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燒不盡

豪車內, 靜得壓抑。

當濕紙巾擦拭過她的臉上,滑過眉眼和鼻尖,清涼的酒精摻雜著男人仿佛藏在層層積雪中冷而不冽的淡香最後落在她的唇間, 呼吸可聞, 肌膚浸多了水痕, 微微泛起紅。

賀南枝看他的視線是恍惚的, 睜著那雙眼尾胭脂紅的漂亮眼眸問:“還在流血嗎?”

“沒有,你臉上都是一些對皮膚有微量傷害的化學產物。”

謝忱岸是直接將她濃墨重彩的妝容給卸了的,很快一張未經雕琢的嫩生生臉蛋在暖橘的光影裏露了出來,而他幾乎是習慣性的, 微燙的指腹碾著她臉頰一下一下, 很慢卻很磨人,不帶任何情念地摩挲到了唇角處。

熟悉賀南枝性格的人都知曉,她這張臉寶貝的很,是不讓人隨便觸碰的。

但是, 謝忱岸就擁有這個特權,親都可以。

所以他這個在外人眼裏過界的舉動, 並沒有讓賀南枝感到任何曖昧,也習慣地,將臉蛋往他修長的脖頸軟軟的貼過去, 求著庇護般喃喃自語:“謝忱岸, 我會不會死掉?”

如果她死掉的話。

賀南枝在極短的時間內已經想好了立遺囑的內容, 她攢了二十一年的小金庫已經早先全部捐給劇院了, 身上除了百寶箱值點錢外, 拍個電影連一毛錢片酬都沒有。

所以能分的遺產……

也就百寶箱裏的物品。

賀南枝忽然低低哽咽了聲說:“你幫我轉達賀斯梵一聲, 賀家的家產這輩子我讓給他了, 但是他必須牢記自己曾經放言要用一座城給我做嫁妝的事, 下輩子得三倍還我,算高額利息的。”

無人應答。

“還有。”賀南枝繼續說著遺言:“百寶箱裏的一套紅寶石頭冠和翡翠頭冠,這個給師姐,古董項鏈給我媽媽……那些寶石戒指也給我媽媽,以防你繼承去了……轉手就送給下一任未婚妻。”

“謝忱岸,你必須在我死後,埋進土裏了才能打開百寶箱,不然我做了女鬼都不會放過你的。”

賀南枝表情傷心欲絕說了半路,到最後,身子柔若無骨掛在了他的身上,疲倦地闔上微微泛紅眼皮,唇間嘀咕了聲:“我就眯一會,要是還沒死,你記得叫醒我啊。”

車內氣氛。

前方副駕豎起耳朵聽了許久的盛祈,十分艱難隱忍著眼底笑意。

往後偷偷瞄了一眼,隻見自家謝總神色淡漠地端坐著,姿勢就沒變過,而賀南枝堂而皇之地趴在他大腿上,要知道謝忱岸向來薄情寡欲是出了名的,從不知憐香惜玉為何物,就算誰有心搭訕,也不敢到冒犯他大腿的地步。

隻有賀南枝敢。

傍晚的夕陽光線沒有那麽灼目,透過車玻璃照映進來。

在斑駁的光影交錯間,謝忱岸忽而抬眸。

盛祈怔了下,求生欲極強地捧著手中的平板匯報道:“謝總放心,楊弋那邊已經給過封口費,劇組在場的人斷不會把您抱走賀小姐的事情傳播出去。”

-

到了下榻的酒店。

謝忱岸將昏昏欲死過去的賀南枝抱進總統套房,家庭醫生團隊已經在等候多時。

全方麵檢查了一遍後,哪怕連頭發絲的健康程度都沒放過。

戴著眼鏡的女醫生站在會客廳,給出的極具權威鑒定病因結果是:“賀小姐會突然流鼻血,是因為飲用過多含有鹿茸人參等的藥酒導致內火旺盛。”

旁聽的盛祈訝異:“那不得去火……”

謝忱岸薄唇溢出低淡的語調:“她早年患過創傷後應激障礙,經常會在夜裏重度失眠流鼻血,後來藥物治療幹預過一段時間,才慢慢恢複正常生活。”

在場另一位主修心理學的醫生這時插話問:“她停藥多久了?”

“兩年。”

“停藥後,她私下情緒狀態穩定嗎?”

