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我在年代文裏吃軟飯(二十九) 三合一

小醜寶看到院子裏出現了一個陌生的孩子, 還跟在院子裏最討人厭的老太太身邊,機靈的大眼睛滴溜轉了一圈,然後歡快地跑到自己爸爸身後, 隻探出一個小腦袋, 觀察著那個死死盯著別人看,眼神不太禮貌的小男孩。

院子裏的長輩們會心一笑,覺得小醜寶這是害怕陌生人呢,也是,她一直都是這麽乖巧害羞的孩子。

隻有宋辰的嘴角不受控製抽了抽,忽然有些同情這個看上去不對勁的孩子,他這閨女顯然是又找到新樂子了。

“早上剛出門, 這會兒功夫就把孩子帶回來了,白大媽你老家離咱們這兒還挺近啊, 以前怎麽不見你和老家親戚走動?”

宋辰的笑容隻浮現在表麵。

“對啊。”

一大媽咂巴了一下嘴巴,終於意識到哪裏不對了,這白寡婦帶孩子回來的動作未免也太快了吧, 昨兒說自己想要回老家挑個孩子過繼到她家鐵剛名下, 今兒就把孩子帶回來了。

宋辰年紀小,對於院子裏很多長輩的來曆都不知道, 關慧要是沒記錯的話, 白鐵剛他爺爺當年是逃荒來到四九城的,後來戰爭結束, 新國建立, 重新登記人口的時候他家才正式擁有首都戶口, 所以嚴格說起來, 他們白家壓根就不是本地人, 老家還在西北鄉下呢, 白寡婦想要回去挑一個同宗的孩子回來,起碼得花上好幾天的功夫。

難道這是劉頌子娘家那邊的孩子?可之前白寡婦不是口口聲聲說是準備從白家過繼來的孩子嗎?她這話前後矛盾了呀。

“鐵剛他爺爺老家那邊的親戚來首都尋親,正好遇見了,他家孩子多,本來也很難養活,這次來城裏,就是來求接濟的,知道鐵剛的情況,直接把最小的這個過繼給了鐵剛,人家留下孩子就走了。”

白寡婦磕磕巴巴說著漏洞百出的話。

老家過來尋親怎麽沒聽她提起過,這段日子四合院也沒出現陌生麵孔,就算真的是老家親戚,自己日子難過來尋親求接濟,為什麽要隨身帶著一個這麽大的孩子呢,難道一開始就想好了要領養孩子?可幾十年沒有往來,他們又怎麽知道首都這門親戚家現在絕後了呢……

但白寡婦咬定是這個情況,大夥兒總不能逼著白寡婦承認自己說謊了吧。

“我家的情況大家也知道,就靠我那點手工活,養活我和鐵剛倆人都不容易,鐵剛的身體越來越差了,還得吃藥,現在又多了一個娃娃。”

白寡婦眼珠子一轉,不知道從哪裏掏出來一條手帕,抹著眼淚哭哭啼啼。

“以前是我被豬油蒙了心,明明咱們院兒,咱們街道都是好人,都在盡力幫著我和鐵柱,可我這張臭嘴,還在家裏抱怨這個抱怨那個。”

她的哭聲更大了。

“可我真的苦啊,年輕時沒了男人,兒子的身體又不見好,我的日子沒有指望,那一條路黑黢黢的見不到頭,我活著沒意思啊,所以我的脾氣越來越古怪,可現在我有了指望,我有孫子了,但我家的日子是真難啊,難到我都不知道能不能把他順順利利養大。”

白寡婦滿臉悲切,臉上的皺紋都糾結在一塊,苦相盡露,淚眼婆娑,要不是知道她的真實為人,大夥兒都要被她這段話給觸動了,以為她真的是什麽可憐人。

顯然這又是來化緣來了,大夥兒心裏尋思著,白家這孩子如果真的是從老家過繼來的,應該很難上首都的戶口,隻能等將來接班了,把糧食關係轉到廠裏,也就是說,現在白寡婦母子本就拮據的生活裏還要多一張嘴巴。

“將來這孩子長大了能接他爺爺的班,我會告訴他是這個院兒裏的爺爺奶奶,叔叔嬸嬸接濟他,養大了他,他將來會報恩的。”

