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提親事
確定不是自己聽錯後,周子旭的臉色就不好看了起來,“爹,這門親事我可不同意!”
自己生的兒子周興自己知道,他家旭兒一直都是明朗豁達的娃,很難得有沉著臉的時候,這會兒看他十分不悅的表情,足見對結這門親事有多反感了。
可周興納悶,自己才提了呂府,還沒說明是呂府的哪位姑娘呢,可兒子就開始極力反對了。
要說對呂府有意見也不太可能啊,明明兒子上次寫信回家來時,還說了呂世伯指點了他寫文章的事。
所以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呢?
心中有疑惑自然要問了清楚,且這還關係到兒子的親事呢。
周興開口問道,“你與爹說說,為何不喜呂家的親事,先前旭兒你不是還寫信回來,說呂大人教導你寫文章了嗎?”
“那是之前。”
對自己的爹,周子旭自然沒啥好隱瞞的。
“等兒子去過兩次後,再過去時,那呂夫人就特地喊了兒子過去說話。”
周子旭到現在還記得對方高高在上的表情,“呂夫人說,呂世伯平日裏公事繁忙,難得休沐能歇上一歇,兒子又不是傻子,聽到這話後,就再也沒去過了。”
“這話是呂夫人說的?”
周興簡直不敢相信,當日自己拎著禮物上門拜見時,呂夫人也在,那言笑晏晏的模樣,看著挺和善的啊,難道這些都是表象?
看到他爹一副不敢相信的樣子,周子旭也不腦,認真說道:“爹,您看兒子像是會為這事與您說謊的人嗎?”
對啊,他家旭兒可從來不說謊的,哪怕小時候皮成了猴,也是有一說一,有二說二的人。
想到這裏,周興心裏的火就蹭蹭往上冒,這呂府也太不地道了,若不想讓他兒子過去討教學問,明說不就好了,何必開始一口應承下來,等過上幾日又來這麽一出,這樣出爾反爾的為人處世,實在太沒意思了些。
見爹的臉色不好,周子旭忙安慰道,“爹,這事也沒啥可氣的,林兄說了,凡事隻有自身強大了,才讓旁人沒有小瞧的時候。再則就算沒有這件事,兒子也不會應下與呂府結親的事的,爹您也不想想,呂府這樣的人家,指定把咱們當成想巴望著他們的人,真想與咱們結親的話,頂多也隻會配個庶女給我,兒子又不是掙不出前程的人,為何要受旁人的挑撿。”
聽到這話,周興一時愣住,沒想到真給他兒子說準了,呂家提的還確實是家裏的庶女來著。
看到他爹麵部的表情,周子旭哪還有不明白的道理,“果真是庶女?”
周興點頭,“是呂府庶出的二小姐。”
不過,在聽了兒子方才的一番話後,周興覺得,哪怕這次呂府說的是嫡出小姐,就憑他們這表裏不一的做法,這門親事自己也是不會應下的。
他家旭兒說得沒錯,又不是自己掙不出前程,憑啥要被他們挑撿。
這樣想著,周興不禁慶幸自己的明智,親自過來京城一趟。本來依著他父親的意思,是想先給呂大人回信應下親事,然後再走定親的程序。
其實周興知道父親的意思,這是擔心好親事給跑了呢。
唉,周興歎氣,要不是自己幸好過來一趟,也覺得這是一門好親事來著。
還有,他也是今天才知道,他家旭兒雖從未提起過自己的親事,可心裏卻有主見著呢。
周興突然有了自家兒子的親事肯定不會任由爹娘長輩安排的感覺。
而此時的周子旭,卻有些心不在焉,一直以來,他都以為自己的親事一定會有自己的意見,沒想到祖父居然不知會他一聲,就想著把他的親事定下,萬幸這次他爹過來了。
不然真要定下一個庶女,那自己一輩子可就完了。
周子旭很快想起韓教諭被妻子抓花的臉,那可也是個庶女呢。
何況對於自己的親事,周子旭其實心裏早就有了想法,之所以一直沒說,還是覺得未到時候,如今看來,拖不得了,不然哪天祖父又從哪裏把親事給他相上了。
周興是知道住宿生必須酉時之前回國子監的規矩,遂催著周子旭快些回去,“你別著急,等過上幾日,爹就去呂府一趟,就說你歲數還小,說親的事還想再等上幾年。”
