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你就當我是把椅子吧

過了這麽多年, 小人爬沙丘已經很嫻熟,一次次滑落,一次次向上。

傍晚,許知意坐火車回家, 迎著夕陽出火車站時, 竟然看見了寒商。

他等在路邊, 百無聊賴,手指間一圈圈地轉著手機, 也不怕手機拍在水泥地上。

看見許知意出來了, 他立刻走過來。

許知意有點詫異:“在等我?”

“嗯。”寒商說,“來接我國色天香傾國傾城的女朋友。”

許知意在心中糾正:臨時女朋友。

許知意左右張望。

“找什麽呢?”

“找你的車。”

“我沒開車過來。”

原來他來接人的意思, 是陪著她一起從火車站走回去。

寒商伸手剝下許知意身上的書包,手腕一沉。

“為什麽你的包永遠都這麽重?”

“電腦就重啊。還有好多別的東西。”

數位板、各種線、充電器、雨傘、水壺、飯盒,等等等等,每次出門都像搬家。

自己是自己唯一的後勤部長, 練臂力是必須的。

寒商把許知意的書包掛在右邊肩膀上, 騰出左手,牽住她的手。

兩個人手牽著手,一起往回走。

許知意平時回家都急匆匆的, 很少仔細去看路兩邊有什麽,今天和寒商在一起,兩個人都不想快走,一路往前慢慢逛。

路邊是一式一樣一兩層的小房子, 每座房子前麵都有小小的院落, 種著花和果樹, 胭脂色的三角梅撲成片, 黃色的檸檬掛在矮樹上, 熟透的落了一地,路旁的草地該修了,漫出來的草葉往水泥人行道上進軍。

兩個人手牽在一起,隨著步子一晃一晃的,像兩個牽手放學回家的小朋友。

寒商每走幾步,就偏頭瞄一眼許知意。

許知意知道他在想什麽,看破不說破。

終於快到家了,遙遙地能看見老宅,許知意鬆開他的手。

寒商停下腳步,不再往前。

“許知意……”

許知意能猜到他想說什麽,“這是外麵,隻準額頭。”

寒商被她看穿念頭,這回並沒有嘴硬,他的眼尾微彎,向前一步,扶住她的肩膀。

他低下頭,莊重地在她的額頭上貼了貼,像個哥哥一樣。

隻是貼的時間不太像哥哥,略長,總有兩三秒,才向後退開。

臉上的表情心滿意足。

還好兩個人沒有繼續牽著手,因為一到家,就看到樂燃和強森待在客廳裏,如果他們透過玻璃窗往外看,剛好能看見門前的人行道。

樂燃隨口問:“你們兩個一起回來的啊?這麽巧?”

“路上遇到的。”寒商把書包遞給許知意。

“挺好,有苦力幫我背包,重死了。”許知意的語氣也很自然。

樂燃上樓去了,強森又在廚房做飯。

他昨晚用過廚房後,把廚房擦得幹幹淨淨,連鍋底都擦洗到能照出人影。許知意覺得,就算寒商假裝的那個潔癖房東人設變成真人,過來檢查一圈,都挑不出半點毛病。

強森用過廚房後,許知意才過去做晚飯。

肚子已經餓得咕嚕嚕叫,許知意打算熱一塊蒜香麵包,再加一杯奶,是最快的。

寒商也過來了,打開冰箱拿東西。

廚房地方窄,兩個人讓來讓去,各忙各的。

強森坐在餐桌那邊吃東西,跟寒商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

“秦哥,你現在都是遠程辦公啊?”

寒商隨口答:“是。”

“那你是來澳洲出差?”

“對,公司有點事。”

寒商應付著他,從冰箱裏取出一盒牛肉糜。

路過許知意時,輕輕扶了一下許知意的肩膀,“讓我過去。”

許知意抬頭看向強森。

強森沒看見,正在低頭喝湯。

許知意把蒜香麵包放進烤箱裏,寒商打開微波爐,給肉糜解凍。

“你們公司在澳洲有分部嗎?”

“暫時還沒有。”

微波爐“叮”地一聲,寒商取出肉糜,走回來,站在許知意旁邊,把一塊牛肉糜分進盤子。

他從身後越過許知意,伸出胳膊,欠身去拿鹽罐。

強森又低下頭。

寒商原本就離得近,在拿到鹽罐的刹那,偏了偏頭。

有柔軟溫暖的東西貼了貼許知意的額角。

許知意:?!

