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晚上有文藝演出, 花芽沒心思做飯。

周文芳坐在沙發上捏著肩膀說:“你家八斤不是要吃完晚飯才回來陪你看演出麽,要不然你跟我一起去食堂湊合一口算了。”

“對啊,小芳, 有島外的同誌過來, 說不定咱們食堂的飯菜還能好些。”

花芽蹲在廚房門口, 把拿回來的苞米碴用小塑料袋一袋袋分好係上。等到喂鳥的時候直接提溜一袋出門就行。

“你太不知道咱們部隊領導們的用心良苦。”周文芳靠在沙發上,歇了歇說:“咱們阮旅向來不走尋常路, 最喜歡在首都領導麵前哭窮。難得有外麵的同誌過來,阮旅不但要壓縮食堂的飯菜,還要把供銷社裏的產品也下架一部分。咱們這裏要富裕隻能精神富裕,你沒看最近借書的人都多了。”

“嘿, 這也是個辦法,誰讓咱們這邊經費總是不夠。”花芽收拾完,拍拍手,給周文芳找出一個飯盒拿出來放到茶幾上說:“你也別回去拿飯盒了,走來走去費勁。就用我們家的吧。”

“真是小沒良心的, 我可是幫你拿了二十斤苞米碴回來, 你陪我走兩步怎麽了。”周文芳把飯盒推開。

花芽自己也端了個鐵飯盒出來, 站在周文芳麵前說:“我給你的飯盒是新的,就你用過。每次給你送好吃的都是這個飯盒。”

周文芳勉為其難地伸手, 胳膊酸溜溜地說:“那行吧。”

花芽上去想要錘她一下, 想起八斤提醒她不能動不動就跟人動手動腳的,又把小拳頭收了回來。

不知道自己在閻王爺麵前溜達了一圈的周文芳, 施施然地起身, 跟花芽說:“要不然咱們還是做點飯吧, 去年島外的同誌到了部隊,阮旅就給他們吃白菜土豆, 他們吃白菜土豆,咱們也跟著吃。我現在想一想就夠了。要是今天又是這道菜,我寧願不吃。”

花芽聞言腳步頓了一下,她其實也有點吃夠這些了。不為別的,冬天裏沒什麽新鮮蔬菜,靠的就是大白菜土豆熬過來的。

“我做了豆腐乳給你來一塊帶上,你要辣的還是不辣的?”花芽把她僅剩一個的寶貝壇子抱出來,又拿了一碟辣椒:“要吃辣椒就自己蘸,八斤不愛吃辣,我做的豆腐乳就放了些白酒,沒怎麽放辣椒。”

周文芳在北京吃過豆腐乳,還是紅油的。聽說這東西挺不好做的,一個不小心就容易發酵過頭。

“真是你自己做的啊?”周文芳去廚房拿了雙筷子,將小碟子裏的豆腐乳嚐了一口,讚歎道:“帶些白酒的醇香味,好吃。”

“那是,我可是從黃豆開始自己做的。”花芽驕傲地說:“你要想學我可以教你,我答應高嬸子等到下次掃盲班教大家做這個。”

“那我等掃盲班跟大家一起學,省的你還教我兩次。”周文芳心疼花芽,這家夥每天看起來閑閑的,其實並事情不少。

“教你兩次你就能會麽?”花芽不怕死的說。

周文芳眯著眼,花芽哈哈笑著說:“我逗你玩的,就算我不教你,你自己也能琢磨著做出來。我閨女多聰明啊!”

前麵的話周文芳還挺受用的,聽到後麵又開始氣人,周文芳擰了花芽的臉蛋一把說:“有點手藝就開始瞧不起人了是不是?”

