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情人業務的一部分

兩個人都沒再說話, 默默地坐在這片墓園裏。

肩沒有挨著,手指卻緊扣著手指。

許知意望著墓碑,回想這些年,其實每一次她需要支持的時候, 寒商也都會在她身邊。

甚至他不在的時候, 也是一樣。

當初大學快畢業時, 爸媽力主繼續讀研,許知意沒有, 進了楓市一家公司的市場部。

公司是國企改製, 內部風格還像當初的老國企,節奏偏慢。

領導層互相傾軋, 鬥得你死我活,許知意這種小民卻很悠閑,一點都不忙。

工資不高,甚至算得上很低, 但是勝在上下班準時, 下班時間一到,部門經理帶頭收拾東西走人,許知意就有了畫畫的時間。

許知意賺得更多了, 最瘋狂的一個月,副業收入是工資的十幾倍。

她像隻小倉鼠一樣,一點都沒亂花,把錢一分分存起來, 開始研究出國留學的事。

這年春節回家, 吃年夜飯的時候, 許知意鼓起勇氣, 把想法跟爸媽說了。

不出意料, 爸媽都震驚到不能相信。

“你要辭職?”

“對,辭職,然後我想出國留學。”

媽媽回過神,“知意,你好好想想,你一畢業就拿到楓市戶口,還找到個穩定的好工作,說出去多少人都羨慕得不得了,你辭什麽職?留什麽學?哪能這麽想起一出是一出。”

“我早就想好了,想了好長時間了,”許知意說,“我也已經查好學校和專業了。”

許知意打開電腦,把自己收集到的各種資料給爸媽看。

他們沉默了好久。

爸爸最終說:“就算你真想去,咱家和你姐那邊的情況你也知道,不說留學的生活費,光是這筆學費,咱們就沒有。”

許知意不動聲色地輕輕籲出一口氣。

她打開銀行賬戶,給他們看她的存款餘額。

七位數的存款,已經足夠了。

這裏麵,除了她自己這幾年的積蓄,還有一半,是寒商走之前給她的那筆錢。

他人不在,或許在德國,或許在世界上其他什麽地方,在那個大年夜裏,卻還像是默默地站在她身後。

悉市的墓園裏。

光線漸漸變暗,遠處的墓碑隻剩模糊的灰色影子。

許知意問:“如果今天是你活著的最後一天,你會幹什麽?”

寒商望著那片墓碑,仍舊攥著許知意的手,沒有回答。

半晌,他才說:“這裏要關門了,我們得走了。”

兩個人站起來。

許知意不再哭了,不用寒商背,和他牽著手走出來,回到車上。

回到老宅時,樂燃他們都在樓上,一樓靜悄悄的。

兩個人換了鞋洗好手,各自回房。

寒商把許知意送到她房間的門口。

“你累了,早點睡覺。睡一覺,明天早晨起床的時候,就會覺得好多了。”

