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聽話”

巴掌聲落地。

等數位保鏢震驚地回過神, 要來護駕的時候。

柳成竹勁腰係著碎花圍裙,聽到吵鬧聲急匆匆地從廚房跑了出來,手裏還拿著一把沾了血的菜刀。

“誰來鬧場子?”

別看他長得偏儒雅含蓄掛的, 自幼卻跟著師傅走南闖北的全國演出緣故, 也碰到過各種砸場子的事故, 所以一抬出唱戲時的氣勢, 加上短袖下的手臂線條清晰有力,一看就是練過的,猛地就將一群係統培訓出來的保鏢都給鎮住了,紛紛猶豫不敢上前。

“你——”季茵茵顫著聲音說話時, 能清晰地感覺到牙齒出血的味道, 沒想到隻顧著看林驚鵲身形柔弱似蒲柳,卻忘了她是學戲曲的,常年風吹雨打都要練功,扇人耳光的力度, 自然是她這種嬌生慣養的大小姐不能比。

所以除了臉上的皮膚格外觸目驚心紅腫,幾次張口說話, 都感到唇角跟著破裂了:“林驚鵲你這個破唱戲的哪裏來的底氣打我?你自甘墮落勾引賀斯梵在先憑什麽打我?憑什麽?”

林驚鵲垂在身側發麻的纖指慢慢掐緊手心,由始至終她表現的都很冷靜,隻是側臉那巴掌印, 顯得膚色蒼白得幾乎透明:“有些話我隻說一次, 季茵茵, 我和賀斯梵未做任何逾禮的事。”

她沒有看無聲息走到身後的柳成竹, 而是指向清冷冷的劇院門口處, 有逐人的意思:“帶著你的保鏢立刻離開, 要敢損壞這裏一張桌椅, 我不介意當眾繼續扇你。”

……

“茵茵姐, 這群市井野蠻人太不講理了,那刀還滴著血——”

在車內,助理知道這位向來走到哪都頤指氣使的大小姐受了氣,正想方設法地哄。

誰也不敢碰季茵茵紅腫起來的臉,但凡林驚鵲指甲長點,都要毀容。

她整個身體控製不住的發抖,是氣到都忘記訓斥身邊這群廢物保鏢,帶著恨意驀地轉向車窗外,卻透過墨色玻璃看到自己這副狼狽不堪的模樣。

“啊!”

“茵茵姐!”

以免季茵茵在車上發瘋,助理靈光一閃,獻計道:“先前你吩咐我調查林驚鵲的時候,我發現她最近在聯係電視台那邊,好像是想宣傳一下她那破爛劇團呢。”

季茵茵冷冷地看過來。

助理又往下說:“她不是愛擺出一副清高的模樣去勾引賀總嗎?我們不如將計就計下個套,等拍下她左右逢源的小狐狸精模樣後,再無意間把她陪男人的**視頻透露出去——”

像林驚鵲都能去申請個貞節牌坊性格的女人,要是遇到這種事,怕比活剮了她還難受。

季茵茵怒氣也瞬間冷靜下來,摸了摸自己這張砸了上百萬保養的臉:“這事辦好了,你下個月就升職做我貼身經紀人。”

團隊裏,洽談資源的工作有禾清韻把控著,誰也越不過去。

能混個貼身的也不錯,助理說:“這事肯定能成,內娛還發生的少麽?”

“不過。”她欲言又止,怕用詞不當犯了這位難得好轉的心情:“今天砸場子的事,林驚鵲會不會跟賀小姐告狀啊?”

季茵茵冷笑:“她可是好師姐呢,怎麽會去告狀呢。”

*

如季茵茵所言那般,這場鬧劇除了在場的人知道,並且已經被封口。

幾天後。

待在劇組酒店裏的賀南枝是一丁點兒風聲都沒有聽說,夜晚跟司唯相約去吃夜宵時,看他抱著手機劈裏啪啦的不知在劇組群聊什麽,忽然抬起腦袋:“季茵茵圍讀就請假沒來了,後天開機又跟導演請假,理由都是用臉摔腫了。”

臉摔腫了???

賀南枝想到季茵茵剛跟賀家聯姻上那會,可是很囂張拿著賀斯梵給的卡,瘋狂消費到震驚了整個泗城界內高檔場所,光在美容院裏花的錢都夠普通人過一輩子了。

那時她都要懷疑,季家是缺她短她什麽了嗎?

幾秒後。

賀南枝夾了塊涼拌黃瓜片吃,慢悠悠問道:“摔成什麽程度?她那臉要磕碰嚴重了——怕是得往美容院跑個十幾趟。”

司唯搖頭。

畢竟流量女明星的保密工作肯定比他們這種小糊咖到位,這話題,很快就轉移開了。

他拿手機哢嚓給桌上的夜宵拍一張照,又眨眨鹿眼問:“可以合影嗎?”

