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賣畫

到了學堂後,林三柱就幫著把棉被送到了宿舍裏。

一般情況下,學生家長也隻能在私塾開學和放假的時候,才被允許進宿舍一趟,其他時間,基本隻能在私塾門口等著,若找孩子有事的話,可以讓門房幫著傳話,直接把人喊出來就行。

幫著整理好了床鋪,林三柱就準備回去了,這幾日還在正月裏,牛車也不是天天跑鎮上,今天坐牛車的人沒幾個,所以他得早點去牛車那兒,別讓人家就等著自己了。

比起第一次送兒子過來時的各種不放心,現下林三柱要適應了許多,畢竟一直以來自家兒子都是懂事的,從不做一些讓他擔心的事。

有時候林三柱會想,許是老天爺見他先前的養兒不易,所以特地又送了一個懂事貼心的兒子給他。

可不就是懂事貼心嘛,他家狗子打從五歲開始,就知道怎樣照顧好自己了。天冷加衣,天熱防暑,從不讓爹娘多操一點心。

這幾年,兒子除了生過幾回凍瘡,其他啥毛病都沒有,且身子一天比一天壯實,這可都是孩子自己把自己照管好的緣故。

若林遠秋知道他爹的想法,肯定會忍不住在心裏說上一句:那是自然,好不容易重活了一回,他可不能一不小心又把命給丟了。

林遠秋的擔心可不是沒有依據的,原身前頭的兩位哥哥以及原身自己,可不就是生病沒了的嗎。

就憑古代這麽高的夭折率,他當然要照顧好自己了。

是以這幾年,所有對身體無益的事情,如大冬天跑出去玩雪受凍,大熱天出汗吹冷風喝涼水,還有吃飯挑食啥的,林遠秋統統都不會去做。

雖這些所為,顯得自己不夠活潑,不符合小孩子的年紀。

可林遠秋覺得,他本來就不是個正常的“小孩子”好嘛。

送走林三柱,林遠秋看了看時間,差不多未時末,所以去一趟書畫鋪子應該還來得及。

想到這裏,林遠秋打開書箱,把卷著的幾幅畫都拿了出來,再找了一張毛邊紙包在外頭,這樣就不用擔心會不小心弄髒了畫。

今日過來得早,且明日才是正式開課的日子,是以這會兒還沒有多少同窗過來。

出了私塾,林遠秋就往河溪街而去。

等到了那裏,他直接去了上回去過的那家書畫鋪子,不知為何,許是合眼緣的緣故,林遠秋總覺得那個胖掌櫃是自己可以信任的。

胡掌櫃一眼就認出了林遠秋,心說這不是先前來過店裏的小娃兒嗎,不知今日過來所謂何事,難道又是來看畫的?

不過胡掌櫃的想法,在看到林遠秋手裏拿著的畫卷後,就收了回去。想來,今日這娃兒是讓他幫著看畫來的。

作為開書畫鋪子的掌櫃,自然對筆精墨妙也是極懂的,是以時常會有人拿了自己的畫作過來,讓胡掌櫃幫著鑒賞。

也所以,等林遠秋開口詢問店裏收不收畫作時,胡掌櫃一時還沒反應過來。

賣畫?

賣誰的畫?

總不會是這娃兒自己畫的吧?

書畫他們鋪子肯定是收的,隻是也不是隨隨便便什麽畫都收,不然賣不出去不說,還要往裏搭進去裱畫的銀錢。

在胡掌櫃看來,小娃兒的畫就算畫的再好,也肯定到不了可以賣的火候。

隻是看著對麵圓圓的小臉蛋,胡掌櫃覺得待會兒自己拒絕時,盡量委婉一些。

“偽小孩”的林遠秋當然看懂了胖掌櫃的臉部表情,他也懶得多說,成不成的,把畫打開看一看就行了。

想到這裏,林遠秋便蹲下身子,把畫卷放到地上後,就緩緩攤了開來。

這邊胡掌櫃還在組織著拒絕的話語呢,結果等他低頭看清攤在地上的畫作時,忙哎呦哎呦的彎腰把畫拿了起來,“哎呦,我說你這個小娃兒,咋把畫給擺到地上了呢。”

胡掌櫃邊說邊朝地上看了看,還好還好,店裏鋪的都是青磚,倒沒泥巴什麽的。

否則如此好的畫作,若是給弄髒了,那就實在太可惜了。

本以為是這小娃兒自己畫的畫,現下看來,應該另有其人才是。

隻是不知是誰,居然能畫出如此老辣的線條,胡掌櫃是看慣畫作之人,隻一眼,他就知道作畫之人的功底紮實。

且像這種大寫意的山水畫法,他開書畫鋪子這麽多年,還真沒怎麽看到過。

是以胡掌櫃忍著心中的激動,小心把六張畫作全都攤到了桌麵上,而後看了看落款處。

桃源山人?

