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花芽感覺自己麻了。
她呐呐道:“.顧聽瀾同誌?”
“看來你記住我了。”顧聽瀾像是沒發現花芽臉上的尷尬, 衝著花芽露出完美的八顆牙。
在太陽山上的驚鴻一瞥,宛如仙子落入人間的美麗姑娘,真的出現在他眼前並且叫出他的名字。
“你、你怎麽來了?”花芽不知道顧聽瀾回來, 要不然也不會鬧笑話。自顧自地把對方說成是自己的對象, 真是丟人丟大發了。
花芽的臉越來越紅, 顧聽瀾見狀笑了一下,把雞蛋再次往前麵遞了遞說:“先吃了再說。”
他脫掉軍外套也就把軍帽摘了下來, 整張頗有氣勢與壓迫感的臉,露了出來。
花芽感覺軍外套上冷峻淩人的氣息,似乎變得不那麽難以讓她接受了。
平時冷戾的眉眼此刻噙著笑意,孤傲的薄唇微微勾著, 極力地想讓麵前的花芽接受他的好意。
花芽緩緩接住雞蛋,見顧聽瀾還在看她。她猶豫地啃了一小口雞蛋,漆黑深邃的眸子再次露出溫柔的光。
蜷縮在角落裏,披頭散發如難民,不, 是真難民的花芽, 突然不好意思起來。她兩天沒有洗臉, 整個人灰頭土臉。為了晾幹頭發幹脆披頭散發,連個麻花辮都沒綁, 神似梅超風。
外麵的海風再次卷起, 顧聽瀾低聲說:“身上還冷不冷?”
由男神經再次轉化成男神的顧聽瀾,聲音輕輕落在花芽的心上, 敲擊的心髒咚咚咚亂跳。
臉好看, 聲音也好聽。
比話筒裏的聲音好聽一百倍!
花芽完全忘記之前在心裏的吐槽, 怎麽看顧聽瀾怎麽覺得是個完美無瑕的男人。
還、還這麽帥。
“心裏想什麽呢?”顧聽瀾說話慢悠悠地,調子往上輕揚, 一副看透了的模樣。
花芽一震,說:“沒,沒想什麽。”
“沒想什麽?”顧聽瀾笑了一下,一副你想什麽我都懂的表情,十分欠打。
屋子裏的東西已經分發完,旁邊的人一個個探頭往這邊打量他們。
畢竟顧聽瀾的閃亮登場著實震撼人心。他的出現就像是飄搖的孤島上,驟然有了定海神針。
王梨花的男娃娃看著雞蛋咽了咽口水,顧聽瀾把另外一顆雞蛋舉在他麵前晃了晃,動作跟逗花芽時一模一樣。
“哎呀,別逗娃娃了。”王梨花打趣兒道:“你大老遠給她帶的,都給她吃了吧。”
“你吃不吃,不吃就給——”
顧聽瀾乖巧地把雞蛋舉在花芽麵前,剛晃了一下,被花芽奪了下來遞給旁邊的男娃娃。
真是逗人上癮。
屋子裏不少人看著他們這邊,畢竟顧聽瀾天之驕子的一個人,無論走在哪裏備受矚目。加之他麵前的花芽太過貌美,島上沒見過這麽漂亮的姑娘。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啊,嘖嘖。”不知誰文縐縐地說了一句。
王梨花謝了花芽,八卦地問顧聽瀾:“她說她來找對象的,是不是就你啊?”
沒等顧聽瀾回答,後麵來了位中年男人,打斷王梨花的話。
他手裏牽著一個四五歲的男孩,指著雞蛋說:“為什麽他們有雞蛋,我的娃娃沒有?你們當兵的就要一視同仁,我們也要雞蛋。不能看人家閨女漂亮,就多給雞蛋!”
其他人沒他的膽子大,畢竟顧聽瀾剛一進門就飛了個五大三粗的漢子。聽他這樣說,隻偷偷地往這邊看。
顧聽瀾不但沒急,蹲在花芽麵前反而笑了下。
“我給我對象帶的雞蛋,跟你有關係?”
吵著要雞蛋的中年男子頓時啞口無言,指著顧聽瀾說:“你、你公私不分.大家都被困在這裏.”
