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族人心思

林遠秋之所以會這樣想,不是沒有根據的,雖三百千和四書已經學完,可其中的《孟子》還隻是初級階段,更別說才學了六個多月的五經了,所以拿什麽去考。

顯然王夫子也是這樣認為的。

這不,課堂中對那幾個特別興奮的學生都好好“關照”了一番,陸續點幾人的名,讓他們站起來背書或解答問題,若是背不出來或解答錯誤,那麽一頓戒尺肯定是少不了了。

王夫子之所以會這麽做,目的就是為了讓他們看清自己現下的學習狀況,別把科舉考試想的太簡單了,以為學個三、兩年,就可以輕輕鬆鬆去參加縣試了。

其實今日的事,王夫子是知道原由的。

因為到了明年,族學就已經開辦三年了,這意味著第一批學生也學了三年。

而族裏先前的規定,王夫子也是知曉的,那就是每名學生隻能在族學念上三年的書。

這樣的話,等到了明年,族學裏所有學滿三年的學生,就必須離開,接下來要麽去鎮上的私塾繼續念書,要麽直接回家,就此歇了學業。

在這些學生中,就有幾戶人家,是已經確定不會再送自家孩子去鎮上私塾念書的。

又不是富裕人家,哪裏開銷的起啊。

話說,當初他們之所以會讓孩子到族學念書,一是因為不用交束脩的緣故,再有就是林有誌的風光對他們的衝擊實在太大,讓他們做夢也都想有這麽一天。

在他們看來,如今銀子花了,學也上過了,接下來肯定就是離開學堂之前的考試了,期盼了這麽久,不去考肯定說不過去,再說,那買書的銀子也不能白花不是。

何況,娃兒也學了這麽長時間,且每次背起書來,都是搖頭晃腦頭頭是道的。

所以,自家孩子學的這麽好,若不去參加一次縣試,著實不甘心。

萬一菩薩保佑,老天開眼,自家可不就賺大發了嗎。

幾家人是越想越興奮,當下就拍板了讓孩子參加縣試的事。

同在一個族裏,各家離的也近,這不,幾個學生家長湊到一起時,就相互說起了這件事,順便憧憬了自家孩子若考上功名後的各種風光。

於是,沒過兩天,想讓家裏孩子去參加明年縣試的人家,就多了起來。

而幾個小娃兒,有了爹娘畫的大餅在前,加上都是初出茅廬,肯定不會去考慮縣試的難度,隻以為不就考個童生嘛。

是以,在看到爺奶爹娘滿眼的期盼後,一個個小腰板挺得直直的,都毫不猶豫的點著頭,把參加縣試的事給應承了下來。

看到自家孩子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他們當家長的,自然決心更加堅定了。

就這樣,爹娘讓孩子誤會,孩子給爹娘錯覺,雙方仿佛都已經勝券在握。

這便有了今日,林遠秋聽到同窗們說起考縣試的事了。

下課後,被王夫子打了戒尺的其中之一,林有興捂著手快步朝林遠秋走了過來,看到他滿臉的喜色,好像剛才被打的人不包括他似的。

林遠秋正想問問他挨打痛不痛,林有興卻是比他先開口了,“遠秋,明年的縣試你要去參加嗎?”

林遠秋搖頭,“不去。”

他是有多傻,才去做這種一點把握都沒有的事。

不是林遠秋自大,他可以肯定,在族學的所有同窗當中,自己應該是學的最好的那個。

主要原因,還是因為他有著成年人的靈魂,比其他人更自律一些,加之自己還有前世的知識積累。

可就算是這樣,對於參加縣試,林遠秋還是一點把握都沒有。

怎麽可能有把握呢,雖說縣試是科舉考試中最簡單的一步,可那是對學識紮實的人來說的,像他們這群才把五經翻完的三腳貓,還是省省吧。

所以他還是不要去丟人現眼了,何況,考縣試又不是隨隨便便就能考的,還得找秀才作保呢,作保可是要花銀子的,把銀子白白丟進水裏的事,他可不幹。

林遠秋覺得,等其他人想明白這些後,肯定也不會急著趕鴨子上架的。

隻是,事情的走向並未像林遠秋預料的那樣,因為有幾戶人家已經迫不及待去和族長提這事了。

早在前幾日,族長就聽到了這件事,當時他並沒多想,因為他的認知也跟林遠秋一樣,覺得明年參加縣試為時過早,書才讀了個大概呢,拿什麽去考。

可這會兒見這麽多人過來,林族長正想說說自己的看法,卻聽其中的林寶忠說道,“屆時,咱們族裏若有娃兒考中,那可就替族裏掙臉了。”

