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寫家書

進入臘月,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就多出了不少,新歲臨近,眾人都是衝著置辦年貨來的。

街麵上的鋪子忙碌了,那貨來貨往的碼頭肯定也比先前繁忙了許多。同樣的,八方茶樓也就更加座無虛席了。

隻不過,林遠秋和周子旭並沒受到座無虛席的影響。因為這段時日,兩人哪怕再遲些過來,靠近門口的那張八仙桌也都是給他倆留著的。

這倒不是店掌櫃特意照顧,也不是林遠秋他們已付了定錢,而是每日都有人過來幫忙看著呢。

至於看著座位的是誰,當然是碼頭周邊的住戶了。

那替人寫家信的老書生,已有半個多月未出來擺攤了,可大家夥兒都還等著給家中寄信報平安呢。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幫著寫書信的人,他們自然不會錯過了。

於是,附近的住戶們,但凡有要往家裏寫書信的,都會早早過了茶樓來,然後往那靠門邊的桌位上一坐,算是提早占著位置的意思。這樣等兩個小書生過來後,就有可寫書信的地方了。

茶樓掌櫃和店夥計見此情形,也沒多說什麽,橫豎這兩個書生過來後,都會點上茶水糕餅,所以並不耽擱樓裏的生意。

而這兩個小書生,指的當然就是林遠秋和周子旭了。

說來也是好笑,直到今日,林遠秋和周子旭都沒弄明白,他倆好好的來茶樓喝茶聽旁人聊天的,怎麽就變成替人寫書信了。

記得那日過來茶樓稍微有些晚了,等看到隻剩下大門邊上還有空著的桌子時,兩人也沒嫌棄,忙拉過長凳坐了下來,而後照常讓店夥計快些送了茶點過來。

等茶水點心上了桌,兩人就往邊上瞧,發現今日果然又有好幾個提筆記賬的商賈,這讓林遠秋和周子旭心中暗喜了不少。

於是兩人也大模大樣的把帶來的筆墨擺到了桌子上,再把茶碗裏的茶水倒入硯台一些,隨後就若無其事的磨起了墨來。

今日是林遠秋他們第一次帶了筆墨硯台到茶樓來,沒法子,誰讓這幾日有用的信息實在太豐富,若不用筆紙寫下,光靠腦子肯定記不了這麽多。

是以兩人就想著,等下次再過來時,不如就把筆墨紙硯帶上。反正這幾日茶樓裏也有不少翻著賬本登記賬冊的商賈,所以他倆也不算突兀,旁人見了,肯定也以為他們這是在忙著記賬呢。

此時迫切想著多記些有用資料的林遠秋和周子旭,也沒想過,兩張一看就是讀書人的麵孔,旁人怎可能傻到把他倆誤看成盤賬的商賈。

這不,等兩人剛磨好墨汁,還未開始動筆呢,就有一個衣衫襤褸,一看就是在碼頭幫人扛貨的中年漢子探進頭來,“小書生,幫我寫封信。”

沒等林遠秋和周子旭反應過來,就見那中年漢子快速從衣袋裏掏出幾枚銅板,往桌上一放後,就開始敘述起要寫的內容來,“爹,娘,兒子已在府城尋到了掙錢的活計,一天能掙上六七十文呢,每日也都能吃飽肚子,您二老不用掛心……”

因還要趕著去扛貨,所以中年漢子說得有些快。可等他看到對麵兩人還呆愣愣的並未動筆時,想著肯定是自己說得急了,忙就停了下來,接著一字一句又從頭開始說起,再說時,漢子的語速就慢了好多。

然後,周子旭就看到,坐在他對麵的林兄,提筆蘸墨,照著漢子的敘述,開始在紙上寫起了信來。

眼前的漢子,讓林遠秋忍不住想起當年他爹也去碼頭扛貨的時候,所以能幫就幫吧,反正隻是舉手之勞的事。

本以為這隻是個例,哪知等中年漢子拿著寫好的家書離開不久,很快又有幾個要寫書信的找了過來。

同樣是衣衫褶皺,手指開裂,一看就是常年在碼頭這邊靠做苦力養家糊口的人。

林遠秋也是近幾日才知道,北城這邊的住戶,大多來自外鄉。

這些人比府城人更吃得起苦,力氣也大,所以那些商賈都喜歡雇他們做活。

有銀錢掙,自然就留得住人,漸漸的,好多外鄉人都在這邊落了腳,長年靠著在碼頭搬運為生。

而臨近過年,正是他們往家裏捎銀錢、寄家信的時候。可許是天太冷的緣故,先前那個替人寫書信的老書生這幾日沒再過來,大夥兒正著急呢,這會兒聽到李二牛說茶樓就有替人寫書信的,自然都飛也似的跑過來了。