許知意確實累了,從昨天夜裏接到警局的電話到現在,已經將近二十個小時沒有合眼了。

許知意點點頭,打開房門。

寒商也轉身往他的房間走。

忽然被人從身後拉住了。

寒商轉過頭,看見許知意正牢牢地攥著他的衣服後擺。

她身上還穿著他的厚外套,披頭散發,眼睛和鼻頭都是紅的,抬頭望著他,見他回頭,手上用力,把他拽進她的房門裏。

寒商看她那種決絕的神情,就知道她想做什麽,心中默默地歎了口氣。

這種時候,像在占她的便宜。

可是她今晚似乎完全不想一個人待著。

寒商明白她的感覺。

當初高中時,出國去認領母親的遺體,把遺體火化的那天晚上,他就是一個人過的。

他在酒店的椅子上坐了一整夜,一直到天亮。

如果那個時候,能有一個人陪在身邊,那一晚上就沒有那麽難熬。

寒商上前抱住許知意,順手關上門。

房間裏黑著,和許知意昨晚走的時候一樣。

許知意鬆開手,踮起腳,兩條胳膊繞上寒商的脖子。

她把他拉低,嘴唇毫不猶豫地貼上去。

這是大學時她發高燒那次之後,她頭一次主動吻他。

她吻得非常堅決,比他最近這幾次親她還有侵略性,撬開他的牙關,攻城拔寨。

她整個人都吊在他身上,毫無顧忌,毫無保留,身體緊密地跟他貼合著。

麵對這樣的許知意,寒商根本撐不住,腦中那根名為理智的弦,啪地一聲斷了。

許知意隻覺得,寒商的胳膊驟然收緊,反守為攻,一隻手摸上她的後腰,把她更嚴密地壓在他身上。

仿佛一絲一毫的距離都讓人痛苦,又仿佛有種渴望叫囂著,宣稱兩個人還能比現在更近。

寒商這樣摟著她,把她原地提起來,向前幾步,放倒在她的單人**,欺身壓了上去。

厚外套發出拉鏈拉開的聲響。

黑暗中,他剝開她身上穿著的他的外套,嘴唇下移,扯開她領口的衣服,咬住她的肩膀。

像隻掙紮的狼一樣,他半舔半咬,手掌順著她的衣服下擺探進去,毫不客氣地清除所有妨礙他的阻礙。

兩個人同時吸了口氣。

許知意剛剛在墓園裏問,如果今天是他活著的最後一天,他打算做什麽?

這就是他想要做的事。

寒商的舌尖柔軟,掌心粗礪,一寸一寸,一分一分地描畫著他的滿心欲念。

許知意全身冷一陣熱一陣地發抖,死命地在他身上糾纏。

他是這個冰冷的夜晚唯一的熱源,把她從所有黯淡的死寂中帶出來的有溫度的唯一。

寒商鬆開她一點,從口袋裏摸出東西,在黑暗中撕開包裝。

許知意:“你身上還帶著這個?”

寒商騰出一隻手,鉗住她的下巴,在她的嘴唇上咬了一下。

“要做別人的情人,這是服務的一部分。”聲音多少有點帶著酸意的惡狠狠。

他重新低下來,把她嵌進懷裏。

他是一個合格的情人。

仿佛有無盡的耐心,像是在跟一個未來的強勁對手較勁一樣,他把自己的衝動死死地禁錮住,細心而敏銳地體察著她的感覺。

安靜的房間裏,忽然“吱嘎”一聲尖銳的怪響。

許知意的單人床和樓上兩個ndy前些日子用的床都是一起買的,毛病一樣。

許知意:“它會響。”

寒商:“我知道。”

這樣不行,樂燃和強森他們就在樓上,肯定會聽見。

一切都盡可能地放緩。慢到極致。

隱忍也到了極致,他死命咬緊牙關,皮膚上滲出一層汗珠,許知意看不見,但是摸得出來。

她用了全部力氣,死死地扣著他結實的肩膀。

黑暗裹挾著兩個人,房間裏除了糾纏的氣息,無比安靜。

因為極其慢,綿密但強烈的感覺如同旋轉的階梯,一層層緩緩地摞上去,把許知意帶到一個以前從未見過,也無法想象的地方。

困意席卷,許知意窩在他懷裏睡著了。

睡得昏天黑地,是這麽多天以來,最沉的一次。再醒來時,百葉窗透進外麵的光,天亮了。

寒商還在。

他在身後抱著她,支著頭,並沒有睡。

“醒了?”他的手仍在她的腰上,臉緊貼著她的頭發,“我以為你會像發燒那次一樣,睡個一天一夜。”

許知意翻過身。

眼前就是他的**的胸膛、肩膀和手臂,親密到讓人臉紅,許知意還完全不能適應。

寒商倒是沒有不適應,甚至往前貼了貼,被子裏肌膚緊挨著肌膚,觸感光滑溫暖,他把她更親密地按在懷裏。

他呢喃:“我不想吵你睡覺,一直在等著你醒,等到現在……”

一語提醒了許知意。

她火速從他懷裏掙出來,裹著被子,滿床亂找。

“找什麽?”

“手機。”

寒商探出半身,從床邊地上撿起手機,遞給她。

許知意看了一眼,“快八點了!”