“來,傳根,快給你這些爺爺奶奶,叔叔嬸嬸跪下。”

白寡婦也是上了年紀的人了,這些年白家日子不好過,她老得比關慧這些同齡人要快得多,個子矮小,身材枯瘦,頭發花白,拉著這個過繼來的孫子跪下的時候,還顫顫巍巍的,看著讓人挺不落忍的。

那孩子倒也機靈,都不用老太太用力拉他,利索地跪了下來。

“咚——咚——咚——”

腦門重重磕在地上,動作之快,力道之大,就連正在賣慘的白寡婦都愣了一下,沒想過自己這個孫子會這麽配合。

“求求爺爺奶奶,求求叔叔嬸嬸,你們可憐可憐我們吧。”

小孩的聲音也帶上了哭腔。

白寡婦覺得不愧是自己的親孫子,就是機靈,比院子裏那幾個跟在賠錢貨身後,聽一個小丫頭指揮的野崽子們強多了。

孫子這麽能耐,她這個做奶奶的也不能輸。

“我給大家跪下了,求大家原諒我以前的糊塗,再幫幫我和我這可憐的孫子吧。”

說著,白寡婦又看向了院子裏的幾個管事大爺。

“一大爺,二大爺,你們是咱們院兒裏的主心骨啊,求你們發發善心,再幫我這一次。”

說著,她也要給院子裏的人磕頭。

“使不得使不得。”

張滿多怎麽可能真的讓她把這個頭磕下去,現在外麵風聲那麽亂,她這頭一磕,還不知道會傳出什麽讓人害怕的話來呢。

一大媽和二大媽上前,強硬地將跪著的白寡婦扶了起來,還有那個同樣跪著磕頭的孩子。

他對自己倒是狠心,幾個頭磕下去,腦門都已經青了。

就算不同情白寡婦,看到一個幾歲大的小孩這幅模樣,院子裏的一些長輩還是心軟了。

能怎麽辦呢,人家上來就給你搞這一出,這不是逼著他們不得不再幫襯白家嗎。

“你容我我們想想,這樣吧,通知全院的人,今天晚上咱們開一個全院大會,總要有一個議程。”

張滿多臉上憂愁,心裏可開心壞了。

這些年院子裏沒啥矛盾,使得他這個一大爺就跟擺設一樣,而廠裏換了一批領導班子,現在重風紀勝過抓生產,他這個七級鉗工還比不上廠革會一個小頭目來得風光。

張滿多早就想整點事,強調一下他這個一大爺在院子裏的地位了。

要不然,都沒人尊敬他這個一大爺。

很巧,呂文彪也是這麽想的,兩個平時麵和心不和的管事大爺在這一刻心有靈犀了。

沒錯,開全院大會,由他們兩個管事大爺做主,幫白家解決一下以後的生活問題。

關慧和範紅娟壓根就不想管白家的事,可這一次倆大爺吃了秤砣鐵了心,不管老伴怎麽使眼色,甚至都上手掐他們胳膊了,倆人都不為所動。

這次全院大會勢在必行,主題當然是捐款捐物。

*****

晚上,倆大爺容光煥發坐在主位上,講述了一下白家現在的困難情況,苦口婆心勸大家為白家捐錢捐物。

“我是院裏的一大爺,今天我以身作則,現帶頭捐二十塊錢。”

關慧已經完全不想搭理這個腦子不正常的老伴了。

他是七級鉗工沒有錯,可家裏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呀,老二已經在談對象了,可能過段時間就要結婚,老三老四的工作還沒著落,街道隔三差五來動員下鄉,知青辦也催了好幾回了,要是再不解決孩子工作的事情,倆孩子就要下鄉了。

這一樁樁,都是要花錢的事,可他不想著自己家,為了他那點管事大爺的體麵,隨隨便便就拿了二十塊錢出去。

要不是得給他留麵子,關慧現在真的想要和他幹一架了。

“我雖然是院裏的二大爺,不過我家就大膽一個孩子,負累比一大爺少,這次我就捐25塊錢。”

呂文彪得意地看了眼一旁臉色難看的張滿多,難得出風頭的時候,他可不能讓張滿多這個老狐狸壓下去。

範紅娟氣得嘴都歪了。

他負累少是一件值得開心的事嗎?

