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三更)
南竹峰。
淩時初正倚在窗邊, 麵無表情的環抱著胸口,眼眸微耷著,他處在陰影下, 像是完全和黑暗中融成一體。
身後的桌上是他收拾好的行李, 一個輕便的包袱, 一把劍。
前幾日, 寧如來到南竹峰,把要去曆練的事告訴了淩時初。
淩時初眸色沉沉,明明什麽都一樣,卻又什麽都不一樣了。
一道邪氣的男聲不爽的響起, “你什麽時候去落霞林?”
是焚心又擅自變回了人型。
淩時初神色淡淡,聲音冷漠:“那日我與師尊的對話, 你聽到了。”
“我是劍,但又不聾。”
焚心大大咧咧地坐到桌邊,熟稔地給自己倒了杯茶, “所以你什麽時候出發?”
“不知道,大概就是這幾天。”
焚心一臉嫌棄道:“落霞林, 那可不是個好地方,要去你自己去。”
焚心說的沒錯,落霞林靈氣充沛,生了無數精怪,又創造了萬千幻境,稍有不慎就會落入幻境中,難以逃脫。
並且,落霞林中生長著一顆萬年神樹, 神樹護佑神物精怪,將妖邪拒之門外。像焚心這類的魔劍, 進入到落霞林受到壓製,威力全無,甚至還不如一把鐵劍有用。
淩時初轉過了身,沒理會他的問題,瞥了他一眼:“誰又允許你擅自變成人形。”
“也不是我想變的啊?”
焚心狂妄一笑,露出唇邊的尖牙,雙腿交疊,“這不是你身上源源不斷的邪意?我不想精力充沛都難。”
少年麵無表情地沉默著。
焚心就是個你強他弱,你弱他強的魔物,看到淩時初沉默不語,邪惡的興致生了出來,“話說啊,我也很好奇,單憑你身上的力量,還用在這清心宗學習麽?”
“這不是你該問的。”
焚心笑得更狂妄了,諷刺的話語一句接一句,“而且你稱作是師尊的人,你和她真的是師徒嗎?我好歹也活了幾千年,別人的師父可是三天兩頭就來教導,你呢,你們連傳信珠都沒有吧?寄信都沒你們交流慢,跟獨守空閨似……”
少年偏過了頭,漆黑如墨的眸子瞪了他一眼。
這眼神,明明看著是混攪著濃重的死寂,卻從中看到了陰森森的冷酷和殺意。
焚心張了張嘴,終究把話咽了回去。
淩時初隻是不發一眼地看著他。
“我什麽都沒說。”
焚心嘴賤,但見風使舵,他可是嚐過淩時初的厲害,“那鬼地方要去你自己去,我可不想在那隕落。”
急忙拋下這句話,便迅速消失了。
淩時初垂下眼眸,修長的手指撫上額頭,似在沉思,眸色沉沉,渾身透著陰沉的戾氣。
*
寧如是在早飯時,告知了宴止川說要出行的事,少年的手有一瞬間的僵硬,隨即假裝隨意地問:“你說去哪?”
“去不遠處一座山林。”
“去做什麽?”
寧如含糊答道:“打下手唄。”
宴止川喝了口粥,冷淡道:“哦?看來不是一個人,和誰一起?”
“一個同門。”
宴止川抬眸,漆黑眸子透著幾分敵意,“……是過生辰、練劍的那位同門?”
經係統提醒後,寧如不敢再在宴止川麵前提淩時初,從而增加男主的存在感,連忙改了口,“不、不是,另一位。”
頓時,宴止川緊繃的情緒像是鬆弛了下來,轉而換了個話題,“去幾天?”
“不出意外應該兩天。”
“哦。”
這如同炮珠的問題總算停了下來,寧如鬆了口氣,問:“那,你就在這好好養傷?”
“嗯。”
少年應了聲,站起身時順便把盤子收了去,又沒頭沒腦地問了句,“他不用去?”
“誰?”
