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靜妃

雲姒帶了秋媛和宮人去了甘泉殿, 臨走前,她偏頭看了一眼談垣初,眨了眨杏眸, 無辜地問:

“您要一起去麽?”

如果是平時, 談垣初覺得他很樂意接受這個邀請。

但現在?

談垣初表示敬謝不敏:“勤政殿還有事, 朕就不擾雲婕妤雅興了。”

與佳人同浴是一件美事, 但如果隻能看不能吃,就是活生生地折磨人了,談垣初沒有折騰自己的愛好。

雲姒被他一聲雲婕妤叫得有點臊,臉頰飄上一抹緋紅, 她惱了談垣初一眼, 才帶著秋媛離開。

甘泉殿離得挺遠,秋媛讓宮人備了儀仗,一路浩浩****地去了溫泉,途中旁人瞧見了都不得不避開, 行宮中有三兩妃嬪聚在一起,瞧見這陣仗, 不由得好奇:

“她這是要去哪兒?”

安才人是頭一次來行宮,每日都閑不住,生怕來不了第二次, 恨不得把行宮逛個遍, 但時間到底還短, 她對行宮還是不夠了解, 瞧著儀仗去的方向, 她一臉都是不解。

陸嬪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 眼底閃過一抹了然:

“應當是去甘泉殿。”

安才人立即轉過頭看她, 陸嬪沒看她, 直接道:“這行宮有一處活溫泉,便是在甘泉殿內,但隻有得了皇上的恩典,才能進去。”

安才人聽到後半句,臉上的興奮勁一點點消失,她撇了撇唇,小聲嘀咕:

“皇上還真是偏心。”

陸嬪簡直懶得理她,皇上也是她能妄議的?

不知所謂。

心底再怎麽對安才人的行為看不上眼,陸嬪麵上都沒表現出什麽,還能若無其事地問:“聽說伶人編了舞,最適合在畫舫上觀賞,你們要不要一起去?”

安才人眼神一閃,心底對那片湖有陰影,她搖頭:

“還是算了,時辰不早,嬪妾也該回去了。”

等她離開後,陸嬪輕眯了眯眼眸,她問:“這兩日安才人是不是挺安靜的?”

涼亭中一妃嬪掩唇,意義不明地笑道:

“是安靜了不少,不似往日一般咋咋呼呼,什麽熱鬧都要湊一下。”

有人搭話:“也許是因為那日被皇上訓斥,終於漲了記性。”

話音甫落,涼亭中頓時響起一片低笑聲,瞧著遮掩,卻是實打實地透著些許挖苦和諷刺。

***

雲姒不知有人在看她,她到了甘泉殿,甘泉殿前有一排台階,十幾層的台階,宮人比她先來了一步,殿門被推開,裏間都是紗幔環繞,輕紗從房梁處垂下來,要遮不遮,若隱若現的,給殿內添了不知多少曖昧旖旎。

雲姒脫了鞋,她光著腳踩進去的,秋媛小心地扶住她:

“主子小心地上滑。”

裏間是一個很大的浴池,雲姒仿佛能聽見水流聲,她四處找了找,卻什麽都沒找到,她環顧四周,忍不住輕眯了眯眼眸:“皇上真是會享受。”

甘泉殿這般的布景,雲姒可不信談垣初往日來泡溫泉時都是獨自一人來的。

她意味不明,秋媛沒敢搭話。

外衫被一層層褪下,雲姒試探性地踩進水中,確認池中的水不深後,她才放鬆,兩條腿徹底邁入池中,攪動了一池春色,殿內彌漫著一股熱氣,隻待了片刻,青絲就濕淋淋地貼在臉上。

溫泉的水溫正好,雲姒這些日子的不爽利在泡進溫泉時,似乎都消失了。

秋媛看了一眼她,忽然低聲道:

“皇上一定後悔了。”

雲姒不解地回眸,秋媛語氣平靜得仿佛在說一件平常事:“要是知道會出這麽多事,也錯過這番美景,皇上在到行宮的第一日,就會帶上主子來甘泉殿的。”

雲姒慢半拍意識到她話中的揶揄,整張臉都在燒紅,她抬手撫臉,隻覺得手心一片滾燙。

雲姒輕惱了秋媛一眼:“你現在也會打趣我了?”

秋媛沒反駁,但她心底清楚,她說得都是真心話。

主仆二人正在說話時,外間忽然響起一陣腳步聲,雲姒立即蹙起黛眉,秋媛也變了臉色:“誰?!”

外間的動靜停頓了片刻,傳來一道女聲:

“裏麵有人?”

來人似乎也很納悶。

雲姒覺得這道聲音有點耳熟,她整個人都往水中縮了縮,隻露出一個腦袋和一截白皙的脖頸,許久,紗幔後出現一個人,彼此對視一眼,都是一臉驚愕。

“雲婕妤?!”

雲姒也認出了來人,她有點錯愕抬眼:“柳桂?”

柳桂懵了一下,又回頭去喊:

“娘娘,是雲婕妤在裏麵。”

雲姒皺緊眉頭,她往日就覺得靜妃對她態度很是古怪,而現在,她一見到靜妃,就不由自主地想到那日靜妃和她提及的渝州城。

靜妃娘娘到底是想要說什麽?

紗幔被掀開,靜妃娘娘被扶著過來,雲姒隻覺得渾身不自在,她想穿衣起身,靜妃娘娘卻是及時避開身:

“我不知你在,是不是打擾你了?”