她火速抬頭,看見強森還在喝湯,並沒有留意到這邊。

寒商的膽子也太大了一點。

他不動聲色,眼睛裏都是壞事得逞,沒被人逮到的得意。

前門那邊有聲音,盧克也下課回來了,這下左邊和前麵兩個方向都有眼睛,寒商和許知意分開,神情自若地繼續攪拌他的牛肉糜。

盧克手裏捏著一遝信,隨手扔在餐桌上。

強森探頭看了看,“誰的?”

“我的。”盧克說,“都是催交違章罰款的,催了好久了。”

所有人一起默了默。

強森忍不住,“你不交嗎?”

“我看看能不能拖到畢業回國,反正我也不打算留下,到時候他們就找不著我了。”

強森:“哈?”

盧克接著說:“不過這次好像收到法院的信了。”

違法的這位,姿態比**的寒商還淡定。

許知意從冰箱裏拿出牛奶,又從櫥櫃裏取出杯子,走到水槽前,剛伸手去扭水龍頭的開關,寒商就跟過來了。

他也伸出手,攥住水龍頭的開關——中間隔著許知意的手。

許知意:“……”

強森還在跟盧克說話:“法院都發信了你還敢不交,再不交當心你的留學生簽證。”

許知意轉過頭,避開他們的目光,用口型對寒商說:“好玩嗎?”

寒商握著她的手,把龍頭扭開,眼眸黑亮地看著她,在嘩嘩的水流聲中用口型無聲地回答:

“好玩。”

他鬆開手,去開櫥櫃拿煎鍋,順便在她耳邊低聲說:“刺激。”

是很刺激,許知意緊張得心跳速度爆表。

許知意烤好麵包,剛倒了杯牛奶,她放在台麵上的手機就震了一下。

是裴長律。

【在嗎?】

寒商低頭看清她手機屏幕上的字,臉上半笑不笑的。

許知意回他:【有事?】

裴長律立刻打過來了。

自從上次許知意打電話跟他討論過訂婚的事後,裴長律發消息和打電話的頻率,明顯比以前高了不少。

許知意猶豫一秒,接了。

“知意,我是想跟你商量一下年底過來的事。”

許知意看寒商一眼,“好,你等一下,我去拿耳機。”

要用耳機,最好還要回到房間,不知道裴長律會說些什麽,萬一被寒商聽到,知道她根本沒有訂婚的打算,就全盤露餡了。

許知意回到自己房間,找出耳機連好,才說:“你說。”

裴長律說:“我跟老板商量了一下,我大概可以在十二月初到澳洲……”

許知意訝異:“這麽早?”

“是,我算了算,剛好有個比較長的空檔,大概將近一個月。聖誕假期後,我可能要忙起來了,沒有時間。我估計我應該可以在本係拿到終身教職。”

他那邊競爭非常激烈,拿終身教職很不容易,一旦拿到,就像捧上了一輩子的鐵飯碗。

許知意替他高興,“真的?太好了。”

“你不知道,我是怎麽過五關斬六將的。”

裴長律隨口跟她聊係裏的事。

他一直都很優秀,而且上進,許知意很知道。

“那你以後就要一直在大學裏做科研了,”許知意隨口說,“你是不是特別喜歡?”

裴長律頓了頓。

“知意,”他笑道,“我已經快三十歲了,今後要照顧父母,要養家糊口,現在還談喜歡不喜歡,會不會太不現實?”

許知意也頓住了,一時不知道該接什麽比較好。

有人敲門,許知意過去打開,是寒商。

他手裏端著一個碟子,上麵是許知意的蒜香麵包和一杯牛奶,他幫忙拿過來了。

他開口想說話,許知意立刻對他比了一個噓的手勢。

裴長律並不知道寒商也住在老宅,回顧這些天和他聊天時透露出的信息,感覺寒商好像也沒跟裴長律提過。

寒商識趣地閉嘴,沒再出聲,先把手裏的二十刀隨手放進門口的小盒子裏。

他進門從不忘記買票。

寒商用口型說:“要涼了。”

加了黃油的蒜香麵包一冷,黃油就會結成膩人的一坨。

許知意點頭,示意他把碟子放下,走回去拉過桌上的紙筆,飛快地寫:

【我沒告訴過他我們住在一起】

寒商跟著過來,看了一眼,從她手裏拿過筆,添了幾個字:

【我也沒有】

兩個人的想法完全一樣,更像在**了。

寒商放下碟子,像是要走,隨手拿起筆:

【我要躲出去回避一下麽?】

他都這麽問了,許知意反而不太好意思讓他走,接過筆,假裝大方:

【沒關係,不用】

寒商點點頭,拉過她的椅子坐下。

他留在這裏,有點麻煩,耳機倒是不漏音,他應該不會聽見裴長律說話,但是許知意自己說話要非常小心,不要露出馬腳。

好在裴長律聊的都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話題。

他不再說係裏的勾心鬥角,換了話題:“知意,我十二月到悉市,到時候應該穿什麽?”

