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決定
等林遠秋把第一幅“授子娘娘圖”畫好之後,已差不多快戌時了。
看了看還有墨汁未用完,他幹脆拿出一張四尺對開的宣紙,而後對折裁開,接著又畫起水墨山水圖來。
像這種小尺寸的畫作,裝裱後掛在書房裏也是極雅的。
等畫好兩幅山水圖後,林遠秋沒再繼續,他把幾幅畫全都攤到炕上晾著,接著打開房門,去屋外清洗起毛筆來。
為了讓兒子用水方便,在離林遠秋住處不遠的圍牆邊上,林三柱特地按了口大水缸在那裏。這樣不論洗毛筆還是舀水磨墨,包括現在的清洗色盤,都極為方便。
等把晾幹的幾幅畫全都卷好放到書箱裏後,林遠秋就寬衣上了床。
其實這個點,在現代也就是晚上九點鍾的時候。可在這邊沒有電視,沒有娛樂,已經習慣早睡的林遠秋,這會兒已有些困了。
氣聚丹田,然後對著一米多遠的油燈用力一吹,房間很快黑了下來。
每次旬假回家,林遠秋都會發現,房間裏的油燈都是添滿了燈油的。
而在牆角的位置,還有一小罐燈油放著。這應該是擔心他燈油不夠使,特地給備著的。
這讓林遠秋想起自己剛穿過來的那會兒,那時各房用燈油都是有定數的,基本就是半個月一勺。是以房裏的油燈很難得有點亮的時候,每次天還沒黑,他和兩個妹妹就得上炕,否則烏漆嘛黑的很容易撞到牆上。
而大人們起夜去茅房,絕對都是摸著黑出去的。
現如今,家裏不但給每個房裏都配了油燈,他奶也終於不再每天盯著用燈油的事了。
林遠秋閉著眼,在腦海裏盤點著一件件變化,感歎如今在物資上,比以往好上了太多。
想著想著,睡意漸漸襲來,很快就進入到了夢鄉。
……
等再次睜開眼時,窗外頭已有清脆的鳥鳴聲響起。
天已經亮了。
林遠秋很快起了床,如今不是適合蹲被窩的冬日,既然已經醒了,就沒有再賴床的必要。
何況他準備趁著清晨記憶力最強的時候,繼續“圍攻”大景律法。
林遠秋是知道自己的,論起背書來,周子旭絕對強他太多。若自己不勤快些,恐怕等人家把整本書都抄好了,自己還處在“坑坑窪窪”的階段,屆時可就沒處放他這張臉皮了。
於是背上鋤頭正準備去山上轉上一圈的老林頭,在路過小孫子的房間時,就聽到有讀書聲傳來。
老林頭心下感慨,村裏人隻看見遠秋考中童生時的風光,可又有誰知曉,他孫兒念書時的辛勞。
昨晚他跟老伴可是親眼瞧見,這邊快到亥時才吹燈歇下,可這會兒,小孫子又早早起來背書了。
所以那些羨慕他家孫兒的村人也不好好想想,這天上哪會有掉餡餅的好事呢。
等吃過早飯,林遠秋就提著裝著書的包袱上了山,準備去涼棚那兒背書去。
前些時候,林大柱三兄弟,還有林遠楓和林遠鬆,幾人用木頭和幹芒草在山腰上搭了間草棚。
這樣若是幹活累的時候,就可以到涼棚裏歇上一歇。
而周氏妯娌三人,見到新搭成的棚子後,心裏立馬就有了打算。
她們做繡活的人,最不喜的就是七月、八月這兩個最熱的月份。可有了這個草棚後,她們就可以把繡活拿到山上去做,屆時涼風徐徐,豈不太爽。
吳氏一聽,覺得這主意還真不錯。想著不如再砌上個灶台,這樣家裏人在山上做活時,就可以直接在涼棚裏做飯燒菜了,如此倒能省下來回跑動的時間。
對於老娘的提議,林大柱和林三柱他們,自然是舉雙手讚成的。
不出兩日,兄弟三人就砌了個小灶台出來。
而後再把家中的舊桌子舊凳子搬了一套上去。
這下,原本簡簡單單的一個草棚子,就多出了用場,不但可以休憩觀景,也是個能供家裏人臨時吃飯的好所在了。
說到觀景,等這會兒林遠秋站在草棚往下眺望時,正好看到他家三哥和四哥從院子裏走了出來,然後飛快往村道上跑去。
想來是到村裏找小夥伴們玩的吧。
林遠秋把律法書翻到“鞭作官刑”的那頁,而後逐字逐句朗讀了起來。
朗讀,是林遠秋前世讀書時養成的習慣。因為比起輕聲默背,像這種大聲念讀的法子,能讓人集中注意力,更有利於書中內容的記背。
都說好的方法有事半功倍之效,讀書也一樣。
等林遠秋把“鞭作官刑”的諸多條例都理清楚後,已差不多過去一個半時辰了。
抬頭看了看天,快午時了。
林遠秋起身,把律法書重新用包袱布包上。看了看這幾天被自己翻出來的折痕,林遠秋心想,好在高伯給他們的是五成新的樣書,不然就自己又是讀又是背的使用頻率,他還真不好意思把書還回去。
係好包袱,然後伸出胳膊往肩膀上一套,待提上裝水的竹筒後,林遠秋就快步出了草棚。
費了這麽多口水,他的肚子早就餓了。
隻是今日的午飯肯定不能準點吃上了。
因為,等林遠秋到了家門口時,就看到滿頭大汗的林遠柏和林遠槐從村道上跑了過來。
未等林遠秋與他們打上招呼,就見兩人快步跨進院門,接著飛也似的往爺奶屋裏衝。
看這樣子,肯定有急事。
林遠秋忙跟了上去,然後就聽到了林遠柏的大嗓音,“爺,奶,那郭振元的娘可凶了,說我們要是再敲她家的門,就拿大木棍打死我和三哥!”