顧聽瀾不想跟他糾纏,大手在花芽頭上揉了一下,站起身,足足高了中年男人一個頭,他居高臨下地說:“我就說一遍,記住了。這是我對象,我休假時間過來接對象,順便幫助一下老百姓,有問題?”
說著他環顧四周,軍痞氣息濃厚地又問了一遍:“老百姓不需要我幫?”
“需要需要!”
“別聽他扯,我們的幹糧和水都是你給的,哪裏還好意思要你對象的雞蛋吃。”
“謝謝你啊,軍人同誌!回頭我們就給031寫感謝信!”
花芽:“.”莫名有些痞氣呢。
王梨花用胳膊肘懟了她一下說:“你男人真硬氣,特有氣概。對付這種人,就得這樣,不然事事聽他們的,準上房揭瓦,把當兵的使喚來使喚去。”
花芽抿著唇,一時沒反駁“你男人”這三個字。
心中小鹿跳的厲害,她愣愣地昂著頭看著男人,直到顧聽瀾穩住其他人,重新蹲在她麵前,並且從兜裏掏出一盒午餐肉罐頭。
輕輕撬開罐頭,裏麵的紅肉帶著撲麵而來的肉香味。
兩天沒怎麽吃東西,僅用壓縮餅幹撫平胃部饑餓的人們被驚呆了。
無恥啊,這就是無恥!
其他人敢怒不敢言,不敢瞪顧聽瀾,隻能偷偷用眼神睨著花芽。
顧聽瀾翹著唇角把午餐肉往花芽麵前晃了晃,動作更像是逗小貓。
花芽:“.”
其實他是個好人.好人吧.
顧聽瀾才不管別人怎麽看他。他提前完成排險任務,間接救了七十多號人,遇到災難天,歸途中帶兵登上暗礁島上,幫助了近百位滯留的老百姓。
這樣的前提條件下,給對象吃盒午餐肉有罪嗎?
論誰誰都得說一聲:趕緊大口炫!
王梨花一邊拍著男娃娃睡覺,一邊偷偷的打量他們倆,忍不住樂了。小年輕搞對象就是有滋味,甜絲絲的。
花芽吃了兩口午餐肉罐頭,把罐頭往顧聽瀾麵前推了推。
“吃飽了?”
“嗯。”花芽小聲說,其實她不知道什麽時候能離開這裏,想讓顧聽瀾也吃點。
顧聽瀾也不蹲著了,靠著掉牆皮的角落坐下,接過罐頭把剩下的三兩口吃完。花芽腦子轟隆一下暈了,他、他用的是她剛用過的叉子。
顧聽瀾裝作沒看到小姑娘臉上的羞臊,掩住眼眸裏的笑意。
到了晚上,又是一場狂風驟雨。
隔壁屋子沒有窗戶,雨水倒灌。
隔壁屋子裏的男人們不得不再次聚在這邊,與婦女兒童們擠在一起。
空間瞬間變得狹小擁擠。
似乎感覺到有不少視線落在花芽身上打量,顧聽瀾臉越來越黑。
“嬸子,咱們能換個地方嗎?”顧聽瀾跟王梨花商量。
王梨花在哪都行,就見顧聽瀾把花芽的東西堆在角落。把防水布鋪在地上,隔絕出一個半米的空間,把花芽寶貝似的擋在裏麵。
之後,顧聽瀾站起身,眼神淩厲的掃視一圈。不規矩的視線頓時少了。
他帶過來的戰士見了,小跑過來,隨後按照上級指示,找到目光不規矩的男人,站在對方麵前死瞪著。
王梨花要笑不活了,小年輕搞對象她太愛看了。
當然,她要是知道這位是被她謠言最愛大方臉的某團長後,她的臉色應該也很好看。
“你倆長得真好看,要是生了娃娃,指定比島上的娃娃都俊俏。”王梨花笑嗬嗬地說。自己沒發覺大大的拉動了他們雙方間的進度。
顧聽瀾往花芽那邊丟了個眼神,試探著低聲說:“我對象.還小,再等兩年。”
花芽小臉通紅,但沒有否認顧聽瀾的說法。隻是扭過頭往牆角看,露出紅紅的耳朵和脖頸。整個人粉嘟嘟的,嬌嫩的能擰出水。
顧聽瀾心頭一熱,又說:“我對象臉皮薄,嬸子多關照。”
王梨花壓低聲音說:“剛搞對象就是這樣,多親親小嘴以後就不容易害羞啦,以後還得一被窩睡覺呢。”
饒是顧聽瀾沒臉沒皮,也架不住嬸子這張百無禁忌的嘴。
他遮住勾起的唇角,咳了一聲,發覺小姑娘整個人都紅透了。
他覺得這是個好機會。部隊裏單身軍官那麽多,小姑娘一去就得被群狼環繞,他必須把名分早早的定下來。反正他來之前就跟林八一表態,他這邊一點問題沒有,就看花芽同誌的意思。
花芽垂著頭,用手摳著防水布上的破洞,破洞被她越摳越大。
顧聽瀾不想讓氣氛僵著,他謹記“兵貴神速”“夜長夢多”,當機立斷起身離開。
花芽望著他的背影不知所措,這人又鬧哪出啊。
突然一杯冒著熱氣的熱水出現在她麵前,她昂著頭,看到滿目星光的顧聽瀾。
顧聽瀾話裏有話的問:“我給我對象喝.你喝不喝?”