這名字他還從未聽到過,難道是哪位大家新起的別號?

想到這裏,胡掌櫃轉頭朝林遠秋笑道,“這畫是誰畫的啊?”

林遠秋肯定不會告訴別人畫畫之人正是自己,至於是誰畫的畫,在過來之前,林遠秋就已經想好了說辭,於是答道,“是小子的舅爺所作。”

原本林遠秋想說是自己的哥哥來著,可後來一想,哥哥太過年輕,肯定沒舅公來得有神秘感。

舅公?

果然,聽了林遠秋的話後,胡掌櫃頓時一副了然的神色,心說,果真如自己猜想得那樣,這應該就是哪位大家的畫作了。

見林遠秋沒有想要多說的意思,胡掌櫃也就沒再多問,這點規矩他還是懂的。

隻是,在定價上,就隻能按著普通畫作的行情來了,畢竟這些畫上頭隻落了“桃源山人”的款,也沒印個名章啥的。

最後胡掌櫃給了一幅畫四百文的價格,六幅畫一共二兩四錢。

林遠秋在心裏算著這幾幅畫的成本,六張四尺對開的生宣七十二文,然後就是墨汁和可以忽略不計的朱砂,所以,這次賣畫,自己最起碼掙了二兩三錢。

若不是擔心自己太過高興,怕影響下次作品的定價,林遠秋肯定會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收好了銀子,林遠秋便與胡掌櫃告辭,時辰已不早,從河溪街回私塾還得走上兩刻多鍾,他一個這麽白淨可愛的小孩兒,還是早些回去安全一些。

畢竟,古代的人販子,自己在電視上可是看到了不少呢。

林遠秋不知道的是,在他離開後,胡掌櫃就對那幾張畫仔細研究了起來,從線條上,從點墨上,還有那涼亭和船舫的畫工上,胡掌櫃迫切想知道這些畫到底出自哪位大家之手,同時也想知道,到底是哪位大家,居然已經落魄到,靠偷偷賣畫為生了。

……

正月二十,衙門出了縣試報名的告示。

報名時間就在今明後三日,而縣試定在二月二十八,也就是一個多月之後。

此次縣試,周子旭也是要去參加的,除了他,還有甲班的另外十幾名學子。

林遠秋發現,甲班剩下的六名學子,包括他在內,都是已經考中縣試的,所以這次縣試報名,也算是整班出動了吧。

“林兄,縣試是不是很難啊?”周子旭還是第一回 參加,心裏有些沒底。

林遠秋搖頭,“我覺得對你來說應該不難。”

林遠秋說的可不是安撫人心的話,在他看來,在背記文章上,周子旭就是屬於老天爺喂飯吃的那種人,每次同樣的一篇文章,周子旭都會比別的同學更快速度背下來。

這就是記憶力好的表現。

而縣試考的大多都是書上的內容,像帖經,還有墨義中經文的注釋,以及義理的部分,若是都能順利把這些題目做出來,那麽剩下的詩賦,隻要達到中規中矩,就應該不會有啥問題了。

“你當詩賦很容易啊,”說到寫詩周子旭欲哭無淚,若是可以,他寧願連背十幾篇文章,也不願寫上一首詩賦。

叔爺一直說他積累太少,肚內空空,所以寫出的詩句立意不明,不是太庸就是太散。

可周子旭覺得,庸俗和雅致哪是那麽容易區分的,自己怕是還得再練上好久才能有所長進吧。

林遠秋想起先前在書畫鋪子時,周子旭和自己說的話,便問,“你想想看,集市上賣的年畫,與那天咱們在河溪街看到的書畫有什麽區別?”

有啥區別,這還用想嗎。

周子旭不假思索道,“當然是一個俗,一個雅致啦!”