他們家那個小王八蛋都快奔三了,誰家兒子這麽大了還沒找到對象,就他眼界高,一定要挑尖兒,也不想想,年輕的時候找不到,現在都成老光棍了更找不到。

範紅娟每天都為兒子的終身大事發愁,結果這老東西,反倒還在為自家人口少而得意著。

這不是傻冒是什麽,範紅娟總算知道自己那王八兒子隨誰了。

看著倆大爺一個比一個出手闊綽,白寡婦臉上的愁苦都快繃不住了,真想咧嘴大笑三聲。

這就湊了45塊錢了,省著點花,都夠她家生活好幾個月了。

還有別人沒捐呢,比如徐家、宋家,還有新搬來的幾戶人家,白寡婦的眼神在那些人身上一一劃過。

後院的江文氏幾年前就病逝了,她的房子沒有如白寡婦所願留給她家,因為這是公家的房子,江文氏一死,單位就把這房子收了回去,前年,一對剛結婚的小夫妻搬了過來,不過小兩口的家庭條件似乎都不錯,嫌棄後院那間房子太破舊,之前還死了個老太太,基本輪流在雙方爸媽家住,不怎麽回來住。

至於前院王斯文的那幾間屋子,現在也搬來了兩戶人家,也都是剛結婚不久的小夫妻。

白寡婦想著不說徐家和宋家,新搬來的這幾戶都是雙職工家庭,家底肯定豐厚,不捐個二十,那也得捐個十塊吧,要不怎麽拿得出手。

還有一大爺,他家老大都已經成家了,而且已經搬出去住了,按理也算分家,他給的這20塊錢,應該不算他大兒子那份,張福他們小兩口應該也得為她這個可憐的老太太盡一份心意吧。

一大爺和二大爺捐完錢,直接將目光轉向了宋辰一家。

不知不覺中,宋家現在在四合院的地位僅次於張家和呂家。

趙梅子現在已經是四級鉗工了,張滿多當年考四級鉗工的時候已經三十七歲了,而趙梅子現在也就二十四歲而已。

而且她命好,跟了一個好師傅。

現在到處都在鬧革命,軋鋼廠也不例外,可偏偏不管怎麽鬧,一車間裏都沒有被波及到,據說是因為一車間現在在孫師傅的帶領下,在幫忙完成一項國家級的重要研究,這項研究和當年被保住的那批器械有關。

而趙梅子是孫師傅對外宣布過的親傳弟子,還按舊禮喝了拜師茶,配合那項研究的時候,他還把趙梅子這個他最得意的弟子帶在身邊學習。

別看趙梅子現在級別不如他,但趙梅子現在摸到了另一條他這個七級鉗工也可望不可及的路,直接和國家特殊部門搭上了邊,要是這一次她的表現足夠亮眼,軋鋼廠這一畝三分地絕對不是她未來的終點。

宋辰就更不用說了,別看一直都是個臨時工,可他在婦聯的地位是幾個正式工加起來都比不上的,夫妻倆都有進項,又隻養著一個小閨女,嚴格來說,宋家現在的日子並不比父子倆都在食堂的呂家來得差。

大家都在等著看宋辰會拿出多少錢。

“小宋啊,我知道你和你白大媽之前有過不愉快,可孩子是無辜的,你現在也是當爸爸的人了,將心比心,就幫幫傳根這個孩子吧。”

傳根是白寡婦給這個孫子取的名字,寓意他的出現將白家的根傳遞下去。

一大爺一開口就是老道德綁架份子了,他直接堵住了宋辰的退路,不讓他拿當年那件事來拒絕給白家捐款。

當年犯錯的是白寡婦母子,可白傳根是無辜的呀。

徐寡婦也看著呢,她心裏是不想捐錢給白家的,可宋辰是她這個老太太的主心骨,要是宋辰捐了,她也咬咬牙,從兜裏掏出五毛錢當是打發叫花子了。

“我有一個主意,都不需要大家夥兒捐款,就能解決白家的問題。”