言外之意,你喝了這杯熱水就真是我對象了。
不再是嘴上胡鬧,是來真的。
顧聽瀾知道這樣太焦急了,可他恨不得早點跟花芽定下,這麽好個姑娘,就怕撒手沒啊。他要爭分奪秒,刻不容緩。
花芽伸手接過杯子,溫熱的觸感溫暖她的心窩。
顧聽瀾的眼眸驟然緊縮,放在膝蓋上的手捏成拳。
他緊張的看著花芽。
花芽久久沒有動作,顧聽瀾渾身繃著勁,動了動喉結暗暗催促:“.不喝?”
花芽身上的血液仿佛停止了,腦袋很空。
接觸杯子的指尖麻酥酥的,順著血液爬遍全身。她不是沒明白顧聽瀾的意思,她正要有動作就聽顧聽瀾“噗”樂了,伸手想要拿回杯子,眼底難掩失落。
“算了,咱們慢慢——”
花芽猛地握住杯子,說:“太燙!”
她不是不想喝,是水太燙!
顧聽瀾怔愣的表情過後,收回手,試探著輕聲說:“那你吹吹。”
花芽腦子一片空白,聽他的話“呼呼”吹了兩下,嘴唇在顧聽瀾殷勤的眼神下嘬了一小口滾燙的熱水。
“喝了?”
花芽小聲說:“喝了。”
顧聽瀾又樂了,伸手拿回杯子,大手往花芽腦袋上使勁揉了揉說:“這一天,被你整的提心吊膽。唉,開心。有媳婦了,我。”
估摸衝擊太大,顧聽瀾身上繃的勁兒散開了,努力做出遊刃有餘的狀態。可惜腦子這一塊宕機還沒恢複,對著其他人,麻利輸出的嘴皮子此刻顯得顛來倒去。
他故作自然地拿起水杯喝了一口,花芽沒來得及阻止,就見他咕嘟一聲後咬著舌尖倒吸氣。之後轉過身跟邊上的人說:“讓你倒熱水,不是開水!”
花芽捂著嘴也樂了,彎著眸子小聲的笑。
顧聽瀾看她幸災樂禍,又好氣又好笑。
難怪她一開始沒喝,差點鬧烏龍。
他伸出小拇指,讓花芽伸手拉鉤:“咱倆這事就算定下來了,天塌下來.你都得是我媳婦。”
花芽臉頰粉撲撲的,伸出小拇指跟他拉鉤:“嗯。”
顧聽瀾又豎起大拇指:“蓋章?”
花芽感受到旁邊王梨花炯炯有神的目光,手上的動作緩了一下,顧聽瀾等不及飛速勾起她的大拇指一蓋,隨後故作鎮定地說:“成了,懂嗎?”