“十二月的時候,我們這邊就是夏天嘛,穿得涼快點,”許知意答,“但是晝夜溫差很大,晚上要出去的話,得有長褲和外套。我去年去看跨年煙火……”

椅子被寒商占著,許知意一邊說,一邊回頭看看床鋪,打算坐下吃麵包。

寒商卻伸出手。

沒用什麽力氣,就拉她坐到了他腿上。

寒商拿起筆,轉了一圈,隨手在紙上劃了幾個字:【坐這邊】

許知意嚇了一跳,臉騰地紅了。

她的腦子飛了,正在說的話也停了,對麵的裴長律等待片刻,覺得她沒有再繼續的意思,說:“信號好像不太好。你說看煙火怎麽了?”

寒商在紙上繼續寫:【你就當我是把椅子吧】

他“情人”的業務範圍十分廣泛。

坐在寒商腿上,還是生平頭一次,許知意心慌意亂,耳邊裴長律還在問問題。

許知意努力把思路拉回正軌。

“是,信號不太好,好像斷斷續續的,最近海底光纜總出問題。我剛才說,去年看跨年煙火的時候,我沒帶夠衣服,晚上凍得半死。所以你最好也帶一點能加減的衣服比較好……”

寒商動了動。

他把她更穩當地抱在懷裏,一隻手鬆鬆地攬在她的腰上,另一隻手幫忙把盤子拉過來。

他無聲地說:“餓了吧?吃吧。”

坐在寒商腿上。給裴長律打電話。吃蒜香麵包。

這三件事,誰也不挨著誰,放在一起,奇怪到不行。

許知意忙了整整一天,確實餓透了,咬了一口麵包,又喝了口牛奶。

裴長律沒有掛斷的意思,在繼續閑聊:“知意,你那邊有什麽好玩的地方?你帶我去。”

聽他的語氣,這次來澳洲,像是純粹過來玩的,可實際在想什麽,就不知道了。

可惜寒商在這裏,這件事不能跟裴長律深談。

“悉市好像也沒什麽特別好玩的地方,有幾個沙灘很漂亮,但是天氣熱的時候,人太多了……”

寒商動了動。

他傾身向前,把一隻手肘撐在桌麵上,偏頭看著許知意。

這樣一來,兩人從原本鬆鬆攬著的姿勢,變成寒商的前胸緊貼著許知意的後背。

他身體的熱度一陣陣傳來,許知意瘋狂走神,對他用口型說:“我坐床那邊吧。”

寒商撐著頭:“不要。”

神態像在撒嬌。

許知意懂了。

這位隻有兩個月的“臨時情人”,正在跟電話那頭的“正牌未婚夫”較勁。

毫不知情的“未婚夫”還在瞎聊。

“人多沒關係,熱鬧。聽說澳洲的海很漂亮,我們到時候一起下海遊泳……”

許知意老老實實答:“我不要跟你下海,我怕被淹死。”

“有我在你怕什麽。”裴長律說,“記不記得小學的時候,我媽找了個遊泳教練,教咱們兩個一起學遊泳……”

許知意想起來了,“我那時候才六七歲吧?水那麽深,讓我們站在水裏的小台子上,我是真的害怕,一下水就抱住你胳膊,死活不肯撒手,結果我們兩個什麽動作都不能學,把教練氣得冒火……”

兩個人一起笑出聲。

腰上原本鬆鬆攬著的手忽然緊了。

寒商揚起頭,吻了一下許知意的嘴角。

親完不算,又偏過頭,輕輕啄她的脖子,嘴唇貼著她的皮膚,一路細細碎碎地吻過去。

許知意說到一半的話徹底卡殼。

許知意心知肚明,寒商表現得這麽反常,當然是因為裴長律,隻要掛斷電話就行了。

可是鬼使神差地,她忽然有點舍不得。

她繼續跟裴長律說話。

“悉市周邊有些小鎮景色還不錯,或者我們幹脆走得遠一點……”

