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向哲動作很快, 第二天中午就把餘河所有的資料都發了過來,柏鋒臨點開郵箱下載,等待的間隙, 跟向哲說:“辛苦了。”
向哲說:“不辛苦,那個賈總的資料也查了,就是一地產商。”
柏鋒臨嗯了一聲,“沒事了,好好過年去吧。”
向哲笑了一聲, “行,先祝柏總您新年快樂,我掛了啊。”
柏鋒臨把手機放在一邊, 劃動著控製麵板往下瀏覽。
其實光看資料也沒什麽特別的,無非就是家境貧寒,考上了電影學院,高中時候談過個體校的男朋友, 後麵又攀上了搞房地產的賈總。
花了幾分鍾快速看完,最底下還有餘河跟賈總一同出入酒店的照片。
不過,有意思的是, 這個賈總已經有家室了。
嘖, 玩得還挺花。
柏鋒臨搖搖頭, 又有電話打進來的時候,他看都沒看, 以為是向哲又有什麽事情,“怎麽了?”
“來機場接我。”
兩人同時出聲,柏鋒臨愣了一會,才反應過來,是賀燃, 不是向哲。
他回來了?
來不及細想內心深處湧現的一點欣喜,便聽到賀燃說:“快來,冷死了。”
柏鋒臨當即也顧不上什麽了,一聽到他說冷,不由自主地就站起來,快速穿外套,拿著鞋櫃上的車鑰匙就出了門。
“先進去等著,我等會就到。”
賀燃哈了口氣,拖著行李箱又往大廳走。
大概是就要過年的原因,整個城市明顯空了下來,柏鋒臨一路暢通無堵地到了機場,長腿□□車前,他打電話給賀燃,說到了。
賀燃出來得很快,推著行李箱一路小跑過來的。
柏鋒臨往前迎了兩步,順手接過他手裏的行李箱放進後備箱,笑道:“急什麽?”
賀燃仰了仰頭,眨了眨眼說:“想你了呀。”
柏鋒臨“呦”了一聲,伸手在賀燃額頭上按了一把,稍長的劉海被他壓去了腦後,光潔的額頭暴露在柏鋒臨的視線下。
“嘴還挺甜。”
賀燃撇了撇嘴,明顯柏鋒臨理解的“想”和他表達的不是一個意思。
但是,算了,慢慢來吧。
柏鋒臨手掌移開,順手拍了拍賀燃肩上的雪,“走吧,上車。”
賀燃點點頭,拉開副駕的門坐了上去,低頭係安全帶的時候,又忍不住用餘光去看主駕駛上正認真開車的人。
雖然是想了一晚上才做決定要提前回來,但真的回到柏鋒臨麵前了,他又有點忐忑,怕他說自己什麽。
“怎麽了?”柏鋒臨回過頭,將偷瞄的賀燃抓了個正著。
賀燃:“……”
既然被發現了,賀燃就不繼續拿餘光偷瞄了,改光明正大地看。
“那什麽,”對上柏鋒臨的視線了,賀燃心裏還是有點虛,輕咳了兩聲說:“先說好啊,雖然我提前回來了,但那都是工作結束了以後才回來的。”
他才不是沒有事業心,不負責的人。
柏鋒臨怔了一會兒,回味過來賀燃話裏的意思後,當即笑了起來,“想回來就回來啊,反正過年嘛。”
雖然他主張今天的工作就絕不拖到明天去完成,但偶爾也要偷偷懶的嘛,人又不是機器。
所以就算賀燃這次真的扔下工作跑回來了,他也不會說什麽的。
況且賀燃還不是這種人。
所以,回來就回來了嘛,正好一起過年啊。
想想幾年前還是他倆一起過年的,那時候就他們兩個人,他會空出時間早早回去,賀燃做幾個家常菜,他就在旁邊打個下手。
雖然簡簡單單,但也確實是那幾年,他過得最舒心的兩個年了。
以至於其實出國幾年,他還是會偶爾懷念。
柏鋒臨沒問賀燃回家還是去哪,直接把人帶回了自己家,對此,賀燃十分滿意。
打開門,柏鋒臨把鑰匙隨手扔在鞋櫃上,然後給賀燃取了一雙新的沒有拆封的拖鞋。
按照他的鞋碼買的,雖然對賀燃來說可能稍微大一點,但不影響。他把毛茸茸的綿拖鞋放在賀燃麵前,“將就穿吧。”
賀燃把行李箱扔在玄關處,說沒什麽,不影響,然後換上了拖鞋。
柏鋒臨去廚房接水了,賀燃在客廳沙發上坐下來,四處打量著。
這是他第二次來柏鋒臨家裏,上一次喝醉了直接被帶回來的,什麽都不知道。
想到還稀裏糊塗地就睡到了柏鋒臨的床,賀燃嘴角緩緩勾出個笑來。
柏鋒臨端著茶杯出來,正好就看到了坐在沙發前的賀燃在笑。
彎腰把茶杯放在賀燃跟前,柏鋒臨隨口問:“怎麽了?笑這麽開心?”