“.嗯。”花芽低聲說。
在花芽心裏就是兩人正式開始談戀愛了,她有對象了。
顧聽瀾又說了一遍:“咱倆這是成了。”
在顧聽瀾心裏就是回頭到了部隊就得去打結婚報告,他馬上要娶媳婦了。
花芽懵懂地點點頭,絲毫沒發覺她跟男人的進度不一致,三言兩語就將自己賣了。
顧聽瀾如同吃了一記定心丸,唇角一直勾著放不下來。他緩過勁兒,渾身放鬆地蹲在花芽麵前,撩撥說:“你剛才怎麽吹的熱水,再‘呼呼’給我看看。”
花芽不,她扭過頭不看他。
實際上男人的俊臉一靠近,她就忍不住臉紅。
顧聽瀾性子野,對花芽寶貝的恨不得藏起來,一有時間就過來逗撥花芽。整的花芽又羞又惱。
“害羞啦?”顧聽瀾明知故問。
他還算有點眼力見,總是在花芽臊的快要爆炸的前一秒收手。完事,繼續用小羽毛在花芽的心尖上瘙癢。
夜間。
顧聽瀾不知從哪裏弄來玻璃瓶,灌上開水讓花芽抱著。他肩挨著花芽的肩,幫她擋住縫隙吹來的風。
花芽頭兩晚睡得又冷又潮,今天晚上被顧聽瀾一鬧騰,半躺在行李上,沉沉的睡了個好覺。
等她醒過來,身上披著顧聽瀾的軍外套,恍惚間有種被擁抱的錯覺。懷裏的玻璃瓶又被他續上熱水,鼻息間是外套上的清淩氣息,渾身上下暖呼呼的。
原來有對象這麽好啊。
王梨花見她醒過來了,感歎道:“還是對象來了好,前幾天見你沒怎麽睡,難得你能睡個好覺。要我說,你對象是個有眼光的,你也有眼光。你倆就是天仙配,絕配。”
一睜眼就是良緣暴擊,花芽搓搓臉羞澀的沒說話。
“真是人不可貌相,看起來不像是個疼人的,結果大半夜給你披了好幾次衣服。倒是你柔柔弱弱地一個小姑娘,蹬起人來挺有力氣的。”王梨花偷笑著說。
花芽腦子要爆炸了,她知道自己晚上會踢被子,沒想到連人也踢。
花芽人麻了。
不經意地搓搓小拇指,拉鉤蓋章。
成了就是成了。
花芽腹誹道:顧聽瀾後悔也沒轍。
王梨花見花芽嘴上不說,眼睛不斷在屋子裏尋找。她跟花芽說:“你對象帶人去檢查船了,今天天氣不錯,說不定咱們能離開這裏。”
花芽把頭發繞到前麵慢慢編著辮子,從衣服兜裏掏出一根紅頭繩。這是林娟攢錢給她買的,她一直沒戴。什麽狼狽摸樣都被顧聽瀾見到了,她也想美美的麵對他。
既然風雨已停,花芽走了門往外麵走了走。
海鷗在半空中盤旋,嘴裏發出一種類似野鴨子的叫聲.
花芽的笑容凝滯了,傳說中的浪漫海鷗,叫的聲音還真是、真是別具一格啊。
沒有風雨,潮濕氣味撲麵而來。
花芽披著軍外套,走到平房外圍,發覺不少人的目光在她身上逗留。正確的說應該是在軍外套上逗留,其中不乏跟著顧聽瀾一起登島的軍人。
花芽側過頭往肩銜上看了眼,嗯,看不懂。但是常識她有的,手下有七八個人,應該是個班長。
班長挺好,她原來上學就是班長。她醒過來以後林向陽想讓她去讀書被她拒絕了,反正上輩子經過高考,不需要再浪費錢從基礎學起。現在她的學曆就是個初中肆業生。現在外在條件不允許繼續讀書,她還是找機會自學好了。
能考上一所心儀的大學是她的夢想,天知道她當初多羨慕林小燕大學生的身份。這輩子她不打算羨慕任何人,本身她的成績就是最優秀的,肯定能考上心儀的大學。不能再傻傻的為了省錢不去讀書,省來省去害的是自己。
