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賀燃從沒想過, 自己還有被別人叫嫂子的一天,愣了一會後慢慢笑開了,“你好啊。”

淺淡的笑意讓他整個人都柔和下來, 連帶著聲音也是輕的。

顧征摸著頭嘿嘿直笑,心道師兄不愧是師兄,這麽好看的嫂子都讓他給找到了。

要不是現在嫂子就在副駕上坐著,他可能已經不爭氣地流下了羨慕的淚水,可酸死他了。

不過酸歸酸, 師兄交代的正事不能忘。

“嫂子,”顧征清了清嗓子問:“直接回家還是?”

賀燃想也沒想,“回家。”

“好嘞。”顧征一打方向盤, 他跟賀燃一個小區,連問地址都免了。

怕賀燃無聊,顧征一路上都在找話跟他聊。

別說現在賀燃成了他嫂子,就是在這之前, 第一次見麵的時候,他就覺著賀燃這個人很有趣,現在更是親上加親, 因此他的話也格外得多。

“哎, 嫂子, ”顧征側過頭,笑道:“你跟師兄認識多久了啊?”

賀燃想了想說:“十一年快十二年了吧。”

“這麽久啊?”顧征驚訝道。

賀燃說是啊, 一個晃神,這麽多年就過去了。

十一二年……

顧征心裏念叨著,突然想起來什麽,眼睛倏地一亮。

“怎麽了?”賀燃問。

顧征滿眼的笑意,悠悠說:“沒什麽, 就是想起來有一年師兄突然說要回國兩天,然後熬了幾個晚上硬生生把手裏頭的活提前幹完,才回去。”

賀燃一怔。

顧征繼續說:“那時候我還納悶呢,國內是有什麽人讓他放不下啊,一而再再而三的要回去。”

“原來是有嫂子在這裏啊。”

賀燃腦子轉的十分緩慢,他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硬生生熬了幾個晚上”這幾個字眼上,自然而然地忽略了顧征後麵兩句話。

什麽時候呢?賀燃想。

他來參加自己畢業典禮那次嗎?

賀燃轉過頭,路兩邊的枝椏不知不覺間已經抽了綠,淺色的光細細碎碎地灑下來。顧征仍然在說著什麽,賀燃慢慢揚起了唇角。

柏鋒臨那時候應該很頭疼吧。

特意騰出時間回來參加畢業典禮,沒想到他非要進娛樂圈不說,還滿眼乖戾地說恨他。

不過還好,都過去了。

他們的過去縱然浪費了許多,但沒關係,他們還有很多很多個,在一起的未來。

車子駛進小區,在單元門前停下來的時候,顧征叫住了正低頭解安全帶的人。

“哎,嫂子?”顧征摸了摸頭,在賀燃看過去的時候,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方便的話,能,能,加個微微信嗎?”

也不是為了別的什麽,就是他嫂子老上熱搜,他每次都好奇,又想吃瓜,去問他師兄吧,他師兄不鹹不淡地掃過來一眼,他就脖子一縮,不敢再問了,現在直接加他嫂子微信,豈不是以後都衝浪在前線?

賀燃說:“當然可以啊,”摸出手機把二維碼遞過去的時候,順便問:“你師兄他今天在忙什麽啊?”

顧征眉歡眼笑地加微信去了,隨口就道:“沒什麽,好像就是師兄他爸爸去公司了。”

柏鋒臨他父親?

賀燃懵了一下。

印象裏,在南城的那幾年,柏鋒臨從來沒在他麵前提過他父親,他是後來才知道,柏鋒臨是跟家裏斷了關係才去的南城,至於這中間發生了什麽,以至於讓親父子鬧到斷絕關係,他一概不知。

柏鋒臨的父親應該跟柏鋒臨關係不好吧,為什麽又要去公司找他呢?

賀燃滿肚子疑惑,可顧征看起來也不太清楚的樣子,他隻好放棄了向顧征詢問的念頭,噢了一聲,通過了顧征發來的好友申請後,就匆匆道了謝離開了。

晚些時候,賀燃坐在陽台的躺椅上,手機屏幕早就暗了下去,過了片刻,他才重新解開手機。

最新的一條消息停留在一個小時二十三分鍾前,他跟柏鋒臨說到家了。

柏鋒臨還沒回複。

賀燃盯著屏幕歎了口氣。

對話框裏的字刪刪減減,賀燃想問問他沒什麽事吧?他爸有沒有怎麽樣?但最後,再三思索,那段話終究沒有發出去。

他轉而打給了另外一個人。

……

很久都沒有人在柏鋒臨麵前提到過“父親”兩個字,所以當向哲過來說,您父親來了的時候,柏鋒臨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誰來了?

