢讓其他同事聽到一句曖昧話語。
李蕊初調侃:“那就是不許人家碰咯。”
“沒有,”她趴在李蕊初耳朵上悄咪咪說:“我們已經kiss啦。”
“瞧這進度,看來我要努力工作攢份子錢了。”
兜裏手機震動,以為是頂層那人的消息,解鎖後看到是範遠揚,剛點亮的眸光暗下。
原來男人生氣這麽麻煩,那要不要哄,該怎麽哄呢?
範遠揚:「意綿,我在倒數第二排的位置」
程意綿扭頭和他眨眼對暗號,拉著李蕊初趕緊盛飯,尋找吃飯位置時,裝作很巧的樣子走過去。
“老範,你一個人麽?”
“對,”範遠揚指指對麵兩個被他擦得鋥亮的位置,“坐這兒吧。”
“蕊蕊,這就是IT部門的朋友範遠揚,他是陸聿北的大學同學,我們都是同校。”
範遠揚討好般拆開吸管,一人一個擺在她們麵前:
“夏天喝點清爽的吃飯才有胃口。這杯是青提,這杯茉莉,按照意綿的要求對應買了兩大杯,請兩位大美女盡情享用!”
李蕊初坐到他對麵,一雙含著秋水的小鹿眼微眯起來打量,而後貼著程意綿嘀咕:“我還以為搞IT的會精神萎靡,悶悶地不愛講話呢。”
“怎麽會,我這個朋友嘴巴特別甜,很幽默,人也靠譜,關鍵是!”程意綿摟著她的肩膀,透露道:“他就是那個暗戀你的人。”
“啊?”
之前聽完不感興趣,轉頭就忘了,沒想到乍一見,並不是她想象中那般糟糕。
“以平常心對待,如果你喜歡就發展,不喜歡大家當朋友嘛。”
李蕊初伸手在桌子底下捏她,“原來你中午陪我吃飯,目的在這兒。”
程意綿一本正經道:“我可是答應幫你找一個比關弛好一千倍的帥哥,你給掌掌眼,麵前這位範學長模樣夠俊俏嗎?”
今天他有專門打扮,修剪了發型,安靜時有點痞痞的壞,笑起來暖暖的,就像太陽穿透窗戶的那道明媚陽光。
關弛是成熟紳士魅力型,而麵前這位。
李蕊初撇撇嘴,“感覺很貪玩,不太會照顧人的樣子。”
“範學長很體貼很會照顧人的,姐妹,不要以貌取人好吧,”程意綿不偏不倚,交給她自己做抉擇,“你加上他聯係方式,多聊聊多接觸,若有緣分不需要任何人撮合就能成。”
李蕊初戳著盤中的炒飯,擔心自己再踏錯步子,放棄道:“我看還是算了。”
有些事強求不得,尤其是感情,程意綿雖迫切地想讓朋友得到幸福,卻不想淩駕於強製的氛圍下,“沒關係,有的是時間接觸,先吃飯吧。”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煩惱。
程意綿思來想去,還是找熟人幫忙比較好,“老範,你很了解陸聿北嗎?”
“還行,你倆怎麽了?”
程意綿把昨天發生的事大致講給他聽,當然隱瞞了她和陸聿北正在談戀愛的秘密,“我不想事情鬧大才懶得搭理韓知音,現在造成負麵效果,陸聿北從昨天晚上到現在一直冷著臉,我該怎麽辦呀。”
範遠揚嚴肅道:“這就是你的不對了。”
聽到他教訓自己朋友,李蕊初炸毛似的,“難不成讓我家綿綿伸出臉給她抓?你們臭男人自己招惹的麻煩,到頭來還要怪罪在別人身上。”
範遠揚囁喏著嗓音,不敢反駁,“雖然韓知音的報複是出於迷戀陸聿北,他也有錯。可你們知道韓知音的手段麽。”
“什麽手段?”
“你講。”
“韓知音的爸爸特別溺愛她,是滬城圈子裏人盡皆知的寵女狂魔。他女兒大二那年犯罪,他就用盡一切手段,花重金找人頂罪。他女兒想要遊樂場,立馬在滬城郊區買塊地給她建一個。如果不是陸家背景夠硬,他們早把陸聿北綁回家了,至於連個家門都跨不進去麽。”
李蕊初的羨慕無以言表,“這個爸爸太好了,可惜投胎不能自己選擇。”
程意綿附和道:“讚同。”
“好什麽呀,把孩子教育成這樣,光有錢沒腦子,”範遠揚繼續說:“這位小公主欺軟怕硬,你今天選擇躲她的方式,明天她就敢滿城追殺你,陸聿北又不是一天24小時跟你待在一起,我看危險了。”
程意綿聽完脊背發涼,有些後怕,“我還以為任她瘋任她胡鬧,就當兒戲,過幾天她自己就消停了。”
“嗬,”範遠揚冷笑一聲,“兩虎爭鬥必有一傷,你若是那個傷的,她就能消停。”
聽起來好嚴重。
程意綿隻在新聞或者電視上看到過這種角色,現實中從未遇見如此病態的人,心裏懸著塊石頭,令她食不下咽。
吃完飯端著餐盤去刷碗,心不在焉,她甚至覺得已經有一雙眼睛在背後盯著她的一舉一動,瘮人得很。
突然,麵前伸出一雙蒼白又骨瘦如柴的手,嚇得她往後閃了兩步。
範遠揚呆在原地,無奈地說:“我給你遞顆糖而已,反應不用這麽大吧?”