周子旭讓爹好好休息後,便也沒再逗留,他心裏還裝著事呢。
而這邊,林遠秋把包袱裏的衣衫鞋襪都整齊收進了箱籠裏。
春燕在信裏說了,這幾件衣衫可都是她跟妹妹做的,這邀功意味明顯的口氣,讓林遠秋忍俊不禁。
恰巧周叔過來了,林遠秋準備明日就去街上一趟,好給春燕春草買些好看的頭花和夏裳,對了,那雙麵繡的執扇也給兩人買上一把,到時就讓周叔幫著捎回去,再過兩個來月就是炎炎夏日了,屆時正好可以用上。
把衣箱蓋上,林遠秋打開書箱,從中拎了好幾隻包袱出來,這些是客人要求的送子觀音訂單,林遠秋準備在睡覺之前,全都給他們畫出來。
把卷著的紙打開,林遠秋拿出一張雲母宣紙平鋪到桌上,因著這紙有些許金粉灑著,看上去泛著瑩光。
到底是一朝京都,比起縣城和府城,京城的人要闊綽了許多,像這樣一張三尺全開的雲母宣紙得需一兩多銀子。
而這邊定菩薩畫像的客人,用的全都是這樣的紙,且一幅畫必須配上兩張,為得就是給畫師留有餘地,若一張沒畫好,可以重新再畫上一副。
這樣貴的紙,林遠秋可舍不得浪費。
所以每次畫畫時,他都特別注意,盡量不用上第二張。
要知道,省下來的紙可是全都歸他的。
菩薩畫像重筆之處就是開臉,若畫不好,整幅畫就會大打折扣,不過這對前世畫慣了人像的林遠秋來說,並不是難事。
先把紙輕輕對折出一條線,當作臉部的中心線的位置,而後林遠秋提筆,三兩下勾畫出圓潤的麵龐,畫人物麵部時必須一氣嗬成,這樣才能線條流暢。接著是略作俯視狀的眼睛,最後是微翹成微笑狀的嘴。整個過程行雲流水,不蔓不枝,很快一張滿是慈悲的臉躍然於紙上。
等把筆尖的墨汁洗淨,林遠秋從瓷盒中挑起一點朱砂,隨後落在了觀音的眉心之間,這是觀音痣,也叫白毫,有著福德智慧光明和脫愚開智之意。
畫好了臉部,再畫其他部位就要簡單多了,林遠秋提筆蘸墨,準備畫接下來的身體部分。
這時就聽到門外傳來了“篤篤篤”的敲門聲。
這個點過來之人,除了周子旭,林遠秋不做他想。
他擱下毛筆,準備先把畫紙收起來,可林遠秋看到,紙上的墨汁還未幹呢,別到時糊了墨,那可就浪費了一張紙了。
再則,這會兒菩薩麵部還未著上能顯出立體感的色彩,所以就算被人看到,那也隻是普普通通的畫一張。
於是林遠秋沒再耽擱,很快去把門打了開來。
來人正是周子旭,還跟中午一樣,一身月白色的圓領長袍穿著,唯一不同的事,這會兒的他看著有些靦腆。
靦腆?
怎麽可能,兩人認識這麽多年,這人可從未有過靦腆的時候。
林遠秋隻以為自己看錯了,忙伸手揉了揉眼睛,結果忘記方才自己磨墨時,手指尖不小心沾上的墨汁,所以好巧不巧全都抹到了臉上。
這下直接成了花臉貓。
而原本心中忐忑的周子旭,在看到林遠秋這副模樣後,啥糾結,啥忸怩全都忘光光了,他指著林遠秋的臉隻顧一個勁的哈哈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哈,林兄你把墨汁糊到臉上了,哈哈哈……”
氣氛一打開,周子旭自在了不少,看到林遠秋洗淨了臉後,就清了清嗓子說起了自己裝在肚子裏很久的話來。
“林兄,我想和你說個事兒。”
“啥事你說。”
平時爽朗活潑的人突然一本正經上了,倒讓林遠秋有些不適應。
“林兄,你覺得我當你妹夫咋樣?”
啥!妹夫?
咳咳咳,林遠秋被自己口水嗆的忍不住咳了好幾聲,這人在跟自己開玩笑吧?
可他看周子旭,依舊正襟危坐,一副極為專注的樣子。
很明顯人家這是認真的。
這讓林遠秋忍不住思考了起來,若周子旭能當自己的妹夫當然好了,先不說對方的家境,就是這人品也是沒得說的。
可這事光周子旭嘴上說說又沒用,上頭還有他的爹娘和祖父呢,若是他們不同意,肯定成不了事。
還有,好好的,怎麽突然會提起此事,難道這次周叔就是為了周子旭的親事來的。
另外,自己可有春燕、春草兩個妹妹呢,這人到底說的是哪個啊?