花芽求饒,周文芳經常搬書,手勁越來越大。

看到花芽眼淚汪汪地揉著臉蛋,周文芳說:“我還沒使勁呢,我可不是你的八斤,別跟我裝。”

花芽放下手,氣呼呼地說:“那我不給你吃豆腐乳了。”

“別人是葛朗台,你就是葛朗芽。”周文芳笑罵道。

她倆一邊走一邊說著話,趕著下午六點到了食堂裏。

今天的三食堂有些不一樣,靠著立柱下麵放著湯的桶被收走了,最南邊的窗口外麵放了個自助打飯台。就是兩張桌子拚在一起,上麵放著兩大盆米飯。

“好家夥,拌豆芽、溜土豆絲、酸白菜、醋嫩薑.”周文芳偷偷跟花芽說:“這是後勤把早上夾饅頭片的小鹹菜都擺出來了啊。”

花芽說:“不是要裝窮麽,有鹹菜窩窩頭就不錯啦。”

事實上阮旅還是心疼大家,不會真讓他們吃糙麵窩窩頭。晚上不但給了大米飯,還有地瓜麵的麵條。

花芽跟周文芳倆人不想吃鹹菜米飯,一人打了一份地瓜麵的麵條麵對麵吸溜著吃。配上花芽做的豆腐乳,別說還挺好吃。

花芽看著窗口上方貼著的“歡迎山東文工團同誌慰問演出”的幾個大字直樂。

周文芳說:“她們夥食比咱們好,有專門補助還有小食堂。隻是現在大環境之下,她們不好去吃小食堂,就跟著咱們吃大鍋飯。”

花芽佩服:“你怎麽什麽都知道?”

周文芳笑道:“好歹我在這裏待了這麽些年,當然知道的比你多。”

說話的功夫,外頭來了幾名文工團的演員。她們沒上妝,應該是今天沒輪到她們演出。

“她們手裏拿著什麽?”花芽悄悄探出頭看。

周文芳也看過去,見她們手裏拿著玻璃瓶,想了想說:“醋?”

兩人看著她們幾個先到窗口把小鹹菜一樣打了一份,然後去打飯的桌子前打了滿滿一飯盒的白米飯。

“難怪長得這麽高,胃口真好。”花芽說:“每天唱歌跳舞消耗也大,真是不容易。”

周文芳點了點花芽的飯盒說:“咱們快吃吧,待會你不是還要先占地方看演出麽。”

花芽說:“你不一起看?”

周文芳說:“我就在外麵看一會兒得了,我嫌有蚊子。”

大禹島蚊蟲比陸地上多不少,稍微不注意身上就會被咬幾個包。

她倆吃完飯,周文芳陪著花芽回到家裏拿著小板凳來到三區操場。

操場上已經搭好簡易舞台,舞台下方是個巨大的軍用帳篷,應該是給她們休息和化妝使用的。

操場上來了不少人,人手一個小凳子。相互間也不嫌棄,擺放到一處隻留一個小小的縫隙。

“來的人真不少。”花芽把兩個小凳子貼著放在一起,她吃完飯就過來,也隻排到了第五排。前麵不少空著的小凳子,應該是先把地方占了再去吃飯的。

“還是他們有經驗,明年我也先占地方後吃飯。”花芽又學到了一招。

周文芳先陪著她在小凳子上坐了一會兒,花芽看什麽都稀奇,哪怕不表演節目,看文工團的同誌在裏麵化妝也行。

“瞧瞧你這沒見識的樣子。”周文芳吐槽完,拉過花芽的手說:“我家門口的指甲花開了,回頭有時間到我那去,我給你染個紅指甲。”

“我再買個紅口紅,我那天照相,人家給我塗上感覺好漂亮。”花芽興高采烈地說。

“還是我幫你挑口紅得了。”周文芳完全可以想象花芽挑個大紅色口紅塗在嘴巴上,一樂就咧著一張血盆大口.越想越覺得有可能。

“那感情好。”花芽不知周文芳的心思,美滋滋的答應了。

顧聽瀾說陪花芽看演出,還真準時到了現場。

屁股剛坐下,舞台上的主持人就說了開場白:“敬愛的軍屬同誌們,大家晚上好!在031部隊建島十五周年的日子裏,大家歡聚此地,共敘軍民深情。我們特邀山東青島部隊文工團來到031基地,舉辦慰問演出!下麵,由我向大家介紹蒞臨慰問演出的領導同誌,他們是.”

