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到了導員辦公室,空調的暖風逐漸驅散了景繁身上的寒意,他敲了敲開著的門,示意了下。

“導員,我來了。”

景繁說。

右邊桌子上埋頭處理文件的年輕男人揚起了頭,“來了啊,過來吧。”

景繁走到他身邊站住,空調的風吹來,將他額前的幾縷發絲吹得緩緩飄起,景繁的視線從導員桌子上的文件上一掃而過,有些好奇自己的表格是出了什麽問題。

他是根據原主的記憶填的,盡管有些很模糊,但在重要的信息上應該不會有什麽誤差。

更何況這隻是一個參加比賽的個人信息表格,隻要能通過審核就可以,如果不是什麽特別嚴重的問題,興許也不會特地把自己叫來。

“景繁,別太緊張。”導員笑了下,“不是什麽大事,就簡單聊一下。”

聊一下?

景繁看向他。

“是這樣的,今天早上你父親給我打電話了,說你把家裏的戶口本拿走了,他給你打電話聯係但一直沒有聯係到,就想找我問問到底是怎麽回事。”

導員說,“我知道你家的情況,跟他說是學校檔案需要戶口本登記信息,他就沒多問,隻是讓你這兩天把戶口本拿回去。”

導員歎氣:“景繁,你還是需要和家裏溝通一下,一直這樣下去也不是個辦法。”

景繁愣了下,垂在身側的指尖嵌進了皮肉,連帶著手指都微微顫抖著。

一些模糊到極致的記憶在腦海中出現,單單是幾個零碎的片段,便能讓他感受到難以呼吸的壓抑。

似乎是原主殘留的情緒。

景繁深深吸了口氣,盡量讓自己平靜下來。

原主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時候便離了婚,他被判給了父親,但父親在離婚後沒多久就再次結了婚,三個月便生下了他現如今名義上的弟弟。

婚內出軌,再加上原主父親好吃懶做,繼母尖酸刻薄,家裏隻能靠父親偶爾的零工維持生計,原主在家中是極度不受歡迎的那個,在父親和繼母都寵愛弟弟的情況下,他便成了累贅。

從小原主在家中就沒有存在感,險些連高中都上不了,家中一分錢學費都不肯給他出。

生母也早已沒了聯係,小小年紀的原主隻能偶爾幫飯店洗洗盤子攢錢上學,十分爭氣的考上了南大。

但在考上南大後,父親和繼母便覺得他能賺錢了,開始想盡辦法以各種理由威脅原主往家裏打錢,回報他們的養育之恩。

隻是當時原主自顧不暇,賺的錢基本都用在吃飯上,一分錢都沒有攢下來,被二人找到學校當著全辦公室老師的麵罵了一頓,最終私下達成協議,隻要原主給他們二十萬,就能劃清關係。

二十萬……

景繁想到了合同上的金額。

“你爸讓我轉達給你句話,說你放假了可以多回家坐坐。”

導員麵露難色,“再怎麽說他們都是你父母,能好好聊聊還是說開比較好。”

景繁始終垂著睫翼。

那兩個人並不像是會善罷甘休的性格。

“知道了。”景繁說,“我會把戶口本送回去的,老師,我的表格還有問題嗎?”

導員:“沒事,就是想跟你當麵說一下,怕電話裏講不清楚。景繁,我知道你家裏情況有些特殊,說實話,如果是我的話也不會留在那,但畢竟你還跟他們有法律上的關係,所以……”

話裏提醒的意思很明顯。

景繁嗯了聲:“我知道了,謝謝老師關心。”

導員看著眼前的青年,眉間難掩的擔憂,在當時他父母前來鬧事的時候,險些搞得整個學校人盡皆知,還是主任那邊把消息壓到隻有小部分人知道,才避免了鬧劇的發生。

也是經由那件事,導員知道了景繁複雜的家庭情況。

說不心疼是假的,從小在那樣的環境中成長還能考上南大,屬實不易。

也正是因此,導員才對景繁平日的曠課格外寬容。

“其它沒什麽事了。”導員說,“你記得算好學分,別後麵要補考,掛科的話我可撈不了你……”

景繁很輕的笑了下:“好的,麻煩您了。”

和導員道了別,景繁出了辦公室。

-

周末是難得的清閑時光,景繁回了那套房子。

看著眼前空****的屋子,家具少的可憐,估計蘇以知基本沒來過這裏,窗台上甚至因為長久沒住已經積了層灰,他也沒什麽別的事,索性帶上手套,將屋子裏裏外外打掃了一遍。

天色已經有些晚了,景繁站在落地窗前,看著外麵的萬千燈火,突然有了種強烈的不真實感。

上輩子的他和家裏的關係也很淡漠,沒有任何外界因素,隻是和父母缺少溝通,父母也對他基本不管不問,導致景繁工作後便很少和家裏聯係,隻是偶爾會打些錢回去,除此之外再無聯係。