關於妹妹的親事,林遠秋可是一直都擔著心的,也不允許有一絲馬虎,哪怕這人是自己很好的朋友。
所以該問還得問清楚。
而周子旭,依舊雙腿並攏,腰板筆直,從這一刻起,他覺得自己麵對的就是大舅哥了。
林遠秋開口問道:“你與我說說,怎麽突然會有這個想法的。”
“不是突然有的。”周子旭有些不好意思,“自前年開始就有這個想法了,可令妹歲數還小,而我舉業未成,況且林兄也未定下親事,就想著再等一等。”
在周子旭看來,不管在誰家裏,嫁人娶妻都該是按照長幼有序、從大到小的,所以被人截胡的可能性肯定不會有。
周子旭已經想好了,若是林兄說上了親事,他自然馬上會讓爹去林家說親的。
至於,為何會有與林家結親的想法,周子旭可是早就深思熟慮過了。
“和林兄相交多年,咱倆不止三觀相同,就連性子也是相合的,所以與林兄家結親自是非常適合的。”
包括先前與林家人的每次相處,都讓周子旭極為自在。
還有自己在家時,常聽他爹提起林家長輩明事理,全家人相處和睦的話,所以,周子旭覺得這樣的好親事自己為何要錯過。
看到周子旭一副肥水不流外人田的模樣,林遠秋一言難盡,啥叫與他三觀相同,性子相合,又不是跟他過日子。
林遠秋嚴重懷疑,這人怕是壓根沒明白娶媳婦成家是個什麽意思,隻想著好朋友之間湊在一起,你好我好大家好呢。
不然問他想說親的對象是哪個,他保證答不上來。
心裏這樣想,林遠秋就這樣問了,“我可有兩個妹妹,不知道你說的是哪個?”
哪個?
一聽這話,周子旭臉“唰”的一下就紅到了耳朵根。
就在林遠秋以為對方會直接來上一句我也不清楚時。
卻聽周子旭靦腆道,“就是那個右手背上有顆痣的,且笑起來時,聲音就跟銀鈴似的。還有,隻她烤出來的栗子不生也不焦,吃著特別香甜。”
說罷,周子旭“憨厚”的撓撓頭,然後發出“嘿嘿”兩聲傻笑。
林遠秋:(……)
這是早就記在心裏了?
還有,那烤板栗不是六、七年前的事嗎,那時春燕也才九歲的年紀,所以,這人確定就這樣相中了?
而周子旭,把心裏的話都說出來後,頓時自在了許多,“林兄,待到明日,我就與父親說一說此事。”
周子旭覺得,既然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接下來幹脆把事情定下來好了。
林遠秋自是巴不得有這樣一個妹夫的,隻是他並未表態,可眼中意思明顯,那就是你先把家裏人搞定後再過來說此事吧。
相處多年,周子旭怎可能不知道林遠秋的心裏想法,以林兄的性子,要真是不同意的話,早就開口拒絕了。
所以他就當林兄已經默認好了。
至於爹娘祖父他們,周子旭壓根沒去考慮,話說娶了媳婦是跟他過日子的,當然該以他的意見為主了。
看了看外頭的天色,已差不多到了吃晚飯的時候,周子旭站起身,“走,林兄,咱倆快些到飯堂吃飯去!”
國子監住宿生可有不少,若是去的晚了,就得排上好一會兒的隊。是以,林遠秋也沒耽擱,起身理了理衣衫上的褶皺後,就跟著周子旭往門外走。
隻是等路過木桌時,周子旭就被鋪在桌上的畫像給吸引住了。
因著林遠秋隻畫好了菩薩的臉,肉髻和三麵寶冠都未畫上。所以這會兒畫紙上的這張麵龐,在周子旭眼裏,和其他仕女圖基本沒啥區別,所以,當他看到人物眉間的朱砂痣時,總覺得這畫上之人與一個人很像,可到底是誰呢?
冥思了一會兒,周子旭一拍腦袋,這不正是鈺柔表妹嗎。
想到這裏,周子旭忍不住說道,“林兄畫上之人,與我家表妹實在太像了。”
“你家表妹?”
林遠秋詫異,難道還有長得像送子觀音的女子?
“對啊!”周子旭笑道,“我家表妹眉心間也有一顆紅色的朱砂痣呢。”
眉心間的朱砂痣?
聽周子旭這麽一說,林遠秋很快記起一個人來,那人皮膚白皙,笑容燦爛,眉心間的確有顆櫻紅的朱砂痣來著。
難道先前自己看到的那個女孩,就是周子旭的表妹?
不過想到那日自己遇見她時,對方正在周家院牆內,看來不會錯了。
緊接著,林遠秋鬼使神差地想起了他爹跟他提過的周家表妹,所以,該不會就是同一個人吧?
……
可以說,周子旭從未像今日般期盼著上午半日課快些結束。
是以,最後一節課剛上完,中飯都沒來得及吃的他,帶著書硯很快朝街尾的客棧而去。
看到兒子過來,且滿是興衝衝的步伐,周興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這小子昨日還拉長著一張臉呢,沒想到這麽快就烏雲轉晴了?
