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侍寢
和宜殿侍寢,消息一傳出來,和宜殿立即忙得腳不沾地。
消息送來得有點晚,盧才人驚得瞪大了眼,怎麽也沒想到今晚會是她侍寢,雲姒沒愣,立刻讓人給盧才人梳洗,熱水一桶桶地送入和宜殿,淨室中都水汽彌漫,盧才人沐浴完,還在不敢置信地問:
“皇上真的宣我侍寢?”
雲姒輕笑:“禦前公公親自來傳的消息,當然不會有假。”
盧才人眼睛頓時亮了起來,她歡快地潑了一捧水,坐到梳妝台前,她讓頌茸退開,對雲姒道:
“你在宮中時間久,手也巧些,今日你來替我梳妝。”
聞言,頌茸臉色變了變,雲姒不著痕跡地看了她一樣,心底輕歎了口氣,做奴才的最怕就是不得用,盧才人誇她手巧,日後少不得讓她梳妝,便等於她搶了頌茸貼身伺候的活計,頌茸心底自然不會高興。
但雲姒不會拒絕,她不會因為害怕得罪人而放棄到手的好處,再說,這是主子的命令,也容不得她拒絕。
雲姒的確手巧,她對著銅鏡仔細觀察了盧才人片刻,才開始動手,如今皇上寵愛容昭儀和楊婕妤,所以很多人在侍寢時會是隱晦地朝著二人妝容打扮,雲姒沒有這麽做。
盧才人生得甜美可愛,如果照著容昭儀的妝容打扮,不過是畫虎類犬,得不償失罷了。
雲姒取了一支樣式簡單的桃花簪,在衣裙中也挑了適配的胭脂色廣袖錦緞裙,襯得盧才人腰肢纖細,描眉塗唇後,隻越發添了些許恬靜嬌憨,桃花簪襯出一抹甜意。
盧才人對著銅鏡左看右看,笑意一點點明盛,她掩唇笑:
“我就知道雲姒手巧。”
雲姒抿唇笑,沒去看頌茸,低眸道:“主子謬讚。”
盧才人撇撇嘴,不喜她這般謙虛:
“明明做得好,有什麽不敢應的。”
雲姒臉頰一紅,意識到盧才人的態度,當即換了個說法:“奴婢謝主子誇讚。”
二人說說笑笑,殿內氣氛一時格外好,頌茸攥了攥手帕,她朝眉眼淺笑的雲姒看去,女子生得好,杏眸透徹,襯得旁人黯然失色,頌茸沒見到備受聖寵的容昭儀,但頌茸不覺得容昭儀的容貌會比雲姒更盛。
她跟著主子見過不少美人,仍是覺得雲姒容貌過於耀眼,有雲姒在,皇上當真看得見主子嗎?
頌茸憂心忡忡,她不得不承認,她對雲姒有幾分忌憚的,不在於容貌,而是她在宮中多年,對宮中了解要多於她,加上主子不過和雲姒相處幾日,就覺得她用得十分順手,分明她才是跟著主子進宮的人,偏其餘宮人卻把雲姒當作主子下的第一人,她心底怎麽可能沒有一點芥蒂?
小融子不著痕跡地從頌茸身上收回視線,眸中神色有片刻陰冷。
盧才人學過規矩,她命人去禦膳房傳膳,等晚膳送到後,便領著一眾奴才等在殿前,頌茸攙扶了盧才人,雲姒沒和她搶,安靜地站在盧才人身上。
談垣初進來時,抬眼見到的就是這一幕。
盧才人盛裝打扮,按理說,談垣初第一眼看見的應該盧才人,但偏偏不然,他進來時,許是聽見了動靜,那女子抬頭看了眼,於是談垣初便隻能看見了她。
四周點著燈,仿若一層柔光披在女子身上,她投來的一瞥都似乎添上了些許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她收回視線很快,許是知道自己容貌惹眼,她總是低垂著頭,讓人隻能看見她的一點白皙下頜。
離得近了,便越見她腰肢纖細,堪堪一握,被青衣掩蓋。
“嬪妾才人盧氏見過皇上,給皇上請安。”
視野中的青色淡去,穿一身胭脂色宮裝的盧才人才入了他的眼,談垣初輕挑眉,意識到自己剛才的錯神,但無人發現,他也若無其事地扶起盧才人,隻是一時有點很難理解盧才人是怎麽想的,把這種人擱在眼前伺候,她到底是想讓誰出頭?