花芽抿抿唇,雙手拉緊衣服沒理會好奇探尋的視線。她過來隻帶了一件薄棉襖,沒想到這邊天氣如此寒冷,海麵上都結了一層厚厚的冰。
她活動活動身體,感受到不同於家鄉的自然環境。地麵上有細碎的砂礫,不知是被昨夜的狂風卷來,還是他們帶到島中央的。
海鷗依舊叫著,花芽找個人少的地方豎著耳朵聽了聽,知曉它們發現了銀魚群。
片刻功夫,一群海鷗在帶領下往同一個方向飛了過去,花芽跟著從平房前麵繞到平房後麵,海鷗接著一個又一個往海裏紮猛子。花芽這才發現原來平房的後麵就是懸崖,島上懸崖的地勢最高,不怕被漲潮的海水淹沒。
怪不得靠著那邊窗戶的人嚇得不行.花芽現在才知曉前兩日的驚險。
低下頭,可以看到岩石縫隙中長有藻類和兩三種叫不上名字的植物。花芽用小棍撥弄了一下,放在鼻子下麵聞了聞,嗯,腥腥的。
溜達了一圈,回到平房前麵,發現顧聽瀾已經回來了。他身邊跟著前兩日遇到的那位牛棚老大爺,老大爺激動地跟顧聽瀾說著什麽,顧聽瀾的眉頭皺了又皺。
抬眼見到花芽,顧聽瀾的表情總算好點,跟老大爺說了句什麽就讓士兵進屋裏詢問。
管理平房的工作人員似乎對老大爺愛答不理的,顧聽瀾走了以後,那人板著臉跟老大爺說:“這裏不是你能上來的地方,就在牛棚裏等著。我看你年紀大有特殊情況放你一馬,下次就不這麽好說話了。”
“老太婆又拉又吐一晚上,有進氣沒出氣了啊。求求你,做個好事,讓人過去給她瞧瞧病吧。”老大爺苦苦哀求著,他麵前的工作人員年紀不大,也才二十七八。
對方猶豫著往平房盡頭的醫務室看了眼,身後出來一個人往他肩膀上推搡一下,說:“這倆老東西什麽成分你不知道?發配到島上守島這麽年,根本沒有回去的可能,要我說早死早超生,你別沾身上晦氣!”
接著年紀大的男人訓斥老大爺說:“這裏不是你該上來的地方,還敢跟031的人要醫生要藥?是不是忘了自己是什麽成分?配不配被人醫治?”
老大爺對這些話熟視無睹,就是一直翻來覆去求著他們,要他們請醫務室的人過來幫著看看老太婆:“我這裏有兩塊二角錢,求你們,就給我一顆藥也行啊,老太婆一輩子沒做過壞事,你們可憐可憐我們兩個老東西吧。”
年長的男人被老大爺糾纏的不行,看到老大爺掏出錢,一把抓著錢冷笑著說:“上次我們到牛棚裏你怎麽說一分錢沒有了?你到底哪來的錢?是偷的還是撿的?像你們這種成分的人沒一個好東西,這些錢沒收,你趕緊給老子滾下去,不然你老太婆不但熬不過去,你也別想好過!”
年長男人正要把錢揣到自己兜裏,不料一隻手伸過來死死鉗住他的手腕。
“把錢還給他。”花芽冷冷地說。
年長男人叫做王野,也是犯了過錯被罰到島上守島。暗礁島上也就七八公裏大的地方,讓他天高皇帝遠,無法無天了。
王野正要推搡花芽,陡然看到花芽身上披著軍外套,肩膀上的兩杠三星,刺痛他的狗眼。他馬上笑著說:“我這是罰他的款,照理說他不應該上這邊來——”
“照理是照誰的理?”花芽問。
王野噎住,訕訕地把錢往老大爺手上一拍,說:“得,錢還給你,你多感謝感謝這位女俠。等女俠走了,我看你怎麽跟我嘚瑟。”
老大爺喃喃地張嘴,又閉上了。他無力的垂下胳膊,手上的錢掉在地上也沒撿。
花芽蹲下來把散落的錢撿起來,遠遠地看到顧聽瀾走了過來。他皺著眉頭看了眼王野,問花芽:“發生什麽事?”
