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選我
裴長律站在門外。
許知意上次見他, 還是在楓市上班的時候,有一年過年回家,他照例來她家拜年。
很久不見,裴長律的樣子又有了點變化。
他和寒商一樣, 由少年蛻變成了男人, 肩變寬了, 人更高了,明明是一身溫文爾雅的書卷氣, 卻因為事業順利, 正是鮮衣怒馬春風得意的時候,鋒芒畢露。
進了十二月, 就算入夜了,還是熱,裴長律隻穿著件淺到幾乎看不出顏色的蛋青色襯衣,灰色亞麻西裝薄外套搭在臂彎裏, 雖然一路舟車勞頓, 人卻清爽幹淨。
是那種走在路上,每個人都會忍不住回頭多看一眼的好看的男人。
“知意,不好意思拖到這麽晚, 本來應該明天早晨再過來,可我實在忍不住,想先來看看你。”
聲音也照例清越動聽。
裴長律俯身過來,象征性地鬆鬆地抱了許知意一下, 隨即鬆開。
許知意敏銳地察覺到, 他用過香水。
不多, 量控製得剛剛好。
香水微帶水果調, 以男香而論, 略微甜了一點,但是這味道和許知意自己常用的那款香水有點神似,隻是更冷冽,更偏中性,所以聞著還不錯。
裴長律鬆開她,把背後的另一隻手遞到她麵前。
手裏拿著一束花。
花束很小,卻很精致,風格隨意雅致。
和寒商買的那束風格如出一轍。
花的配色色係清淡,偏暖,點綴一點點亮色,恐怖的是,也包著米色的包裝紙,和她房間插在架子上的那束花宛如孿生兄弟。
許知意看見花,滿腦子隻有一個念頭——
這種預判,寒商是怎麽做到的?
隨即明白,他們兩個其實都在按她喜歡的顏色配花和襯紙。一個認識她二十幾年,一個認識她十年,兩個人都很懂她。
可見寒商說什麽,買束花讓她送給裴長律,都是胡扯,他買那束花和說那句話的心思,一想就明白。
他對她說過,裴長律是怎麽送女孩子第一束花的,搶先點破裴長律的套路,讓他招數的效果大打折扣。
不過由此可見,裴長律這次過來,是真的把她當成攻略對象了。
裴長律的表現確實不大一樣,不像以往這些年兩人相處時那麽放鬆,狀似隨意,呈現的卻是最完美的姿態。
許知意心想:你難道覺得你這樣,我就能忘了你穿寶寶麵包褲的樣子了嗎?
“送你的。”裴長律說。
許知意接過花,隨手遞給身後的寒商,“謝謝,進來吧。”
裴長律的目光也落在寒商臉上,停了一秒,微笑著,伸手拍了下他的肩,“好久不見了。”
寒商頷首,“好久不見。”
樂燃立刻從沙發那邊站起來,熱情無比地跟裴長律打了個招呼,眼珠滴溜溜地上下把裴長律打量了好幾圈。
樂燃同學,也是枚會隨時引發穿幫的定時炸彈。
今晚無論許知意找什麽借口,都沒法把他趕回樓上待著,他是鐵了心要留下看她的“未婚夫”上門。
許知意很擔心他會劈頭對裴長律來一句,“嗨,你就是許知意在美國的未婚夫嗎?”
還好樂燃並沒有,他隻說:“嗨!你就是那個……常綠吧?久仰大名哈。”
裴長律一身輕鬆,沒帶行李。
他跟樂燃招呼過,對許知意解釋:“我還是先訂了酒店房間,如果這邊有空房的話,晚上或者明天再搬過來。”
看得出來,他離開機場後先去了酒店,肯定洗過澡,換過衣服,好好休息過,並不是才下飛機那種風塵仆仆的樣子。
就像寒商預計的一樣。
“吃過晚飯了沒有?”寒商問,完全是主人的口吻。
不過他本來也是老宅的主人。
裴長律頓了頓,才笑答:“已經吃過了。”
他接著問寒商:“這麽晚了,你是專程待在這邊等我的,還是……你也住這邊?”
“我住這兒。”寒商答得很坦然。
裴長律瞥他一眼,又看向許知意,“倒是沒聽你們兩個提起過。我還以為寒商住在市中心的公寓。”
寒商直視著他的眼睛,嘴角微挑,淡淡答:“沒有,我早就搬過來了。”
“哦,”裴長律又問,“你是什麽時候搬過來的?”
