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接知青
秋收的日子一片紅火。
一大早的,村裏的人們就陸陸續續的上工,王家人也在其中,他們家屬於第三村民小組,不過幹活兒也不是都在一起,王一城今天分配的任務還是拔花生。
王大剛帶著幾分警告:“你今天……要堅持一下!”這貨昨天中暑,他總覺得他是裝的。
王一城眼神閃了閃,笑的十分純良。
他認真說:“大剛哥,您還不了解我?我這個人雖然幹活兒的能力一般,但是態度我是有的。我肯定是認認真真好好的幹活兒,盡自己最大的能力,為咱們大隊的秋收增添一份自己的力量。”
這話說的真動聽啊。
王大剛嘴角抽了抽,有點信不過這個小子,但是他的眼神太真誠了,讓人不自覺就覺得很相信了。他點點頭,說:“你這樣想就對了。”
王一城笑容燦爛,說:“那肯定的啊,一筆寫不出兩個王字,我可不會給老王家丟臉。”
王大剛:“你曉得就好。”
說起來,王大剛和王一城也是親戚了。
王大剛的爺爺和王一城的爺爺是親兄弟,所以算起來也不是很遠。
王大剛又抓著王一城叮囑了幾句,絮絮叨叨,王一城也不惱,臉上帶著笑,很是真誠,頻頻點頭,一副記在了心裏的樣子。王大剛終於滿意的點頭,也說:“你能聽進去就最好了,這要是幹重活兒,我肯定也是要說量力而為。但是這拔花生屬實不是什麽大活兒,你好好幹,不算累的。”
王一城:“我知道的,謝謝大剛哥,我知道你都是為了我好。我知道您關心愛護我,我也不會讓你失望的。”
王大剛愣是被他說個臉紅,擺手:“行了,你趕緊幹活兒吧。”
王一城來到地裏,很快的加入到了拔花生的隊伍裏,幹得很是用心,這也不獨獨是今天,往常他也這樣,他幹活兒態度一貫都是有的。
與王一城一道在地裏拔花生的,基本都是老大媽,這個工分低,中年婦女可沒有幹這個的。
尖嘴猴腮那個幹瘦的是李大娘。
豬腰子臉是陳老太。
三角眼那個是朱大嬸。
鞋拔子臉是吳阿婆。
他們五個人是一個拔花生小隊,王一城混在裏頭,真真兒的鶴立雞群。吳阿婆跟王家是鄰居,住隔壁的,她八卦的問:“小五子啊,你老娘昨天是不是又罵你了啊?我在隔壁好像都聽到了,沒吃上飯吧?”
這村裏誰不知道,田巧花那是一等一的會算計,不幹活兒可是吃不上飯的。
王一城抬眼笑,說:“阿婆看您說的,我媽哪是那樣的人,而且我昨天也不是沒拿工分啊。這實在是身體狀況一般,結果掉了鏈子,可我這可不是故意的。我媽哪裏能不給我吃飯?”
吳阿婆才不相信:“我還不知道你媽?”
王一城:“吳阿婆,您這話可不對,你看你這紅口白牙的就要汙蔑我媽了。這可是秋收,我不吃飯哪有力氣幹活兒,誰家也不是瘋了,秋收不吃飯,那是嫌命長啊。您看我這不是幹的挺快的?”
吳阿婆看著剛開始幹活兒就有點落後的王一城,撇嘴:“你這還叫幹的快?”
王一城笑眯眯:“這咋不叫?我今天不比昨天強了點?”
吳阿婆:“……”
你對自己的要求真低。
她正打算說話,就看一個婦女臉上頂著巴掌印兒走過,吳阿婆立刻壓低聲音,跟身邊幾個人說:“你看三柱兒媳婦兒,又挨打了。”他們東北婦女,挨打的可真不多,雖然有傷,但是都是互毆。
一般像是三柱兒媳婦兒這種隻挨揍不還手的,誰不說一聲完蛋玩意兒,呸,真給女同誌丟臉。
朱大嬸睜大眼,說:“你們還不知道呢?何家幾個爺們今天天還沒亮就去河裏洗澡,正好碰上張黑眼兒他媳婦兒一大早去洗衣服,撞了個正著兒啊。幾個老爺們就那麽赤條條的被看光了。張黑眼兒家你們還不曉得?這被嚇了一跳直接上門要賠償了,三柱兒媳婦兒嘴巴不幹不淨,讓張黑眼兒媳婦兒打的。”
“啊!我們這一大早就來上工,不知道啊。”
“快說說,打的厲害不?”
王一城也湊在老娘們中間,樂嗬嗬的豎著耳朵八卦,他說:“那他家為啥一大早去河裏洗澡啊,現在可不是夏天了,早晚的水挺涼的吧?”
