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黃道吉日(正文完結)

玉觀音雕像透著一層淺淺瑩光, 來自落地玻璃窗的月光。

謝忱岸頗將它放回了百寶箱裏,隨著鎖扣清脆一聲落地,他隨即起身, 將賀南枝抱起來到了主臥那張寬大鬆軟的**, 不知為何她突然有點不好意思起來, 指尖揪著男人衣領:“還記不記得我們在這裏吵過架?你把我扔到浴缸裏洗香水味, 還拿水噴我一臉。”

她有算舊賬的嫌疑,謝忱岸聞著她發間逐漸被染上的雪問冷香,偏淡的音質壓低道:“那晚,我很想要你, 偏你隻顧著跟我劃清界限。”

還發誓。

“早知道這樣, 我就跟你坦白從寬好了,當時你在樓下數茶幾那一堆避孕盒子,想著怎麽跟我用成年人的方式繼續保持身體上的牽扯,而我就純潔多了, 在百寶箱裏翻來覆去的挑寶石,不管是拿哪一顆去抵押那三百萬尾款, 都心如刀割死了。”

她的寶石每一顆都有紀念價值,隻因是謝忱岸送的。

隨即,在配合謝忱岸脫她長裙的時候, 主動抱緊他, 清軟的聲音很輕:“以後我要死了。”

謝忱岸忽而停下, 如墨眼眸極沉地盯著她臉蛋。

賀南枝沒注意到他的情緒又無聲壓製著, 就著黑暗, 隻是想分享著自己另一個小秘密:“買個山清水秀的無人島嶼, 在島最南邊修建一座華麗的墓地, 把你這輩子送我的所有寶石都作為陪葬品埋在裏麵, 這樣就算墓地很暗,我也不怕黑了,唔,墓地旁邊還要立一尊你的塑像。”

“立我塑像做什麽?”

謝忱岸清雋俊美的麵容被暗影隱著,貼近她,無聲地生出超越尋常的親昵,繼而,薄唇碾磨著她的唇角問:“我沒資格跟你一起躺裏麵?”

賀南枝感覺到男人過於濃重的氣息,一寸一寸落了過來,也不躲,音色浸透著細碎的喘意:“立你塑像,路過的野生小動物,或者是誤入小島的遊客,一看就知道這裏麵躺著的主人是誰呀?”

“那我呢?”他又問。

“謝家不是有百年祖墳給你躺?”

賀南枝小腦袋的想法很簡單,將來謝忱岸絕對是族譜上最受晚輩敬仰的祖宗之一,畢竟沒有人會看他這副垂眸看凡塵的冷玉觀音麵不順眼吧?

可能還會日日香火供著,求他慈悲心庇佑。

話停一瞬,她又低語:“我有私心,還希望你能長命百歲,最好是晚於我幾年離開這世間。”

謝忱岸指腹無聲地摩挲著她的白玉耳垂,還有脖側往下嫩嫩的皮膚,感受到清晰地脈搏,以及她說:“我從懂事開始,身邊一直都有你陪伴,就算冷戰那一年多,你起碼還是在國外,想見,一張機票,十幾個小時就能觸碰到你,但是等我們七老八十了,你要比我先走,爸爸媽媽也不在了,可能賀斯梵走的比你還早,就沒有人關心我挑食毛病,沒有人給我準備四季新衣服,睡覺會不會踢被子……”

她說著,莫名的就想哭,連聲音也微微帶顫。

“我要想你了,天天抱著你的牌位坐在家裏哭,有點傻吧?”

謝忱岸清晰感到她將眼淚往他頸窩的地方擦拭,一時沉默許久,似有無奈,又感到連帶心口都被她柔軟的小腦袋壓著,半響,薄唇溢出沙啞笑音的聲線:“你倒是想的多。”

賀南枝主動把脫了一半的衣裙卸下纖細腳踝,在被窩裏香香軟軟的貼緊著他,不留半絲縫隙:“這叫未雨綢繆懂嗎?總不能我死了,還要拉你這個大活人陪葬吧?”