謝忱岸那張如同玉雕的俊美麵容沒什麽特別神情,隻是話聲稍作停留,想起幾秒過去:“她服藥前後一直都不哭不鬧,一開始發現她有這個應激障礙,是她踏入戲劇院的舞台就會自動流鼻血,家中長輩以為她身體出了問題。”

賀家和謝家皆有祖傳的家庭醫師,都連夜為賀南枝從頭到尾檢查了一遍。

無論是中醫還是西醫,都說她嬌生慣養出來的這副身體很健康,也沒有體熱的毛病。

當所有人都百思不得其解時,年幼患有過自閉症的賀斯梵神情極冷站出來說:“去找個心理醫生來吧。”

賀南枝出生於錦繡叢中,是被泡在蜜罐裏養大的人兒。

她不僅遺傳了母親極端美麗的基因,還有寵愛自己的爸爸和大伯堂哥,以及一群門當戶對的竹馬追捧著,哪怕在戲劇院那些年,也是昆曲大師符心洇最寵愛的關門小弟子。

這樣環境下養大的仙女般人兒,是沒有任何煩惱的。

要有的話。

可能就是得吃人間五穀雜糧了。

所以賀南枝被診斷患有心理疾病時,從言行舉止間,是一絲一毫急躁的情緒都看不出來的。

而即便如此,賀家對她的保護欲,特別是賀斯梵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重視。

賀南枝無法再登台,躲在房間哭了一段時間後,忽然提出想進娛樂圈當演員……

-

家庭醫生團隊從謝忱岸口中得知賀南枝的情況,便再次嚴謹地去檢查了一遍。

就差沒有把劇組那瓶藥酒拿去檢測,到底飲用多少能在兩個小時內流鼻血。

隨著落地窗外的夜色濃鬱,總統套房的人散去,也安靜了下來。

謝忱岸倒了杯加了冰的水,長指握著玻璃杯走進恒溫的主臥內。

黑金色厚重的窗簾緊閉著,隻開了盞暖黃的壁燈,幽淡地照映在趴在蓬鬆被子裏的少女。

她被酒勁迷暈,還未醒,綢緞似的長發散在纖軟背部,露出小半張臉的眉心緊蹙著,像是在睡夢中很不安穩的樣子。

謝忱岸將玻璃杯擱在床頭櫃上,伸出冷白且修長分明的手想將她翻個身,以防壓到心髒,誰知剛動,賀南枝就很輕地呢喃了聲,慢慢睜開緋色的眼尾:“熱。”

她的熱,是身體有股邪火在燃燒,看什麽都發虛。

當謝忱岸那股清冽的氣息靠近,就忍不住地貼上去:“我要長不大了。”

“嗯?”謝忱岸下意識接住了她的身子,淡淡單音節溢出薄唇。

賀南枝漂亮眼睛含著水似的,眨一眨就能掉出晶瑩剔透的淚珠來,是真醉糊塗了,說著話就把自己給委屈上:“爸爸說……身體會著火,長不大。”

她想告訴謝忱岸,很熱,卻不知道怎麽形容。

說了半天,紅唇微微張著,又主動地去親男人修長冷欲的脖頸,動作纏綿卻透著稚氣的生澀,那種若近若離的舔舐,即便是謝忱岸也經不住這般……撩撥。

他跟賀南枝有未婚夫妻的名分,即便就地發生什麽,也正常不過。

隻是她醉了。

謝忱岸眸色晦暗不明,在賀南枝本能地為了緩解身體的那股熱,伸出纖白的手去解他西裝褲時,嗓音也壓低幾分:“你認得出我是誰麽?”

賀南枝卷翹睫尖輕眨,注視著近在咫尺的男人俊美麵容很久,才細啞著出聲說:“謝、謝忱岸”

下一刻。

男人骨節明晰的長指順著她腰線一路滑下,撩起了她的裙擺。

賀南枝整片背部瞬間泛起靡豔的紅暈般,受不了地瑟縮了下,頃刻間跟被卸了力氣一樣軟在了他身上。

……

……

三分鍾後。

賀南枝還是難受得用下巴去蹭他,音色喃喃:“不夠……”

拽著他腰帶的指尖也未曾鬆開。

“哢。”

一聲細微的聲響,還真被她得逞了,賀南枝仰起臉蛋,喝醉酒的人有權不講理,任性要求:“要這裏。”

不管對方同意與否,直接——

謝忱岸視線猝然一暗。

而後賀南枝的意識就徹底散了,殘留在記憶中的,唯獨牆壁上的燈影搖曳,迷離不清的暗香縈繞。

……

一個小時後。

露天陽台的玻璃門被輕輕推開,賀南枝徹底酒醒過來,裹著寬大的浴袍走出來吹夜風,她的衣領淩亂,也無心去整理,隱隱約約可見精致雪白的鎖骨下方有一抹緋紅。

她肌膚薄,平時裏稍微一點痕跡都格外搶眼,怕是得養個十天半個月才會徹底淡化。

窩在沙發上後。

許是夜深人靜,就算隔著十萬八千裏,也能聽到浴室淅淅瀝瀝的水聲……

賀南枝微微僵了下,指尖蜷曲地揪著衣角。

不可避免地想到了方才在主臥波**般的水聲、布料摩挲的聲響。

以及,親自體驗了一次謝忱岸褲子的薄料竟然薄成這樣。

啊啊啊!