“哇!”出來一個人,花芽就跟著大家猛鼓掌。

顧聽瀾看她小臉激動的通紅,越來越覺得可愛。

等到終於不用鼓掌了,顧聽瀾從兜裏抓了一把開口榛子塞到花芽手裏,花芽納悶,顧聽瀾臭不要臉地說:“你剝給我吃。”以花芽的手勁,這就是毛毛雨啊。

花芽小聲說:“好。”低下頭開始兢兢業業地開始給八斤剝榛子,突然轉頭問:“能吃東西麽?”

顧聽瀾指了指高嬸子所在的第一排說:“她們把汽水都帶上了。”

花芽高興了,從兜裏掏出一把瓜子塞到顧聽瀾手裏說:“你剝給我吃。”

顧聽瀾樂得不行,低聲說:“一點虧不吃是吧?”

花芽甜甜軟軟地說:“是呀。”

顧聽瀾真想上手揉吧揉吧花小芽,可惜前後都是人,硬生生忍住了。

“你給我等著。”

一般這話說出來,花芽總是沒好果子吃,她覺得自己沒錯,就說了一嘴怎麽就被他記在小本本上了。

“我不等,我忙沒空。”

台上還在不斷的念著人名,花芽抽空看了眼,正巧看到於奇在上麵站著。也就多看了那麽一眼,顧八斤敏感地察覺到小妻子視線滯留,並準確地找到於奇站著的方位。

“認識?”這話簡直就是個圈套,花芽來島上也就認識他跟林八一。

“借過書。”花芽老實地說。

顧聽瀾點點頭:“那行。”

“行什麽行,還得給他辦臨時借書證,我還不會呢。還是小芳教我怎麽弄的,好麻煩。”花芽小聲絮叨。

“那下次就讓周文芳辦,你瞅著。”顧聽瀾沒良心地說。

花芽樂了:“你怎麽老是教我欺負她,她人可好了。”

顧聽瀾說:“有我好?你現在跟她在一起的時間比跟我的時間都多。我馬上又有任務要出島,你就不想想我啊。”

花芽沒招,紅著臉說:“那、那我等著行不行。”

顧聽瀾往花芽嘴裏塞粒瓜子仁,似笑非笑地說:“那乖點。”

花芽軟乎乎地說:“我不跟你聊天了,演出開始了。不要影響其他同誌的觀看體驗。”

“嗯。不說話。”顧聽瀾把頭抬起來,麵向舞台。他對這些演出沒多大興趣,主要就是陪花芽來看看。

這次山東文工團準備的節目很豐富。

簡直就是上了個曲藝雜談。

相聲、小品,魔術雜技。

評書、笑話,說唱藝術。

“原來文藝匯演這麽好看啊。”花芽看著舞台都沒錯開眼睛。

顧聽瀾趁著主持人播報的功夫,到供銷社給花芽買了瓶荔枝味的汽水過來,聽到花芽如此感慨,怕她理解錯誤,跟她解釋說:“也就咱們島上這樣,其他地方內容要嚴肅些。阮旅不喜歡那些虛的,每次過來就讓她們另外準備些輕鬆的節目。”

“我也不喜歡虛的。”花芽喝了口汽水,遞給顧聽瀾說:“你也喝。”倆人剛才吃了不少堅果,嘴巴發幹。

顧聽瀾接過汽水咕嘟咕嘟喝了兩口,感覺花芽拉他的袖子。

“你別都喝啦,給我留點。”

顧聽瀾把兜裏藏著的另外一瓶橘子味汽水給她,花芽一秒變臉撒手說:“那瓶給你了,還是橘子的最好喝。”

兩人又看了一會兒,演出眼瞅著要結束。

“下個禮拜六還能有演出麽?”花芽戀戀不舍地問。

顧聽瀾說:“文工團要待上一個月,不可能給家屬就演一場。聽通知吧,應該還會有。”

花芽跟隨人群站起來,胳膊下麵夾著小板凳:“那下次我要帶洋柿子和黃瓜,高嬸子家結了好多水黃瓜,還喊我去摘呢。”