她慌慌張張地爬起來找衣服。

“我必須得去一次學校,有門課的論文在線提交以後,得過去再交一份打印稿,今天上午九點半就要截止了。”

寒商也坐起來了,懶洋洋地靠在床頭望著她。

“交了電子版,還要再交打印版,你們老師是很缺那幾張打印紙麽?”

那誰知道。

許知意隻知道,不交會影響成績,昨天出事,許知意腦子裏亂成一團,把要交論文的事徹底忘了。

論文要交,成績要拿,活著的人還要繼續一天天活下去,努力往前走。

許知意急匆匆穿衣服,寒商也跟下來了,貼上來,把她抱住。

他沒穿衣服,卻姿態大方,百葉窗縫透進來一點早晨的陽光,一格一格地落在他漂亮的身段上,留下肌肉起伏的陰影。

昨晚都是摸著黑,現在是大白天,雖然以前驚鴻一瞥過,再看見,還是衝擊力巨大。

寒商認真地觀察著許知意的表情。

這麽趕時間的時候,她的目光還是停在他身上,沒有急著挪開,寒商心中暗暗鬆了口氣。

她喜歡。

而且就算睡到了,她也沒有對他失去興趣。

昨晚的表現大概算是過關的。

他抱著不放,許知意安撫他,“我現在真的很忙。乖。”

寒商低頭咬了咬她的耳朵,鬆開手,“爽過就扔,小白眼狼。”

許知意忍不住臉上發燒。

寒商自己也穿上長褲,套好T恤,“我開車送你過去,能快一點。”

可是外麵客廳裏有人,是強森他們在說話。

許知意的房門正對著客廳,一出來,就會被客廳裏的人逮個正著。

他們兩個,一個有“未婚夫”,一個有“女朋友”,被人看見一大早這樣從同一個房間裏出來,擺明了有奸情,實在太不合適了。

許知意耙了耙頭發,習慣性地在頭頂紮成包子,“我先出去看看情況,不行就先走,你等沒人了再出來。”

許知意拉開門,迎麵差點一頭撞上樂燃。

她火速回身,把房門關好。

樂燃不想交偷窺費,也沒有往房間裏看的意思,說:“你起來了?我知道你前麵一夜沒睡,在補覺,沒敢過來敲門。”

他問了問夏苡安那邊的情況。

昨天中午跟他打過電話後,並沒有新進展,許知意說了一遍情況,“警局那邊說,後續的處理,都等她爸媽過來再說,一旦有了新發現,就立刻通知我們。”

樂燃歎了口氣。

“如果一直找不到,我想做一個祭奠的網站。”

許知意點頭:“我幫你一起,我那邊有很多她的畫稿。”

樂燃問:“秦哥呢?也還在睡覺?”

“估計是吧。”許知意說。

許知意看了一眼客廳,盧克不在,強森正背對著這邊,彎腰鼓搗牆邊的啞鈴。

“樂燃,冰箱裏剩下的兩個雞蛋是你的還是我的?”

樂燃沒聽懂,“什麽雞蛋?”

“過來看。”許知意帶著他去廚房,打開冰箱門。

樂燃慢悠悠跟在她身後,“什麽你的我的,雞蛋而已,你吃了唄。”

強森在那邊說:“是我的。你想吃就吃,倆雞蛋我還請得起。”

“哦。”許知意拿了片麵包出來,“算了,反正也來不及做。”

調虎離了次山,不知道寒商夠不夠機靈,有沒有抓緊機會溜出來。

她剛要給他發消息,就聽見樂燃打招呼:“秦哥。”

許知意的房門緊閉,寒商從自己房間那邊的走廊上出來了。

他問許知意:“走?”

“嗯,我洗個臉。”許知意對樂燃解釋,“我要去學校交論文,快來不及了,找寒商送我。”

樂燃點點頭。

“哥,你可不能偏心,下次我來不及了,也要你送。”

坐到越野車的副駕上,許知意才從風風火火中冷靜下來。

昨晚一時衝動,把兩人的關係推進到這一步。

好在結果算是不錯。

她熱血上頭,冒進了,他卻沒有退,今天早晨起床後,反而異乎尋常地黏人。

每次等紅燈,寒商都會伸手過來握住她的手,綠燈時再鬆開,一次又一次,也不嫌煩。

寒商車開得很快,九點不到,就把許知意送到了學校。

他把車子熄了火,準備下車,被許知意一把拉住。

“寒商,你能不能……在車上等我?”