什麽破褲子。

是被設計師偷工減料了麽???

她不敢繼續回憶下去,酒勁導致身體被熱得發慌和唇上的灼意好似一起回來了,就算陣陣夜風都散不去。

深呼吸了幾秒。

賀南枝抬起瀲灩著水光的眼眸,伸手將浴袍口袋的手機拿了出來,迅速地點開譚頌的微信。

她先忽略未讀的數十條語音消息。

劈裏啪啦地敲了兩句話甩過去:

「頌哥,導演組的吳導是被賣假酒的給騙了吧!!!」

「確定這是強身健體的酒???」

譚頌整晚就蹲守在手機旁邊了,幾乎是秒回:「小祖宗,別管假不假酒的了……先回答我,你和楊導這部電影的最大投資人到底是什麽驚天動地泣鬼神的關係啊???」

賀南枝被抱走後,譚頌被導演組好幾位明裏暗裏的試探八卦。

他也懵逼啊。

自家那個沒有任何背景撐腰的十八線女明星,怎麽搖身一變成帶資進組的那個了?

過了幾秒。

賀南枝發來語音:「就普普通通的關係,劇組不會都傳播開了吧?」

譚頌:「那倒沒有,楊弋封口了。」

娛樂圈的現象就是這樣現實,誰有權有勢就是爸爸,就算謝忱岸當眾把女一號抱走,全劇組有幸目睹的人,也不敢冒著得罪大佬的風險到處傳播出去,頂多就是私下拉個吃瓜群八卦下。

他言歸正傳,又質疑問:「普普通通是什麽關係?」

賀南枝指尖輕觸光滑屏幕按鍵,將問題輕輕反問:「唔,頌哥,投資人爸爸強取豪奪的小情人和他在逃青梅竹馬未婚妻,你選一個信吧。」

這兩個,在譚頌眼裏似乎都沒什麽信服力。

畢竟就衝著她出道以來拒絕潛規則,得罪了一群洪水猛獸般追著她封殺的大佬豐功偉績來看,當人小情人?

是幫忙拔氧氣管的那種嗎?

過半秒,弱弱問道:「就沒有第三個選項?」

賀南枝板著漂亮小臉:「還要什麽選項,難道我和謝忱岸就沒有夫妻相麽?」

譚頌還認真地回想了一下這兩人的神顏級別容貌,別說,還真要是未婚夫妻的話,這基因逆天了……思緒飄遠了點,轉瞬又跟做夢似的問:「你真是那位的未婚妻?」

賀南枝指尖,輕輕敲了個嗯過去。

「那你進娛樂圈資源還虐成這樣???」

譚頌原地破防,長達六十秒的語音攻擊過來:「賀南枝,我一直以為選你當女一號是圖你十八線糊咖便宜,搞半天是老板娘親自來拍啊啊啊!」

賀南枝將微燙手機遠離耳朵,等沒聲了才回:「你會幫我保密吧。」

微信的界麵上顯示譚頌正在輸入,整整三分鍾過去都沒回複。

指不定,在情緒激動的邊寫小作文中。

賀南枝等了會,忽而聽到浴室那邊門開啟的細微動靜。

她睫毛輕輕一顫,幾乎是條件反射地從沙發跳下來跑進屋,在謝忱岸洗完澡出來前一秒,伸手掀開酒店那張大床的被子躺了進去,嚴嚴實實地蓋住了腦袋。

這種欲亂情迷的事後局麵,還是裝死過去吧。

說不定睡一覺醒來,明天謝忱岸就失憶了呢???

賀南枝胡思亂想地做著千秋大夢,而另一邊,謝忱岸已經披著暗黑色的浴袍走到了床邊,垂目淡淡看到躲在被子裏一小團,半響後,薄唇勾起了淡薄的弧度。

主臥裏裏外外靜到窒息。

幾秒鍾後,賀南枝手指有些緊張抓緊了綢滑的被角,浴袍下砰砰亂跳的心髒聲越來越響。

直到聽到謝忱岸慢條斯理的嗓音響起,染著幾許慵懶的磁性:“睡著了?不談談你立遺言的事?”

啊?

她年紀輕輕,正值花季……

有什麽遺言好談的?

賀南枝懵了幾秒,隨即在車內哭唧唧的混亂記憶被強行喚醒,動作快於大腦作出反應,驀然掀開被子,瞪向坐在床邊氣定神閑的俊美男人:

“謝忱岸,你要敢動我百寶箱,你就是被告謝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