賀燃瞬間僵了下,頭搖得跟個撥浪鼓似的說沒有。
這肯定不能讓柏鋒臨知道他剛才在笑什麽,不然他臉都沒了。
柏鋒臨:???
賀燃掩飾性地端起茶杯,柏鋒臨剛要製止,說燙,賀燃已經喝了一口,臉瞬間就皺了起來。
好燙。
燙的他眼淚都快下來了。
眼淚汪汪的把茶杯放在桌上,賀燃直往洗手間跑。
柏鋒臨沒忍住笑了,跟在賀燃身後進了洗手間,順手給他遞了毛巾,又去接了杯涼開水過來。
賀燃接過喝了兩口,舌尖的疼痛感才感覺下去一些。
“怎麽這麽傻啊?那麽燙的水也敢直接喝。”
賀燃沒有什麽威懾力地瞪了柏鋒臨一眼,他那不是心不在焉嘛,不然能這樣?
舌尖都燙麻木了。
“燙傷了?”說著柏鋒臨伸手去捏賀燃的下巴,賀燃身體一僵,但沒有往後退,任憑柏鋒臨捏住他的下巴抬起了臉。
“張嘴我看看紅了沒?”
舌尖紅沒紅賀燃不知道,但耳朵尖紅了。
賀然感覺得到,而且他覺得隻要自己側過頭朝鏡子看去一眼,就能看到滴血似的耳多尖。
賀燃沒動作,柏鋒臨手上使了點勁,賀燃嘴巴被迫張開了,一點豔紅的舌尖。
“我去找找有沒有軟膏。”說著柏鋒臨鬆開手就要去找軟膏,賀燃一手拉住他,“不用,又不是很嚴重,過一兩天自己就好了。”
柏鋒臨皺了皺眉,“不疼麽?”
賀燃心說還沒有你手勁大呢,下巴估計都留指印了。
“有冰塊嗎?我含一會就不疼了。”想了想,賀燃說。
柏鋒臨一想也是,冰塊作用還大點,不到抹軟膏的地步,他轉身去冰箱拿冰塊,賀燃站在洗漱鏡前,揉了揉自己的耳朵,已經不那麽紅了。
含化了兩個小冰塊後,舌尖倒是不疼了,牙冰得有點受不了。
柏鋒臨就坐在一邊笑,說你還二十六呢,跟六歲差不多。
賀燃涼涼道:“要不你含快冰試試?”
屬實坐著說話腰不疼。
柏鋒臨說:“我又不跟你似的,熱水看都不看直接喝啊?”
自己理虧的賀燃:“……”
兩人鬧了一會後,賀燃說要不去超市吧,買點東西來,不然都不像過年。
柏鋒臨家裏幹淨得離譜,沒一點過年的樣子,好歹他住酒店的時候,陳言還說要去買點窗花小燈籠什麽的來,不過現在他們倆都回來了,這計劃也就泡湯了罷了。
柏鋒臨沒覺得有什麽不好,穿上外套就和賀燃去了小區的超市。
超市內部全掛著紅色的小燈籠做裝飾,看著就喜慶,賀燃推著購物車說要不我們也買一個,買個大一點的,回去掛在門外麵。
柏鋒臨對此沒有異議。
所以不僅買了大紅燈籠,還買了一副對聯,若幹的小窗花。
賀燃拍了拍手說:“回去這些就都歸你了。”
柏鋒臨說為什麽。
賀燃說:“你貼這些,我做年夜飯啊。”
“當然,”賀燃一笑,“要是你來做年夜飯的話,我貼對聯窗花掛燈籠也不是不行。”
柏鋒臨:“……”
廚房殺手柏鋒臨沒了話說,賀燃心情愉悅地轉過身,推著購物車去了蔬菜區。
柏鋒臨跟在他身後,兩人時不時聊幾句,賀燃就順手把蔬菜往購物車裏放,都不用問柏鋒臨吃不吃,畢竟他做什麽他吃什麽。
看到貨架上的火鍋底料,賀燃拿了一包,然後轉過頭去問:“晚上煮火鍋吃怎麽樣?”