這“掙臉”兩個字,倒讓林族長把原本想說的話,全都放回了肚子裏。

因為他想到了族學的現狀。

年初時,整個族學有學生二十六人,可今年農忙假過後,就直接有四個娃沒再來了,原因還是因為家裏思前想後,覺得依舊讓孩子在家幫著做活劃算。

所以,二十六人少了四人,那就剩下了二十二人。

而明年,第一批滿三年的十五名學生就得離開族學,這樣的話,整個族學就隻有七個學生了。

現在林族長擔心的是,若之後再沒新生添進來,那該怎麽辦,又或者途中再離開幾個,那他們林氏族學還怎麽繼續辦下去。

想到那十二畝水田,那可是林有誌為了籌辦族學,才特地捐給族裏的,要是沒了族學,人家會不會把地給收了回去。

所以,林族長突然覺得,讓娃兒們明年去考一場縣試很有必要。

到時不管能不能考中,隻要去參加過了,那麽給族人的印象就不一樣了。

族人們肯定就會想,原來三年族學念下來,居然就可以去考童生了。

如此,何愁沒有學生來族學念書啊。

想到這裏,林族長也不說考不考的上的話了,而是直接與大家商量起明年縣試的事情來,包括到時與王夫子商議縣試報名的事,還有拜托林有誌幫著找秀才做保的事,並表示,他的孫子林雲安,這次肯定也會參加。

有了族長的參與,效果自然大不一樣,這不,原本還在觀望的幾家人,這下也全都定了下來。

這裏麵就包括了林金財,原本他家大孫子林文延和二孫子林文慶,明年就要參加縣試的,如今再加上小孫子林文進,這下,他家就有三個人參加縣試了,真是想想都不可思議,林金財心想,恐怕整個橫溪鎮,像他家這種情況的,再找不出第二家了吧。

林金財倒是沒有做一門三童生的美夢,畢竟小孫子才學了多久他還是知道的,要是這麽輕鬆就能考個童生出來,那他大孫子二孫子這麽多年的書不是白讀了。

隻是林金財沒有多想,可架不住身邊的金氏時常分析給他聽。

這不,聽到老伴說,就當花銀子給小孫子去考場見見世麵的話後,金氏就有些不樂意了,“咱家文進跟那些新學的學生能一樣嗎,你也不想想,文進還沒上族學時,可就會跟著他哥念上幾句文章了。”

林金財朝金氏翻了一個白眼,“你當縣試很容易啊,文延和文慶都念了四年了,私塾夫子才鬆口讓他們明年下場試試,文進才學了幾年。”

金氏撇嘴,“三年和四年也隻差了一年,有多大區別,再說離明年縣試還有小半年時間呢,咱們讓文進再用功用功,屆時說不定就能上榜了。”

林金財沒有再接話,因為他覺得老伴的話確實有些道理,三年和四年,的確沒差上多少不是嗎。

和金氏一樣想法的還有張氏。

自從家裏決定讓小兒子也參加縣試後,張氏的心情用喜氣洋洋來形容一點都不為過。

想到明年自己大概率就是雙童生的娘後,張氏更是激動的不行,這不,這會兒正在灶台邊上的她,一把鍋鏟使的順手極了,那鏗裏框朗的炒菜聲,隻差把鐵鍋給鏟了。

而灶膛前燒著火的許氏,此時的心情與張氏剛好來個相反,正非常不痛快著呢,老虔婆就是偏心大房,才屁大點的孩子,居然也讓他跟著一起考縣試了,也不想想,多一個人就得多一筆花銷,家裏的銀子可是大家的,憑什麽大房要多用一些。

哼!

……

下學後,林遠秋並未和家裏人說起縣試的事,既然不準備參加,就沒啥好說的。

而老林頭和林三柱他們,還真不清楚這件事,因為這兩日,大家的心思可都在家裏的幾百斤柿餅上呢。

這次去縣城,兄弟三人還是準備一起去,這樣也好有個照應。

早在昨日,一家人就把柿餅上的柿子蒂給掰了,這樣,等到了縣城,就可以直接送到點心鋪子裏了。

依舊是林三柱去鎮上雇的馬車,第二日一大早,兄弟三人就帶上十幾袋柿餅,一起前往縣城去了。

到了周善縣,他們三人住的還是上回的那家客棧,還是兄弟三人同一間房,掌櫃和店夥計也認出了他們,知道這幾個客人又是做生意來了。

第二日,林三柱和林大柱一起去了原先的那家糕餅鋪子。

也不知道今年是個啥行情,林大柱跨進鋪子時,心裏還有些擔心,心想著,要是實在賣不起去年的高價,那也絕不能低於十五文一斤。

而林三柱的想法卻是,如果掌櫃笑得特別開心的話,那就再漲兩文。

俞掌櫃正在翻著進貨單子,再過一個多月就要過大年了,而年下正是糕餅點心最暢銷的時候,他得趁著下雪之前,把貨都補齊了才行。

唉,可惜那“吉祥如意餅”不見蹤跡,不然接下來的生意不知道要好做多少,想到去年年前自家鋪子門庭若市的景象,俞掌櫃又忍不住歎了口氣,咋就不見蹤影了呢。

“掌櫃,生意興隆啊。”林三柱笑著打招呼。

俞掌櫃抬頭,等看清來人後,頓時激動了起來,“哎呦,你們終於來啦!”

