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深夜, 一人一蛇都圍在火堆邊,寧如抱著腿吃著芋泥糕,變回黑蛇的宴止川窩在幹草圓窩裏, 時不時用蛇尾卷起幹木, 靈巧地丟進火堆。
純純人工添火。
一人一蛇的神情都略顯疲憊。
在等待村長到訪的期間, 寧如曾想抓起小蛇看它尾巴的傷口, 哪知黑蛇動作靈活的很,鑽地爬柱子繞圈圈,跟貪吃蛇似的。
後來她放棄了,便給它講尊老愛幼的故事, 打算走耳濡目染路線,感動小蛇分毫。
黑蛇倒是也認真聽, 隻不過整個蛇身盤成一個圈,蛇尾更是好好的藏在身體下,藏得可深。
寧如是耗了一晚上都沒找到機會。
寧如:很好, 徹底放棄。
直到淩晨三時,門被輕輕敲響, 村長果然來了,身邊竟跟著魯任。
他進門後,給魯任使了個眼色,魯任便留在了門外。
魯任原來不是路人,作用重要得很。
燃燒的火堆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響,寧如二人和他麵對而坐,火光印得村長幹裂的唇紋十分明顯。
村長先開了口,神色為難:“實不相瞞, 我有事想求助二位。”
*
原來,止川村沿河建立, 之前水源充沛,氣候宜人,如世外桃源一般存在。
在止川村的北邊山上,供奉著一朵神花,名為若水。
若水花據說是千年前的神仙若水落下的一滴淚,由此生長成花,一直庇護著村莊。
春季開花,花瓣可製藥,夏季枝繁葉茂,給以庇蔭,秋季產以花蜜,可以食用,陪伴著村莊度過了數個春秋。
寧如反應過來,問:“是那朵巨大的鮮紅的花?”
在自然界,長相越豔麗之物,就越有可能蘊含劇烈的毒性,蛇如此,花也如此。
仙界之物更是如此,看上去令人心情寧靜,如高山白雪,幹淨純潔。
所以那一看上去每片枝葉都寫著我有毒的花是神花?
不可能吧?
像是看穿了寧如的疑問,村長歎了口氣,接著說。
原來,若水花從幾年前開始,根葉慢慢變得巨大,粗壯的根部在土地下密密麻麻,汲取的營養也越來越多。
隨著它的體型變大,河流減少,到最後,經過村莊的河流徹底幹涸。
有一天,她的根狠紮在土壤之下,竟封住了水源,不僅如此,若水花長相愈來愈醜惡,原本素白的花瓣變成了鮮豔的紅,危險又妖冶。
逐漸地,有人仍視若水花為守護神,有人卻在心中認為它是洪水猛獸,罪魁禍首。
村莊分成兩派,一派是反對砍花的守護派,一派是想要生存,被批為辱滅先祖的生存派。
直到近日,有村民說看到若水花吞食了一個小孩,兩派鬥爭變得更為尖銳。
守護派占了上風,掌握了村中的權力,更是派人盯住了守護派。
這個時間守護派要澆花,因此村長才有時間與他們交談。
寧如明白了,黃二醉是守護派,而村長則是生存派。
“我們隻是想活著。”
村長說到這麵露痛苦,拳頭攥緊,“若再不行動,止川村所有人都活不下去。”
宴止川神色淡淡:“你們打算怎麽做。”
“若水花喜光,後日便是天狗食日,三個太陽會在一條線上。那日天空陰暗,若水花是最虛弱之時,也是最容易動手之刻,五年了,隻有這一次機會。”
村長稍稍直起身子,目光堅定,“二位有所不知,我們一直在偷偷布陣,現已布下了四角,隻差最後一角。針對若水花的陣法布好,加上天狗食日,砍花就能成功。”
宴止川問:“那你們又想我們怎麽做。”
“這是從妖界取來的回轉珠,將它放置西邊幾裏外的廢棄山廟裏,結界便可形成。”
寧如和宴止川對視一眼,含糊道:“村長,你突然和我們說這事……我們……”
村長也不是傻子,一下明白寧如的言外之意,目光閃了閃,忙道:“沒關係,沒關係。二位是外村人,也不該牽扯到這事,是、是我心急唐突了。”
寧如:“村長也是操勞心切。”
村長搖搖頭,感慨說道:“我隻是想到數年前,外邊的農田土壤肥沃,每年的收成驚人那副場景,就忍不住動容。現在啊……”
“真想再次看到那漂亮的豐收場景,那時的秸稈,長得有數丈高,一眼都望不到頭。”
他懷念般的說了幾句,又回過神,認真地對兩人說:“既是如此,二位最好明日就離開村莊,。”
寧如:一場腥風血雨就要來了“多謝您的提醒。”
村長站起身,走到門邊,低落地說了句:“不過現如今,又何嚐不是一片地獄景色呢。”
村長和魯任很快消失在夜色當中,寧如問:“可不可以理解為幹旱就是幻境的關鍵詞?”