林遠槐也跟著大聲說道,“對對對,爺,奶,那郭振元的娘親實在太嚇人了,我不要讓大姐嫁到他們家去!”
老林頭和吳氏一時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郭振元是誰?
聽到動靜忙跑過來的周氏,正好聽到林遠槐說的話,心裏納悶小兒子是打哪兒聽來的消息,見公婆一副愣怔的模樣,忙開口說道,“爹,娘,郭振元就是李媒婆提的那個讀書人啊。”
說著,周氏忙轉向自家兒子,著急道,“遠槐,這話是誰跟你說的?”
周氏之所以心急,那是因為昨晚她與春梅把三家的情況都說了後,發現閨女屬意的正好是郭家。而周氏自己,一直就覺得郭家不錯。不但家裏有二十多畝水田,還蓋了新房,特別是郭家小子還是個讀書人來著。
這若是將來能考個秀才出來,那麽自家閨女可就有享不完的福了。
還有,前幾日她就悄悄去隔壁村打聽過了,得到的說法都是這家寡娘勤儉持家,家中子女懂事孝順。這讓周氏頓時放心了許多,心裏差不多就定下這家了。
可這會兒卻聽到郭振元的娘凶悍的話,周氏仿佛被突然澆了冰水,難道自己打聽到的有誤?
要真是凶悍難處可絕對不行,在周氏看來,女孩子成親嫁人,雖夫婿的好壞,擺在前位,可婆婆慈和與否也同樣重要,不然以後的日子可有的熬呢。
所以自己一定要把這事弄清楚才行。
吳氏也問著和周氏一樣的話,“對啊,這些話誰跟你倆說的?”
吳氏想的是,會不會是族裏有人嚼了舌根,畢竟早上她去拒了那幾門親事時,幾個人的臉上可都不好看呢。
可轉念,吳氏又想到,李媒婆給說的是哪戶人家,自家可從沒對外說,所以村裏人肯定不知道才對。
“奶,今日我跟四弟到隔壁新陽村了。”
至於為何會去新陽村,林遠槐也不磨嘰,很快一五一十說了個清楚明白。
原來這段時日,不止幾個大人在關心著春梅的親事,家中幾個小的,對大姐的親事也都上著心呢。
特別是林遠槐,打小他就跟大姐的感情好,是以對大姐的親事,他自然時刻掛在心上。正因為如此,才有了昨晚他和林遠柏躲在堂屋門口偷聽的事。
而今日兩人為何會突然往新陽村去,當然是因為昨晚五弟帶給他們的震撼了。
其實說是震撼,不如說是小孩子不願被大人小瞧的心思在作怪。
昨晚,看到五弟被爺奶留下商量家裏的事,林遠槐和林遠柏心裏是十分羨慕的。
想著爺奶他們為何不讓自己也留下來,可等蹲在屋外的林遠槐和林遠柏,聽到五弟侃侃而談的話語時,兩人心裏除了震驚,也終於明白爺奶為何要讓五弟一起商量家裏的事了。
因為五弟說起話來不但有條有理,而且拿起主意來也是幹脆利落的。
這要是換作他們倆,肯定是做不到的。
果然就像爺爺說的,讀書才能明理,五弟讀書厲害,所以才這麽聰明的吧。
隻是一想到那好玩的蟈蟈,林遠槐和林遠柏決定還是不去多想念書的事了。
反正他們已經跟著大哥識了不少字了不是嗎。
還有,他們也是家裏的一份子呢,也得為大姐的親事出把力才行。
隻是他倆該做些啥呢?