他帶著笑,感歎一聲。
“不曉得,誰知道幹什麽去了,反正聽張黑眼兒媳婦兒說,幾個人看著不太對,髒乎乎的,保不齊去幹什麽壞事兒了。”朱大嬸神神秘秘:“他家兄弟幾個心齊,現在又是秋收,各個大隊都忙著這個……嗬嗬,嗬嗬嗬。”
她露出幾個“你懂我懂大家懂”的表情,這話裏麵沒說出來的,大家也都聽懂了。這每年秋收可都有丟糧食的,怎麽丟的,就不好說嘍!
大家神態各異,幾人撇了撇嘴,李大娘低頭呸了一聲,說:“不知道去哪兒挖牆腳了!”
王一城趕緊關心說:“李大娘,您可別這麽說,他家可不好惹。”
李大娘點頭:“還是你小子厚道。不過我可不怕那家子,我家可好幾個老爺們,可不是好欺負的。他們背地裏幹那些事兒都不怕,我還能拍了他們家?”
王一城豎起大拇指,李大娘驕傲的揚頭,說:“呸,什麽玩意兒啊。”
王一城:“您能耐。”
王大剛過來的時候就見大家嘮嗑的正熱鬧,他無腦的揉著太陽穴,就不明白小五子怎麽跟老太太都能嘮的熱火朝天,他高聲:“趕緊幹活兒哈。”
“知道了知道了,就知道催,沒看我們也沒停下來嘛。”
“就是,一天天的,竟是狗拿耗子。”
大媽們可不慣著王大剛,七嘴八舌,王一城樂嗬嗬的看著王大剛,見他本來就夋黑的臉更黑了,忍不住笑的更燦爛了一點。王大剛:“……”
這小子。
“小五子,你去一趟大隊部。”
王一城沒動,挑著眉毛高聲:“幹啥?”
王大剛:“叫你去你就去,怎麽那麽多事兒?”
王一城無辜臉:“那耽誤我幹活兒啊,不然我工分不夠我媽又該說我了,我可不是那偷懶的人。”
周圍好幾十人都齊刷刷的看過來。
噫~
臉皮真厚!~
王大剛深吸一口氣,說:“咱們大隊又要來知青了,你跟著去接一下,今天給你五個工分。”
“啥?又來知青?那些知青下鄉啥也不會幹,又來幹什麽?”
“就是啊,咱們這秋收都開始了,他們來了之後還跟咱們一起分糧?沒有這樣的吧?”
“每年都是春天下來,今年咋秋天也有了?這知青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來了幹啥啊。”
“就是就是。”
大家立刻不高興起來,吵嚷起來。
王大剛歎息,他就知道,這要是說出來大家肯定有意見,他埋怨的看著王一城一眼,說:“你趕緊去大隊部。”
王一城倒是淡定:“我不去,那些知青眼睛長在頭頂上,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說話又不客氣,我上工還能掙六個工分呢,我幹啥去接他們?白白受氣,還少一個工分。”
王大剛這人沒什麽心眼兒,立刻急了,說:“你幹啥六個工分啊,你昨天才三個工分,你去接知青又不用幹活兒,這不是挺好?”
王一城認真:“我昨天是中暑了不舒服,你去翻翻往年的記錄,哪年我秋收不掙六個工分?再說這也不是工分的事兒啊,真累心。”
他苦笑一下,說:“不信你問問大夥兒誰樂意去。”
“不去不去,我可不樂意。”
“我也不樂意。”
“我上工十個工分呢。”
王一城:“大剛哥,你別看我看著跟他們相處愉快,但是還不是熱臉貼人家冷屁股?都是為了村裏麵子上好看,其實啊,我圖個啥呦。”
王大剛看他這個苦哈哈的樣子,想著每次新來知青的樣子,有幾分感同身受了。
他想了想,說:“我跟記分員那邊說,給你記六個工分,咱們村裏沒有合適的人,你就當幫大剛哥一個忙,成不?”
王一城有點猶豫,似乎是猶豫了半響,終於說:“那成吧。”
他說:“我可是看你的麵子啊。”
王大剛笑了出來,說:“知道,趕緊去吧。”
王一城:“那行,我現在去。”
王大剛叫住他:“你換個衣服哈。”
王一城:“嗐,這也沒啥啊,反正咱們都是勤勞的勞動人民,換不換的無所謂了。”
王大剛:“你小子啊!”