謝忱岸在黑暗中略微換個姿勢,素來淡然清雋的眉眼此刻染了窗外夜色一樣深濃,危險又極具侵略性親她:“以後小島買大點。”

“嗯?”

“在你身邊給我留個位置。”

他側入,像是哄她,嗓音低低:“為謝太太陪葬,求之不得。”

*

到天亮,賀南枝嫩而薄的眼皮沒合上多久,有微暖的光落在她睫毛上。

她柔軟綢滑的身子往被褥裏藏,烏黑碎發早濕透了,黏在脖後不舒服,又實在是懶得動,小臉貼著枕頭,安靜聽了一會兒浴室傳來的淅淅瀝瀝水聲。

隨即,賀南枝伸手去摸索手機,想看下幾點了。

剛好謝忱岸的就近在咫尺,擱在床頭櫃邊緣,她拿了過來,不用密碼就點開了。

七點整。

謝忱時還給他單方麵發了十幾條未讀消息。

「你把駱岱小洋房搬空了???」

「老子睡一半,起來下樓喝個水,看到客廳擺著十幾個不會動的雪白雕像,差點沒被丟魂,藍纓也不在,你們就是這樣把我當留守兒童丟在家裏?」

「謝忱岸,你今晚回不回思南公館?!!」

……

也不知道這個柔弱不能自理的謝二公子昨晚是懷著怎樣驚悚的心情跟她容貌神似的殘缺品雕像度過的,逐字透露出的氣息裏,應該不會太情緒穩定。

賀南枝已讀不回,等聽到浴室門開了,才伸了個懶腰坐起來。

謝忱岸昨晚都沒怎麽睡覺,她無論是清醒還是淺眠一會兒再醒來,睜開眼看到的都是他那雙墨玉眼低垂注視著自己,讓他睡,嘴上應得痛快,沒十分鍾又擠著她,存心要擾人清夢。

如今等他神清氣爽的洗漱完,一身筆挺整潔的西裝走出來。

那身姿矜貴自若,完全沒了在**偏執欲極強的禽獸勁兒。

還真是能裝腔作勢。

賀南枝膝蓋窩沒力氣,使喚著他:“幫我穿衣服!”

謝忱岸去衣帽間為她挑選了一套毛絨領子的白色刺繡衣裙,襯得輪廓極清豔的臉蛋隻有巴掌大小,烏錦的長發披散下時,精致得仿若是個雪做的古典洋娃娃似的。

等穿好,他拿了一瓶溫熱好的牛奶塞到賀南枝手中,隨即將她抱下樓,塞到了車裏。

“我鞋沒拿。”

賀南枝從裙擺伸出嫩色的腳尖,輕輕踹了一下男人西裝褲。

謝忱岸低垂眸色幾秒,又轉身,從善如流地迎著細碎雪花往別墅裏走。

賀南枝拆了吸管,小口地喝著,正閑著無聊,便隨手點開光滑如鏡的顯示屏。

原是想挑首歌聽聽。

誰知纖白的指尖上下滑動了半天,歌單裏隻有收藏一首。

她點開,低低傳來的悲情又透著性感音色裏,續上了先前被謝忱岸強行關掉的部分。

緩慢地,絲絲入耳:

That I was falling fast, falling fast

我淪陷得實在太快了

But you never noticed

可你不曾察覺我的心思

-

賀南枝怔然片刻,換了一種心境去聽,感受與當初截然相反。

歌曲,還在往下播唱:

Thank God I waited

多謝上帝 我選擇了等待

Thank God that I waited

是冥冥之中主的指引讓我為你守候

Cause my love never faded

我的愛意不曾有半分消減

It was always you

那個人一直都是你

Yeah it was always you

是的,我的命中注定就是你

……

一曲結束,她卷翹眼睫輕垂,將音量一格格往上加,又反反複複的聽。

直到玻璃窗外男人挺拔的墨色身影逐漸清晰靠近。

寒風卷著熟悉冷香而入。

賀南枝轉過臉蛋,眼眸如同含水一樣烏黑剔透盯住開車門的他。

謝忱岸先將鞋子給她穿上,如玉的指骨握著她腳踝肌膚稍頓,似乎察覺到她要哭的樣子,偏冷玉清霜的質地的嗓音低緩溢出薄唇:“是牛奶熱過了?把你燙了?”