每次工作時聽到同事興致勃勃提起關於自己家中的事,景繁總是笑著聆聽,從不參與。

家庭這兩個字於他而言,已經成了可有可無的程度。

興許正是因為從小到大他就沒有感受過多少來自家庭的溫暖,和蘇以知結婚的時候他才會有些恍惚。

他是真的和一個陌生人組建了家庭。

盡管隻是法律意義上的。

景繁小幅度的皺眉,他並不懂關於家庭的意義是什麽,在他的印象裏,無疑就是為了雞毛蒜皮的小事每日爭吵,但卻還是互相扶持,似乎比起爭吵,現在這樣相敬如賓的家庭才是最適合他的。

景繁吸了口氣,拉上了窗簾,回到房間在包裏找到了戶口本,打算找個時間將戶口本送回去。

剛剛收拾完衛生,家裏還留了許多垃圾,景繁掃完房間的地,拎起門口的垃圾,打算下樓一趟,順便去買點飯吃。

將垃圾丟進桶裏,景繁攏了下衣領,看向不遠處熱鬧的小吃街,視線的一角卻晃到了大門口那輛熟悉的車。

黑色邁巴赫低調的隱藏在夜色中,朝著車庫的方向緩慢駛去。

景繁以為他沒看見自己,朝旁邊讓了讓。

誰知車在半路拐了個彎,在景繁麵前穩穩停下,車窗降下,蘇以知坐在車內看著他。

“好巧。”蘇以知衝他笑了下,問,“吃晚飯了嗎?”

景繁愣了下:“還沒。”

“那正好。”

蘇以知從副駕駛拿過打包好的餐盒遞給他,“今天下午去了東區,王方說有家很好吃的小籠包,順便給你帶回來了點。你嚐嚐。”

景繁遲疑的接過,小籠包的香氣蔓延而來,包裝拿著還有些燙手,從東區到這裏起碼需要半個小時的車程,按理來說這樣的天氣應該早就涼了才對。

直到看向副座,景繁才看見上麵的毛毯。

景繁握著袋子的手緩緩收緊了下,“謝謝。”

蘇以知:“不用這麽客氣,我去停車,你先上去吧。”

景繁站在原地沒動,目送著那輛車駛入地庫,幾分鍾後,蘇以知從地庫中走了出來,伸手隨意的扯了下領帶。

景繁的視線從他形狀好看的鎖骨上掃過,抿了下唇,移開了視線。

蘇以知沒有注意到他的異樣,現在已經晚上,氣溫低的有些凍人,而景繁還穿著件很薄的衛衣,蘇以知盯著他的衛衣看了會兒,出了聲。

“你怎麽穿這麽薄出來?不冷嗎?”

景繁:“剛剛在家打掃了下衛生,下來扔個垃圾,就沒注意。”

蘇以知:“我過段時間會讓阿姨過來,那些事交給她就行,你不用這麽麻煩。”

景繁答應了。

二人一起坐電梯上了樓,都沒有說話,進門的時候景繁十分自覺的打開門讓蘇以知先進,蘇以知略帶疑惑的看了眼景繁,沒有拒絕,走了進去,在門口換了拖鞋。

在看見屋內被打掃的幹幹淨淨時,蘇以知脫西裝的動作頓了下。

隨即回頭看向景繁:“你這未免也太認真了吧。”

景繁拎著那袋子小籠包:“沒有,因為看很多地方沾了灰塵,長時間在這樣的環境裏呼吸對肺不好,就簡單整理了下。”

蘇以知笑:“我倒沒發現你還挺在乎健康的。”

他把西裝放在沙發扶手上,裏麵依舊是那件白色襯衫,袖口隨意的挽到小臂處,儼然沒了剛見麵時那股高高在上的感覺,反而溫和了許多。

景繁看著他打開冰箱,在冰箱裏麵挑挑揀揀,找到了兩顆蔫了的青菜和一把掛麵。

蘇以知拿著青菜回頭看景繁,問:“景先生,咱們晚上吃青菜麵怎麽樣?”

暖色的燈光灑在他身上,嘴角上揚的弧度讓他整個人都帶了幾分柔和。

不遠處樓下傳來一家三口親昵的閑聊聲,麵前名義上的愛人和他聊著今晚的晚飯,明明是平淡至極的話題,卻莫名讓景繁心念一動。

所謂的家庭,是不是就是像現在這樣?

溫和,平淡,卻又莫名撫慰人心。

景繁放在身側的手很輕的蜷縮了下,彎了下眉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