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顧聽瀾先跟管理處的人打了聲招呼。這種事情都是內部處理, 一般不會上升高度,小事化了,也不會故意給扣什麽帽子。
對方見到是顧聽瀾的家屬, 還特意騰出一間辦公室讓兩位家屬進去寫檢討, 避免被其他人看到影響不好。
兩人麵對麵坐著, 罵罵咧咧地總算把檢討憋出來,還在相互指責。結果一拉開門, 見到門對麵站著的麵帶微笑的顧聽瀾,兩人頓時慫了。
牆上顯示下午五點半,已經到了下班時間。
顧聽瀾麵對兩個不省心的家人,歎口氣:“你倆先跟我回去。”
“我還是先回學校.”王天柱知道顧聽瀾越是波瀾不驚的態度, 後果越嚴重。他寧願回學校背書,也不想跟顧聽瀾回家。
花芽也說:“大姐給我改的衣服我還沒拿呢,說好這個時間去拿的。”
顧聽瀾被他倆氣笑了:“我發現你們倆真挺有默契的。放心吧,這件事可以理解。我讓你們跟我一起回去,高嬸子在家裏做好飯菜, 說要咱們一家三口過去吃個飯。”
走廊上偶爾會有經過的管理處工作人員, 他們路過如此優秀的一家三口, 忍不住笑的肩膀抖一抖。
要是平常花芽和王天柱兩個人肯定會嚷嚷過去,問人家“笑什麽笑”。現在他倆都不敢了, 耷拉著腦袋瓜, 顧聽瀾讓幹什麽就幹什麽。
去高嬸子家吃飯是吧,走。
王天柱的黃表紙被沒收, 花芽的信被裝到塑料袋裏帶了回來, 為此花芽深表遺憾。她也就剛念了個開頭而已。
到了高嬸子家, 高嬸子知道了以後先是笑了好一陣,然後指了指一樓院子說:“去院子裏燒了吧, 我不講究這個。”
花芽說:“萬一被別人看到多不好。”
高嬸子笑道:“誰敢到我家裏來抓人。”
花芽豎起大拇指,拉著王天柱兩人去燒信了。
高嬸子遞了盤大蒜讓他剝。顧聽瀾伸手,高嬸子又拿了回去:“差點忘了小花不能吃大蒜。”
顧聽瀾又把大蒜拿了回來說:“正在脫敏治療,已經比過年前好了不少。正常吃飯沒事。”
阮旅此刻下班回來,見到飯桌上菜品很豐富,就到廚房裏看眼:“今天是什麽大日子,怎麽你親自下廚?”
高嬸子抬抬下巴,阮旅走到陽台上,看到樓下撅著屁股燒信的兩人。
阮旅:“.”
顧聽瀾坐在沙發上,笑著跟阮旅說:“我本想著晚上去祭拜他的父母,沒想著快下班被人叫到管理處去,說是他倆違規掃墓。”
“天柱又弄了黃表紙給他爹媽?”阮旅無奈地笑了一下說:“也不知道他都從哪兒弄來的這些東西,有些大人想要暗地裏買點去祭拜都買不到。”
顧聽瀾要說的不是這個。他把剝完的大蒜送到廚房裏,仔細地洗了洗手,走出來跟阮旅說:“他們倆都有心接納對方,嬸子說趁熱打鐵,讓他們一起吃個飯,再把關係親近親近。”
王天柱性格有多倔,阮旅是清楚的。
當初不大點的時候,就敢把惦記他父母撫恤金的那幫遠房親戚扯到他麵前講道理。
自己心裏主意正,說來說去,骨子裏還有股混不吝的勁兒。
對他抱有某種目的想要接近的人也有,全都被他趕的遠遠的。
阮旅沒說話,再次走到陽台上低下頭。
花芽和王天柱爭執起來,一個要把剩下的信念完再燒,另一個小的說什麽不同意,拿著白酒就往上麵澆。
花芽蹲在地上還能叉著腰跟王天柱罵罵咧咧,王天柱一句話都不讓,劈裏啪啦懟回去。
最後倆人燒完信,一個從101進屋,一個從102進屋。
阮旅皺著眉頭也進了屋,覺得自己老了,有點弄不懂現在年輕人的相處方式。這就是感情好?相互接納?要成為家人?