“過生辰的同門。”
……怎麽又扯上他了。
寧如:“他啊,不去。”
“為何不去?沒資格?”
宴止川不是個掩飾情緒的人,因此話語中的鄙夷直白地顯了出來。
寧如隻能裝傻:“不知道,我也不是很了解。”
宴止川輕笑一聲,但他聽到寧如說不了解時,心情著實變愉悅了些。
寧如打量著問:“你看上去對他很感興趣?”
宴止川沉默幾秒,“沒有,隨口一問。”
“……哦。”
兩人陷入一片沉默,宴止川起身,熟練地清理桌麵,而寧如害怕再談起淩時初的話題,索性離開。
她走入院子,隨意地往門邊一瞅,這一瞅便被嚇了一跳。
少年站在虛掩著的門外,對上了視線的他視線倉皇,“師、師尊……”
“你怎麽來了?”
寧如看到屋外的淩時初,嚇了一跳,連忙快步走到他麵前。
淩時初臉色蒼白,一臉為難:“本不想擅自拜訪師尊……其實是……”
寧如環顧了一周小院,好在宴止川還在屋內收拾,也沒看到淩時初。
她得速戰速決,下一秒便不著痕跡地把院門帶上了。
輕咳兩聲,“什麽事?”
淩時初薄唇抿起,“……是徒兒遇到焚心的劍靈了。”
“什麽!”
寧如瞪大眼眸,該說不愧是男主,這麽快就孕育出劍靈,“他、他沒有怎麽你吧?”
焚心是魔劍,擁有一切魔物的卑劣、惡毒,擁有獨立的人格,也會**主人。
淩時初聽到寧如關心自己,水潤的眸子一亮,薄而優美的唇彎出弧度,“沒有,隻是現身幾秒,話都沒說,之後就消失了。”
寧如應了聲,“這樣。”
持劍人的靈力影響劍靈的現形,看來隻是男主進步飛快,所以劍靈顯身,但淩時初功力尚淺,焚心應該還不能夠完整地維持人形。
目前不需太擔心。
“徒兒來此隻是為了告訴師尊此事,若有新情況時初會馬上告知師尊。”
淩時初輕輕抿起唇,看了眼緊閉的院門,“那徒兒便告退了。”
寧如抬眸看他,發現他發梢上落著些微露,他大抵是徒步而來。
之後她需要時刻關心劍靈的變化,讓淩時初往返告知也不算方便。
“等一下。”
淩時初:“師尊還有何吩咐?”
“這是傳信珠。”
寧如從懷中取出一顆晶瑩剔透的珠子,遞給他,“有什麽情況可用傳信珠及時聯係我。”
“……是!”
淩時初目露喜色,情不自禁地彎起眼,收下傳信珠,“時初感恩師尊掛念!”
“不用。”
寧如想了想,客套地說,“若有什麽問題,也可以在傳信珠上詢問我。”
少年俊逸的臉龐滿是喜悅,“……是!”
“你先回去吧,對了,三日後前往落霞林,萬事小心。”
“時初明白了。”
淩時初眸子彎彎,閃著異樣的光彩。
淩時初離開後,寧如正鬆口氣,轉身回到院中,便看到宴止川環抱著胸,倚在門邊,麵無表情地看著她。
寧如嚇得退後一步,“你、你幹嘛?都看到了?”
“我可不像你,喜歡偷看別人。”
宴止川目光冷冷,“他又是誰?是不是那位過生辰的同門?”
為什麽總在強調過生辰。
寧如覺得還是不要讓淩時初存在感太高。
“另一位同門,他來問一些實情。”
“平日見你在清心宗無事可做,沒想到挺忙的。”
寧如沒理解:“嗯、嗯?”
怎麽扯到忙這上了。
“與人徹夜聊術法,半夜睡不著的時候,起床指導我劍法。現在空閑時間,還與人用傳信珠交流,精力難道不充沛麽。”
拐彎抹角一大通,寧如總算反應過來了,原來是被他看到給出了傳信珠。
“說起這個啊……”
寧如也從懷中拿出一顆傳信珠,遞給宴止川,“這個給你。”
“給我做什麽?”