話畢,他很快就反應了過來,林兄這是在教他寫詩賦的法子吧。

見周子旭了然的神色,林遠秋笑到,“這不是一下子就區分開來了嗎,等寫詩賦時,你就可以用這樣的法子辯別庸雅。若還為難,你就用最笨的辦法,比如回想一下書畫鋪子裏的畫是怎樣的,是不是著色淡淡,不急不躁,且意境清雅,宛如春風拂柳一般。”

周子旭忙閉眼去感受林遠秋所說的這些,淡雲,青山,溪水,藤蔓,以及嫋嫋的炊煙升起……

所以,靈感就這麽來了。

周子旭心情激動,“林兄,我好像腹中已有詩華,你等等,我這就把它寫出來。”

說罷,他便飛快衝至桌前,而後提筆蘸墨,很快就把詩句寫了出來:水穀清音靜嵐處,煙蘢山色桃源中。

可惜還差兩句,想到這裏,周子旭忙又閉上眼睛,準備把後頭的兩句好好感受出來。

……

周秀才作為作保廩生,自然也要跟著去縣城一趟。

在出發之前,周秀才給甲班六人布置了雜文和策論,縣試之後很快就是府試,可不能有丁點的鬆懈。

猶如開通了“詩路”的周子旭,這幾日時不時會賦詩一首,等周秀才看過詩句之後,忍不住感歎,這孩子終於頓悟了。

難得被叔爺誇讚的周子旭,對林遠秋自是一陣感激,並誇下“海口”,若此次縣試得中,必定請林兄去醉香樓好好吃上一頓。

然後周子旭毫不猶豫伸出手指,與林遠秋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林遠秋自然不客氣,不管是不是因為自己教的法子好,反正能吃上一頓肯定是極為開心的事,這說明人家考中了啊。

第二日一早,去報考縣試的學子乘著馬車往縣城而去。

而林遠秋,則準備先去書肆買些作畫的宣紙回來,趁著室友不在的這兩天半的時間,林遠秋想再畫幾幅畫送到書畫鋪子去。

見林遠秋過來,高掌櫃忙拿了一個油紙包出來,笑道,“原本想等午休時再給你送過來的,這會兒你過來倒是讓我少跑一趟了,喏,這是糖炒栗子,給你帶到宿舍吃。”

林遠秋雙手接過,“多謝高伯!”

自林遠秋到鎮上念書後,高掌櫃時常會給他送些好吃的過來,有時是自家做的包子,有時是自家鹽煮的花生,在高掌櫃看來,孩子還小呢,他總要幫忙照顧著些才行。

林遠秋的感謝也是發自內心的,雖然他們是親戚,可這世上,沒有人有義務對你好,人一定要懂得感恩才行。

雖夫子不在,可林遠秋和其他五名甲班同窗並未散漫懈怠,吃過中飯後,幾人就開始在班舍裏做起了夫子布置的雜文和策論。

吃過了晚飯,林遠秋便早早回到宿舍,而後把宣紙鋪開,接著又畫起了水墨山水來,等畫好一幅後,天差不多黑了。

每到這個時候,忠叔就會送了燈油過來,依舊是兩勺。

林遠秋把油燈點上,兩勺燈油加上昨晚還未用完的,應該可以燃上差不多一個半時辰了,按照自己的作畫速度,林遠秋覺得,今晚自己最起碼能畫出三幅山水圖出來。

第三日的午休時間,林遠秋和門房說了一聲後,就速度飛快的往河溪街而去。

看到林遠秋又拿了畫作過來,胡掌櫃自是滿臉帶笑。

上次那幾幅山水圖才裝裱好掛到店裏,就陸續被人買了去,可見喜歡大寫意山水的人果然很多。

林遠秋也沒墨跡,把手中的幾幅畫全遞了過去。

夫子他們待會兒就要回來了,自己得早點回去才成,雖策論和雜文已經做好,可被夫子逮到自己在外頭晃**,總歸有些不好意思。

胡掌櫃把畫都打了開來,等看到全是山水圖之後,連連點頭,想來這幾幅也很快會賣了出去。

這次林遠秋用的宣紙尺寸是四尺全開的,比先前那六幅的用紙差不多大上一倍,紙張大了,自然賣價也要多上一些。

要胡掌櫃說,這種尺寸的山水圖掛到書房裏最是合適,但願以後都是這樣的大小才好。

最後,胡掌櫃給算了每幅六百文的價格,七幅畫一共賣了四兩二錢銀子。

收好了銀錢,林遠秋沒再逗留,與胡掌櫃告辭後就直接回了私塾。

回去的路上,林遠秋就在想,也不知道最小麵額的銀票是多少,若有十兩銀子一張的話,那麽等自己再賣上一回畫的時候,就可以讓掌櫃幫著把銀子換成銀票了,這樣自己收著也要方便了許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