他很想跟顧聽瀾說一句,強扭的瓜不甜啊。
吃飯的時候,花芽主動坐到顧聽瀾的左邊,王天柱坐到顧聽瀾的右邊。
高嬸子一拍腦門,怎麽就忘了這兩個是肉食動物,晚上的葷菜就做了一道。
她還琢磨著要不要再炒個雞蛋湊個葷菜,就看到原本喜歡吃臘排骨的王天柱一塊臘排骨都沒吃。
而在家中啃臘排骨能把小嘴啃得油汪汪的花芽同誌,也是一塊臘排骨不動。
高嬸子看了眼顧聽瀾,顧聽瀾心領神會地給他倆一人夾了塊臘排骨。
見到對方碗裏都有,花芽和王天柱這才開始慢吞吞的啃著排骨扒拉著大米飯。
顧聽瀾看他倆直樂,高嬸子比阮旅能知道一些這倆人的相處方式,也覺得挺有趣的。
就隻有阮旅有些拿不準到底是自己年紀大了還是他們相處有些許小小的瑕疵,不過瑕不掩瑜,能成為一家人當然很好。
一頓飯吃的很和諧,高嬸子的手藝獲得了大家的高度讚揚。高嬸子一高興,把第二天的晚飯也承包了。
大家吃的差不多,按理說就能各自回去。
高嬸子把王天柱叫到廚房裏不知說了什麽,花芽坐在沙發上有一搭沒一搭跟顧聽瀾說著話。
王天柱從廚房裏出來,花芽順著大家的目光看過去,見到王天柱端著一杯熱氣騰騰的茶衝著她就來了。
她往沙發上一縮,警惕地說:“你要幹什麽?”
王天柱把脫口而出的話憋了又憋,回頭看了眼高嬸子。高嬸子對他點點頭說:“你想說什麽就說。”
王天柱臉紅脖子粗,大冷的天,腦門和鼻尖上出了汗。
花芽也感覺到微妙的氣氛,她往顧聽瀾這邊看了眼,顧聽瀾輕聲說:“你也算是心想事成了。”
花芽不明所以,一抬頭,看到王天柱把熱茶捧起來送到她的麵前。
花芽趕緊伸出手:“小心燙手。”
王天柱的確覺得手指燙的生疼,他咽了咽吐沫,蚊子小的聲音飛快地說了個什麽。
花芽:“昂?你說什麽,大點聲。”
她是真沒聽清楚啊。
王天柱磨了磨牙,又說了一遍:“小媽媽.喝茶。”
小、小媽媽?
這是什麽叫法?
花芽接過茶,懵逼的喝了一口,差點燙了舌頭。
顧聽瀾在邊上提醒道:“你是不是該說點什麽?”
花芽懵懵地轉向他,中心思想有些偏:“為什麽他要叫我小媽媽,難道你還給他找了個大的?”
顧聽瀾把她的腦袋瓜掰正,咬牙說:“大媽媽是生他的親媽!你趕緊說點別的!”
花芽抹了把臉,緊張兮兮地說:“嘿,乖兒子。”
王天柱:“.”
這話從她嘴裏說出來怎麽感覺像是罵人呢。
高嬸子站在一旁倒是很高興,她一手拉著花芽,一手拉著王天柱,把兩隻手放在一起拍了拍:“你們以後一定要成為最好的母子,做相親相愛的一家人。”
被遺忘的顧聽瀾默默地伸手,按在這對便宜母子的手背上。
高嬸子哈哈笑著,扯著顧聽瀾的手拍了拍說:“以後你們一家三口一定要好好過日子,有什麽解決不了的事跟我說,不要關上門打架。一定要相互愛戴、尊重。”
顧聽瀾從善如流地說:“您放心,我們一家三口一定會向您二位學習。咱們樓上樓下的,都相親相愛。”
阮旅也點點頭,開口說:“這樣我也就放心了,不然這個孩子總是沒著沒落的。你工作忙,沒時間管束他,現在多了個人幫著你管他,也挺好的。”
王天柱悶不吭聲地往花芽那邊瞥了一眼,他不覺得多了個人管束他,反而覺得他的便宜爹得操兩份心。
高嬸子想的比較多,她再次拉著花芽的手說:“我也知道當後媽不容易,不管對錯難免會有些人在背地裏指手畫腳。但我知道你是個好心腸,一心一意的對天柱好,以後你想怎麽管他就怎麽管他,他要是不聽話你可以跟小顧說也可以跟我說.”