比起賀南枝對自己的微博是隨緣式營業,她的仙粉們不管多麽嗷嗷待哺,也隻能靠偶爾隨緣刷到。司唯的微博就精致多了,每天都得發個三五條的日常維持那一星半點的熱度。

賀南枝出酒店時,未施粉黛,長發也是蓬鬆慵懶地垂在纖薄瑩潤的肩膀上。

不過她臉蛋天生精致到沒有瑕疵,不管司唯以哪個角度拍,都是一張絕美的神圖。

很快,他的微博下就吸引了一大批顏粉過來。

自然水的熱度相當高,都是在討論:

「啊啊啊賀南枝怎麽會出現在你微博裏???老天爺告訴我衝哪邊跑,能遇到你們???」

「深夜放圖被我刷到了,直出的美貌!!我吸氧!!!」

「上次被唯唯和天仙錄製的綜藝節目笑暈過去,這兩個小可愛又一起聚餐啦?@司唯今晚你吃了幾碗白米飯?」

「美枝好白啊!她真的好任性,又不化妝出門!!!臉蛋像一個糯米團子,想捏捏。」

「唯唯多拍幾張啊,我想當手機屏幕用嗚嗚嗚。」

「隻有我是事業粉嗎?@賀南枝你是錄製節目了,還是被你無良的經紀公司又塞到哪個旮旯裏跑龍套了啊?」

「不,我也是事業粉,美枝多營業啊。」

……

微博的粉絲都在搖旗呐喊賀南枝營業,司唯看到詞條開始緩慢地爬熱搜榜單了,非常客觀的評價道:“我搜過你有個超話叫人間第一枝,熱度堪比流量小花,就是時不時會被血洗——”

其實他想說,賀南枝的公司要力捧她的話,這張臉根本不缺熱度。

何況今年上映的熱播網劇裏,十部裏賀南枝以男主愛而不得的白月光形象傾情出演了七部,雖戲不多,卻在觀眾那邊狠狠地刷了一波存在感。

司唯醞釀了幾分鍾,把心底話問出來:“我見過不少像季茵茵那種仗著出身豪門又有靠山撐腰的,來混娛樂圈都恨不得搶地盤,唯獨你,是我見過最佛係的一個。”

賀南枝抬睫,黑白濃淡的眼珠子在燈光格外漂亮:“唔,可能是我喜歡當演員,但是不執著於當女明星吧。”

司唯沒想到是這般答案,怔了下。

賀南枝筷子輕點著白瓷的碗碟,含著淺笑問:“你呢司唯,還記得自己進娛樂圈的初心嗎?”

司唯的思緒突然間被砸了個缺口般,喉嚨跟著略哽澀了數秒。

“我記得——”

他出身普通,以優異的成績考進電影學院,無時無刻都想像商雋影帝那樣,成為一名公認的實力派演員,就算經紀公司不看好他這張圓臉能混成主角,最落魄的時候隻能流落街頭睡公園,甚至在劇組討生活時,沒尊嚴到任由一些暴脾氣的新人導演當出氣筒。

司唯咬緊牙關熬了很多年,無比珍惜每一個角色。

隻要給他機會就拚命的演,想在娛樂圈出人頭地。

這種求助無門的困境,直到一次在橫店被遲林墨的保姆車不小心擦到,他見機訛上了,提出要這位歌壇天神帶他參加一場大佬聚會,就算是兩清了。

也就是這次,命運的齒輪開始轉動……

司唯聲線微啞:“南枝,我知道這次要沒你推薦,男一號的角色湯導肯定給延離盛了。”

“也是你試鏡表演的好。”賀南枝並不是愛居功的性子。

司唯手指攥著筷子不自覺地慢慢收緊了,看到她笑容,莫名地覺得被月光拂照過一般,明明窗外今夜無月懸空。他心底清楚這抹光,是不可褻瀆的。

那小鹿眼濕漉漉的,一直望著,半響才將話題聊下去:“那你現在呢?”

賀南枝還真想了想:“我拜師學藝那年,師傅就讓我寫下過願望。”

司唯來了精神:“那你一定是許願想當個國寶級別的戲曲大師?”

“唔,我願望是揚名立萬,這輩子攢很多小金庫,以及——”賀南枝苦惱的時候,輪廓極小的臉蛋顯得特無辜:“擁有一位禍國殃民的聽話男人。”

可惜她離開了戲劇院,小金庫也掏空了。

而且謝忱岸那張臉是禍國殃民,但是他渾身上下,哪裏像是會聽她話的???

