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神棍（二十二） 二更
七月半後, 宋辰的鬼屋生意越發紅火，其中當然少不了和那一家三口類似的顧客的宣傳。
也可能是西北地區的逐步淪陷提升了民眾的恐慌心理，他們迫切的尋找任何可能增加生存幾率的手段, 誰也不知道, 同樣的厄運會不會發生在自己的身上，與其一心想著靠別人，不如提升自己的能力。
就好像現在的西北地區，政府不斷派人進入危險區，積極營救幸存者，如果他們也是其中之一，好歹也要有本事撐到救援到來的那一天啊。
真實鬼屋的安全性在之前一兩個月的營業中就已經得到了證實, 目前還沒出現過一次鬼員工失控傷害顧客的案例，即便是普通人, 也可以放心大膽的去感受一把心率失調的體驗。
就連一些靈能大學的老師都對真實鬼屋大加讚揚，對於這些初出茅廬的學生來說，這是一個累積經驗, 提高實戰能力的優秀訓練場。
當然, 比起真實鬼屋，宋辰這個鬼屋主人現在的名聲更響亮。
鼠三千的鬼節直播, 讓宋辰一躍成為了華國的新頂流。
英雄、強者、神子……各種各樣溢美的稱號都賦予在他身上, 如果說小天師的火是因為他的臉，那這一次的火, 完全是因為他閃閃發光的人品。
甚至連他開辦真實鬼屋的初衷, 都被冠予了一個很美好的理由。
【首先我要說一聲抱歉, 不久前, 我還罵過小天師仗著名氣斂財, 一個鬼屋居然敢賣一千一張的門票, 而且還搞什麽真實的噱頭，完全沒想過要是鬼失控傷害了顧客怎麽辦，現在想想，小天師這樣的人品，如果鬼屋真的發生□□，他應該是最先擋在顧客麵前的那一道防護符，而且一千一張的門票貴嗎？大家想一想之前他列出的招聘薪資，每一個鬼員工的年薪都在百萬級別，甚至更高，一千一張的門票，按照現在每天開放的名額來說，他甚至還得自己掏錢補足員工的薪水，這哪裏是割粉絲韭菜，分明就是冤大頭做慈善】
【是的，其實小天師開辦鬼屋的初衷很單純，他隻是希望每一個人都能擁有活下去的機會，他希望普通人麵對鬼怪時更有勇氣，希望靈能者在麵對凶惡的對手時更有禦敵的經驗，他從來都沒有想過自己的利益得失，如果真的為了賺錢，他完全可以將門票定價更高】
……
當你認定一個人的美好時，他做的任何事，都能為他想到一個合理的理由。
宋辰看到這些言論，表示他的初衷其實很簡單，就是為了賺錢。
他們覺得自己開出的薪資很高，其實市價成千上萬一套的祭祀服裝，成本是幾本最新的時裝雜誌，將每個鬼看中的衣服裁下來簡單處理一下就搞定了，成本隻需要幾百塊錢，其他報酬同理，每年花在鬼員工身上的人民幣，撐死也就幾萬塊錢。
當然，這個小秘密宋辰本人知道就行。
對對對，大家說的都對，他就是那樣一個無私的大好人呢。
現在宋辰手中的鬼員工已經從最初的七名增加到了現在的四五十位，鬼屋的場地也增加了兩處，分別是廢棄的舊醫院和一棟爛尾樓，當然，提供場地和資金支持的依舊是張大強這個曾經戴了綠帽子的冤大頭。
之前他入股第一家真實鬼屋，雖然直到現在也沒把本金賺回來，可收獲了巨大的知名度，順帶著打響了自家公司的名號，而且結交了一群以前他壓根不敢高攀的修行者。
張大強覺得，當初心血**找宋辰那個不怎麽靠譜的師叔算命，是他陰差陽錯做的最正確的一件事。
不過說來也奇怪，似乎自他準備找那個大師麻煩以後，就再也沒有見過他本人。
當然這些都不重要，現在張大強一心一意幫小天師做事，爭取永遠做小天師身後最可靠的男人，隻要能依附這棵大樹，能保他張家三代平安富貴。
因為這個心態，現在張大強再見到小芳都不那麽害怕，也不那麽氣憤了，一人一鬼這對舊情人，甚至還能好聲好氣說幾句話敘敘舊。
可能是親自操辦鬼屋各項事宜的緣故，張大強見鬼的次數多了，對這類保存理智的鬼倒也不那麽害怕了。