寒商答:“她搬過來的那天晚上。”
裴長律停頓兩秒,點了下頭,笑了,“行。”
他補充,“那時候知意沒地方住,請你幫忙照顧一下,你照顧得真是不錯。”
寒商悠悠答:“客氣了。”
許知意知道,裴長律不是傻瓜,他已經覺察到不對,寒商也沒有絲毫掩飾的意思。
他倆像兩匹伏低脊背,準備搶地盤的野狼。
許知意的心髒咚咚亂跳,火速對裴長律說:“你坐,我去倒茶。”
樂燃立刻指指沙發,“過來坐,別客氣啊,就像在自己家一樣。”
“不用倒茶,我不渴。”裴長律說,“知意,我要住的房間在哪?”
他不問老宅的主人寒商,隻問許知意。
“哦,在樓上,我帶你上去看看。”
能轉移注意力是最好的,許知意馬上把裴長律帶離戰場。
她帶著裴長律上樓梯,“就在二樓。”
問題是,寒商和樂燃也跟在後麵上來了。
走到空房間門口時,裴長律轉頭看了一下走廊。
二樓走廊隻有三個門,盡頭的門大開著,裏麵是洗手間,另外兩扇門顯見的是兩個緊挨著的房間。
裴長律問許知意:“隔壁是你房間?”
許知意還沒說話,樂燃就在後麵飛快地搶答:“不是她房間,是我房間。以後咱倆住樓上啊。”
裴長律禮貌的微笑凝固在臉上。
他今晚的笑容保持得很不容易的樣子。
許知意火速探身幫他開門。
房間裏很幹淨,強森搬走前仔細收拾打掃過,一塵不染,隻是床前地上堆著大包小包,都是枕頭被子床罩等等。
許知意解釋:“我們剛買回來,還沒來得及拆。”
她說“我們”。
裴長律仿佛沒聽見這兩個字,走進房間裏,四下看看,又掃了一眼地上堆著的東西。
“一看就知道是你買的,每一樣都是我喜歡的風格。知意,跟你我就不客氣了。”
寒商靠在門口,隨口接道:“她挑的,我刷的卡。”
裴長律臉上的笑容終於撐不住,消失了。
許知意原本的打算,是先混兩天再說,可是看現在的狀況,根本連一晚上都胡混不下去。
裴長律才進門沒多久,他和寒商之間的火藥味已經濃得嚇人。
寒商完全是一副其他雄性動物侵犯他的領地,炸了毛的姿態,裴長律更神奇,好像真有未婚妻被別人搶了似的。
許知意倒是不怕裴長律知道她和寒商的事,她怕的是,他倆稍微多互嗆幾句,她對寒商撒的關於訂婚的謊就會露餡。
許知意調整呼吸,假裝沒事:“長律,你先看看房間,我下樓一下,馬上回來。”
裴長律點頭,“好。”
許知意轉身前瞥向寒商。
她下樓回到自己房間,沒過多久,門就又開了。
寒商非常機靈,跟著下來了。
他進來,回身關好房門,先摟住許知意的腰,把她壓在門板上,低頭吻住。
兩個人靠在門上,無聲無息地接吻,好像外麵的一切人一切事,都不存在。
許久,寒商才鬆開一點,輕聲問:“怎麽了?未婚夫來了,還要繼續**?”
許知意背靠著門板,做了好幾秒鍾的心理建設,才開口。
“寒商,我有一件事要對你坦白。”
她仰著頭,有點局促不安,但是瞳仁清亮,直視著他,眼神中又有了寒商熟悉的那種天不怕地不怕,又直又莽地往前衝的樣子。
是他喜歡的樣子。
寒商抿了一下唇,掩飾想要彎起來的嘴角。
“什麽事?”
許知意一字一頓地說:“我,其實,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跟裴長律訂婚。”
寒商平靜地看著她。
實話說了,他的反應卻是沒什麽反應。
這和許知意預料的不一樣,許知意有點著急了。
“真的。我是騙你的。我就是想著……就是想著……”
寒商打斷她的話,“許知意,我給你看一樣東西。”
他從口袋裏摸出皮夾,從裏麵抽出一張過塑的小紙片。
塑料膜是信用卡的尺寸,但是紙片還沒有指甲大,上麵畫著小小的一顆心。深深淺淺的金屬色,在燈光下反著光。
許知意忍不住“啊?”了一聲。
她有點結巴,“這個……怎麽會在你這兒?”
“我偷的。”寒商鎮靜地說,“從裴長律包掛的扣子裏。”
許知意怔了兩秒,腦子飛轉,前因後果全部貫通。
“我就在奇怪,這顆心怎麽會忽然沒了,原來還是不小心留在裴長律那顆扣子裏了?”