雲姒沒往皇上和盧才人跟前湊,頌茸有意攔著她,她順了頌茸的意,退一步讓頌茸上前伺候著。
她深知,盧才人現在對她放心,一是剛進宮心思淺,二是覺得她沒那個心思。
但自家人知道自家事,雲姒從安安穩穩的中省殿出來,她想要的是什麽,她心底清楚。
她再多想法,也清楚自己的身份,自然不會在盧才人麵前顯眼,她不貪圖眼前這一點蠅頭小利。
雲姒低頭,她腦海中亂亂的,不由得想到了皇上。
說起來,她進宮許久,隻見過皇上三次,頭一次還是遠遠地在瞧見皇上領著容昭儀逛禦花園,那時她不過剛進宮,整個人都陷入頹然害怕的情緒中,對皇上也不關注,也沒有現在的想法。
午時請安結束,乍一見到皇上,她隻顧得緊張,能領悟到皇上當時不想暴露已然了得,根本沒有細看皇上的模樣。
倒是剛才,早做好了會見到皇上的心理準備,雖說隻是短暫一瞥,但也讓她看清了皇上,和她想象中的不同,她原本以為皇上會是那種極具威嚴的人,但不然,威嚴不是沒有,卻不像她想的那般,反而因為他神情過於平靜,顯得有點漫不經心。
不論是在禦花園時對楊婕妤和蘇美人的處置,還是現在和盧才人說話的模樣,總覺得他沒用心。
雲姒隱晦抬眸,皇上坐在椅子上用膳,盧才人請他用膳時,他直接就應了,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用膳後才來的,盧才人和他說了什麽,他往裏挪了挪,頗有點懶散地靠在椅子上,有一搭沒一搭地回應著盧才人,偏在盧才人覺得不滿時,他一雙漆黑的眸子投過來,好整以暇地看著人,便沒人敢生出一分不滿來。
雲姒離開中省殿前想了很多,其中當然包括皇上。
雲姒抿心自問,她敢生出野心,其中最大的倚仗就是她這張臉,宮中容昭儀和楊婕妤一向以容貌傲於眾人,她便總覺得皇上也是貪圖美色的,到了現在,雲姒也沒覺得這個念頭有誤——畢竟,蘇美人和盧才人家世相當,蘇美人卻比盧才人高出一個位份,非說二者有什麽不同,不就是蘇美人容貌出眾些?
但如今真的見到了皇上,近距離接觸後,她卻覺得從前想得過於簡單了。
倏然,一直漫不經心回應盧才人話的皇上抬頭,一雙漆黑的眸子直直朝她看過來,四目相對,雲姒驀然一驚,她慌亂無措地垂下頭,青絲遮擋,隻露出下半張臉,她輕咬了下唇,雙手緊張地攥緊手帕。
談垣初察覺到那個宮女的視線,偷偷摸摸的,一開始他懶得管,今晚來和宜殿本身就是一個意外,許順福問他今日要不要進後宮時,他不知怎的就想起禦花園時的情景,等回過神,和宜殿三個字已經脫口而出。
談垣初輕嘖了聲,他一直覺得自己不是貪圖美色的人,後宮女子也是覺得有趣才寵愛幾分,但如今忽然對一女子見色起意,倒是讓他自己都覺得有點意外。
意外之餘,談垣初卻也坦然接受自己這一點。
他一貫隨心所欲,想做什麽便做了。
但她看得有點久,讓談垣初生出一分興趣來,畢竟,今日見到的雲姒給他的印象就是規矩二字,可她現在做的事和規矩卻不沾邊,一抬頭,撞見女子眸中的情緒。
女子杏眸透徹,本該是很幹淨的,但談垣初見到的卻不是這麽回事。
那雙眸子中藏著一點點野心,她眸子越透徹,這一點就越清晰,不強盛,卻也讓人不能忽視。
哦。
談垣初收回視線,他輕佻地勾住圓桌上的木箸,對於女子的心思,他有點意外,又不是那麽意外,這後宮沒有野心的女子太少了,她不過也是其中一員罷了。
人都是這樣,總有點劣根性,本來挺想要的東西,忽然發現能夠輕易得到,便會喪失點興趣。
至少,談垣初是有點敗興的。
他鬆了木箸,沒再看雲姒,順著盧才人的話,和她進了內殿,一堆宮人跟進來伺候,談垣初掃了眼,沒瞧見雲姒,他動作幾不可察地一頓。
她不是殿內伺候的嗎?
談垣初掃了盧才人跟前伺候的頌茸一眼,直接問了出來:
“換了伺候的人?”
盧才人愣了一下,但沒有多想,畢竟今日在禦花園遇到時,她身邊跟著的是雲姒,皇上會有這樣的疑問也是正常。
盧才人軟聲道:“沒有,頌茸是跟著嬪妾進宮的,往日也都是她近身伺候的。”
談垣初不在意地點頭。
所以,她連個心腹都沒混上?
盧才人見皇上神情,越發不把這當一回事,笑彎了眸輕勾住皇上的手。
但許順福卻是抬頭看了眼皇上,他跟在皇上身邊多年,什麽時候見過皇上會關注後妃身邊伺候的人是誰?
許順福再聯想今日禦花園發生的事情,很快回過神,感情皇上今日回頭尋的不是盧才人,他沒有表現出異樣,隻是把這件事記在了心底。
皇上和盧才人進了內殿,雲姒就退了出來,裏麵一堆人伺候著,用不到她,再加上頌茸明裏暗裏地防備,她也樂得給頌茸吃一顆定心丸,省的她會在盧才人麵前說三道四。
而且,雲姒想起剛才那個對視,不由得輕撫了撫胸口,仍是覺得些許心有餘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