但張大強能做的，也隻是不那麽害怕他們而已，而且還是在他們保持不嚇人的外表的情況下。
所以在他察覺到小天師和那個一直跟在他身邊的小女鬼似乎情況不一般的時候，別提多震驚了。
宋辰和膽小鬼的狀態改變很自然，甚至因為膽小鬼從出現在所有人麵前時，就一直和宋辰形影不離的緣故，一些神經比較大條的，都沒能察覺到這個細微的變化。
張大強外表粗獷，實際心思細膩，要不然，也不會掙下現在這份家業，所以隻是一些很細節的變化，他照樣注意到了。
比如倆人看著對方的眼神的改變，比如一些更親呢的動作……都讓張大強意識到，這一人一鬼，似乎有了更近一步的發展。
實際上，宋辰也從來都不打算隱瞞。
“那可是女鬼啊！是鬼啊！”
張大強從宋辰口中得到了肯定的答案，腦瓜子嗡嗡的，瞠目結舌都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表情。
他甚至忘了現在他身邊的就是一群鬼，而他剛剛那句話，好像在歧視鬼一樣，好在這一群鬼此刻也很震驚，沒揪著這幾個字眼分析他這句話裏的政治問題。
張大強感慨的時候，還不忘看了眼一旁的小芳。
他覺得就算沒有當初綠帽子那個過節，在小芳變成鬼後，他也沒有勇氣和對方在一起，人鬼殊途，雖然他是一個很陽剛的男人，但那是女鬼啊，難道就不怕被吸幹陽氣嗎？
果然，小天師才是真男人。
不過在別的鬼都為這個消息震驚的時候，為什麽小芳的表現那麽平靜呢？
“這確實讓人想不到。”
“這說明什麽，說明老板真的不歧視咱們啊，他當初招聘時說的那些話，真的不是哄鬼的，他平等的看待每一個種族，要不然，也不會找女鬼做女朋友。”
“是啊是啊，可人鬼戀，真讓人想不到。”
一群鬼湊在一塊，嘰嘰喳喳地討論著。
現在各個種族通婚很正常，人妖戀甚至還是一種時髦，隻可惜妖的壽命很長，而普通人的壽命大多很短，所以大多數情況下，主流還是同族之間的婚戀。
這些通婚裏，鬼似乎直接排除在外。
在宋辰出現雇傭他們之前，他們一直躲躲藏藏做鬼，就好像他們存在的狀態一樣，都是見不得光的東西，人類恐懼他們，妖族鄙夷他們，這種情況下，頂多就是兩個寂寞的鬼湊在一塊，相互陪伴。
在這些鬼的眼中，宋辰無疑是高不可攀的存在，但這會兒，他居然和一個女鬼在一起了。
眾鬼覺得感動的同時，更多的還是震驚。
不是他們鄙夷自己這個族群，而是按照正常的思維邏輯，宋辰應該選擇一個人類作為伴侶。
看著一張張懵逼的麵孔，小芳的心裏頓時舒服了。
果然，這個世界上隻有她一個聰明鬼。
這些笨蛋都知道什麽！他們根本就不知道宋辰的本性，那個變態一出場，就是抱著半步血衣喊姐姐的恐怖人物。
他的行為嚴重摧殘了她的鬼格，讓她對自己的鬼生都產生了懷疑，小芳私心以為，宋辰的口味就是特別奇特，對女鬼情有獨鍾。
所以他和小旦在一塊根本就不值得震驚。
這種眾人皆醉我獨醒的感覺，實在是太美妙了，小芳仰著腦袋，覺得聰明的自己這會兒可以俯視所有鬼了。
“小旦好幸福啊。”
一個年輕的女鬼眼裏滿是豔羨。
“她現在成了老板的女朋友，老板肯定會送她一櫃子的愛驢士吧。”
她是個冤鬼，活著的時候就愛美虛榮，因為整容死在手術台上，心裏記掛著預定卻還沒到手的最新款包包，這才成了鬼。
其實做鬼也沒什麽不好的，她經常趁著商店關門的時候溜進去欣賞各種大牌奢侈品，隻可惜，她這個等級的鬼，隻能看，卻沒辦法觸碰到那些東西。
這種看得到卻摸不到的感覺，別提多煎熬了，所以當初宋辰的招聘薪資裏最吸引她的，就是每季度的新衣服和配套的鞋帽飾品，可惜一年下來也隻有八套，好看的衣服包包那麽多，每次選擇的時候，都讓她很難做出抉擇。
小旦現在肯定沒有這個煩惱，老板肯定會給她燒所有她看中的服飾珠寶。
女鬼挺了挺胸，凸顯出她人造的E凶兆，實在不明白自己到底輸哪兒了。