“成,我到時候陪你一起摘。”顧聽瀾把花芽的小板凳拿到手裏,另外一隻手趁著黑燈瞎火悄悄拉著花芽的小手。

花芽人不老實,手指頭也不老實,在顧聽瀾手心裏撓了好幾下。

“台上的那些姑娘都好漂亮呀。”花芽誠心實意的讚美道:“大明星也就這樣了吧。”

“台上的小夥子也挺精神的呀,應該不少人能喜歡。”顧聽瀾真心實意地給花芽緊緊金箍咒:“你喜歡麽?”

“你在陰陽怪氣。”花芽站住腳,瞪著顧聽瀾。

顧聽瀾說:“對,不許你看小夥子。”

花芽樂了,拉住顧聽瀾的手說:“我就喜歡看醋包,不是醋包我不愛。”

顧聽瀾放心了,沒人能比他更酸,山西老陳醋也得靠後。

“顧聽瀾,你在這兒啊!”一位大嗓門的姑娘跑了過來,她身後還跟著幾名文工團的女同誌。大家七嘴八舌叫著顧聽瀾的名字。

顧聽瀾餘光看到花芽疑惑地望著她們,他板起臉:“好好說話,按軍銜我是你們領導。”

大嗓門姑娘怔了下說:“你怎麽還這麽一板一眼的,真是沒意思。我們領導讓你負責這次接待怎麽沒見到你啊?”

“你們領導不是我的領導,我的直屬上級是阮旅,憑什麽要聽文工團的話。”顧聽瀾這句話說的不留情麵。花芽沒見過他嚴詞說話的樣子,想要往後退一步,讓他跟她們單獨說。

顧聽瀾就是拽著花芽的手不放,花芽擰了一下沒擰動。

大嗓門姑娘見多了他這副模樣,解釋了一下說:“也沒說讓你聽她的命令。就是都是北京的老鄉想要一起聚個餐而已。明天不是聯誼會麽,你去唄。”

花芽知道聯誼會就是相親會,有點不大高興這位姑娘當著她的麵邀請顧聽瀾去聯誼會。

沒想到大嗓門姑娘轉頭看到花芽,驚喜地說:“這就是嫂子吧,哎喲,可真漂亮。眼睛水汪汪的。明天嫂子也跟顧團長一起參加聯誼會吧。”

顧聽瀾馬上說:“讓她去幹什麽?”

大嗓門姑娘說:“誒,你該不會害怕了吧?”

花芽其實挺想陪著顧聽瀾一起去,倒是不想讓他自己去。也不是不放心,就是不想。

“我有什麽好怕的。”顧聽瀾拉著花芽的手,花芽跟大嗓門姑娘說:“你好,謝謝你邀請我,我會去的。”

顧聽瀾的臉一黑,捏了捏花芽的手說:“你不用去。”

花芽尋思,我也不能讓你到漂亮姑娘堆裏玩耍啊。

“我要去。”花芽又說了一遍。

大嗓門姑娘見了,握了握花芽的手說:“我叫吳越,那咱們明天晚上見。”

對方說話爽快的讓花芽詫異,周文芳之前說過沒結婚前顧聽瀾是島上出名的王老五,都想跟他處對象。

難不成結婚以後也被人惦記著?

還指名要去接待。

花芽昂頭看著顧聽瀾,顧聽瀾捏了捏眉心說:“我保證跟你想的事情不一樣,算了,你要去的話我陪你去看看。情況不對咱們倆一起撤退。”

隔天早上。

花芽提著苞米碴特意提前到了英雄碑。

周文芳在英雄碑前麵灑水,她看到花芽來,指了個地方說:“你坐那邊去,這邊灰塵大。”

花芽想了一晚上沒想明白吳越話裏的意思,這是要給她下馬威?把她也約到聯誼會上去,讓她親眼看看顧八斤被姑娘們包圍?

“真約你一起去?”周文芳也詫異了,她挑挑眉跟花芽說:“別怕事,姐陪你一起去。大不了幹一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