賀南枝搖頭,突然就往他懷裏撲:“謝忱岸。”

這刻,她感覺塵世雜音都消失了。

隻想緊緊抱住這個讓人又愛到死又恨到磨牙的男人,話哽在喉嚨口很久,努力壓著一點兒泣音說:“這個除夕我待在賀家哪裏都不去,換我等待你,等你帶著聘禮上門,不許遲到,一分鍾一秒鍾都不許!”

謝忱岸摸了摸她露在毛絨衣領那張吹彈可破的小臉蛋,平靜無波的瞳孔蘊著極淡笑意:“南枝。”

“嗯?”

“牛奶灑我一腿了。”

“——”

賀南枝被細碎淚意沾染的睫毛格外烏黑,下意識朝他西裝褲定格住幾秒,發現牛奶濕跡就跟什麽似的,在那昂貴黑綢的料子泛著一圈白。

謝忱岸注視著她這副軟而旖旎的模樣,用磁性低緩的語調詢問她意思:“下午再送你回賀家,回婚房睡一會?”

沒關嚴的車門透著冷風,與車廂內暖氣對著吹,賀南枝卻驀然感覺心口很熱,咬著唇,半響才慢吞吞的點了頭。

*

很快迎來了除夕夜。

每一年賀家老宅都很熱鬧,要像往常那般,賀南枝身為家中金枝玉葉,規矩不改,肯定得陪那些德高望重的老祖宗們聽一場又一場老掉牙的戲。

然後在數著壓歲錢和滿滿一屋的新年禮物中度過。

今年她反而悠閑了下來,坐在走廊搖椅上,像個貓兒似的喝著奶,看著母親和管家傭人們忙著布置老宅,掛著喜慶的紅。而父親這邊,原定元宵節和謝家把宴請賓客和聘禮的事宜提上日程,結果除夕夜剛過,謝忱岸就表示想大年初二就定下來。

“左右也就十來天。”顧青霧蔥白纖指端著杯茶喝一口,又遞給丈夫,略微皺起眉說:“他還怕夜長夢多,婚事黃了不成?”

賀睢沉就著抿了口,潤過茶水的嗓音溫淡動聽:“大年初二也是個黃道吉日,比元宵節那日更吉。”

“哥哥。”

“青霧,當年我娶你的心情也亦如他這般,一日過的如一萬年,十日在旁人眼裏轉瞬即逝,在我眼裏,不見你,度日如年。”

珠簾門外的笑聲未停,顧青霧看著他那雙含笑眼,很輕易就被說服了。

初二的清晨。

宅院外天光初亮,便被鞭炮聲和各種喜慶的喧鬧聲吵醒。

賀南枝臉貼著枕頭,習慣想賴床一會,卻忽然想起今天是什麽重要日子,瞬間就從熏著香的蓬鬆被子裏坐起,門外恰好老管家也來提醒她。

說是謝家和賓客都陸陸續續登門了——

賀南枝清軟慵懶的聲音啟唇問:“謝忱岸來了嗎?”

“姑爺五點天未亮,第一個敲開了老宅的門。”