激動的話一喊出口,俞掌櫃立馬後悔了起來,哎呦,這下貨價肯定得漲了。

林三柱沒讓他失望,直接說了吉祥如意餅漲價的事。

“多少?”俞掌櫃心在滴血。

林三柱伸出三根手指,“三十文!”

俞掌櫃暗暗鬆了口氣,還好還好,隻漲了兩文,他還以為會加價好多呢。

說好了價格,接下來便是賣貨了,依舊和去年差不多的重量,五百八十二斤,一共收銀一十七兩五錢。

付好了銀子,俞掌櫃提起了想簽契約的事,還說希望能長期供貨來著。

林三柱笑著搖頭,“不瞞掌櫃,這吉祥如意餅做工繁雜,我們也不常做,隻怕不能給您日常供貨了,不過掌櫃您請放心,隻要您給的價格公道,等下回再有貨時,依舊會像這次一樣,直接上您家來。”

俞掌櫃一聽不能長期供貨,心裏要說不失望那肯定是假的。

不過,聽到林三柱後頭那幾句優先供貨的保證,多少安心了些。

林大柱把銀子收好,然後就快步往客棧走。

出門前,他可是再三跟娘保證了的,所以這次他是無論如何都不會被三弟鼓動,而大包小包買一大堆東西回去的。

再看林二柱,也是頭也不回的往前走,昨日娘不但叮囑了大哥,也囑咐他相幫看著點,娘還說,若是你大哥被三弟糊弄了去,你就趕快幫著救場回來。

林二柱知道娘說的救場,就是讓他攔著大哥,不讓大哥往外掏銀子的意思。

其實,昨日出門時,林二柱很想跟他娘說,“娘,您就放心吧,我跟大哥又不是傻子,哪有被三弟忽悠過一回後,還會繼續上他當的道理。”

見大哥二哥速度快的隻差跑起來了,林三柱忍不住想笑,自己又不會強搶了銀子來花,有啥好擔心的。

隻是大老遠的來一趟縣城,就這麽空著雙手回去,多不劃算啊。

想到這裏,林三柱快步跑上前,而後一伸胳膊左右各攬過一個,笑道,“大哥二哥,咱娘平日最偏疼可是你倆,沒想到你們居然連娘的心思都看不明白。”

林大柱和林二柱一把甩開林三柱的胳膊,而後各自朝他翻了個白眼,哼,再編再編,今天就是說破天去,咱們也啥都不買。

還有,說什麽娘最偏疼他們,哼,當他們沒長眼啊。

林三柱不受影響,繼續,“你倆想想看,上次買東西回去,娘雖打了咱們,可那開心勁可騙不了人,特別是那根銀簪子,咱娘多喜歡啊,時不時就會拿出來瞧瞧,還有那煙袋鍋子,咱爹每日都要拿布帕擦上一回呢。”

不聽不聽,我們啥都不聽,林大柱和林二柱依舊抬腳往前走,隻是邁腿的速度卻是慢了下來。

見狀,林三柱趕忙歎了口氣,“大哥二哥,難道咱們真的就因為怕挨打,而讓爹娘失望嗎?”

啥啥怕挨打,這話聽得林大柱和林二柱立馬轉頭,“誰怕挨打了?”

“不怕嗎?”林三柱滿臉疑惑,“那為何咱們明知道爹娘都喜歡咱們買回去的東西,卻啥都不敢買啊?”

誰誰不敢買了?

林大柱正想反駁,可立馬,他又回過神來,不對不對,自己可千萬不能上當,三弟怕又在拿話激自己呢。

想到這裏,林大柱轉頭看向一旁的二弟,求助意思明顯,他想讓二弟幫他捋一捋,為嘛他總覺得三弟的話實在有道理的樣子呢?

林二柱哪有幫大哥捋思路的時間啊,這不,此時他的腦海裏,全是他娘拿著銀簪子,在頭發上左比右劃的模樣,還真像三弟說的,娘是真的喜歡呢。

隻是娘已經有銀簪子了,他們總不好再買一根回去吧。

想了想,林二柱開口道,“三弟,銀簪子咱娘已經有了,要不咱們再想想,給娘買點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