被整個院子的人盯著,宋辰也不慌。

他笑眯眯地看著表情有些不自然的白家母子和他們身邊那個小男孩。

“白叔的工作不是還留著嗎,索性現在孩子還小,用不到這份工作,我琢磨著,白大媽你完全可以將這份工作讓出去,然後供你孫子念書,我看傳根這孩子看起來挺機靈的,到時候要是能考上中專就能分配工作,都不需要接白叔的班。”

不等白寡婦反對,他又看向了一大媽一大爺。

“一大媽,你不是還在發愁你家張壽張喜下鄉的事嘛,要是你們能幫白大媽一家渡過這個難關,相信白大媽也願意投桃報李,幫你們解決現下的這個煩惱。”

不是賣工作,而是互幫互助。

張家想給一雙兒女弄一份工作逃避下鄉,可現在每家每戶都缺工作,而各個單位不缺人,想要買一份工作何其困難。

當初張滿多可以靠他七級鉗工的臉麵在軋鋼廠幫他家老二弄來一份臨時工的工作,現在他這點麵子,在軋鋼廠完全派不上用場了,如果想要幫一雙兒女解決下鄉的麻煩,眼前白家手裏一直捏著的工作,確實是最好的選擇。

至少能解決一個是一個。

聽了宋辰的話,關慧的眼神瞬間就亮了。

之前她也不是沒打過這個主意,可那個時候,白家還想著娶媳婦讓兒媳婦接班,一直都沒有鬆口賣出這份工作。

但現在不一樣了,白寡婦過繼來一個孫子,至少在這十幾年裏,她孫子都沒辦法接班,與其將這份工作浪費十幾年,還不如先幫她家渡過難關,至於白寡婦,完全可以催她這個聰明的孫子上進,憑自己努力考一個工人名額回來。

至於將來她孫子考不上,那關她什麽事,反正白家的工作她也不會白要,她願意花錢買。

“原來老太太手裏還捏著一份工作呢,嘖嘖,又沒到山窮水盡的時候,居然還厚著臉皮求別人接濟,不管你們怎麽想,反正我不當冤大頭。”

後院那對條件不錯的小夫妻扭頭就走,他們本就不耐煩參加這種全院大會,對於曾經多次給他們留下不良印象的白家母子,也沒有憐憫之心。

本來要是大家都捐了,他們可能迫於形勢隨大流捐個幾毛錢,可現在既然有人提出了更好的處理方案,這幾毛錢,他們拿去買肉不香嗎。

小夫妻拍拍屁股就走了。

“他們不捐,那我們也不捐。”

另外兩對小夫妻有樣學樣。

他們都剛搬來不久,白天上班,晚上回來也累的隻想睡覺,和院子裏的人基本沒啥交流,至於平日裏都躲著不出門的白家,更是連麵都沒有見過幾次,何談感情。

白寡婦盯著再次破壞她好事的宋辰,眼裏的怨毒都快凝成汁溢出來了。

“對啊,孩子還小,你現在捏著這份工作又有什麽用,還不如先拿來解決眼下的問題。”

關慧已經盯上白寡婦手裏的這份工作了,她也顧不上臉麵了,直接從白寡婦手裏搶回了之前她家老頭捐的那二十塊錢。

“你這是幹什麽!”

張滿多覺得有些丟臉,他作為一大爺捐的錢,怎麽好意思搶回來呢。

“你難道要眼睜睜地看著你閨女下鄉?”

關慧已經想好了,要是真的能從白寡婦手裏買到那份工作,就先讓女兒去上班,雖然她這人也有點重男輕女,可在下鄉這件事上,如果一定要選,她選擇留下閨女。

街道裏也不是沒有先例,好好的姑娘下了鄉忽然聯係不上了,家裏人擔心,多方打聽才知道閨女被分到了一個窮鄉僻壤的山溝溝裏,那裏女人少,又基本一個村子一個姓,嬌滴滴的城裏姑娘被送過去,等於小白羊羔子進了餓狼窩,沒過多久就被村子裏比較混的一個男人強暴了。

知青辦過去,一個村子裏的人都幫著打掩護,說女知青和他是自由戀愛,不存在強迫的問題,還有些人顛倒黑白,說是女孩不願意幹活,勾引了村子裏年輕氣盛的小夥子,真要判罪,先判女知青耍流氓。