懸掛在天空的三個太陽,仿若龜裂土地的天空夜色,幹枯的玉米地,護花派和生存派之間的鬥爭,通通指向一個詞——幹旱。
宴止川抱著胸:“你覺得他是幻境之主嗎?”
沒確定幻境之主,他們剛剛也不敢輕易答應村長的請求。
“不知道。”寧如搖搖頭,“不過有個辦法可以確認。”
“什麽辦法?”
寧如朝著宴止川,雙手做出開槍的姿勢,“變身。”
“?”
鄭旭偉和魯任一前一後走在村間的小路,望著破破爛爛的房屋,他輕輕歎了口氣。
魯任擔憂地說:“村長……”
“沒什麽,不管多少人,我們一定要讓村莊變回原樣。”
鄭旭偉拍了拍魯任的肩膀,語氣堅定。
“嗯。”
鄭旭偉很快回到自己的家中,他的院子寬敞,院中有幾棵高大的枯木。
殊不知,圍牆上多了個鬼鬼祟祟的人影。
寧如蹲在旁邊的圍牆,懷中抱著一隻小蛇,小蛇表情不善,明顯不大高興。
她將懷中的小蛇拋了出去,“去吧皮卡川。”
黑蛇拋給她一個無語的眼神,在空中體型變得越來越大。
鄭旭偉聽到了動靜,回過頭。
正好與院中的黑蛇對上了視線,黑蛇體型巨大,它逐漸直起身子,衝他微俯著身子,高傲地吐了吐蛇信子。
沒錯,若鄭旭偉沒有一絲害怕,就證明他允許這樣的巨物出現,換句話說,他就是幻境之主。
本來她想讓宴止川做些指定動作,尾巴卷起鄭旭偉衝他露出利齒最好再吼上一聲,交談幾句什麽的,但宴止川死活不肯。
說是不想做出刻意做作的動作。
於是,便變成了冷漠地投射冰冷視線。
吐槽歸吐槽,寧如的視線緊緊地落在鄭旭偉的身上。
但凡有一點害怕……有一點不接受……
鄭旭偉苦澀一笑,“小蛇,我這也沒喝的了,你要往東走八百裏,那有座城,那有水,這啊不適合生存。”
寧如:……不僅淡定接受還叫人小蛇!不對它哪裏小了!
“哎對,等等。”
鄭旭偉想到什麽,忙道,“對了,我記得家中還有兩個雞蛋,不過是生的,還沒煮,你等一會。”
寧如:……不僅不害怕蛇還要投喂!是把它當成什麽餓肚子的小貓了嗎!
黑蛇無語地別開頭:“……”
“嘬嘬嘬。”
像是要吸引黑蛇的視線,村長發出了逗貓的聲音,衝他道:“等一下我。”
鄭旭偉轉身離開後,黑蛇馬上變成人型,跳到寧如身邊,一臉不爽, “這下確認了?”
“嗯嗯。”想到要投喂雞蛋的畫麵,寧如鄭重道:“不愧是幻境之主。”
“那走吧。”
寧如調侃道,“怎麽,不吃雞蛋了。”
宴止川先一步跳下圍牆:“……要吃你吃。”
“哎,等一下!哎!嘬嘬嘬!”
“閉嘴!”
鄭旭偉拿著兩個雞蛋從房中走出,,目露迷茫,院子死寂一片,巨大黑蛇也不複存在。
隻有土地上,留下了被蛇尾劃出的“好”字。
他眼中燃起了火焰。
*
第二日,寧如和宴止川應邀去村長家吃飯。
桌上擺著幾盤簡陋的菜,村長尷尬地一笑,“抱歉,這是我們能拿出來最好的了。”
寧如:“沒關係。感謝村長招待。”
“我已吩咐別人打包了些幹糧給你們備在路上,二位用完餐後往東邊走八百裏,就可以到達最近的隨變城了。”
吃完飯後,村長麵上露出些不好意思,“不是故意驅趕二位,是止川村實在複雜,不想牽連二位。”
“多謝村長。”
寧如接了包袱,摸到了回轉珠的存在。
他們走出村長的屋中,門外站著的赫然是守護派的代表——長著兩張嘴的黃二醉老伯。
黃二醉勾起唇角,連同臉頰旁的唇也陰森森地彎了起來,“二位和村長聊得很是愉快啊,是不是要上路了?”