司唯安慰她:“但是你可以紅到家喻戶曉。”

賀南枝笑了:“我想拿獎。”

“嗯?”

“出身顯赫家庭,父輩的光環太盛……我也會有點點甜蜜的壓力。”她提起自己家世,那輕描淡寫的語氣,就跟在說童話書本裏的故事一樣:“我爸爸是著名的慈善家,媽媽是息影多年的影後,而我這個小笨蛋在昆曲上沒能揚名立萬,要是還在娛樂圈瘋狂炒作上熱搜給家族蒙羞,爸爸肯定會懷疑我沒有遺傳到他智商的。”

所以賀南枝想抱個貨真價實的新人獎杯回去,給自己挽尊一下。

司唯:“你爸爸,管你很嚴格嗎?”

“還好,沒賀斯梵嚴格。”

賀南枝纖白指尖端起旁邊的果汁喝,潤了下唇說:“我十八歲成年禮辦完後,爸爸當晚就送了我一件禮物,便是宣布不會再約束我任何行為,因為他說人生是一門很大的功課,是需要我自己去解題才有樂趣。”

可惜啊。

賀斯梵這個古板刻薄的男人哪裏懂她爸爸的意思。

……

賀南枝跟司唯聊嗨了,果汁喝完就點了兩瓶酒喝。

明明半點酒精度都沒有,愣是被喝出了一種假酒的感覺,她感覺自己有點醉醺醺起來,淩晨後,回酒店洗完澡,隨便裹了一條浴巾就窩在了雪白被子裏。

纖細微涼的食指,一點點摸索到了手機。

點開後。

賀南枝將黑名單的某人拉出來,正想撥打個電話過去。

巧了。

謝忱岸的私人來電先一步進來,就跟心有靈犀似的。

賀南枝指尖頓住,故意想裝腔作勢拒接兩秒,等第三秒的時候,才輕輕滑過接通鍵。

“你要跟我認錯嗎?”

她略慵懶勾人的清軟音色響起,下秒,謝忱岸的一句話把她整個人驚嚇清醒:“我在會所碰到你師姐,她被人下藥了。”

*

酒店外,賀南枝纖細的身影很快就在幽幽夜色裏上了一輛車,她從未覺得這四十幾分鍾的車程如此漫長,等趕到一家叫越笙新開的茶館會所時,遠遠地就看到藍纓。

許是怕她急,先一步開口說清楚原委:“你師姐被人忽悠到這裏來,說是談什麽宣傳非遺節目的事,結果學戲曲的角兒,哪裏經曆過這種下三濫的詭計,轉頭就讓人在酒裏下了藥。”

好在林驚鵲砸碎了花瓶,護住自己,一逃出來就遇到了謝忱岸。

賀南枝唇瓣抿得很冷,剛想問師姐在哪,陡然停了下來。

她微微顫著的眼睛看到謝忱岸獨自坐在敞開門的包廂沙發上,整潔雪白的袖子被挽起,露出的一截線條分明的手臂像被什麽利器劃傷,濃稠的鮮紅血液沿著淌了下來。

看得連同心髒都在猛地縮緊,貝齒咬住了唇。

藍纓識趣沒有跟上去,極輕地提醒一句:“謝總是為了護你師姐受得傷。”

怕賀南枝這時候,還在念著要找林驚鵲。

她又說:“你師姐,被賀總帶走了。”

隨著藍纓尖細的高跟鞋優雅離開,氣氛驀地靜了幾分。

謝忱岸坐著不動,素來淡漠無溫的墨玉眼,就這般,鎖著她身影。

賀南枝連續呼吸兩下,壓抑著什麽,走過去。

她指尖打顫,不敢去碰男人手臂的傷勢,看著血淋淋嚴重死了,頃刻間,連漂亮的眼眸都溢滿水珠,偏怕別瞧了去,隻能垂著腦袋:“以前爸爸最喜歡讓你替他抄寫經書了,因為你的書法是他所有學生裏最好的一位……謝忱岸,你要是廢了手。”

她說不下去了。

抬起白嫩的手抹了把眼淚,喃喃道:“我們停戰一晚上。”

謝忱岸挑眉,似乎沒料到都這種時候了,她小腦袋瓜子裏還記得新仇舊賬那點事。

賀南枝水色彌漫的眼眸輕抬,看他坐著不動,氣呼呼地說:“先去醫院包紮一下。”

“你師姐是被季茵茵的人下套。”

謝忱岸沉靜的神色像是察覺不出痛似的,即便襯衫微有折痕,姿態也依舊帶著一絲不苟的端方淡漠,薄唇溢出的語調聽上去更沒什麽特別,告訴她今晚的幕後黑手後,問道:“你不去找她先算賬?”

賀南枝搖搖頭:“聽話,沒有你手臂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