雖然這樣的情況不是每個地方都在發生著,可真運氣不好碰上了,她家喜兒這輩子就毀了。

相比之下男孩就不一樣了,雖然鄉下的日子苦,可鄉下總沒人強娶男媳婦吧。

關慧談到自己的一雙兒女,這下子,就連張滿多這個老道德人都不說話了。

臉麵挺重要,可兒女的未來也很重要啊。

這一招借力打力,直接把白寡婦最大的一座靠山打到了她的對立麵。

呂文彪倒是還想說話呢,隻見宋辰站在他對麵,慢悠悠地拿出了胸前口袋別著的那支鋼筆,又不知道從那裏變出來一疊稿紙。

呂文彪:……

不說了,再也不敢說話了。

這幾年宋辰挺收斂的,倒讓他把宋辰愛寫真實故事的本事給忘了。

這一場全院大會最後又不歡而散,隻有呂家捐的二十多塊錢沒有拿回來,範紅娟回家後就和呂文彪幹了一仗,整個院子都聽見了呂大膽勸架的聲音。

這個沒心眼的鐵憨憨,勸架的嗓門比他爸媽吵架的嗓門還大,院子裏的人知道兩口子半夜吵架的經過,全靠他的勸架聲轉述。

“爸,你怎麽可以罵我媽死摳門呢,我媽隻是算盤打得好?”

“媽,我不準你誤會我爸和白大媽,白大媽那麽醜,我親爸的眼光不可能那麽差!”

“什麽,爸你還藏私房錢,你的錢不留著給我娶媳婦嗎!媽,我幫你把我爸摁住了,你快搜他身。”

……

那嗓門,一聲比一聲更高。

宋辰覺得,呂大膽之所以現在還沒找到對象,很有可能不單單隻是他自己眼光高,和他長了一張嘴巴也不無關係,他要是一個啞巴,沒準現在孩子已經能打醬油了。

*****

從那天晚上以後,關慧就一直往後院跑。

可能是因為有了年幼的孫子,白寡婦的想法確實也動搖了,之前想著兒媳婦能接班,所以一直留著可以錢生錢的工作,但現在距離孫子長大還有好多年的時間。

她也覺得自己孫子機靈聰明,要是好好培養考上中專,將來就能分配工作,這麽一想,現在把那份工作換成錢,家裏的日子也能寬裕一些。

兒子要吃藥,小孫子也得好好養,就連她這個老太太,也得吃點好的,這樣才能熬到孫子長大孝順她這個奶奶。

最後張家給了多少錢外人不知道,反正沒多久,張家最小的那個閨女就去軋鋼廠附屬的礦場報道了,這個工作對於女孩來說又累又苦,可比起下鄉,又強出了不少。

白家賣出工作這件事,更讓宋辰確定了自己的一個猜測。

白家的日子開始肉眼可見闊綽起來,白傳根再次出現在大夥兒視線中時,已經換上了一套簇新的衣服,白寡婦將這個孫子收拾得體麵又幹淨。

他的口袋裏揣著一把糖,跑來前麵跟院子裏的其他孩子套近乎呢。

“你叫醜寶對嗎,真好聽的名字,我能跟你交朋友嗎?”

白傳根笑眯眯地湊到正坐在秋千上看著小弟們玩耍的醜寶麵前,還從口袋裏抓出了兩顆糖果準備遞給她。

小醜寶撇撇嘴,醜寶這個名字明明一點都不好聽,她那麽漂亮,當初爸爸應該給她取名叫做美寶才對。

他的審美有問題,醜寶不想收他做小弟,這有點降低她的格調。

“哇,你有糖果,你把糖果給我,我和你做朋友吧。”

徐大寶的耳朵就像是裝了天線一樣,敏銳地接受著一切和吃有關的訊息,隻要附近有人提到吃的,他就能第一時間閃現到那人麵前。

高高壯壯的小胖子盯著白傳根手裏的那兩顆糖,雖然隻是最普通的水果糖,可還是讓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好啊,以後我們就是好朋友啦。”