最後還是林遠柏給出了主意,“要不咱倆先替大姐掌掌眼吧,去看看大姐夫長得好不好看。”
剛剛他們也聽到了,那第一家說親的就住在隔壁新陽村呢。新陽村好啊,不但離得近,那個時常跟他們賽蟈蟈的張石頭,不就住那個村子裏嗎。
既然五弟放旬假了,那個郭家哥哥肯定也放假在家,到時他們找張石頭打聽一下郭家的位置,不就能看到人了嘛。
於是自認為肯定“大功勞”一件的二人,一大早就去了隔壁新陽村,先找到張石頭,問了郭振元家的位置,然後直接了當的去敲人家的門了。
隻是沒等兩人開口說出自己是誰,就被來開門的郭振元的老娘大罵了一頓。
李氏心裏正為自家兒子旬假又沒回家的事心煩呢,見到敲門的是兩個陌生的男孩子,隻以為小孩子家家來鬧著玩的,是以罵起人來是一點都沒收著。
林遠柏和林遠槐被麵目凶惡的李氏嚇得撒腿就跑,然後就是這會兒的告狀了。
可想而知,接下來的林遠槐和林遠柏,會被他們爹怎樣一頓收拾了,這八字還沒一撇呢,竟然就直接上人家家裏去,要是被別人知道,還以為他們家的女娃子有多恨嫁呢。
林遠槐捂著被打疼的屁股沒流一滴眼淚,哼,娘們家家才哭哭啼啼的呢。
而林遠柏,則捂著屁股的同時還不忘說上一句,“爺,奶,那老虔婆可凶了,大姐千萬不能嫁到他們家去!”
啥?老虔婆!
林二柱掄起大巴掌又朝小兒子屁股來了一下,“小小年紀,哪學來這些罵人的話的?”
林遠秋並沒說話,因為他突然覺得這個“郭振元”的名字,自己好像在哪裏看到過。
對了對了,在帖子上!
想到這裏,林遠秋快步往房裏跑去,先前那些邀他參加詩會的帖子他都收在書箱裏呢。
至於原因,當然是因為那些帖子的用紙了,那是一種天青色的竹絲箋。喜愛畫畫的人,自然對各種紙都感興趣,所以林遠秋就收著沒有扔。
等他把書箱裏的幾張邀請帖都拿了出來,果然看到每張帖子上都有郭振元的名字。
所以這郭振元就是那些吃了飯沒事幹,整天想著去勾欄瓦院開詩會的一員了?
且說不定還是其中的“骨幹”或者組織者來著,不然怎會張張帖子上都有他的大名呢。
像這樣的常宿花叢之人,肯定不能當他的大姐夫,昨日他也忘記問一下姓名,現在想起來還有些後怕,若是等定下親事後才發現這個情況,那可就有的煩了。
說來還多虧三哥和四哥今天跑的這一趟呢。
林遠柏和林遠槐有些委屈,聽五弟的意思,他倆可是立功了呢。
還有,五弟你咋不早點想起這件事來啊,嗚嗚嗚,這樣他倆肯定就不會挨揍了。
這頓中飯一家人食之無味,而周氏隻差哭著往嘴裏扒飯了。
等到了吃晚飯時,林遠秋聽到他爺對他爹說道,“老三,後日你送遠秋去鎮上時,順帶去一趟親家大伯那兒,你讓他幫咱們打聽一下何家的情況。”
何家就是在西市開鍋碗瓢盆鋪子的那家,看來,家裏是準備給大姐相看鎮上的這一家了。
按理來說,家裏這樣的決定也屬正常,可這種被動的感覺讓林遠秋心裏實在舒服不起來。
想到恬靜溫柔時常幫他做衣裳的大姐,林遠秋總覺得她值得更好的人家。
當天晚上,林遠秋失眠了,在畫了一幅又一幅的畫後,他推開門走到了屋外。
而後望著滿天星辰,想著兩個多月後的院試來。
林遠秋知道,這次府試自己能得第二名,完全是得益於那首詩賦。
所以,若自己去考這次的院試的話,成功率應該不足三成。
可是怎麽辦呢,此時的林遠秋很想去試一試,不去多想最後的成績如何,他就是迫切想去試一試。
拿定主意後,第二日早飯時,林遠秋對老林頭和吳氏說出了自己的決定,“爺,奶,孫兒準備去參加八月份的院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