雲姒一時啞聲,覺得根本沒法回答這個問題。

但她心底有點狐疑,靜妃娘娘真的不知道她在這兒麽?

靜妃住的白鷺殿和她的頌雅軒離得不遠,她來甘泉殿的動靜那麽大,但凡靜妃娘娘有心,都不可能不知道,而且,甘泉殿外有宮人守著,她怎麽可能不知道裏麵有人?

雲姒眸色輕閃,沒和靜妃繼續打啞謎,她直接道:

“娘娘是來找嬪妾的麽?”

見她還避著身,雲姒看了秋媛一眼,從水中出來,腳踩在地上,**起一片水聲,秋媛拿起外衫給她披上,起碼不會讓她繼續坦誠見人。

殿內細微的動靜響了一陣後,逐漸歸為平靜。

靜妃娘娘許久沒說話,等到背後不再傳來動靜後,她才轉身看向雲姒,雲姒隻披了件外衫,青絲濕漉漉地披散在肩頭,有一些貼在臉頰上,些許狼狽,卻越襯得女子出水芙蓉,隻是她很不自在,整個人都在往秋媛懷中縮。

靜妃知道她現在不該盯著女子看,卻在看見女子這幅模樣時,不由得有點失神。

像。

真的很像。

柳桂隱晦地拉了一把娘娘,靜妃才回過神,對上女子懷疑的視線,她斂下眼瞼,輕聲:“我們到隔壁坐坐吧。”

甘泉殿不是隻有溫泉,外間有落腳歇息的地方。

雲姒猶豫了一下,也真的想知道靜妃葫蘆裏賣的什麽藥,沒再糾結,她攏了攏衣襟,低聲:

“還請娘娘稍等嬪妾片刻。”

她什麽都沒穿,隻披了件外衫,自是不可能這樣和靜妃談話。

靜妃衝她點頭示意,轉身先行離開,給雲姒騰出了一片安靜的空間,秋媛左右看了眼,確認四下無人,壓低了聲:

“主子,靜妃三番四次找機會和您談話,奴婢怕她不懷好意。”

雲姒穿上衣裳,抬手攏過青絲,聞言,低聲道:“她刻意找到這裏,擺明是不想讓別人聽見我和她的談話,既然如此,不妨聽聽她想說點什麽。”

秋媛見她自有打算,咽下聲,沒再多勸。

一刻鍾後,雲姒出現在靜妃麵前,她收拾好了自己,隻是青絲仍未擦幹,靜妃咳嗽了一聲,溫和道:

“雲婕妤不必著急,還是先將頭發擦幹,免得著涼。”

雲姒搖頭拒絕:“不了,娘娘要和嬪妾說什麽?”

殿內陡然安靜下來,靜妃有點沉默,雲姒皺眉,不是靜妃要找她麽?現在不說話是什麽意思?

柳桂看得著急,忍不住插嘴:

“雲婕妤,娘娘隻是想找您確認一件事,您的母親可是姓衛?”

雲姒猛地抬頭。

她警惕地看向靜妃主仆二人,有關她娘親的事情,其實雲姒知道得也不多,尤其是在她五歲左右,她娘親就不治而亡,她對娘親的記憶也就更加淺薄。

雲姒攥住手帕,她神情冷硬下來:

“嬪妾想,嬪妾娘親姓什麽,應該和靜妃娘娘無關?”

這是雲姒頭一次在靜妃麵前冷下臉,柳桂看得一懵,半晌才堪堪回過神來,隻覺得她是不信任娘娘,呐聲:“您別緊張,娘娘不是要害您……”

靜妃終於抬眼,她攔住了柳桂,聲音輕緩:

“我來和她說吧。”

雲姒皺眉,她不是傻子,從柳桂簡短的兩句話中,她立即意識到,靜妃和她娘親應該有著一層什麽關係。

但那又如何?

雲姒一直都記得,爹爹說過,娘親是家中曾經犯過事,於是險些淪落紅塵,是爹爹費盡家財才將娘親救了回來,後來,直到娘親病死,雲姒都沒有見過娘親的一個親人,這個時候冒出來有什麽用?

靜妃是什麽人?

她出身國公府,姑母是當今太後娘娘,她隻是得此眷顧,一朝入宮就是二品妃位,有太後看重,宮中人人都對其敬重。

而且,雲姒現在也知道,在靜妃未曾進宮前,她和皇後娘娘就曾是閨中好友。

要是她真的是娘親的親人,娘親落難時,她又在何處?

她這般身份,當真給不了娘親一點庇護麽?

雲姒不知道,但是——

既然當初不曾給娘親一點庇護,現在又跳出來和她相認是算什麽?

娘親生前鬱鬱寡歡,臨死也不曾見到親人一麵,而她呢?那麽長久的苦難她都一個人熬過來了,她想讓人救她時,沒有一個人救她,如今的她也不再需要什麽親人。

雲姒心底有點抵觸所謂的親人,但在聽見靜妃的第一句話時,她就不由得抿緊了唇。

靜妃似乎在看向她,又似乎是在透過她看向旁人,神情有些許的恍惚:

“你和你娘親很像。”

雲姒下意識地抬眼,她有點怔愣,其實她已經不記得娘親長什麽模樣了。

原來……她和娘親長得很像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