寒商專心地侵犯她鎖骨間的小窩,嘴唇又向上滑。

他換了個姿勢,把她放在一邊的腿上,把她摟低。

裴長律:“好啊,我全都聽你安排,你是主我是客,我那些天的所有行程,包括衣食住行的安排,全都交給你了……”

寒商已經越過她的下巴,抵達她的唇角,耐心地用舌尖沿著她唇弓的形狀若有若無地描摹。

輕描淡寫,一下又一下。

許知意從不知道,寒商還會有這種樣子——

他半眯著眼睛,動作無聲無息,又柔情蜜意,輕柔無比,像隻勾人的貓。

兩人的呼吸一起重了。

麥就在耳機上,離得那麽近,裴長律好像聽見了,問:“知意,你在幹什麽?”

“我在……”許知意回答,“……吃晚飯。很辣。”

寒商的唇角無聲地彎起來,一口噙住她的上唇。

許知意下意識地摟住他的脖子。

寒商的喉結滾動了一下,仰著頭,不作聲地把這個吻加深,盡可能放緩動作,不發出任何聲音。

耳邊是裴長律在說話:“吃得那麽辣,小心胃疼,你的胃本來就不太好,自己還不注意……”

寒商控製住她的舌頭不放。

“我還記得你小時候,吃了不好消化的東西,能胃疼一整天,有一次還去醫院了……”

許知意搶回自己的舌頭,才有空檔深吸一口氣,說句話,“一點點辣,沒關係。”

一點點沒關係,不是一點點就很有關係。

寒商是全世界最頂級的辣油,許知意全身冒汗,臉燙得火燒火燎。

寒商放她說完這句,伸手重新固定住她的後腦勺。

裴長律那邊有人叫他名字。

“我有事得走了。那好,那我們就說定了,到時候見。”

許知意要掙開說話,寒商卻還貼著她的嘴唇。

“知意?”

“嗯,”許知意隻得這樣含糊地說,“到時候見。”

她掛斷電話,寒商就也鬆開她了,手從她腰上挪開,身體不再緊貼著,向後靠在椅背上,臉上全是毫不掩飾的得意。

許知意從他腿上站起來,“寒商,你真行。”

寒商微微揚眉,“怎麽了?本來就說好了,訂婚前這段時間,你是我的。”

他看一眼桌上被所有人遺忘,黃油已經凝結的麵包,“我們出去吃東西吧?”

“不要。”許知意說,“我還忙著。”

要交的作業還沒做完。

“好,那我去點外賣,你肯定餓了,我去找一家快的,讓他們馬上送過來。”

他站起來,忽然傾身過來,抱住許知意,親了親她的頭頂,才鬆開走了。

他今天異乎尋常地黏人,當然是裴長律刺激的結果,許知意倒是沒想過,裴長律竟然還有這種功用。

寒商很快就帶著外賣回來了,自動交了門票,問許知意:“忙什麽呢?我還以為你要畫畫。”

許知意的屏幕上正開著網頁,是個購物網站。

許知意把網頁往下拉,隨口說:“裴長律來的時候,差不多就是他的生日,我看看要買什麽生日禮物。今年倒是省事,不用千裏迢迢寄到美國了。”

身後的寒商安靜了好幾秒,在旁邊的床沿坐下,放下外賣盒。

他打開外賣盒,抬頭看看她刷的網站。

“許知意,”他悠悠地說,“買禮物這種事,還有一個多月,用不著這麽著急吧。”

許知意繼續刷,“看看沒壞處,有充分的時間挑,免得到時候來不及。”

寒商瞄一眼屏幕,把一份推到許知意麵前,“買皮夾這種,會不會太貼身了,顯得不夠莊重?”

許知意挑眉。

是送皮夾,又不是送皮帶,哪裏不莊重。

寒商補充:“我知道你們要訂婚了。可是越是這種時候,似乎越應該保持恰當的距離。”

許知意隨便往下翻了翻,“那你覺得送他點什麽比較好?”

寒商想了想,答:“送個鍾吧。”

許知意:“……”

寒商的薄唇裏往外蹦字:“鍾多好。個兒大,夠莊重,夠矜持,很適合他。”

作者有話說:

裴長律:我謝謝你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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