“嗯。”寧如晃了晃手中的包袱,“我們準備就離開,這日叨擾了。”
在即將擦肩而過時,黃二醉沉沉開口,“我不知道你們和他聊了什麽,但是不要摻和我們村的事,有些事可不是一麵之詞就能概括的,你們要做的就是趕緊離開這村子。”
寧如答應著,連忙拉著宴止川離開了。
他們在黃二醉凶狠的“目送”下走出了村莊,離開視線之內便馬上拐了路線,爭取到村西的山廟,去放下反轉珠,形成針對若水花的結界。
天狗食日在正午,距離正午還有三個時辰。
寧如輕輕拍了拍黑蛇的額頭,現在乘蛇已是駕輕就熟了,“駕,再快些,爭分奪秒啊小蛇。”
黑蛇用低沉厚重的聲音反駁:“我又不是馬……!”
“隻是調節氣氛,別這麽嚴肅……”
“再多說一句你自己跑著去。”
“行行行不逗你了,話說回來,三個太陽的日食,這不就是在一條線上嗎?”
寧如坐在黑蛇的額上,看著逐漸陰沉的天空,“三體人大概很喜歡今天吧。”
黑蛇沒聽懂:“什麽意思?”
寧如擺手:“沒有。”
“我聽到了,三體,六體,是什麽?”
“沒什麽,我自言自語而已。”
寧如指著前方,喜道:“小蛇,我看到山廟了。”
黑蛇金瞳沉了沉,寧如時常的隱瞞,他不喜歡。
像是沒有共同語言一樣。
他們很快來到了山廟,山廟看上去荒蕪許久,破破爛爛的,長滿了野草,斷壁殘垣上掛著稀落的蜘蛛網。
山廟的中心,供著位盤腿坐著的佛像。
將回轉珠放在佛像交疊的雙手中心,結界便可形成。
寧如從村長給的包袱中取出回轉珠,準備放下去,不住喃喃:“結界形成,砍花成功,我們也能出去了吧?”
“誰知道呢。”
“哇不要說這麽沮喪的話好嗎,我們要說希望的話,做有希望的人!你要說絕對可以。”
宴止川冷漠臉:“嗯,絕對可以。”
“不好,你這麽一說,反倒像立了什麽FLAG。”
“你說的付來歌又是什麽意思?”
宴止川雙目炯炯地盯著她,固執地追問,“這次我可聽到了,不能避而不談。”
“嗯……是事情可能失敗的意思。”
救,宴止川說FLAG莫名地搞笑。
“哦~原來是這個意思啊。”
宴止川的聲音突地輕快起來,他轉過身,看著廟門,“那這付來歌……你說對了。”
寧如還沒來得及笑,聽到這句話嚇得回過了頭。
廟門站著一群人,他們有的拿斧頭,有的拿長耙,目光凶狠地盯著他們。
而人群正前方,黃二醉背著手,“把回轉珠給我們!”
“他們又是怎麽知道的……”
寧如拉著宴止川後退一步,村長明明說過,結界和回轉珠的事隻有四個人知道。
隻有她,宴止川,村長和站在黃二醉身邊的魯任。
寧如捂臉:“……原來有間諜啊!”
魯任,一點也不路人!
宴止川小聲提醒:“他們帶著武器,最好先離開,不要起衝突,我找時機,你吸引注意力。”
宴止川說得沒錯,山廟又宅又擠,他們人多,在這對上是下策。
寧如開始與他們周旋,“不砍掉若水花,你們想渴死嗎?”
“渴死?”
黃二醉笑了,“你要不要聽聽他們的想法?”
身後的村民們凶神惡煞,似乎想將他們拆解入腹,聲音一聲比一聲高。
“若水花不可以被砍掉。”
“他是保佑我們的一切!”
“把它砍掉我們才會死!”
“你們什麽都不懂!”
……
寧如不為所動,捏緊了手中的回轉珠,“我沒辦法跟你們繼續交談。”
“他是不是跟你說了,若水花汲取了所有水源。”
黃二醉說,“是朵會吃人的邪花。”
“但事實根本不是那樣,偏偏有了若水花,這座村莊才能存活至今。”黃二醉抬高音量,氣憤的指向遠方,“你們被騙了,他們是騙子,他們才想讓我們死!”
“那位村長,口中可沒有一句真話。”
“把回轉珠給我們,趕緊滾!”
黃二醉說,“否則我們不客氣了!”
身後的村民激動地舉起武器,步步逼近。
在這一觸即發的時刻,宴止川先發製人變為巨蛇。
巨蛇直起身子,衝村民大吼一聲,頓時地動山搖,他們目露驚恐,紛紛被嗬退。
趁村民們一瞬間的渙散,它銜起寧如,衝破人群,飛快的遊走。
擦肩而過的瞬間,站在人群後的一位老者,他手中什麽也沒拿。
比起周圍或驚恐或大叫或退散的群眾,他的眼眸波瀾不驚。
黑蛇和他對上了視線,金瞳一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