說著,白傳根就把手裏的兩顆糖遞到徐大寶麵前。

徐大寶沒有直接拿,而是眨著狗狗眼期待地看著秋千上的漂亮小姑娘。

這些年,因為管不住自己嘴巴,徐大寶不知道挨了多少頓揍,搶弟弟的吃的,要被他爸揍一頓,搶醜寶的吃的,不僅要被他爸揍一頓,還要被醜寶揍一頓。

偏偏沒人覺得這個比他矮了一個半腦袋的嬌滴滴的小姑娘能打得過他,最後因為說謊成性,還得再挨一頓揍。

可憐的徐大寶覺得,醜寶就是這個院子裏比他爸爸還恐怖的存在。

可偏偏他又忍不住要跟著醜寶一塊兒玩,因為醜寶手裏總是有許許多多的好吃的。

但誰會嫌糖果多呢,徐大寶舔著嘴唇看著白傳根手中的糖果,覺得就算再給他兩百顆,他也能在一天裏全都吃完。

不過在拿糖果之前必須請示一下女魔頭,畢竟這一開始是白傳根要送給醜寶的禮物。

這些年徐大寶已經訓練出了一種敏銳的本能,幫他逃過了好幾頓揍。

至於和白傳根做好朋友這件事,徐大寶完全沒放在心上,他的朋友多著呢,宋叔叔家養的翠花雞也是他的好朋友。

“吃吧。”

醜寶仰著腦袋,嬌矜地點了點頭,隻聽一聲歡呼,徐大寶一把奪過白傳根手中的兩顆糖果,然後就拋棄了他新交的好朋友,再一次跑回孩子群裏,繼續看螞蟻搬家。

白傳根看了看醜寶,又看了看拿了糖果就跑的徐大寶,意識到這個孩子群體好像以這個年紀很小的漂亮丫頭為主。

而且這個明明就三四歲的女娃娃,似乎並不容易討好。

於是他轉變了政策,決定先加入到那群小男孩的隊伍中。

於是他丟下玩秋千的醜寶,跑向了那一群孩子。

“你想吃糖嗎?”

“你好聰明啊,居然知道一加一等於二。”

“你好高啊,我從來沒見過比你力氣還大的小孩,將來肯定能當兵。”

……

每一個孩子都被他誇了,一群小屁孩兒哪裏受過這種糖衣炮彈的攻擊,覺得院子裏新來的這個小子很上道,可以帶著他一塊玩。

醜寶靜靜地觀察著這一幕,不一會兒,笑得更燦爛了。

*****

“姐夫!姐!媽讓我過來給你們送點新鮮的菜,前段時間媽還上山采了一些菌子,現在也已經曬幹透了,可以放很長一段時間呢。”

趙石子進城來給大姐夫一家送菜,自從鐵子來城裏上學後,趙家就養成了這個習慣,一來是給鐵子送他那份口糧,二來也省得他姐夫再跑一趟。

他媽說了,姐夫身體不好,不能受累。

趙石子今年也已經二十出頭了,現在的他褪去了曾經的青澀,長成了一個高高壯壯的大小夥兒,因為常年幹農活的緣故,一身疙瘩肉,特別是經常挑擔提重物的手臂,都快比宋辰大腿還要粗了。