程意綿緩著狂跳的心髒,狠狠瞪他,“都怪你剛才說的故事了。”
“別擔心,你在陸聿北手底下任職,韓家人不敢光明正大搞拓邦集團的員工。”
真這麽簡單,韓知音能繼續在滬城囂張?
恐怕是合作共贏的雙方,考慮的向來不是拿不出手的兒女私情罷了。
在四樓等電梯,因為高峰期,旁邊五輛前麵擠滿了人,程意綿站在6號位置發呆,直到電梯來回兩趟都沒回神。
她在考慮以後遇到韓知音,該怎麽躲或者怎麽反擊。
萬一真像曾經受傷的女孩子,被不明不白害死或者毀容……
一陣涼風卷著她的名字從安全通道灌進來,“吱呀”聲打斷她的思緒。
韓知音不會偷偷潛入拓邦集團,藏在某個角落記錄她的日常習性,觀察一舉一動,好在某個月黑風高獨自行走的加班夜,從她背後來那麽一下子?
程意綿下意識抬頭尋找四樓的攝像頭,結果發現,除了一台正對電梯,其他地方竟然沒有?!拓邦集團的安全防護措施如此薄弱嗎?
6號電梯停在20層,她可以先上樓躲過這場心驚膽戰的危機,但為解開心中疑惑,她決定前去看看。
隨手抄了件不知什麽東西的防身武器,單手推開緊急疏散門,覷著眼朝裏看,除了打掃整潔的走廊和一陣陰風外,再無其他。
是她日有所憂,太過敏感了吧。
鬆口氣轉身離開,手腕突然被冰涼的東西握住,身體隨著那股力量拖拽進去,不等她看清,後背撞上堅硬的牆壁。
出於自衛本能,抬手攻向危險源頭。
顯然,凶器落下去的地方是頭頂,也就是說桎梏她的人個頭比較高。
程意綿睜開眼,緊張情緒一掃而光,“你偷偷摸摸藏在這裏嚇我?”
什麽癖好!
陸聿北揉著額頭,眼前暈暈的,“我想看看你午飯吃完了沒有,又不能出現,所以躲在安全通道。你以為是誰?”
“我以為是韓知音。”
傷口沒出血,反倒給他留下個大鼓包,“韓知音沒有拓邦集團的工作證件,別說大門了,坐上電梯也隻能留在原地等。”
“哦。”
陸聿北不敢再碰傷口,抱怨道:“你用什麽凶器打我?”
“喏,”一個四四方方,透明的,內裏沾著些許燃盡的煙灰,俗稱‘煙灰缸’的東西杵在兩人之間,程意綿咧嘴傻笑,“我在電梯口隨手拿的。”
“不錯,自我保護意識很強,”陸聿北接過煙灰缸放在地上,順便踢遠了些,“下次麻煩看清楚再下手。”
“對不起嘛,讓我看看流血了沒。”
程意綿今天穿的平底鞋,身高不夠就踮起腳尖,將臉湊到他麵前觀察。
女孩子身上特有的淡淡香氣令人陶醉,陸聿北緊張地捏著她的掌心。凸起的喉結,在他修長白皙的脖頸間以肉眼可見的弧度滾動兩下,一股強烈的熱流從體內溢出。
冷靜克製向來是他此生的必修課,可眼下,他不得不承認自己隻要麵對她,就會變得貪婪,失控。
雙手捧著她的臉,在她沒有回神前親下去,有些乘人之危的意味,不過他的膽小很快就被欲望占據。
和前天晚上的輕貼不同,高挺的鼻梁掃在眼睫下方,得不到進一步的親近,他用拇指頂住程意綿的下巴,強迫她昂起頭承受,薄荷涼氣侵略性十足。
不準她退,不準她咬緊牙關。
圈在他脖子上的手臂轉到胸前,推搡幾下換來更為強勢的進攻,她想咽口水,然而下一秒就被他勾著唇吻得更熱。
這場暴戾中,她享受著缺氧帶來的眩目感,還有隨時會被同事發現的危險。
攻城略地隻剩殘骸,陸聿北終於放開,用指腹輕輕摩挲著缺了血色的唇瓣,低沉聲音入耳,他問:“你中午吃了什麽?”
程意綿像個被人操控的提線木偶,木訥著開始報菜碟:“米飯,麻婆豆腐,糖醋排骨,白芍空心菜,一杯茉莉奶綠。”
“就這些?”
抬眼,撞進一潭春水,她心跳漏了半拍,“還有……老範給的糖。”
“哦,”陸聿北彎唇輕笑,梨渦比剛才的吻還要醉人,“怪不得嘴巴那麽甜。”
聽陸聿北張口就來的講情話好不習慣,閃躲不及,唯有岔開話題轉移視線,“我今天不去你辦公室午休了。”
“為什麽?嫌我被子不夠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