不等他有所反應,他父親似乎等不及了,扯著嗓子直接闖進了他的辦公室。小秘書急得一個勁的跟他道歉,柏鋒臨看了眼男人,跟秘書說:“沒事,出去吧。”

一同出去的,還有向哲。

他貼心地帶上了門。

時隔多年後,柏鋒臨跟他父親再次共處一室。

柏鋒臨雙手隨意地搭在扶手上,一雙長腿交疊著,沒什麽表情地打量著男人。

男人身著做工考究的西服,多年富裕奢侈的生活讓他起來很年輕,根本不像五十多歲的人,說他不過四十來歲也有人信。

“有事?”

男人堂而皇之地來,柏鋒臨以為他會勃然大怒,結果沒有,他遠比他自己想的要平靜得多。

男人就不如他這般平靜了。

眉毛一揚,語氣也並不善,“你就這麽跟你爸說話的?”

柏鋒臨像是聽到什麽好笑的話一樣,笑了起來,並且笑聲越來越放肆。

“柏宏昌——”

柏鋒臨聲音倏地冷了下來,“你說這話不好笑嗎?你哪裏來的立場說這話啊?”

柏宏昌本就不怎麽好看的臉色是徹底黑了。

他今天能來柏鋒臨這,已經算是給他臉了,可他這個二兒子似乎並不打算領他的情。

柏鋒臨當看不見柏宏昌已經黒如鍋底的臉色,慢悠悠一字一句說:“要不要我提醒下你,那年我離開柏家的時候,你怎麽說的啊?”

柏宏昌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瞬間就怒了。

祁霍到的時候,賀燃已經坐了有一會了,桌上的咖啡也已經喝了一半了。

“謔,我都早出門兩分鍾了,沒想到你比我到得還早。”祁霍拉開椅子,在賀燃對麵坐下來,“不是我說,約在酒吧多好,在這喝咖啡哪有去酒吧喝酒有意思。”

賀燃掃了眼提前給祁霍點好的冰美式,淡淡說:“不喝拉倒。”

祁霍“哎”了一聲,笑道:“別啊,喝喝喝,怎麽就沒點幽默精神呢?”

賀燃懶得跟他扯皮,才不想討論什麽幽默不幽默的,直接開門見山,“柏鋒臨跟他父親,是怎麽回事啊?”

祁霍喝不慣冰美式,一口下去嘴裏苦得要死,正想著要不要加點糖的時候,就聽見賀燃這樣說。

手一頓,祁霍抬頭去看賀燃。

賀燃迎著他的視線,不閃不躲,任由他看。

過了片刻,祁霍才說:“怎麽突然問起這個?”

賀燃從顧征說柏鋒臨他父親去公司起,心裏就一直很亂。

他不知道柏鋒臨的父親是個什麽樣的人,不知道他們之間為什麽會鬧成現在這個樣子,親父子斷絕關係,這中間得隔著多大的仇啊?

但下一刻他又想到了自己,他其實也沒比柏鋒臨好到哪裏去,甚至可以說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柏鋒臨跟他爸斷絕關係,他是希望他爸死。

賀燃半天沒說話,祁霍在心底歎口氣,反正這倆人也在一起了,賀燃遲早要知道的。

再回到家天已經黑透了,賀燃拖著步子進了臥室,向後一下倒在**,明明也沒幹什麽,可就是累。

怔怔望著頭頂閃爍著精致冷淡光芒的吊燈,也不知道在想著什麽。

手機突兀的震動聲拉回了賀燃飄忽不已的思緒,都這個時候了,誰呢?他磨蹭著,從褲子口袋摸出手機,一瞥。

屏幕上的兩個字讓瞬間賀燃清醒了。

——臨哥。

賀燃唰地從從**彈坐起來,手忙腳亂地還差點把電話給掛了。

總算接起來,聽到柏鋒臨聲音的刹那,賀燃鬆了口氣。

“睡了沒?”柏鋒臨問。

賀燃順勢躺在了**,說還沒有。

柏鋒臨嗯了一聲,靜了一會說:“今天車練得怎麽樣?”

賀燃笑了下,說:“還行,教練說我有進步,比昨天好多了。”

“噢?”