他太醒目,許知意實在不想跟他在學校裏逛一圈。

寒商頓住,眼神裏透出點委屈。

他讓步,“好,那親一下。”

停車位在小路上,周圍沒什麽人,許知意扳過他的下巴,碰了碰他的嘴唇。

“許知意,你是覺得我有多好應付?這也能算是親?”

寒商不客氣地反手按住她的頭,給了她結結實實的一個吻,親到兩人都想起昨晚的事,戀戀不舍時,寒商才鬆開手。

他的喉音低啞:“看在你快要遲到的份上,另一半先欠著。”

許知意看一眼時間,嚇得火速衝下車。

學校的課程基本考完了,比平時冷清得多。一個學期結束,又一批人帶著他們的故事畢業離開了,很快會有新的人湧進來,走一批,來一批,學校像個流水線的大工廠。

老師的辦公室都在係裏的一幢樓裏,許知意按房間號一路找過去,看見辦公室門口掛著個紙盒做的簡易信箱,上麵寫著:

【論文放這裏,謝謝】

玻璃門裏,老師正呲牙露出笑容,無聲地用兩隻手誇張地比劃把一大厚摞紙塞進箱子裏的動作。

這倒是省事。

許知意把論文塞進信箱,跟老師揮手再見,旁邊辦公室忽然探出一個金發馬尾辮的腦袋。

“知意,我正要找你。”

是動畫課的老師伊森。

伊森的辦公室是一個大辦公室裏隔出來的玻璃小間,地方小,東西多,又擠又亂,但是非常有趣,牆上貼滿畫,架子上擺著各式各樣的動畫人偶,琳琅滿目,像個玩具店。

他讓許知意坐下,這次沒跪著,自己拉過一把椅子坐在對麵。

“我看了你的‘滑沙’的動畫短片——不是期末作業那個,是你傳給我的你以前的作品,我感覺我看懂了裏麵想表達的意思,短片本身的技巧和氛圍我也非常喜歡。”

他們這麽長篇大論地誇人的時候,一般都會緊跟著一個“但是”。

許知意安靜地等著伊森的“但是”。

“但是”沒有來。

“所以,”伊森繼續說,“我想征求你的意見,把短片推薦給我的導師,耐特渥倫斯,我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過他的名字,他曾經參與過很多部電影的後期特效製作。”

“最近悉市有一個國際動畫影展,他就是組織者之一。影展已經開始,報名時間早就過了,但是我很想幫你試試,把你的短片推薦給他,看看能不能走特殊流程,當做學生組的作品,送進影展裏。”

伊森從書架上抽出一張紙,推到許知意麵前。

“如果你願意的話,這是一份報名表。”

許知意填好表格,從伊森那裏出來時,人還有點恍惚。

從來沒想過,隻是憑興趣,沒有任何目的做出來的短片,竟然要參加動畫影展了。

出電梯時,迎麵過來一個男生。

就是上次在課上公然說要找槍手寫論文的那位。

男生悠閑地溜達進教學樓,看見許知意,眼睛一亮。

“許知意,你見過夏苡安沒有?”

許知意停下腳步。

他說:“我這學期那門課還是沒過。夏苡安上次說,可以找她幫我輔導,每周輔導兩次,每次隻要三十刀,包過,我這兩天給她發消息,她也不回我。”

許知意默默地看著他,心裏隻覺得不公平。

為什麽這樣混吃等死的人都活得好好的,苡安那麽認真地想活下去的人,卻偏偏活不下去呢?

許知意淡淡地說:“苡安說,她漲價了,三百刀一小時。”

男生嚇了一跳,瞪大了眼睛:“三百刀一小時?她搶錢嗎?”

許知意繞過他,“隨便你。她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