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念學
周子旭心情激動,一個人住了這麽久,如今終於又來了同伴,他可一定不能再讓人跑了。
想到這裏,周子旭圓圓的小臉蛋上滿是熱情的笑,“我已經知道你的姓名了,是昨日叔爺告訴我的,叔爺還說你已考中了縣試,可真厲害啊。哦,對了對了,我叫周子旭,跟你一樣,今年也是八歲,咱倆從今日開始,可就是室友了,現下你快些跟我走,叔爺讓我過來領你去飯堂吃飯呢。”
林遠秋聽後笑著點頭,“多謝周兄!”
心裏卻在琢磨,姓周,又喊夫子為叔爺,難道這是周夫子的侄孫子?
還有,剛剛對方那一瞬而過的興奮,林遠秋可是看的真真的,所以到底是咋回事?難道這娃兒是一個人住得太孤單,早就盼著有個同伴來了?
沒等林遠秋想出個所以然來,周子旭已經轉身往屋外走,邊走邊還說道,“咱們得動作快些,早上我看到祥伯有買魚回來,想來今日中飯肯定有紅燒魚吃,我可是最喜歡吃紅燒魚了。”
一聽中飯吃紅燒魚,林遠秋哪裏還會去想別的,把開著的書箱合上後,就疾步跟了上去。
飯堂在第二進院子裏,這會兒正是飯點,林遠秋看到,屋裏已有十幾名學生在吃著飯了。
空氣中飄著鮮美的香味,林遠秋吸了吸鼻子,嗯,果真是自己熟悉的紅燒魚。
周子旭速度飛快,沒等林遠秋詢問碗筷的位置,就已經跑到大木桶那邊,然後把筷子和大陶碗都拿了過來。
每人兩個碗,一個盛菜,一個盛飯,在這裏,每頓飯基本都能保證兩個菜,不過大多時候都是素菜,到了逢五的日子,才會有葷菜吃,有時炒肉片,有時燉雞肉,還有時是燒魚塊,像今天,就是一大鍋紅燒魚塊來著。
在私塾吃飯的學生,除了束脩外,每月還需另交兩百文的飯錢。
兩百文雖聽起來不多,可整年算下來,那也得二兩多銀子了,再加上束脩,還有四季給夫子的節禮,以及筆墨紙硯上的花銷,林林總總加起來可不是一筆小數目了。
所以,普通人家,供孩子念書,並不容易。
看到新來的學生,祥伯滿眼慈愛,臉上的笑容更是和藹可親,這是祥伯的習慣,每回有新生過來吃飯時,祥伯都會特別熱情,在祥伯看來,娃兒剛剛離家在外,心裏肯定害怕,所以他一定要多給些關愛才行,這不,等林遠秋把陶碗遞過去時,祥伯不但幫他舀了大半碗米飯,就連那打菜的木勺,都特地往深了挖。
所以,等林遠秋看到自己菜碗裏,不但有七、八塊魚肉,還有兩根魚尾巴時,樂得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了。
見狀,周子旭急了,忙伸長脖子往菜盆裏瞧,魚尾巴應該還有的吧。
祥伯把木盆往自己麵前拉了拉,“子旭,你湊這麽近做啥,你看,口水都快掉到菜盆裏了。”
一聽這話,周子旭忙退了回去,伸手摸了摸嘴角,咦,沒有口水啊。
再抬頭,卻見祥伯正忍不住的笑,知道方才是在逗自己玩呢,周子旭便逮住了耍賴的由頭,跺著腳道,“我不管我不管,我要吃魚尾巴,祥伯,子旭要吃魚尾巴!”
祥伯搖頭,“沒了,攏共兩條大青魚,哪來這麽多魚尾巴。”
周子旭嘴巴扁扁,一副十分委屈的樣子。
“要不我分你一根吧。”
聽到兩根魚尾巴全都在自己碗裏了,林遠秋覺得這個時候自己有必要客氣一下,不然兩人住在同一個宿舍,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多不好意思啊。
本以為對方一定會搖頭拒絕的,畢竟若換作是自己,肯定不好意思才對。
哪知,周子旭並不按常理出牌,聽到林遠秋要分一根魚尾巴給他後,忙連連點頭道,“好啊好啊,走走走,咱倆坐那邊吃去!”