花芽先說:“救大娘,大娘不行了。”
顧聽瀾心領神會,跟她說:“醫務室裏沒有藥品,這個月補給還沒到。”
花芽尋思了一下說:“我有。”
顧聽瀾一怔,花芽說:“老鸛草,我采的。”她不適應一口氣說太長的句子,頓了頓正要開口就聽顧聽瀾說:“別著急,慢慢說。”
花芽抿著唇看他一眼,發現顧聽瀾眼中的包容與溫和。她平靜下來,呼出一口氣,緩緩地跟老大爺說:“上吐下瀉,腸炎痢疾,還能消炎。”
“對對對,上吐下瀉,不是腸炎就是痢疾!”老大爺眼眶驟然紅了,跟花芽說:“好姑娘,大爺求求你了,就算是一麵之緣,你救救大娘的命。”
花芽沒出聲,轉頭往屋裏走去。
顧聽瀾唇角勾了勾,跟不知所措的老大爺說:“她去拿藥,待會我倆跟你一起過去看大娘。”
“哎哎,你們都是好人。”老大爺哽咽地用襤褸的衣袖抹了把臉,不大會兒功夫,花芽拎著一個包出來。
顧聽瀾招呼人看好花芽其他行李,接過花芽的包,跟她說:“待會見了別著急。”
三天不見大娘,原本瘦弱的身子想被抽空的精氣。整個人悶在潮濕的被褥裏,臉色蠟黃。
老大爺進到屋裏擰了把毛巾先給大娘擦了把臉,跟她說:“秀玉啊,你老伴找到人救你了,你一定要堅持住啊,就算為了咱們的孩子,也要撐住這口氣。”
花芽找了個鍋,顧聽瀾幫著生火。架起鍋將曬幹的老鸛草撒在裏麵,小火慢慢咕嘟著。顧聽瀾在外頭又用石頭壘砌一個火坑,架著癟了一邊的鋁飯盒倒上水,把他帶來的一小袋白米往裏倒了三分之一。
老大爺名叫周爭渡,在某個特殊時期沒爭過去,被戴帽子送到千裏迢迢的暗礁島上。老伴死活跟過來,哪怕一起過朝不保夕的苦日子,也沒後悔過。
隻是隨著年紀越來越大,身體病痛開始多了,孤立無援的他們不知如何渡過後麵的難關。
等到白粥煮好,顧聽瀾盛出來一碗端過去。
周爭渡捧著缺瓷的碗,哆哆嗦嗦地用湯匙舀起半勺粥,還沒喂到老伴嘴邊被花芽攔下來:“我來,您取暖。”
“不用不用,老頭子不冷。你是好姑娘,有你在老頭子心裏熱乎了。”周爭渡堅持自己一口口喂老伴喝粥,花芽便去繼續攪著老鸛草。
“這是好藥啊,太難得了。”周爭渡喂完白粥,見到藥湯底下的藥渣,他跟花芽說:“讓你破費了。”說著,從牆上摳出半塊磚,裏麵用破布包著一塊上海手表:“好姑娘,你拿著。”
花芽不要。
周爭渡有些急了,說:“這邊潮,表放不住。”
“你就當替大爺收著。”顧聽瀾在邊上勸著。
花芽想起剛才遇到的事,想了想把手表妥帖地揣到兜裏,跟周爭渡說:“我叫花芽,去031找我。”
周爭渡重複了一遍名字,顧聽瀾補充道:“她是我的家屬,我姓顧。”
周爭渡有了藥,又喂了老伴吃了白粥,神色不再焦急,跟顧聽瀾說:“好小夥子,這麽年輕就是正團級幹部,前途無量。”
顧聽瀾知道周爭渡是有一定身份的人,沒想到一眼就能看出他的肩銜是正團級,普通老百姓沒這個眼力,更不會被千裏迢迢下放到這裏。
花芽猛地回頭對上顧聽瀾的雙眸,訝異地說:“正團級是什麽級別?”
顧聽瀾一下笑了,樂不可支地說:“是很厲害的級別。”
周爭渡喂完藥,幫老伴掖好被子,舒了一口氣說:“就是在031,沒人欺負你。”
顧聽瀾樂了:“大爺解釋的對,就是沒人能欺負你的級別。等我再衝一衝,就讓你在島上橫著走。”
花芽搖搖頭:“不當螃蟹。”
她反正不會欺負別人,隻要不被人欺負她就好。
顧聽瀾伸出指尖輕輕戳了戳花芽的腦門:“你啊,不被人欺負就挺好。”
花芽捂著腦門定定地看著顧聽瀾,似乎覺得他能聽到自己的心聲。
顧聽瀾又想戳戳花芽的腦門被她倔強的擋住,笑道:“你的心思都寫在臉上了。”
花芽揉揉臉,不打算跟戳她的顧聽瀾說話了。
花芽離開前把剩下幾天要吃的老鸛草給了周爭渡,回去的路上,顧聽瀾跟花芽說:“估計晚上咱們就能出發,船沒太大問題。”
“大哥要著急了。”花芽悶悶地說。
“放心,我會讓你平平安安的見到大哥。”他改口改的很快,原來一口一個班長,現在跟著花芽叫起大哥來特別的自然。
兩人散步似得往平房走去,偶爾顧聽瀾問花芽兩句,花芽蹦出幾個字。更多時候顧聽瀾拉著花芽指著海平麵的另一邊,告訴她,031在哪裏,他的團又在哪裏。
花芽跟顧聽瀾走在一起很放鬆,走著走著聽到耳邊響起口哨。
罪魁禍首笑著說:“我對象太好看了,沒忍住。”
花芽板著臉說:“不可以。”
顧聽瀾問:“為什麽?”