柏鋒臨心說你都把火鍋底料放購物車裏了,我還能說不吃嗎?
吐槽歸吐槽,柏鋒臨還是拿了一包清湯底料,“吃鴛鴦鍋。”
賀燃沒意見,東西買得差不多以後,柏鋒臨去拿飲料,賀燃則放了兩包大白兔奶糖進購物車。
結完賬,兩人提溜著大包小包回了家。
一進門,東西全都堆在了玄關處,賀燃看著整理了下,肉類蔬菜什麽的全都放進了廚房冰箱,其餘幹果之類的小零食,柏鋒臨裝了盤擺在客廳茶幾上。
做完著些他踱步去了廚房,賀燃已經著手開始準備了。
“圍裙在哪啊?給我拿一下。”正好柏鋒臨過來,賀燃就問。
“稍等啊。”柏鋒臨轉過身,從廚房頂部的櫃子裏取了一個新的,連包裝都沒有拆。
賀燃心情複雜地看著他手上的粉色圍裙,“喜歡粉色啊?”
柏鋒臨笑,“怎麽可能,林姨買的。”
賀燃剛要問林姨是誰,柏鋒臨就說:“林姨是以前家裏做飯的阿姨,前幾天來做飯時買的。”
讓林姨從他哥那裏跳槽是不可能跳了,隻能偶爾讓林姨過來做一兩次飯這樣了。
賀燃很少聽到他提及以前家裏的事情,乍一聽到還有點楞,等反應過來,柏鋒臨都把包裝拆了,十分粉嫩的圍裙在他手裏被展開。
賀燃:“……”
賀燃:“有別的選擇嗎?”
“沒有,”柏鋒臨笑得十分不懷好意,“來,我幫你。”
賀燃連忙擺手,一把從柏鋒臨手裏搶過圍裙,把人往外趕,“好了好了,這裏已經沒你的事了,趕緊出去吧。”
推拉門關上前,賀燃說:“要是閑的無聊就把對聯什麽的貼了。”
柏鋒臨:“……”
貼對聯就貼對聯吧,雖然他非常想看賀燃圍著粉色小圍裙的樣子。
賀燃當然知道他在想什麽,根本不給這個機會,“啪”的一聲合上門,惡狠狠地盯著手裏的粉色圍裙看了一會,才磨磨蹭蹭地圍上了。
柏鋒臨想法落空,隻能非常遺憾地歎口氣,然後拿出他們剛剛在超市買的對聯,自己去門外貼了。
他這房子是第一年住,門兩邊的牆麵非常幹淨,所以貼起來也方便,等貼完對聯,他又把燈籠也掛了上去。
做完著些,柏鋒臨退後了幾步,拍了拍手看自己的成果。
怎麽說呢,雖然好像是有點過於喜慶了,這樓裏的住戶沒多少人貼這個還掛燈籠,但是呢,有過年的氛圍了,他樂意。
剩下的幾個窗花也都被柏鋒臨貼在了客廳的落地窗前。
超市提回來的塑料袋快見了底,柏鋒臨這才注意到底下還有兩包大白兔奶糖。
什麽時候買的啊?他怎麽沒注意。
顧征的話不合時宜地在腦海中回響,他挺喜歡吃奶糖的。
真有那麽好吃嗎?柏鋒臨有點點好奇。
想著他就順手撕開了一包,拿了一顆糖出來。
好像也沒什麽特別的啊,包裝跟他小時候吃的一個樣。撕開糖紙,柏鋒臨吃了一顆。
甜,就是甜。
他很久不怎麽吃糖了,味道好像和小時候也沒什麽兩樣。嘴裏嚼著一顆糖,手裏還拿了兩顆,柏鋒臨進了廚房。
賀燃頭都沒回,
柏鋒臨就靠在門邊,看著穿著粉色圍裙的賀燃微微彎著腰,在砧板上切菜。
柏鋒臨摸出手機,鏡頭裏青年過細的腰身被粉色的細帶圍著,然後打了一個蝴蝶結。
等賀燃有所察覺地回過頭,柏鋒臨正要收手機。
賀燃:“……”
柏鋒臨三兩步走上前,非但沒有偷拍的覺悟,反而要給被偷拍的人看他偷拍的照片。
“看看,不錯吧?”柏鋒臨還給他放大,讓他看局部細節,“放成頭像怎麽樣?”