“小旦現在肯定有吃不完的香燭，麻辣香鍋味的蠟燭配可樂味的香油，還有麻辣燙、黃燜雞米飯、小龍蝦、烤肉、魚香肉絲蓋飯、魚翅鮑肚……”
餓死鬼吸溜了一下口水，他要是老板的男朋友，吃一根香燭，丟一根香燭，就是那麽豪橫。
每個鬼都幻想著小旦和老板在一起後的幸福生活，真的羨慕壞了。
仔細想想，自己和那個膽小鬼到底差在哪兒呢？
對方身為半步血衣，膽子比老鼠還小，明明等階比他們高，看到他們就像老鼠見到貓一樣，特別是當他們嚇人露出恐怖麵貌的時候，她能嚇到整個鬼都僵直，如果老板不在她身邊，她很有可能會直接找個洞躲起來。
這樣的膽小鬼，簡直就是半步血衣裏的恥辱。
“可能就是她太膽小了吧。”
有鬼提出了自己的想法，在她看來，宋辰是一個很善良的人，因為這份善心，使得他總想幫助別人，或許是膽小鬼有別於其他鬼的膽怯，勾起了宋辰憐憫之心。
這個答案得到了很多鬼的讚同，大家表麵不說，心裏都琢磨著，是不是也應該在老板麵前多賣點慘，到時候沒準還能提升一下待遇呢。
小芳清醒地看著那些驕傲又尊崇地誇讚著宋辰人品的鬼胞們。
她始終覺得，宋辰沒有那麽多想法，他純粹就是變態而已。
可惜，她的這份清醒始終不會被其他鬼接受，這可能就是智者的寂寞吧。
*****
“幸福小區一共有1137名住戶。”
“一幢搜尋完畢，幸存者，十三名。”
“四幢搜尋完畢，幸存者……兩名……發現大量繭蛹，裏麵都是人類屍體……”
“五幢……幸存者……零……”
衡市，西北工業中心之一，這個曾經繁華的城市此刻大半已經淪陷在妖潮之中，這座城市和萬妖窟的直線距離近二十公裏，本應在萬妖窟暴動前安全撤離，可當時的情況很混亂，所有西北的人都在想辦法往外逃，飛機動車等班次已經排到最滿，可依舊一票難求，而開出城的車輛也遠超與春運，所有的主幹道都被堵塞，大街上的車輛，就跟龜爬一樣。
撤離的速度很慢，但萬妖窟那群惡妖的擴散的速度，遠比想象中更快。
此時衡市內的幸福小區就已經成了一隻蛛妖的繁衍場所。
“二十一幢，幸存者大致估計超過了三百人！”
辜海負了不少傷，一些是他在進入幸福小區前就已經留下的，現在衡市的每一處都不太安全，從進入這座城市起，他們就不斷麵臨著危險。
幸福小區，正是辜海帶著一群隊友要尋找幸存者並將他們安全撤離的目標範圍。
此時他通過對講機和隊友溝通的聲音都振奮了許多，對比之前幾個隊友的搜尋結果，顯然二十一幢的情況是最好的。
其餘隊友聽到二十一幢居然還有那麽多幸存者，趕緊帶著自己搜尋到的人趕來二十一幢和大隊伍匯合。
二十一幢之所以能有那麽多人幸存當然不是巧合，這一幢是小區的樓王，在惡妖出現並占據小區的時候，二十一幢裏還有三個靈能者沒有及時撤離，他們三人中，修為最高的已經達到了修神中期，手裏還有一把法器級別的靈劍。
占據這個小區的蛛妖在發現二十一幢有這麽幾個難纏的“食物”，在小區肉源充足的情況下，並沒有過多和他們歪纏，似乎是想要等其他人類都被消化後，再和這幾個靈能者動手，所以二十一幢的大多數住戶都得以保全。
可是在之前的搏鬥中，三個靈能者都有不同程度的損傷，這段時間隨著小蜘蛛們的孵化，三人舊傷未愈又添新傷，如果不是辜海他們及時趕到，恐怕三人也撐不了太久了。
看到辜海他們這群修行者帶著軍隊出現，小區裏幸存的人全都喜極而泣，這麽多天了，要是他們再不出現，就算不被蛛妖吃掉，他們也會因為缺少食物餓死。
“太好了太好了，我就知道國家不會放棄我們的。”
“我們活下來了是不是？我們活下來了！”
大多數人的臉上都是劫後餘生的喜悅，當然，也有那麽幾個抱怨他們來的太晚，哭訴自己不幸遇難的家人。
此時整個小區都已經搜尋完畢，辜海和隊友們準備安排他們撤離，可還來不及鬆口氣，之前離開小區的蛛妖就出現在了他們眼前。
這個蛛妖的體積很大，約有兩層樓高，通體黑色，稍稍泛著幽藍的光芒，麵前一對毒螯上還掛著碎肉，渾身充斥著暴虐的氣息。