許知意推測,“然後被你發現了,你還把它悄悄偷出來了?怪不得我跑到裴長律那邊找,也沒找到,裴長律也不知道。”
“對,”寒商答,“我那時候以為你喜歡裴長律,很難過,所以帶著這顆偷來的心,去了德國。”
許知意望著他,幾乎不能相信。
這些天,寒商說過很多次,他有多喜歡她。
他半真半假地在強森麵前跟她表白,他說拿鐵上的千層心全世界隻給一個人做過,在她昏迷的時候,他是真的急了。
寒商喜歡她的程度,遠比她以為的要多。
不止多,還長久。
那些一個人追逐背影的歲月,原來是兩個人的輾轉糾結。
許知意反應了好幾秒,氣到磨牙。
“你當時就那麽跑了?但凡問我一句呢?你還給我拉黑??”
寒商手指豎在唇邊,“噓,小聲,樓上要聽見了。”
許知意壓低聲音,語氣卻很凶悍,用氣聲惡狠狠地說:“寒商,我是真的很想咬你一口。”
寒商把手送到她嘴邊。
“你咬。”
許知意沒跟他客氣,紮實地一口咬上去,在他手背上留下兩排深深的牙印。
“這顆心本來就是打算給你的,我準備編一條手鏈,結果手鏈還沒編完,你就跑了,跑得那麽遠,想找都找不著……”
“我知道,我知道。”
寒商伸手抱住她的腰。
他柔聲呢喃:“我現在都知道了。我看過你畫的漫畫,夏彩和西秋的故事。我也知道,你從來就沒打算和裴長律訂婚。”
他問:“可是,許知意,你當初真的想過去美國嗎?”
“有。”許知意說,“我那時候確實動過去美國讀博的心思,因為覺得去那麽遠的國家,可能挺有意思的。”
寒商低聲問:“如果你走了,我怎麽辦?”
許知意順暢地答:“我也想過。要是你肯的話,可以去陪讀,我養你。反正我也不是沒養過——我有獎學金,還會畫畫,我養得起。”
她未來的計劃裏一直都有他。
寒商有點哽咽,“我以為你要去美國,不打算再畫畫了,也沒想和我在一起。”
許知意望著他,一字一頓地說:“寒商,在我的人生中,從來沒有一秒鍾想過要放棄畫畫,也沒有一秒鍾想過不要你。”
寒商凝視了她很久,才低頭親了親她的額頭。
“為什麽會有這麽多誤會。”
“我倒是覺得,誤會沒什麽。”許知意說,“陰錯陽差都是難免的,這次沒有誤會了,那下次呢?關鍵的是,無論有哪種誤會,無論有多少誤會,你都要堅定地喜歡我,我也會堅定地喜歡你。”
寒商攥緊她的手。
“我總感覺,”許知意繼續說,“好像有平行時空,在那些平行世界裏,我曾經選錯過,比如放棄我喜歡的東西和人,和裴長律結婚了,或者和別的什麽人。這次一定不能再錯了。”
寒商凝視著她。
“不會。”他說,“無論在哪個平行世界,我都會愛你,找到你,最後和你在一起。”
寒商把那顆心小心地重新收進錢包裏。
許知意一眼看見,錢包夾層裏還收著一樣熟悉的東西。
是她掛著金屬小貓的發圈。
他這不是錢包,是隨身攜帶的許知意紀念館。
“你等我一會兒。”寒商說。
他出去了,片刻就回來,手裏拿著一隻藏青色的絲絨小盒子。
他先點開手機屏幕。
“我知道,裴長律這次過來,是打算跟你求婚。”
許知意:?
她知道裴長律這次過來是對她有所圖,完全沒料到他會這麽激進。他是對自己的魅力有多自信,才覺得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讓她答應嫁給他?
“我估計,他打算用假期的這些天和你培養感情,最後在走之前,正式向你求婚。”
寒商翻出裴長律發過來的圖片,把手機送到許知意麵前。
“這是他打算求婚的鑽戒。”
公正地說,戒指還挺好看,正是許知意喜歡的款。
寒商今天一直在給裴長律拆台,不停地把裴長律準備的各種驚喜,或者驚嚇,提前給她瞧。
寒商仔細觀察了一下許知意看到戒指時的表情,才打開手裏的絲絨小盒子。
盒子裏是一枚同樣祖母綠切割的長方形鑽戒,和裴長律那張照片相比,主鑽大得太多了,也純淨剔透得太多了。
“裴長律跟我說,你喜歡這種切割,因為看上去像一顆冰糖。”
“我的這顆,比他的大,比他的白,比他的更像一顆冰糖。”
許知意抬起頭。
“我並不是現在逼你結婚的意思,”寒商那雙眼睛很黑,帶著濕漉漉的溫柔,“你想結就結,不想也沒關係,我都陪著你,但是最關鍵的是,讓我當你的未婚夫,不要收他的戒指。”
寒商說:“許知意,他的鑽戒不好,選我的。”
寒商認真地望進她的眼睛裏。
“許知意,選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