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三七

◎打量◎

盛夏的夜空蟬鳴陣陣,絲絲微風拂過,滿枝翠葉慵懶沐浴月光,迎風時倒也能象征性動一動。

沒了日頭裏的燥意,風從溪邊吹來,帶著星星點點濕氣,滲入皮膚裏,悠涼悠涼。

光著半個胳膊的行人,一天的勞累被風撫慰,恨不得大吼一聲“爽!”

總算走到村口,就見幾個隊裏的男人,舉著火把正往外走。

帶頭的不是別人,正是村裏大隊長□□。

“翠萍嬸,隊長叔他們這是幹哪樣去?”女人從八公裏外娘家趕路回來的疲倦沒有了,提著竹籃往門口送人的隊長嬸跟前湊,兩眼放光問。

李翠萍看她這賊頭賊腦的樣子,很是語塞。

問話的是周生生家年前剛娶的媳婦,算起來也是她的表侄媳婦兒,結婚的時候還是她去幫忙接的親。

小媳婦兒心思倒也不壞,就是年輕,性子跳脫了些,嘴上也沒個把門,什麽事到她嘴裏繞一圈,第二天整個大隊都知道了。

可恨一開始自己不知道啊!瞅著她見人三分笑,有點事喊她幫忙也積極,是個勤快能幹的,一起幹活時,偶爾就和這女娃兒擺擺龍門陣。

誰成想她不小心多說了點東家長李家短,沒多久就被人家知道了,弄得自個兒裏外不是人。

那之後見著這人她都躲著點,算她怕了!

隻是現下既問了,也不好不搭理,李翠萍隻得道:“你秋嬸家陽子中午去了山裏,這不晚上還沒回來,大夥兒不放心,你叔帶著人去看看。”

說完不等她繼續問,便開口趕人:“剛從娘家回來吧!走了大半天路也累了,快些回去泡個腳休息吧,這事有他們男人呢!”

至於為什麽去山裏,前情她就不好多說了。

黃小美自然還想再問問,但看人家明顯不想再跟她說什麽,隻得訕訕打個招呼,往自己家中走去。

隻是心裏到底存了個疑。

大隊長一行人浩浩****往山裏走,天剛擦黑,山邊還有些烏蒙蒙的光亮。

山林裏灌木雜草多,一個不小心就會一腳踏空,摔跤都還是好的,要是跌下坡再遇碎石,後果不敢想。

故而哪怕來的幾個男人都是常年上山,熟門熟路的,也不敢疏忽大意。

“也不知道陽子那邊什麽情況?”憨厚的男人走在大隊長後麵,多少有些焦急。

要是陽子真出了什麽事,他弟媳還不得給活活急出病來,他又怎麽對得住自己弟弟的囑托。

半天沒找到人,大隊長心裏也急,但他知道現在不是說喪氣話的時候。

“那娃子平時經常往山裏跑,恐怕對山裏情況比咱們都熟,說不定就是一時走得遠了,才耽誤了時候,結果天黑了。”

其他人也不好多說什麽,不管怎麽樣,都得先找到人再說。

青翠的斜坡上,女孩閉眼仰躺著,卷翹的睫毛輕輕顫了顫,她好累!好想躺平當鹹魚。

她是今天下午來到這個地方的,當時也像現在這樣躺在這深山老林裏,而且環境還比這地方惡劣點。

彼時她還以為自己活在夢裏,隻覺得身下的床怎麽突然變得生冷硌人起來。

不過睡迷糊的腦子也沒有多想,隻以為是她家恨鐵不成鋼的母上大人,偷偷拆了她的床墊,想要用硬板床把她鋼鐵般的意誌磨練出來。

隻是沒多久,一滴黏膩的**突然淌在她麵頰上,開始有些不以為意,等鼻子嗅到血腥味時,她立馬被嚇醒了。

睜眼就看見躺在她斜上方一點地上的男人,一時還沒有反應過來周遭狀況,腦子裏就突突冒出一長串信息,思緒紊亂,她也沒來得及消化。

隻知道她閉眼前明明還在家裏午睡,一睜眼就到了一九七四年的原始森林裏,穿到同名同姓的七十年代的蘇妍身上。

而且貌似今天原身還是為了逃離壞人虎口,才誤入深山,淪落到失足跌落、一命嗚呼的境地。

隻是,很奇怪,她身上沒有什麽傷,而且,她感覺現在這副身體就是她自己的,沒有任何不適感。

所以準確點說,她以前這個身份,不叫原身,叫原主。

對於一個閱網絡小說無數的二次元少女來說,她對這件事還算接受得很快,就是腦子裏信息有點多,她得慢慢捋捋。

稍稍活動下四肢,眼下的情況卻容不得她細想,畢竟身邊還躺著一個受傷流血的男人。

她走近看了眼,不是記憶裏對她,哦不,對原主圖謀不軌的猥瑣男人,原主也沒在任何地方見過。

顧不上許多,她隻得先把人全身上下檢查一遍,幸好,還有氣。

胳臂、腦袋上都有傷口,人應該是被撞了腦袋暈過去的,看這情況明顯是從高處滾落,估摸著情況也跟原主差不多。

她也不敢亂動,萬一他身上有什麽內傷,被她一番擺弄傷上加傷,反而不妙。

最要緊的是止血,她往四周看了看,還真讓她有個意外的發現,連同她人一起穿來的,還有她睡前放在床頭的書包。

幾步跑過去,包翻了個遍,有紗布和基本的消毒藥品,但是止血藥粉隻有一點點了,剩下一點創可貼。

明顯,不足以處理他身上這麽大的傷口。

但也隻能先將就著,給傷口消毒,勉強止住了血,但顯然堅持不了多久,沒一會兒她就感覺到腦袋上包裹著的紗布開始微微滲出些紅色血跡。

她隻能附近看看,就地取材了。

好在運氣還算不錯,不遠處山崖下赫然立著一株三七。

幾張葉片圍成一個圓扇形大枝葉,幾根枝葉再圍成一個大葉圈,枝葉根部都長在主莖同一個結節上,中間結節往上伸出一根綠莖,莖頭頂上是多個紅色小珠聚成一個小圓球。

植株不大,又處風口,此刻正迎風招展,在蘇妍眼裏,它渾身都在寫著“來挖我呀!挖我呀!”