自動忽略了他爹看稀奇似的眼神,周子旭轉身把房門關上後,就迫不及待說了自己的來意,“爹,等回去後,您就找了媒婆,替我去林家說親事去。”
林家!哪個林家?
還有,怎麽好好的突然又要說親事了?
周興愣怔,腦子一時沒轉過彎來。
“就是林兄的林家啊!”周子旭解釋。
周興這才反應過來,對啊,遠秋可不就是姓林嗎,所以,他家旭兒這是想娶遠秋的妹妹?
想到這裏,周興頓時笑容滿臉。
林家好啊,不但明事理,家風也很是不錯,想來那林家的姑娘也一定被教的很好才對。
再有,如今遠秋已有了舉人功名,等日後考中了進士,屆時他家妹妹自然也跟著水漲船高了。
且最最重要的是,遠秋和旭兒本就要好,若成了郎舅關係,往後兩人隻會更加相互照應,這樣不是挺好的嗎。
所以先前自己怎麽就沒想到呢,想來這樣的親事,父親也應該不會反對才是。
而周子旭,很快又說了秦夫子的事。
“爹,您知道嗎,前兩日林兄去秦府時,還特地在秦大人麵前提了我。”
“秦大人?”周興不解,“哪個秦大人?”
周子旭答道:“秦大人就是禮部侍郎秦遇,前幾日他特地讓林兄去了他的府上,好方便給林兄講解文章。等林兄回來時,就說了秦大人讓我下回也跟著一起過去的話,兒子知道,定是林兄在秦大人麵前提了我,才使得兒子有了這樣的機會。”
說著,周子旭很快又想起了一件事,忙笑著說道:“爹,那秦大人可是丁卯年的探花郎,兒子聽過他的講學,學問可好著呢。”
聽兒子這麽一說,周興越發覺得林家是門好親了。
就像自己先前想的,如今兩家還未結親,遠秋就對旭兒照顧有加,若真成了親家,兩家人則會更加融洽。
還有,周興已經想好該如何回複呂家了,到時自己就直接告訴他們,旭兒已在去年就說好了親事。
這樣一來,呂大人也應該沒啥話好說才對。
其實,昨日聽了兒子說的話後,周興就一直在琢磨呂府想和自家結親的事,總覺得對方肯定有什麽主意打在裏頭。
……
傍晚時分,呂府廳堂。
剛吃好晚飯,呂淮和張氏各自捧了一盞茶解膩。
呂淮算了算自己寄出信的時間,想來那周家的回信已在來的路上了。
對於自己提出的親事,呂淮自然有十分的把握,在他看來,那周石盛若想孫子仕途通順,肯定會應下自家的親事才對。
隻是也不知那周子旭到底怎麽回事,居然有好長一段時間沒過來請教學問了。
原本呂淮想去國子監瞧瞧的,後來一想,若結了親,自己可就是嶽父,哪有嶽父去巴著女婿的道理。
放下茶盞,呂淮與張氏叮囑道:“明日你讓繡娘給二丫頭裁幾身衣裳,那周家說不得會親自上京城一趟。”
張氏雖點著頭,可心裏還是難以理解,那周家人最高的功名也就是周子旭的舉人而已,好好的老爺怎麽就想著與人結親了呢。
雖一個庶女對她來說並沒什麽,可經營的好了,對自己兒子也有助力不是。
心裏這樣想著,張氏嘴上便也忍不住問了出來,“老爺,這門親事我看還得從長計議才是,那周家……”
沒等張氏把話說完,呂淮就出聲打斷,“你知道啥,這件事聽我的準沒錯。”
呂淮心說,女人家可真是頭發長見識短。那周家雖看著普通,可當年周進的四品通政油水可不小。
說來,呂淮也是前不久才從上峰那裏把周家的事了解了個清楚透徹的。
再聯想到周興上門拜訪時送來的一千兩銀票,可見周進確實給子孫後輩留了不少家業下來。
現如今,周家人的心思都在周子旭身上,呂淮覺得,自己要是把這個女婿掌控好了,日後周家還不全由他說了算。
還有周家三姑娘,想到上峰的話,呂淮忍不住對張氏說道,“你可知道周子旭的三姑姑嫁到了誰家?”
“嫁到了哪家?”
張氏納悶,好好的,怎麽又扯到人家姑母頭上了。
呂淮伸手往城西的方向指了指,“鍾府。”
鍾府?張氏在心裏數著城西姓鍾的人家,最後忍不住瞪大了眼,“是勇毅伯府?”
呂淮點頭,心裏想的是,雖周家三姑娘嫁的隻是庶子,且還被分家了出去。
可那又怎樣呢,自己想要的隻是一個能和伯府結交上的理由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