花芽冷著臉說:“警察同誌會抓變態。”
花芽說完顧聽瀾沒有回複,她噔噔噔踩過幾節台階,回過頭看到站在原地的顧聽瀾悶笑著直發抖。
樂完了,顧聽瀾眼眸盛著滿滿的皮勁兒:“那我不做變態。”接著又說:“我想當流氓。”
花芽很後悔。
至少跟顧聽瀾拉鉤的時候不應該蓋章。
短短的一個小時,花芽徹底了解顧聽瀾喜歡撩撥她的壞心腸。
海浪卷著微風,清冷的氣息彌漫在悄悄露頭的花枝上,散發出甜膩的香氣。剛剛確定下來關係的小情侶,在別人看來就是在打情罵俏。
他們在以暗礁築成的島嶼上,眺望著400海裏外的大禹島,那將是他們未來一起生活的地方。
然而,他們在這邊小情侶美滋談著戀愛,大禹島這邊的林八一兩口子煩不勝煩。
今年還算好的,氣溫降的晚。
方圓已經穿上厚棉襖,笨拙地從食堂打了四個白麵大饅頭回來。她找司務長定的二斤豬肉也領了回來,挎著編織籃,從家屬區籃球場路過。
寒冬臘月,部隊馬上要冬季拉練,籃球場被家屬們占據,用來曬虹豆幹和土豆幹。虹豆就是常說的長豆角。曬幹以後用來燉肥肉,能吸收肉湯和葷油,變得飽滿充滿肉香,是大禹島家家戶戶要儲存的幹菜。
土豆幹就是把土豆切成半厘米厚的一片曬幹。想吃的時候用水泡一泡,炒著吃口感韌性有嚼勁。
原來大家都不曬土豆片,有一位家屬吃了發芽的土豆中毒,後麵部隊領導嚴令禁止過度存儲新鮮土豆,為了戰士的安全,要吃就吃幹土豆片。
除了這些以外,還有曬茄子幹、蘿卜幹、黃瓜幹的。都是因為大禹島冬天蔬菜供給不上,除了食堂裏大白菜梆子頓頓都有外,想要吃別的菜就得費心腦筋了。
方圓趕著好不容易出來的太陽,把快幹的土豆片拿出來重新曬一曬,要是幹的不透,放個十天半個月就該發黴。
林八一跟她說小姑子遇到災害天氣,應該是在暗礁島上逗留,這在這邊是常事,就是耽誤的時間長,太磨人。
而顧聽瀾這小子借著執行任務的機會,跑到暗礁島上去接人了。方圓打心眼替還沒謀麵的小姑子高興,男人就得主動會疼人,要是小姑子千裏迢迢過來,對方還在島上無動於衷,照方圓的意思也得把他們攪合黃了。
“老林媳婦兒啊,聽說你們家要跟顧團長家結親家啦,真的假的?”
真的假的?
這還能有假?
方圓扒拉兩把土豆片,挑好的往編織筐裏放,聽出是誰的聲音後,她笑了一下,不搭理她。
李金花扭捏著過來,她跟方圓沒多熟,也就上回趕海碰到打了個招呼。她妹子李銀花非逼著她過來套話,她一百個不情願也耐不住妹子磨她。
在031她給她妹子相看好幾個對象,男方都嫌李銀花長得土氣,沒什麽文化。
李金花給妹子選的都是年輕有為的軍人,奈何沒有一個人願意跟李銀花處對象。
這回可好,瞎貓讓她撞上死耗子,得知顧大團長喜歡大方臉。這家屬區裏,還有比她妹子的臉更方的嗎?