少年眉頭一蹙,語氣揚起地反問,在氣急敗壞地在極力撇清什麽,“我可沒說我想要。”
“不是啦。”
寧如解釋,“我不是要出去幾日麽?用這個,可以隨時找到我。”
“……”
宴止川盯著她,沉默幾秒,看上去更氣了,“我看上去很弱?在這能發生什麽事?”
“不是……”
“那是什麽?與別人便是討論交流,與我,便是方便我向你求救?”
宴止川冷笑一聲,向她逼近了些,眉宇間隱隱有些不服輸的怒氣,“寧如,我不弱,別小看我。”
這宴止川的自尊心跟神州第一高山一樣高啊?
“……不是你想的這樣。”
“那是什麽?”
宴止川直勾勾地看著她,等待著解釋。
他很不爽,尤其對比過別人後,更是不爽。
寧如無奈地說,“外出幾日,我總想跟你說說話行吧?”
宴止川瞪大了眼眸,愣在原地,想說說話?
原來跟自己隻是想說說話?
他聲音幹澀地問:“隻是……這種理由?”
“嗯,隨便聊聊。”
寧如苦笑了一下,她也沒指望宴止川能像淩時初那樣,天天纏著問問題。
那隻能自己主動出擊,講一些有的沒的,提升他們之間的感情了。
想了想,她又補充句,央求似的問:“當、當然,我也不會一閑下來就打擾你,嗯……所以可以收下嗎。”
“……”
宴止川咬了咬下唇,似乎想隱瞞什麽,突然轉身離去。
幾步後,生硬的聲音才傳來,“……你愛說就說,但我可沒什麽話跟你說。”
寧如一頓,隨即唇角彎起,這話的意思就是收下了。
“好——”
“為這種無聊的事這麽高興,真是無聊。”
宴止川聽到寧如含帶喜意的聲音,低低吐了句。
他微微垂下頭,從衣服領口露出漂亮的脖頸曲線,那股微紅一直未散去,反而更深了。
*
淩時初回到南竹峰需要走過一段山路,他腳步輕快地穿梭在樹叢中,並不似剛修煉之人。
突地他想到什麽,抽出焚心,隨手往身邊一斬。
古樹幾近被砍斷,樹叢發出狂亂的悲鳴聲,在落葉飛舞之中,一個男子便現身在麵前,正是焚心。
焚心表情明顯帶著痛苦,也難怪,淩時初召喚他的方式十分粗暴。
焚心:“叫我做什麽?”
淩時初衝他伸出手,唇角微微勾起弧度。
焚心的視線落到他展開的掌心,啞聲道:“傳信珠?”
“師尊予我的。”
焚心一臉無語:“……你叫我隻是為了說這事?我剛才聽到了啊。”
淩時初抬眸,一動不動地看他。
又是這種眼神,焚心被盯得有些發毛,問:“怎麽?”
淩時初挽起修長的手指,將傳信珠收了起來,笑容和聲音都無比柔和,“那你說,我們是師徒麽?”
焚心瞪大了血色雙眸,一臉不可置信,“哈?竟是為了這種無聊的事把我叫出來?”
淩時初置若罔聞,隻是盯著他,唇角的弧度不變,“那你說,我們是師徒麽?”
明明少年表情未變,甚至保持著溫和的笑容,焚心卻感到一股徹骨的冷意,這股冷意,挾帶著令人窒息的殺意。
他被盯著發毛,不自覺咽了口唾沫,“是、是師徒。”
淩時初隻是安靜地聽,也不發一言,隻是漆黑的眸子未從他身上移去幾分。
偌大的樹林寂靜極了,鳥雀的聲音都像被吞噬,這般光景,淩時初無聲的目光更令人發冷。
焚心被這氛圍壓迫得難受,想了想,又急忙補充了句,“是我早晨失言。”
淩時初聽完後,垂下眼簾,終於轉身離去。
焚心:“……”
這日子不是人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