花芽覺得跟他們說還不如跟王天柱班主任說效果更好,可眼下她得識趣,聽著高嬸子的話認真的點頭。表示自己會把這些都放在心裏。
王天柱也被高嬸子苦口婆心的說了一堆話,低著頭一副虛心的模樣跟花芽沒啥區別。
最後還是阮旅看不下去,跟高嬸子說:“你就讓他們一家三口上去說說話。現在都幾點了,咱們也該休息了。”
花芽忙說:“沒事沒事,嬸子說的我都記在心裏呢。”
王天柱不甘落後地說:“高奶奶的話我也記在心裏呢。”
顧聽瀾往他倆後腦勺上一人拍了一下:“咱們上去聊。”
又跟王天柱說:“明天我幫你寫個請假條給周老師,跟他說一下夜不歸宿的原因。”
花芽在一旁穿著鞋嘟囔著:“能有什麽原因,不就因為被抓了麽。”
王天柱瞥了她一眼說:“你嗓門那麽亮堂,幹脆今年的聯歡會你報名唱歌得了。”
兩人又不好了。
回到家裏,顧聽瀾脫了鞋跟王天柱說:“晚上你睡樓下還是睡這邊?”
王天柱想也沒想的說:“當然睡樓下,我的東西都在樓下。我可不打擾你們新婚生活。”
花芽冷笑著說:“說的這麽好聽,還不是因為樓下你自己住的自在。”
王天柱的小心思被戳破,他嘿嘿笑了笑。
不想打擾他們是真的,在樓下想幾點起來就幾點起來,想幾點睡覺就幾點睡覺,每個月就回來四天,誰不想自在快活點。
顧聽瀾給他倆一人泡了杯熱牛奶,一大一小窩在沙發上盯著他。
顧聽瀾笑著說:“你們母子倆就沒什麽貼心的話說一說?電影裏麵相互‘兒子’‘娘’喊完以後都要抱頭痛哭,你倆不哭也就算了,相互擠兌像個什麽話。”
顧聽瀾知道他倆鬧著好玩,你來我往說著話都沒往心裏去。但正經話也得說兩句。
王天柱聽他便宜爹這麽說了,撓了撓後腦勺,轉過頭跟花芽說:“咱們也算是重組家庭——”
顧聽瀾馬上阻止他:“誒誒,小子,不是重組。是你入組。別整的我是個二婚似得,像什麽話。”
花芽在沙發上笑的直哆嗦,跟顧聽瀾說:“你這歲數說出去二婚也有人信,都老大不小了。你跟他走一起,說是親兒子別人都不帶懷疑的。”
王天柱也樂,他不敢當著顧聽瀾的麵說他歲數大,可他的小媽媽敢啊。瞧把他便宜爹氣的,嘿嘿嘿。
顧聽瀾說:“你倆是不是在背後說我來著?”
王天柱後背一涼,跟花芽一起齊齊搖頭說:“沒有!”
顧聽瀾眯起眼睛往他倆臉上轉了一圈,將信將疑。不過今晚上一家人應該趁這個機會把話都說開,免得以後有什麽隔閡。
花芽明白他的意思,咳了一聲對王天柱說:“我以後會把你當親兒子看待的,不管我跟你爹以後有沒有孩子,你都是我的大寶。”
“大寶”喊出來,王天柱通體生寒,他跟花芽說:“求你別喊我這個。”
花芽遺憾地點點頭。
她想起在樓下高嬸子希望她跟王天柱和和美美的相處,就跟親生母子一樣。她不想王天柱覺得自己是被趕鴨子上架的,她也想表態:“我以後真的會把你當親兒子對待。”
王天柱又開始臉紅脖子粗,他嘟囔著說:“說一遍我記住就行了,你以後想管我就管,我不會往心裏去的。我身邊同學跟爸媽相處什麽樣我都知道,不會因為別人三言兩語去質疑你跟我爹什麽。”
顧聽瀾倍感窩心,覺得這孩子總算是長大了。
花芽也很感動,主動拉著王天柱的手說:“你有這個話我也就放心了,我也不會因為別人三言兩語去質疑你。你也放心,我原來在娘家的時候有妹妹和弟弟,對待熊孩子我非常有經驗。”
王天柱覺得這話稍許有些不對勁,不過還是很感動。但是為了避免多一個人跟他便宜爹一起進行男女雙打,他還是聲明:“咱們口頭管束就行了,別動手,這種行為不好。”
豈料花芽一口回絕地說:“那可不行,我絕對不會有身為後媽的負擔。”
她拍拍胸脯向王天柱保證:“你就把心放到肚子裏。別人親媽什麽樣我就什麽樣。該打打、該削削,該沒素質的時候絕對不會有素質。”
顧聽瀾捂著臉,笑容扭曲。
王天柱整個人都要裂了。
頂天立地王天柱喪著臉問便宜爹:“她怎麽比我還混呢?”