靜了幾秒,賀燃幽幽說:“昨天差點把他心髒病給嚇出來,今天就隻是把後車燈duang一聲撞樹上。”

柏鋒臨一下笑出了聲,不過笑歸笑,也還不忘問一句人沒事吧?

賀燃說沒事,就燈有事,還沒考科二呢,就先給駕校做了慈善。

“你說過段時間考科二怎麽辦啊?”賀燃有億點發愁,小聲抱怨:“就我這個水平,不通過都是好的,我怕萬一把人家車給磕了碰了什麽的,那就……“

柏鋒臨靜靜聽完,然後淡淡說:”沒事,考前我帶你練,包過。”

“真的假的啊?”驚喜之下,賀燃瞬間拔高了聲音,又怕人反悔似的,趕緊說:“不管真的假的,你已經說了啊,可不許反悔。”

“手機可是有錄音功能的。”

柏鋒臨好笑道:“真的,我什麽時候騙過你?”

賀燃嗯了一聲,柏鋒臨又放輕聲音說:“放心好了,有我呢。”

有我呢……

賀燃一怔,不知道怎麽著,腦海中不由自主地就回想起了傍晚那會祁霍說的話。

“特別早那會兒,那時候我跟你說,柏二長得還沒我高,整天就跟在他哥身後,邁著兩條小短腿跑來跑去,他哥大他幾歲,就左手抱著他,右手牽著我,然後一起到他家裏去吃飯。”

“我那時候可羨慕他了,有個跟天仙似的,特別溫柔的媽媽,做飯還特別好吃,那時候我最喜歡往他們家跑,天天蹭飯吃,不像我媽,做次飯跟炸廚房一樣。”

“好多事情我到現在都記不太清了,但就是記得那時候很羨慕他,”說著說著祁霍就笑了,“有個特別好的媽媽,還有個雖然雖然看起來挺凶,但對他也還不錯的爸爸,噢,對了,還有個經常欺負他但十分護著他的親哥。”

“但是呢,”祁霍聲音也弱了下去,“後來不知道怎麽就變了,我一點也不羨慕他了。”

“他爸其實在外麵養著不少人,他媽呢,在他大概七八歲的時候吧,走了,更絕的是什麽呢……”

賀燃認識祁霍這麽久,其實沒怎麽見過祁霍生氣,因為他從來都是一副嘻嘻哈哈的樣子,仿佛根本沒有什麽事情能夠讓他生氣。

賀燃知道那不是因為祁霍脾氣好,隻是因為他不在意,某種程度上,祁霍比柏鋒臨更無情。能讓他放在心上的東西太少了,所以根本談不上生氣與否。

但這次,賀燃在祁霍臉上看到了明晃晃的怒意。

“外頭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情人,直接找到他家去了,說想要做他後媽。”

“小情人後麵被趕出去了,但趕走了一個,總還有下一個,等到他十幾歲的時候呢,他爸要再娶一個了。”

“諷刺的是什麽呢?”祁霍哂笑一聲,“他爸帶回去的那個女人,比柏鋒臨大不了多少。”

“他那時候跟他爸的關係已經僵得不能再僵了,一年都不見得能說一句話,因為這事,他們好像是又吵了一架吧,甚至是動手了。”

“就在他快高考的時候。”

祁霍頓了頓,歎了口氣,“在那之前,雖然柏鋒臨從來不說,但是我知道,他對他爸還抱有一絲希望的,那次兩人動手一塊進了醫院後,柏鋒臨就徹底死心了,不再對他爸抱不該有的期待。”

“甚至到後來,他大學畢業,第一件事就是回去跟柏家斷關係,”說到這祁霍臉色變得十分難看,幾乎是咬牙切齒地道:“他爸說當初就不應該生他,他媽走的時候怎麽他沒跟著去?”

“賀燃——”

賀燃下意識應了一聲,隻是聲音帶著明顯的啞,胸腔處的某個地方堵得厲害。

雖然人是從回憶中被拉了回來,但依舊沉浸在聽完祁霍那番話後的怒氣裏。

有些人真的是,根本不配當父親。

賀燃許久不吭聲,柏鋒臨叫了一聲,在聽到他的回應後,才繼續問道:“怎麽了?剛剛一直不說話?“

賀燃聽著耳邊再熟悉不過的聲音,輕輕呼出了口氣,刻意壓著嗓音,好讓他聽起來不那麽顫。

”沒事,臨哥,你也還有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