當下拿出她跟著外公出去采藥時的氣勢,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總算是把那朵招搖的三七挖了下來。

植株連根帶土拔出的那一刻,她腦中一道強光閃過,不過就是一瞬,應該是身體穿越一時沒適應過來,慢了半拍的後遺症,她也沒在意。

附近沒有活水,隻有一個小的積水潭,也沒有泉眼,估計是前兩天積下來的雨水。

當下也顧不上許多,她把三七葉洗幹淨,再用洗淨的石頭搗碎,往人頭上傷口敷上,重新包紮一番。

整個流程折騰下來,她也很累,雖然她這具身體沒毛病,但她近段日子夙興夜寐,為了考上好學校,很久沒有鍛煉了。

考完後更是放飛自我,每天過的就是吃了睡睡了吃的香豬生活,早不是之前那個能跟著外公在山林裏上躥下跳的蘇妍了。

當時還沒覺出多大差距,現在真的幹起活來,才深有體會。

因而剛弄完,她便有些泄了力,索性坐下來歇息一會兒,再考慮接下來的事。

她以前是家裏唯一小輩,爸爸爺奶外公外婆都慣著,就是媽媽稍微嚴厲些。

這樣的環境下長大,人嘛多少就有些隨性,比如有個什麽邊刷劇邊吃小零食的習慣,也屬正常。

為此她媽沒少說她,但顯然沒什麽作用,倒是聽到老婆抱怨後的蘇爸,擔心女兒身體,偷偷在她小零食裏塞了不少麵包牛奶,順便拿走不少她精選的小辣條。

初初發現時她沒少抗議,她的辣某天、她的某龍啊!

奈何麵對此事,她爸格外義正言辭,且拿出他藏私房錢的功力,無孔不入,總能成功替換掉她的零食包。

此時倒是恰好了,因為她不愛吃,平時都把牛奶麵包放最後,所以她現在書包裏有五塊麵包、兩盒牛奶。

晚飯倒是可以對付一頓,隻是不管怎麽說,也要先走出這地方才行。

但她原本方向感就一般,野外求生技能倒是學了不少,但架不住她對這地方不熟呀!

休息好後往周圍看了看,除了她們滾下來的地方,雜草略微有些低矮淩亂,其他地方明顯都沒有人走過的痕跡,更別說路了。

她找了根枯枝插在地上,借著葉隙漏下的陽光做好記號,好一會兒,總算是辨明了東西方向。

但用處也不大,要隻有自己一個人,她或許可以考慮先出去了再說,可現在身邊還有個傷患。

而且這男人背後還捆著個小木具,木頭裏插著把砍柴刀,看樣子像附近的村民。

她這會兒才仔細打量起對方來。

目測一米八往上,肩寬體闊,胳膊粗壯,露出來的肌肉緊實有力,明顯不是她一個八十幾斤小少女抗得動的。

一時又不免想到追原主入了山林那個滿口黃牙的猥瑣男人,不禁打一個寒顫。

想著眼下,自己一個人就算能出去,也怕再遇上那人,而且就她腦中記憶來看,原主原來待的那個地方,確實不夠安全。

但現在情況特殊,原主當時作為知識青年下鄉,就被分配在那個村裏,對她們這些年輕人的管理,說嚴不嚴,說鬆也絕對不鬆。

下了鄉幹什麽工作住哪裏,都由著村裏自行安排,但一旦分到哪個村,要想換一個,卻必須由公社領導批準,上報縣裏的專門機構。

原主分到的村裏大部分人是好的,但也有那麽幾個單身漢,因為家裏條件不好,自身又多少有些惡習,娶不上媳婦。

她們這些外來女子來此,山高路遠,交通不便,沒依沒靠的,又長得不錯,自然有人動了歪心思。

原主懵懵懂懂也感覺到了,不久前又實打實遇見一次危險,好在有人及時趕到她才脫險。

那之後借著生病,原主往自己臉上偽裝了很多東西,隻是刻意扮醜也沒能止住風言風語,其他幾個人看著她的目光也愈加肆無忌憚。

原主實在害怕,跟那裏的大隊長說了,但又沒有實質發生什麽事,那位大隊長也隻能對著那幾個人口頭警告一番。

效果可想而知,她隻能寫信回家,雖然沒報什麽希望,但最後她爸和哥還算給力,雖然不能回家,但公社同意給她換個地方。

至於具體換哪,還在走程序,不想村裏原本惦記原主很久的那個猥瑣男聽了這個消息,狗急跳牆,準備來一場生米煮成熟飯。

想到此,她原本對穿越的新鮮感慢慢淡下去,對以後的擔憂落到實處,多少有些愁,人生地不熟的,她該怎麽辦呀?

作者有話說:

【三七,又名山漆、金不換。

時珍曰∶彼人言其葉左三右四,故名三七,蓋恐不然。或雲本名山漆,謂其能合金瘡,如漆粘物也,此說近之。金不換,貴重之稱也。——《本草綱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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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作話會摘錄一些本章草藥描述或典故,不喜歡的朋友可以選擇跳過作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