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鹿鳴宴(二)

見此情形,原本也想與人攀談幾句的林遠秋,就歇了上前的心思。

對於解元不願意多搭理人的舉動,林遠秋並沒覺得有可指摘的地方。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性子,特別像這種成績優異之人,有自己的孤傲也很正常。

林遠秋記得前世讀高中時,班裏的學霸就是這樣的,每天獨來獨往,平時話也不多,一門心思全都用在了學習上。

所以等碰了壁的周子旭,還有陳玉堂他們回來時,林遠秋正想說大約人家的性子就是如此,卻聽一旁的劉青安輕聲說道,“許是以為咱們因著他的家世才特意逢迎與他吧。”

家世?

林遠秋不解,難道丁解元家世不俗?

周子旭也是一臉的納悶,他和林兄也還是前不久才得知丁德進是烏靜先生學生的事,至於其他的,就不清楚了。

劉青安和陳玉堂也沒隱瞞,等宴席結束回到客棧後,兩人就把丁德進祖父是大理寺卿,父親是慶州知府的事說了。

還有,丁家祖籍就在郡府,因朝中有明文,即便祖父或父親在京中為官,其子弟也必須返回原籍參加科考,這也是丁德進家住在京城,卻要來這邊考鄉試的緣故。

而周子旭,在聽到對方的家世後,忍不住吐了吐舌頭。

凡舉試之人,對官員的品階和職務自是一清二楚的。

大理寺卿,正三品京官,掌刑獄案件審理。而慶州知府,掌一府之政令,總領各屬縣,正四品官員。

所以,人家丁德進可是妥妥的官家子弟,並且他祖父和父親的官職還不低。

林遠秋終於明白,今晚席宴上,為何會有不少圍著丁德進套近乎的舉子了。

官宦之家,且還是大儒烏靜先生的學生,這麽好的結交對象,對有誌仕途的舉子們來說,自然不願錯過了。

說完了丁德進,陳玉堂和劉青安,順帶又說了烏靜先生其他幾個學生的情況。

兩人之所以會知道的這麽清楚,還是這些年對烏靜先生一直都有關注的緣故。

至於為何關注,雖陳玉堂和劉青安沒說,可想到三年前烏靜先生來府學時眾學子的“瘋狂”,林遠秋多少也能猜出些原因來,想來除了對烏靜先生的仰慕,大概率還是對名師的渴望吧。

林遠秋搖頭,對於拜名儒為師的事,他早就不存任何幻想了。

特別在聽到烏靜先生其他幾個學生也是家境不錯後,林遠秋更是覺得自己的不抱妄想,是件多麽明智的事。

俗話說,貓有貓道,狗有狗路,人隻有找對適合自己的方向才不至於迷茫。

所以,他還是跟先前一樣,依舊全力以赴的靠著自己吧。

……

在陳玉堂和劉青安離開後,林遠秋與周子旭又在郡城待了三天,原因還是想等著去書肆買策文的緣故。

這次鄉試的策文,其中有一題為《安國強軍之道》,想到自己製策時的思如泉湧,兩人自然對旁人的各抒己見十分期待了起來。要知道,這些可都是值得他們好好去學的好資料呢。

“林兄,這次的策文咱們就買裝訂成冊的吧,雖貴上一些,可咱倆的文章可都在裏頭呢。”

想到自己的策文也將會出現在書冊裏,周子旭心裏是說不出的興奮。

這會兒他心裏想的是,要不要多買上幾本,這樣等回去後,就可以給家裏的兄弟每人都送上一本,也好讓他們瞧瞧自己有多厲害。

林遠秋自然不知道周子旭想顯擺的心思,不過買整本他也是讚成的,難得自己的文章第一次被製成了書冊,他肯定要買上一本好好收藏。

不得不說書肆掌櫃還真神速,等林遠秋和周子旭到了店裏時,發現櫃台上已擺上了裝訂成冊的策文書,且書的封皮上還印著“試錄”兩個字。

許是費心趕工的緣故,試錄的價格可不便宜,一本得需四兩銀子。

這讓周子旭立馬放棄了多買幾本的念頭,他還是老老實實買上一本就行了。

周子旭發現,自打跟林兄“混”在一起後,自己整個人就變得摳搜了好多。這不,每次他想要爽快花銀子的時候,腦袋瓜裏立馬就會浮現出林兄說過的話來。

林兄說,掙銀錢多不容易啊,咱倆可別亂花銀子才行,若是實在忍不住,你就想想咱倆抄書掙銀錢的時候,那厚厚的律法書多難抄啊,時不時還會出錯。還有大冬天給人寫信的時候,雙手凍得通紅,一封信才掙五文錢。不對,哪有五文這麽多,那信紙和封套,還有墨汁的成本都未除去呢,對了,還有毛筆的耗損沒算呢,這些可都是銀子啊。