老管家和藹的嗓音透著笑意,讓坐在床幔內的賀南枝略臉紅,本來他突然把下聘的日期提前,就害得她在家中走到哪兒,都會引來一記隱晦含笑的目光了。

如今怕是,又給賀家的春節添了個津津樂道的話題。

賀南枝不敢再賴床,掀開被子趕緊起來洗漱。

她該穿什麽,母親早就親自挑選放在了衣架上,一身正紅色改良的旗袍長裙,開叉位置極低,纖腰勾描的弧度很美,隻若隱若現著腳踝肌膚。

賀南枝精心打扮好後,又拿起梳妝台上的玉鐲往纖細腕間戴上,打開緊閉的房門時,不經意發出清而脆的仙音。

沿路,穿過長長的暖廊,無論是碰到賓客還是賀家的人,皆是會對她說一句恭喜。

賀南枝越是往大堂裏走,心髒就砰砰砰的跳得很厲害,她有幾日沒見謝忱岸了,都是從母親口中得知他的行為,距離上次聯係,還是除夕夜互相道了一句晚安。

正迎著細碎的雪花,剛踏進門。

入目的是不少熟悉麵孔的長輩都已經在場,父親和謝伯伯落座在主位交談甚歡,而左側一旁,有個德高望重的祖爺爺戴著老花鏡,正站在沉香木案桌前,欣賞著攤開的正紅色婚書。

半步遠的距離,她看到謝忱岸像極了古畫描繪的矜雅清冷的世家貴公子,隻不過穿的是顏色極正式的純黑西裝,正神色嚴謹地親手研墨。

許是氣氛,頃刻間寂靜到沒有聲響。

他有預感,抬眸朝她準確無誤地望了過來。

下秒。

謝忱岸當眾,溫潤如玉的手朝她伸來:“南枝,到我身邊來。”

賀南枝略有羞意,在家中,還是守著規矩,先安安靜靜地看向了父親。

得到賀睢沉的首肯。

她也心知訂婚的禮數流程已經走了差不多,踩著細細的高跟鞋朝謝忱岸快步走去,行走間裙擺搖曳,隨著逐漸接近,呼吸間除了熟悉的雪問香氣息外,還有淡淡墨香的味道。

透過天窗自然的璀璨日光,婚書上那句:

將泳海枯石爛,指鴛侶而先盟,謹訂此約。

先一步映在了她清透的眼底,字跡熟悉,是謝忱岸親筆寫下的。

失神看了片刻,還是一旁賀氏族裏的堂嬸笑著提醒她:“南枝,謝家這聘禮備了十幾年,算是泗城豪門百年來的獨一份,簽下字後,不能反悔了哦。”

很明顯調侃,滿座賓客都笑了。

賀南枝卻一臉真誠地看向謝忱岸俊美的麵容,話更像是對他保證的:“我才不會反悔呢。”

謝忱岸這人越是重要場合,舉止投足就越挑剔不出瑕疵。

他動作從容且優雅,已經將墨研磨好,沾了毛筆尖,又慢條斯理地遞給她。

婚書上,此證下方有留白。

賀南枝屏息接過,纖細腕間的玉鐲發出悅耳細音,輕輕往下落筆,清香的墨跡襯她膚色極白,隨即,又自然地遞回給了身邊俊美的男人。

輪到謝忱岸,他墨玉眼的視線落在墨跡未幹的賀南枝三個字上,遲遲沒動靜。

“你不會後悔,不想給我聘禮了吧?”賀南枝被調侃,也要拉個墊背的一起。

謝忱岸垂目看向她,淡聲道:“怕寫錯名字,想想。”

“——”賀南枝假裝耳朵聾掉了,沒聽到。

隨即,他先在婚書上,行雲流水地添了一段:

予予以情,君動於心。

結為連理,共與伉儷。

隨即,被日光襯托下俊美到近乎昳麗的麵容神色沉靜,落下名字,字跡力透紙背:

謝忱岸。

正紅色的婚書上,兩個名字如烙印一起,清晰又契合,再也不會被抹去。

作者有話說:正文到這裏就結束了。

後續小鯉兒回歸昆曲團和婚後甜蜜日常會放在番外寫,以及會有謝忱岸視角的回憶暗戀篇。

番外繼續日更不變,明天見。

本章掉落紅包。

*

注:

歌曲來自於:《ROSS AND RACHEL》,前文第25章 有伏筆,可以一起觀看。

婚書內容:

“將泳海枯石爛,指鴛侶而先盟,謹訂此約。”

“予予以情,君動於心。

結為連理,共與伉儷。”——皆來自百度證婚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