賀燃麵無表情地掃了眼,“刪了。”
柏鋒臨一下關了手機,“刪什麽啊,多好的照片。”
賀燃氣得想咬人。
“好了好了,開玩笑的,不放頭像,”小朋友不經逗,不管多少歲都一樣,所以柏鋒臨攤開掌心,赫然是兩顆大白兔奶糖,“喏,做年夜飯辛苦了,吃顆糖。”
腦海中記憶深處的某個場景似乎和現在重合了,賀燃幾乎一瞬間紅了眼眶。
他偏過頭去,狠狠咬了下腮幫子,才沒有讓自己看起來很失態。
柏鋒臨一愣,這是什麽反應啊?剛剛逗過火了?
“我……”他剛要說點什麽,賀燃又回過頭,把兩顆糖都拿了過來。
“不辛苦,還有,”賀燃咬了咬唇說:“……謝謝。”
柏鋒臨一頭霧水,這也要道謝的嗎?
賀燃知道自己反應有點過激了,可他控製不住。
掌心兩顆糖被他死死捏著,柏鋒臨給他糖的那一瞬間他以為回到了過去。
在他剛認識柏鋒臨的第三天,傷養得差不多後,柏鋒臨問他,家在哪,他送他回去。
十五歲的少年一臉的抗拒,說出口的話十分冷硬,“我沒有家。”
剛二十歲的柏鋒臨一愣,“沒有家?”
賀燃不說話,唯有一雙亮得驚人的眼睛執拗的盯著他。
柏鋒臨十分頭疼,三天前腦子一熱,街邊撿回來個小可憐,現在小可憐隱隱有賴上自己的意思,但是他哪有什麽帶崽的經驗,再說了,他忙,而且會煩。
所以在賀燃雖然看起來堅如寒冰,但其實一碰就碎的目光下,他還是說:“那總該有什麽親戚吧?我送你過去。”
賀燃依然不說話,柏鋒臨把幾種可能性都想了下,最壞的結果就是他撿回來的小可憐連個親戚都沒有,或者是親戚家裏條件比較差,養不起。
但這沒什麽,他做好人到底,反正都順手撿了,也不差給親戚家一筆錢,讓他們把這孩子供到讀大學。
想著他也就這麽說了,賀燃半天沒說話,眼睛卻慢慢紅了。
又凶又委屈。
不想讓人看見他眼眶紅了,就轉過頭去狠狠抹了一把,非但沒有效果,反而手背上落了幾顆晶瑩。
然後就控製不住似的,越不想掉眼淚,反而掉得越凶。
柏鋒臨沒怎麽見過這場麵,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他想要哄一哄這小可憐,讓他別哭了。
不知道是他哪句話傷了到了人,柏鋒臨很抱歉,這個年紀的小孩自尊心又強又脆弱。
他也是從這個年紀過來的,他經曆過。
所以手忙腳亂地不知道要幹什麽,想拍一拍他的肩膀,又在半道上收回手,因為小可憐不僅低著頭掉眼淚,肩膀都跟著抖了起來。
慌亂之中柏鋒臨碰到了自己褲子口袋一塊凸起。
他摸出一看,是一顆大白兔奶糖。
是他那個表弟塞進自己口袋的,說沒買到想要的糖,這種我又不喜歡吃,就給你了。
他早上還嫌棄來著,沒想到現在派上了用場。
柏鋒臨在賀燃麵前蹲下來,牽過他的一隻手,雖然手背上濕漉漉的痕跡都蹭在了柏鋒臨的掌心,但他沒有在意。
隻是把那顆奶糖放進賀燃的掌心,輕聲說:“喏,別哭了,吃糖,很甜的。”
“我跟你道歉,剛才是我唐突了,我們可以之後再好好商量,現在別哭了好不好?”
賀燃其實並不執著於什麽奶糖,隻是剛好在那時候,柏鋒臨從褲子口袋摸出了一顆奶糖,給了自己。
然後自己記了那樣的味道,近十年。
而自己的這一聲“謝謝”,也算是遲到了許多年。
賀燃剝開了糖紙,奶白的軟糖在口中慢慢化開,奶甜味蔓延開來。
與此同時,胸腔處某個地方酸澀得厲害,有什麽東西在那一刻,猶如岩漿迸發,愛意徹底洶湧。
仿佛是蓄謀已久,也仿佛是臨時起意,賀燃往前一步,帶著不顧一切的勇氣。
在這個冬日的午後,雪不知道什麽時候停了,暖融融的陽光灑下。
賀燃閉著眼睛,微微仰著頭,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