然後,林遠秋就看到,自己碗裏那塊大一些的魚尾巴,被周子旭興高采烈的夾到了自己碗裏。
他他他的心簡直在滴血啊。
活該,誰讓你假大方來著。
還有,林遠秋有種強烈的預感,覺得眼前之人,絕對是自己今後吃魚尾巴道路上的一塊絆腳石。
……
午休過後,林遠秋背著書袋,與周子旭一起去了學堂,從現在開始,他得正式上課了。
雖買了書箱,可今日從家裏出來時,林遠秋特地把書袋也帶著了,總覺得背書袋比書箱要方便一些。
子青館有班舍兩間,分為甲班和乙班。
乙班的學生基本都是剛開始蒙學的,年齡大多在五歲到十歲之間。
而甲班,則是已經開始學四書和五經的,甲班的年齡差比較大,有和林遠秋這般七八歲的稚童,也有十五、六歲的束發青年。
學堂裏並沒有童生,隻有五六個和林遠秋一樣考中縣試的學子。
不單子青館這邊,就是隔壁長亭書院也沒幾個童生,林遠秋也是前兩日才知道了原因。
聽高掌櫃說,考中童生的學子大多會去縣學讀書,因為在縣學,不但能給免束脩,就連吃住都是不用花銀子的。
最最重要的是,縣學裏還有兩個舉人夫子,單憑這點,就能吸引大多數童生前往了。
不過就算這樣,整個縣學的學子並不多,也是,童生哪裏是這麽好考的。
何況,年滿三十歲的童生,縣學就不會再收了。
聽了高掌櫃的話,當時林遠秋就在想,若自己日後有幸考中童生,想來也會去縣學的吧,畢竟能免束脩和食宿的**,他也是抵擋不住的。
在上課之前,周夫子讓林遠秋做了自我介紹,而後按照個子高低,給甲班學生重新排了座位,沒有意外,林遠秋直接坐到了第一排的位置,正好和周子旭同桌。
林遠秋看到,被換到後麵一排的圓臉同窗滿臉喜色,坐在第一排就代表個子矮,可見大家都是排斥的。
林遠秋其實也很鬱悶,可是這東西又不是靠努力就能成的,但願再過幾年,自己就能蹭蹭往上長了。
不過依著他爹的個子,林遠秋覺得自己應該不會很矮才對。
而且馮氏的身高在女人當中也算可以的,哪怕將來他的身高基因來自娘親,也不用擔心會出現矮個子的可能。
所以他還是好好把心放回肚子裏吧。
今日周夫子講了禮記中的樂記篇,采用的是講解和提問相結合的形式,周夫子先讓學生們把文章讀上一遍,而後就逐字逐句開始解讀了何為“大樂”,何為“大樂與天地同和”。
周夫子的提問也是隨時隨刻的,如“夫民有血氣心知之性,而無哀樂喜怒之常,應感起物而動,然後心術形焉,此句何解?”
又如,“天地之道,寒暑不時則疾,風雨不節則饑。此句何意?”