每次隻要周子旭一想起這些話,那掏銀錢的手就會不由自主的收了回來,實在覺得林兄的話太有道理。

林兄說了,適當“摳門”,並不丟人。林兄還說,該花則花,絕不猶豫。

就像他們輪流請客去魚香居吃魚,每次都吃的爽快極了。

……

第二日一早,收拾好了行李,一行人就乘上了回家的馬車。

與來時緊繃著弦不同,這會兒的幾人,心裏都是極為放鬆的。除了這個,林遠秋和周子旭還隱隱有種衣錦還鄉的感覺。

心情好了,路程也不顯得長了。因著出發的早,馬車到了橫溪鎮時,申時還未開始呢。

想到這個時候村裏的牛車應該還在。林三柱就拒絕了周興讓車夫送他們回村的想法,而是直接在南城門這邊下了車。

等父子倆快步走到了停放牛車的地方,果真瞧見了林冬,此時的他正站在牛車旁,而車上已有不少村人坐著,看樣子,這是馬上要出發回村了。

看到往這邊越走越近的兩人,林冬忍不住伸手揉了揉眼,他沒看錯吧,怎麽看著對麵兩人好像三柱跟遠秋的樣子。

沒等林冬回過神,坐在牛車上的張枇杷已經看到林三柱和林遠秋了,頓時激動的有些結巴,“舉舉舉人老爺回來了!”

這幾日村裏人都在談論林遠秋中舉的事,自然對“舉人”兩個字特別耳尖,是以,一聽張枇杷的話,大家“唰”的一下,立馬朝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等看清果真是林遠秋後,眾人哪裏還能坐得住,都紛紛下車和父子倆打著招呼。

“遠秋,快些把書箱放到牛車上去,這樣背著多累啊,還有,三柱哥,你把考籃給我,我給拎到車上去。”

終於回過神來的林冬,忙上前接過林三柱手裏提著的考籃,而後讓兩人快些上車。

從鎮上到村子,牛車得走上一個多時辰呢,不動作快些,等到村裏時,怕天都黑了。

“三柱啊,你可真真是好福氣,竟生了一個這麽出息的娃。”

說話的,正是張枇杷的老娘,老人邊說,邊忍不住看了看長相俊秀的林遠秋,心中感歎,這娃兒不但讀書厲害,長得也精神。

說來,誰能想到當初吊兒郎當的林三柱,居然會有這樣好的命。

眾人聽後,忍不住連連點頭,可不就是有福氣嘛,今日他們去街上買東西時,就聽那些店掌櫃說了,說橫溪鎮的舉人老爺,攏共就隻有這次的兩個呢。

所以,遠秋可真是替他們小高山村爭氣啊。

一車人歡歡喜喜聊著天,感覺才過了沒多久,牛車就回到了小高山村。

此時天已暗了下來。

林冬堅持把人送到家門口,而後才趕著牛車回去。

這幾日,家裏眾人都時刻留意著院外頭的動靜。所以,等聽到院牆外有牛車鈴鐺的聲響後,很快就有人跑出來開門了。

林遠柏探出脖子往門口一瞧,正好看到三叔跟五弟從牛車上下來,他忙轉頭朝院子大聲嚷道,“爺,奶,我三叔跟五弟回家來了!”

屋裏眾人正在吃晚飯呢,一聽這話,哪還有吃飯的心思,立馬放下碗筷全都跑了出來。

看到小孫子回來,老林頭心裏是說不出的激動。而吳氏,自是拉著林遠秋的手好一番的心疼,嘴裏一個勁的說道:“瘦了瘦了,遠秋瘦多了。”

林三柱覺得自家老娘太不實在,這會兒天都黑了,哪裏還能看出他家狗子的胖瘦來。

“娘,這天都黑了呢,哪還能看出胖瘦啊!”

林三柱一副娘您可真逗的口氣,結果話音剛落,耳朵就毫無防備的被老娘給拎走了。

“哎呦哎呦,痛痛痛,娘您輕點,您輕點!”

……

知曉林遠秋從郡城回來後,林族長和幾個族老又上門來了一趟。

看著比以往又沉著穩重了不少的林遠秋,幾個族老在心裏暗暗高興的同時,又生出了新的期盼來。

族老們心想,看來自己得好好保重身子,他們林氏有遠秋這麽個爭氣的娃兒擺在這裏,往後說不定還有更風光的時候,那時可就真的光耀門楣了。

……

山裏的野柿子馬上就能摘,自家山上的柿果也到了可以做柿餅的時候。

是以,從昨日開始,家裏除了老林頭和吳氏,以及正帶著小娃兒騰不出手的高翠和秦荷花,還有正懷著孕的王香雲,其他人全都住到了山上的院子裏。

大家準備還跟前兩年一樣,等把所有柿餅都做好後,才下山來。

林遠秋也沒閑著,柿子摘下來後,就抓緊時間幫著削皮。

春燕和春草拿著刨子也一起削著柿子皮,自林遠秋回來後,姐妹兩個就喜歡待在哥哥的身邊。

在看清兒和瑩兒,兩個小丫頭一個六歲,一個四歲,已能幫忙給晾曬著的柿餅翻個了。

這兩年,自家山上的幾十棵柿子樹已到了盛果期。果子多了,自然要忙上不少,可看到比往年多出好幾倍的賣柿餅收入,就算再辛苦再累,一家人都是極為開心的。

這日,剛給一筐柿子削好皮的林遠秋,拿起一個看著就特別甜糯的柿餅,正準備咬上一口時,結果就被他爹突如而來的一句話,差點驚掉了下巴。

因為他爹說,“狗子,你都十六了,該是相看媳婦的時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