“我妹子前兩天還說,做夢夢到從海裏浮上來一個男人,跟顧團長長得一模一樣呢。”她本意是想表達顧聽瀾與李銀花天造地設,沒想到說出來的挺嚇唬人的。
過來打球的謝偉民大冬天穿著跨欄背心,把球扔給別的戰士,以為方圓一個人收撿不過來土豆片,跑過來幫忙沒想到聽到這等虎狼之詞。
這是浪漫邂逅還是海上浮屍啊。
他憋笑憋得不行,李金花一回頭看到他扭曲的臉嚇了一跳。緩過來知道他與顧聽瀾關係好,是顧聽瀾的副團長,問道:“顧團長幹啥去了?”
李金花的男人是個副營長,問這話有些過了。謝偉民收起笑臉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你這是要探聽軍事機密?我們老顧經常執行武裝任務,走漏風聲的後果是什麽,你知道嗎?就連你男人也隻能聽軍令行事,你倒好,探聽到家屬區來了。”
方圓暗暗讚賞謝偉民一眼,謝偉民經常被老林帶回家裏吃飯,就跟自家的老弟一樣。嫂子有難處,老弟當然幫著懟回去。
李金花被“軍令”兩個字嚇得不敢作聲,悻悻地說:“我們就拉拉家常,沒別的意思。”
“喲,謝副團長好大的官威哦。”李銀花在遠處躲在等著她大姐的好消息,見她大姐不爭氣的樣子,決定自己出馬。
她紮著兩個麻花辮,穿著暗紅的棉襖,方臉上皴起紅暈。她手裏捏著紅色偉人語錄,笑著過來,打破李金花的尷尬道:“哪有你們說的那麽嚴重,就是隨口一問。”
方圓把土豆片使勁往編織籃裏塞了塞,起身就要走。
李銀花叫住她說:“我聽說你小姑子沒讀幾年書,我這裏有字帖,從‘一二三’開始臨摹,回頭作為見麵禮我給你們家送上門去。”
方圓一聽,明白這是想要到她家堵顧聽瀾。也不知哪來這麽厚的臉皮,還敢當著她的麵說小姑子沒文化。
周圍已經有其他收幹菜的家屬看過來,方圓不想讓別人覺得她不好來往,免得影響林八一的前程。她淺淺笑著地:“君子不奪人所好,我看你還用得著,你留著寫吧。”
言外之意,就是你說我小姑子沒文化,我給你反彈回去,你也不見得多有文化。
謝偉民直掐大腿,生怕笑出聲。其他曬幹菜的家屬聽了也都偷著樂:“這人好厚的臉皮。”
“一看就沒安好心。”
“送字帖是假,想要光明正大的跟顧團長搭上線才是真吧。”
李銀花的臉呈現五顏六色的黑,她聽不懂方圓那句話的意思,但看周圍人的表情,似乎不是好話。
“說定了,明天我到你家去。”李銀花拉著她大姐離開倉皇離開,就怕方圓嘴裏說出拒絕。
“那個‘君子不奪.奪什麽好’是啥意思啊?”李金花轉個彎,小聲跟李銀花說。
李銀花也不懂,氣吼吼地說:“奪什麽奪,奪我看上的男人。”
李金花捂著她的嘴,四處張望,隨後跺著腳說:“你還沒出嫁,別張口男人閉口男人的。”
李銀花見她大姐還不知情,恨鐵不成鋼地跟她大姐說:“你怎麽一見方圓話都不會說了,就因為她男人官職高,你就慫了?我告訴你,顧團長的的確確是去接她小姑子了,你瞧她瞞得這麽緊,就是怕被咱們搶了先機。”
“這事得豁出去辦。”李金花當年要不是豁得出去,也不能嫁給現在的男人馬建忠。就是趁馬建忠回老家醉酒,聽了李銀花的話脫了衣服偷偷鑽了被窩。
馬建忠當時正要提幹,隔壁左右老老小小順著聲音過來看熱鬧,都見著李金花衣衫不整地跟他一張床躺著,事已至此,真是打落牙齒往肚子裏吞,硬生生把她給娶了,順利從連長成為現在的副營長。周圍人見了從軍過來的李金花,都覺得馬建忠豈止是個狠人,簡直是個狼人。
“你先打聽著暗礁島的船什麽時候到。”李金花跟妹妹說:“我看家屬區裏又多了幾個嫂子打聽顧團長的事,成天要跟方圓套近乎,咱們也得盯著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