這是親媽麽?這是活祖宗。
*
兩天後,跨海大橋的慶功會和蘇聯顧問的歡送會開始了。
花芽比剛來的時候會打扮許多,她把頭發鬆鬆的編起來盤在腦後,簡單地用紗巾打了個蝴蝶結。
紗巾顏色是周文芳幫她挑選的,淡雅又襯膚色,跟一身綠軍裝不衝突。原本就白淨漂亮的小臉蛋,越發顯得靚麗多彩。加上身穿軍裝,甜軟的氣質變得英氣了些,走起路來帶著風。當然原來也是帶瘋的。
顧聽瀾過來接她過去,在樓下看到小妻子,笑道:“這是誰家的絕色小美人啊。”
花芽扭捏地原地轉了一圈說:“是老顧家的媳婦呀。”
顧聽瀾走到她邊上,四下無人之際,捏了捏巴掌大的小臉:“跟誰學著叫我‘老顧’?沒大沒小。”
花芽不服氣:“咱們家我最大,你才沒大沒小。”
顧聽瀾很服氣,幫她把圍巾又往上繞了一圈:“今天零下七度,晚上回來估計還要下雪。你的棉鞋裏墊了幾個鞋墊?”
花芽把小腳一翹,被顧聽瀾扒拉下去,哪有在外頭脫鞋檢查鞋墊的。
花芽有眼力見地說:“墊了兩層呢,大姐給我做的。你的我給放鞋櫃上了,明天我給你墊鞋裏。”
顧聽瀾想要揉揉花芽的頭,抬手看了眼,改成捏臉蛋。
“待會去了先聽領導講話,講話的是周政委。你接觸不多,聽著就行。”顧聽瀾跟花芽慢慢往西院走去,路上顧聽瀾跟花芽說:“講完話就開表彰會,這次有北京來的記者要采訪一團的領導,其中就有你大哥。”
“我大哥出息啊。”花芽高高興興地說:“那是不是報紙上就能看到他了?回頭你記著給我要一份,我要存著。不不,我要兩份,還得給我爹寄過去一份,讓他繼續拿著嘚瑟。”
顧聽瀾非常寵的說:“一百份都行,小事情。到時候記者對他們采訪,咱們就在下麵該吃吃該喝喝,按照蘇聯人的習慣來辦。”
花芽便把話題轉到蘇聯人身上:“他們習慣邊開大會邊吃東西?”
顧聽瀾想了想說:“可能還會跳舞。”
花芽感歎:“嘖嘖,彪悍。”
顧聽瀾有另外的事情交代花芽,趁現在路上沒人,他勾著花芽的小手揣到自己兜裏說:“你記好了,要是有蘇聯人跟你說話,你別傻乎乎的什麽都說。他們當中有一個會中文的我不知道今天會不會到場。他要是在,你就別理他。另外還有一個紅鼻子年紀比較大的,他酗酒,你看到他在喝酒就離他遠一點。其他人你都不用管。”
“嗯!”花芽脆脆地說:“我幹脆都不理他們。”
顧聽瀾笑了:“我還以為你會好奇他們的黃頭發,想要摸摸看呢。”
花芽小手一揮,滿不在乎地說:“不就是軟一點硬一點的區別麽,大家都是人類,區別不大。”
顧聽瀾沒忍住,攬著花芽的肩膀緊了緊。
走在路上,顧聽瀾突然想到另外一個讓他心煩的男人,便壓低聲音說:“還有一個三十多歲的蘇聯男人,詭計多端,會一點點的中文。他說什麽花言巧語你都別信,他就喜歡騙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