在座的二十多名學生基本都會被周夫子點上一遍,與王夫子的打戒尺不同,若有未答出或腦袋瓜不在狀態的學生,都會被周夫子罰站。
話說,人家坐著你站著,這樣也挺尷尬的。
於是,一堂課半個時辰,學生們都是緊繃著一根弦,生怕分心被夫子抓了包。
這樣的教學方式,林遠秋也是頭一回體驗,覺得還挺有意思的。
申時三刻是私塾的放學時間,家住鎮上的學生直接回家,而像林遠秋他們,把書拿回宿舍後,就到飯堂吃晚飯去了。
今晚吃的是麵條,麵裏加了青菜和雞蛋,再撒上蔥花,讓人看著就很有食欲。
林遠秋覺得,照這種吃法,等自己下次回家時,爺奶肯定會說他長肉了。
吃好了晚飯,林遠秋和周子旭就各自提著木桶去飯堂提洗漱的熱水。
這會兒還是四月裏呢,光洗冷水肯定吃不消。
從宿舍到飯堂大約一百多米的距離,說起來也不算遠,可要是提著一桶水的話,那就有些累人了。
這個時候,小木桶的好處就凸顯出來了,原本周子旭還笑話林遠秋的木桶太小,三瓢水就裝滿了,可這會兒,看到人家提起水桶都不帶換手的,就有些羨慕了。
先前沒得對比,還不覺得有多累,可現下,真是連空木桶都不願意拎,實在太重了。
周子旭不明白,為啥同樣是爹,怎麽林遠秋的爹爹就比他爹聰明許多呢,知道給孩子買小一些的木桶,哪像他爹,買的水桶恨不得能裝下一頭豬來。
洗漱之後,天漸漸暗了下來,宿舍裏是有油燈的,不過燈油是每日臨時給的。
這不,在天黑下來之前,老仆人就會提著裝著油的竹筒,然後一間間上門來,給每盞油燈加上燈油,每次兩勺。
林遠秋看了看,一勺燈油大約十毫升,兩勺就是二十毫升,按照十毫升燃燒半個時辰計算,那麽二十毫升就相當於一個時辰了,照這個情形,九點之前就一定得睡覺了。
這就好比前世宿舍裏的熄燈睡覺吧。
“咱們自己買些燈油不可以嗎?”林遠秋不懂就問,總要多了解清楚,日後才不會犯錯。
周子旭搖頭,“若是被忠叔逮到了,可要被罰十天不能點燈哩,到時上茅房都得摸著去。”
看到對方臉上一副心有餘悸的模樣,顯然已經嚐過這種摸黑的滋味了,且肯定不好受來著。
是以,等油燈點到差不多半個時辰的時候,周子旭就催著林遠秋快些上床睡覺,“咱們可不能把燈油全燒了,不然待會兒起夜,咱倆就得黑燈瞎火摸著去了。”
那好吧,睡覺睡覺。
林遠秋把書合上,再放回到書箱裏,而後脫了外衫,直接鑽進了被窩。
見狀,周子旭一口吹滅了油燈,屋裏頓時漆黑一片。
今日起的早,加上又是坐牛車又是拜師的,到現在已有些困了,所以等林遠秋閉上眼睛後,就陣陣睡意襲來。
隻是,沒等他完全進入夢鄉,屋裏有“唧唧唧唧”的叫聲響起。
林遠秋正納悶這像蟈蟈的叫聲從何而來呢,突然想起,四哥給他的“大將軍”就被他放在床底下呢。
“林兄,你聽到沒,咱們房裏有蟈蟈在叫呢。”
周子旭耳朵尖,特別是蟈蟈的叫聲,簡直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所以他“唰”的一下坐起身,摸到桌上的火折子後,就把油燈點了起來。
然後掀被子下床,四處找尋起了蟈蟈。
“那個,那個。”林遠秋有些不好意思,“蟈蟈就在我的床底下,是我養著的。”
林遠秋原本是想把蟈蟈給放生的,可想起四哥對蟈蟈的寶貝勁,就有些不舍得。他想著要不幹脆先養著,等旬假時,再帶回去還給四哥好了。
所以林遠秋把草籠子放到床底下時,還特地摘了幾片嫩葉塞到籠子裏,當作給蟈蟈吃的食物。
原本以為這樣養著並不礙事,沒想到這東西居然叫出聲來了,哦,不對,應該是林遠秋忘記這東西是會發出聲音的了。
而周子旭,在聽到林遠秋說這蟈蟈是自己養的後,頓時嘴巴張得老大。
不過,這眼光閃爍的模樣,怎麽看都不像在吃驚,反而給人一種特別激動的感覺。
沒等林遠秋弄明白對方這般興奮是因為啥,就聽周子旭哈哈大笑道,“原來林兄也喜歡養蟈蟈啊,嘿嘿,這真是太好了,這下我的南霸天和鐵肚皮將軍,還有金角大王和黑風大王,就不用擱在外頭吹風了。”
說著,周子旭趿拉著鞋,三兩下拔開門閂,而後整個人就風也似的衝了出去。
不多會兒,在林遠秋的驚詫目光中,滿臉是笑的周子旭,又興衝衝的跑了回來,在他的手裏,正提著一長串的蟈蟈籠兒。
林遠秋:“……”
所以這人是到私塾念書來了,還是來養蟈蟈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