金銀花以前就感慨過,她這大兒子就是幹體力活的料,現在趙石子確實也如她預期一般,越長越高,越長越壯,每次幹農活都遙遙領先,他的能幹在十裏八鄉都是出了名的。

隻可惜,再能幹,也隻能待在鄉下麵朝黃土背朝天,那麽年輕,一輩子卻也看到頭了。

趙石子的年紀在鄉下也不算小了,很多人在他這麽大的時候,孩子已經能跑能跳了,可趙石子到現在都還沒定下親事,這件事說起來,和宋辰也有點關係。

趙家三個孩子,老大趙梅子嫁到了城裏,現在是捧著鐵飯碗的工人,還是四級鉗工,據說每個月的工資就有五十來塊。

老三趙鐵子被他姐夫找關係送去城裏念書,今年考上了中專,這年頭中專可比高中強多了,因為高考暫停的緣故,上大學的渠道被切斷,相反中專生大多還包工作分配。

大家都覺得,趙家女婿既然有本事把這個小舅子弄到城裏去念書,等到趙鐵子畢業了,自然也有關係讓他順順利利分配到一份不錯的工作。

這樣一來,趙家的小兒子也成了城裏人,捧上了鐵飯碗。

相比較姐姐的優秀,弟弟的前途光明,趙石子好像就不那麽起眼了。

金銀花給兒子看中了幾個不錯的姑娘,結果人家知道趙家現在條件好,因為貪婪,直接犯了短視的毛病。

知道金銀花看中自己閨女,不是要求一份高彩禮,就是提出讓趙家那個能耐的女婿幫老二也解決一下工作,好讓自己閨女也嫁一個捧鐵飯碗的工人。

對於這些不合理的要求,金銀花嗤之以鼻,有這樣家人的姑娘本人再優秀,她也不中意。

可現在趙家的條件好也是事實,讓金銀花給兒子找一個不那麽出色的姑娘,她心裏也不願意。

於是高不成低不就,趙石子的婚事就這麽拖下來了,直到現在也沒對象。

送完東西趙石子就準備要走,生產隊還有活兒等著他幹呢。

不過這一次,他被姐夫留下了。

“石子,你想來城裏幹活嗎?”

宋辰打量了一下這個壯得像頭熊一樣的大舅子,心裏忽然想到了一個新主意。

一家人當然要整整齊齊的,怎麽能把大舅子留在鄉下呢。

別看現在兄弟姐妹的感情和睦,那是因為現如今絕大多數人的生活水平差距並不大,再過幾十年,城鄉差距一拉開,一個家庭裏兄弟姐妹的境遇天差地別,父母的心態再好,也總會生出其他想法。

所以為自己減少麻煩的最好辦法,就是揮著小皮鞭,讓全家人齊頭並進。

“我想!我可以嗎?”

趙石子的眼睛都瞪得像銅鈴了,不過他很快意識到這並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算了算了,姐夫,我在鄉下挺好的。”

他們村都來了好幾批南邊的知青,要是城裏的工作那麽好找,那些土生土長的城裏人就不用下鄉了。

趙石子覺得這應該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媽說了,不能給姐夫惹麻煩。

“你放心,這件事主要還是得靠你自己出力,而且過程中可能有些危險,就看你敢不敢幹。”

宋辰的話音剛落,趙石子就重重點了點頭。

他想要進城工作。

老實不代表傻,趙石子知道這個機會肯定很難得,如果把握住了,他就有機會捧鐵飯碗,像大姐和弟弟一樣。

“好小子!”

宋辰拍了拍他的肩膀,滿意地點了點頭。

天涼了,白家該破了。

*****

“醜寶,你為什麽不願意和傳根一塊玩兒,他其實挺好的。”

徐大寶湊到大姐頭身邊,小心翼翼為小夥伴說著好話。

“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看到白傳根,醜寶就想到了她爸,隻不過白傳根的功力顯然沒她爸深厚。

形容詞太匱乏,表情太誇張虛浮,而且他的誇讚都是一上來就毫無緣由的,他似乎迫不及待想要取得院子裏這些孩子的喜歡和信任。

醜寶想到她爸每次哄姥姥姥爺的時候,老家的雞都會遭殃,現如今能在家裏平安養老的,也就隻有翠花了。

那是家裏的元老雞,養出感情來了,爸爸說過,翠花和別的母雞不同,“它”還有個身份,就是隔壁徐奶奶的姐妹,不過為了徐奶奶的麵子,這件事不能往外說。

醜寶深以為然,畢竟徐大寶現在還拿翠花當好朋友呢,要是被徐大寶知道他的好朋友其實是他幹奶奶,他幼小的心靈恐怕無法承受。

話又說回來,白傳根哄著他們,又是為了得到什麽呢?

“什麽雞雞盜盜?”

徐大寶聽不懂,他挺著溜圓的小肚子,驕傲地說道。

“我們都那麽厲害,白傳根那小子想和我們玩不很正常嗎?”

醜寶看著得意的徐大寶,然後歎了口氣。

他不覺得白傳根誇他英明神武,這本身就是很大的問題嗎?

正說著,白傳根又帶著一把糖果過來了。

“醜寶,大寶哥,今天我們出去玩吧。”

他看著徐大寶和醜寶,熱情地發出邀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