在它身後，是一堆密密麻麻的幼蛛，說是幼蛛，那也是相對蛛妖而言的，這一些剛孵化出來沒多久的小蜘蛛最小的也有成年人兩個拳頭那麽大，有些大小堪比一隻成年的大狗。
這樣的畫麵，連辜海這樣的靈能者都覺得毛骨悚然，更別提普通人了，一部分人甚至嚇得想要逃回樓房裏。
蛛妖看著一群圈養著的“食物”居然想要逃跑，直接命令自己的幼蛛們發動攻擊，而他則是盯上了辜海等人。
“砰砰砰——”
霎那間，一片木倉聲。
在場穿著軍裝的士兵們全都鎮定地在幸存者四周圍起一道防線，他們手中的武器很難對蛛妖造成傷害，可對付這些幼蛛，還是有點效果的。
隨著一顆顆子彈射入幼蛛的身體，一個個血團在空氣中炸開，蛛妖也因此變的更加癲狂，為首的辜海等人感受到了強大的壓力。
在他們進入衡市之前拿到的情報裏，蛛妖的實力也就和修神後期的靈能者持平，但顯然，此刻麵對這隻蛛妖，同樣是修神後期的辜海感受到了等階的差距。
就在這幾天，消化了那麽多血肉，眼前的蛛妖已經突破了。
辜海的心一沉，如果真的是這樣，今天跟著他過來的這些隊友，恐怕都要被搭進去。
“妖族的叛徒！”
蛛妖看著眼前這一群螻蟻，目光停留在了黑四提的身上。
對方明明是一隻犬妖，卻自甘下賤和人類為伍，這種妖族，更加不配活在這個世界上。
“副隊。”
辜海身邊的黑四提同樣感受到了從蛛妖身上傳來的強大力量，他的目光沒有從蛛妖身上挪開，隻是小聲詢問著辜海，是否要改變戰術。
“我們是不是要死了？”
“我還不想死，我爸媽還在老家，我想見爸爸媽媽了。”
“你們不是來救我們的嗎？你們倒是快點殺死這個蛛妖啊！”
哭聲叫聲，幾乎掩蓋了黑四提的聲音。
其中孩子的哭喊聲，遠比大人的聲音更具穿透性，辜海也有孩子，他的女兒今年才四歲，正是最可愛的年紀。
“小黑，你帶著他們撤離。”
辜海從口袋裏掏出了一個瓷瓶，毫不猶豫，將裏麵的丹藥塞進口中，幾個氣息的功夫，他身體裏的能量飛速攀升著，竟然達到了偽靈體期的境界。
“副隊！”
黑四提甚至來不及阻止，邊上的其他隊友，也露出了震驚，甚至痛惜的表情。
辜海吃下的是一種十分霸道的丹藥，以破壞根基為代價，短時間內飛速提升實力，當然，隻針對靈體期以下的修行者才有用。
在半個小時裏，他可以達到靈體初期的境界，但半個小時後，他的實力會跌落至修神初期，再是鑄體期，最後止步潛靈期，並且餘生都隻能停留在這個境界。
所以除非是生死關頭，要不然，沒人會選擇服下這樣的丹藥。
對於一個修行者來說，吃下這顆丹藥的同時，就意味著修行之路的終結，潛靈初期對於他們，和廢物又有什麽區別。
“小黑，這是命令！”
辜海的神情肅穆。
黑四提咬了咬牙，指揮著其他隊友開路，帶著身後一群幸存者突破那些幼蛛的包圍，軍人們用子彈輔助。
他的腦海中，一直回閃著曾經出任務時，副隊總是重複的那句叮囑。
“在對手過於強大的情況下，你們的任務隻是巡邏，發現，監視，必要時……保全自己。”
他總是說的很艱難，但尤為鄭重。
培養一個願意為國家做事的靈能者不容易，在普通人和靈能者之間，隻能選擇保存靈能者，不要做無謂的犧牲，這似乎是一種共識。
如果說在場這些人裏，誰最有機會活下去，絕對是辜海無疑。
他總是教導他們每個人量力而行，保全自身，但真的遇到了這樣的狀況，他卻選擇了犧牲自己。
“小黑可不是什麽妖族的叛徒，他和你的區別就是他開了靈智，而你還是那個茹毛飲血的畜牲。”
走到這一步，辜海的心情很平靜。
他擋住了要衝向人群的蛛妖，在這個畜牲麵前顯得無比瘦小的人類身軀，此刻卻如同神明一樣高大。
他隻是有些難過，對於女兒的所有記憶，恐怕隻能停留在她的四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