他直接奔著大隊部去,嘴角卻慢慢揚了起來,他當然樂意去接知青啊,雖說大家都嫌棄知青事兒多,但是王一城可是很樂意去的,去接知青還給算工分,再也沒有比這更好的事兒了。
他在地頭兒要是幹活兒,拿六個工分可是得累個夠嗆,現在多好啊,輕輕鬆鬆就拿到。至於知青的冷臉?他堂堂一個男子漢還怕那個?更難看的臉色他都看過,這知青那個趾高氣揚的,不算啥。
前幾年就有知青下鄉了,雖然人數不多,但是也是幾乎每年都有,開始村裏人還是很高興的,但是很快的就變成不樂意了。
知青都是從城裏來的,一個個年紀也不算大,並不是很會察言觀色,對農村的嫌棄都明晃晃的放在麵兒上,少不得還要說些不好聽的,這就搞得大家很不喜了。
再加上,他們幹農活兒不行,但是又得分糧食,這就讓村民們更是不喜。
到現在,大家就連去接知青,都不樂意去。村裏出工分,還不是人人都樂意呢。有人是覺得丟臉,有的人則是覺得上工掙得更多,看不上村裏給的五個工分。
不過他們不稀罕,王一城稀罕啊,他這次還拿捏到六個了呢。
嘿嘿嘿。
王一城既然答應了就不磨蹭,一溜煙兒來到大隊部:“大舅。”
田建國正等著他呢,人一到就把本子遞給他,說:“你跟老陳頭去縣裏的火車站接人,回來之後給安排到知青點,現在秋收緊張,我沒工夫給他們講那些有的沒的,你在路上給他們都說一說。”
“成,交給我。”
王一城收起本子,靠在桌上,問:“這次怎麽是去縣裏接人啊,一般不是都去公社?”
田建國也心煩著,說:“這也不知道今年怎麽回事兒,竟然安排了第二茬兒知青下鄉,又是這麽個時候過來,各個大隊都不樂意著。幾個公社也是曉得下麵大隊火氣大,不樂意攔事兒,恨不能把活兒從縣裏都給分好了。大家不樂意總歸不敢給縣知青辦臉色看吧。按理說公社的人可左右不了縣裏,這也不知道是誰走了關係,讓這事兒直接在縣裏就分了。你去了也別給知青辦的臉色看,都是領導啊。”
王一城點點頭,笑著說:“大舅你還不知道我什麽人啊,咋也不能給咱大隊拖後腿啊。”
田建國:“這我倒是信得過你小子。”他掏出錢票,說:“你倆在縣裏吃個午飯。”
王一城這下子更真誠了,眉眼都是笑意,說:“好嘞,您就瞧好兒吧,我保證給知青安排的妥妥的。”
這才樂顛顛的出門去找了老陳頭,相比於王一城的笑容燦爛,老陳頭眉梢兒皺的緊緊地,滿是溝壑的臉格外的深邃,嘟囔:“這個時候來人,這些城裏娃娃能幹啥啊,這又耽誤了一天的活兒。”
王一城:“誰說不是了,不曉得為啥這個時候安排過來,不過既然是安排過來了,咱們也不能不服從政策啊。”
他笑著說:“咱們早早接上他們,早早回來,還能歇一歇。”
老陳頭搖頭:“這火車哪有不晚點的時候,一三五晚點,二四六特別晚點,星期天十分晚點。”
王一城哈哈笑了出來,說:“那倒也是哎。”
倆人趕著牛車,很快的就奔著縣裏去了。他們村距離縣裏要走將近三個小時,不過就這也不是最遠的,還有得村子要走五六個小時的呢。倆人趕車走,一路上嘮嗑。
王一城這人,跟個麻雀都能嘮倆點兒,一路上跟老陳頭東家長西家短,少不得也說到了何家幾個爺們的事兒,他也有自己的看法,哼了一聲,說:“保準是沒在外麵幹好事兒。”
王一城眼神閃了閃笑了下,說:“這哪兒好說呢。”
老陳頭瞅了王一城一眼,說:“你當年還小,不曉得那麽多。其實你們兩家其實也有點淵源,當年你姥爺還活著的時候,他們家小子可是跟在你姥爺後頭學打獵,那是學了本事的,正八經的徒弟啊。這後來你姥爺走了,你爹也走了。他們家遇見你們就跟看不見一樣,還在背地裏說你媽克夫,就是忘恩負義的白眼狼。”
王一城驚訝:“還有這事兒啊,我倒是不知道,我媽在家可不說這些個事兒。沒想到他家是這樣的人,他家那個三柱兒媳婦兒還罵我閨女是野丫頭呢,這也太缺德了。”
老陳頭年紀不小了,但是仍是一個暴脾氣,直接罵:“遭瘟的東西,真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都不是啥好鳥兒!”
王一城義憤填膺:“可不是!”
他垂垂頭,無聲的笑了下。
嘴這麽賤,那就別吃野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