麵對這麽一群人,拒絕的話,林遠秋跟周子旭怎麽都說不出口,最後隻得提起筆,挨個替他們寫起了書信來,且林遠秋還給書硯拿了銀兩,讓他去書肆買些裝書信的封套過來,總不好就讓人家這麽幹拿著信紙吧。

至於替人寫書信的銀錢,兩人一商量,最後決定也跟別人一樣,根據字數的長短,收五文到十文不等。

原本看他們靠苦力掙銀錢不容易,周子旭是想一文錢都不收的,可林遠秋並沒同意。

不是他舍不得這幾文錢的收入,而是他倆不能擾亂這個市場。

若今日他們免費替人寫了書信,那麽等那個老書生再出來擺攤時該怎麽辦,人家說不定就靠這筆收入謀生呢。

周子旭一聽,忍不住吐了吐舌頭,心道自己的想法確實欠妥了。就像林兄說的,這世道大家都不容易,他倆總不能因為一時的善心,而影響了別人的生計吧。

說到不容易,周子旭就想到了此時的自己和林兄,你看大冷的天,他們就坐在門口處,雖有厚布簾擋著風,可每次有人進來時,都會帶了冷風進來,沒看林兄的幾根手指,都開始長凍瘡了嘛。

聽林兄說,晚上睡覺把手放進被窩裏時,生凍瘡的地方就會又痛又癢,可不舒服了。

周子旭從沒生過凍瘡,自然沒有體會過又癢又痛是個什麽滋味。

不過看到林兄每次說起凍瘡時,都是一副隻差咬牙切齒的模樣,想來挺難受的吧。

而此時的林遠秋,看著比原來粗壯了不少的幾根手指,真是不知該說什麽好,這才好了一年呢,沒想到今年又長出來了。

林遠秋發現,凍瘡這東西,隻要生過一回,那麽之後每到冬季,就很容易再長出來。

也幸好自己的凍瘡不會破皮,不然那滋味,肯定更酸爽。

……

替人寫信的事,一直持續到了臘月十六,等基本沒人再過來時,林遠秋和周子旭便暫歇了去茶樓的事。

再過兩日,就是府學放年假的日子,兩人想去街上一趟,準備給家裏人買些東西回去。

說是家裏人,其實也不會每人都買。除了給爺奶他們,剩下就是幾個小的了,兩個侄女一個侄兒,還有一個小外甥。

至於春燕、春草,自是不必說的,林遠秋每次都會買禮物給她們,有時頭花,有時布料,還有香扇什麽的,挑的都是現下最時興的樣式。

而給兩個妹妹買東西時,林遠秋也會給春秀帶上一份,如今家裏就她們姐妹三個,總不至於就差二姐的。

想到上次幾人收到頭花時的興奮,林遠秋準備這次依舊給她們買頭花,兩個小侄女也是。

給女孩子們挑禮物可不是林遠秋的強項,反正隨大流肯定不會錯的。

看到林兄給兩個小侄女每人買了兩朵帶珠子的小頭花,周子旭忙也跟著挑了兩朵。

他也有一個喊他小叔叔的小侄女呢,若這次自己空著手回去,那小丫頭說不得還要哭鼻子來著。

至於他的那幾個侄子,周子旭搖頭,還是算了吧,一個個站起來差不多都有他高了,他才懶得給他們買呢。

……

放假前一日,林遠秋又去了一趟小胡掌櫃那兒,把畫好的幾幅畫給他送了過去。

等結算好了銀錢,小胡掌櫃又拎了幾個包袱出來,這些都是最近新定下的菩薩畫像。

對了,小胡掌櫃一拍腦袋,還有兩架炕屏繡樣的定單還沒拿出來呢,想到這裏,林遠秋忙轉身又去了裏間,不多會兒就提著一個大包袱出來了,“喏,這是客人定的炕屏繡樣,有兩架,一共算四十兩銀子。”

炕屏大多為四扇屏,一架相當於要畫四張菩薩畫像,再加上荷花背景,所以給出每架二十兩銀子的價格,也算是合理的。

不過這是繡樣,必須畫在繡布上,而布料的吸水性要比宣紙差上一些,作起畫來自然要費時不少。

不過,這次年假可有一個半月呢,完成這些訂單肯定是沒問題的。

等出了書畫鋪子,林遠秋又去書肆買了十幾張四尺全開的宣紙。大寫意繪畫速度快,如有空餘時間,不管花鳥也好,人物也罷,亦或是山水,林遠秋都準備多畫上幾幅。

和前次一樣,這次林三柱依舊是搭乘周家的馬車過來的。

眼見這天就要有雪下來,所以早點回家才是正經。是以林三柱跟周興也沒在府城多耽擱,隻歇了一晚後,一行人就坐上馬車打道回府了。

不過在此之前,他們還得先去縣城一趟,好把今年發給秀才的廩膳銀和米麵領回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