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將軍與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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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三個月前。
華陽城熱鬧依舊,街道上鑼鼓喧天,人山人海,唯有中間的大道整整齊齊鋪陳開來,原來是祈國大將軍趙至誠班師回朝了。
趙大將軍身材高大,坐在高頭大馬上,頭戴抹額盔,身穿銀鎧甲,腰懸寶劍,劍眉星目,鼻梁高挺,不怒自威,真真龍鳳之資,天人之表。誰見了都要感歎一句,誰家的兒郎竟然如此英武。
趙至誠此人性格十分剛烈,戰場上主張一個“不服就打”,直打得周邊小國一聽趙至誠的名號就直接投降。
咱們當今天子也不是個軟弱的主兒,趙至誠打下一個就收一個,如今祈國是最大的國家,周邊小國每年都來朝貢,咱們皇帝可別提多有麵子,對這趙至誠也是更加信任,說一句天子寵臣也不為過。
但這次不是何緣故,趙大將軍剛剛將燕莎國收歸麾下,這皇帝就不幹了,八百裏加急給趙至誠下詔,要趙至誠馬上回城。
即將進入宮門時,趙至誠一個翻身利落下馬,步履匆匆,邊走邊脫下鎧甲,放下寶劍。
小六子急忙接過,將黑色大氅披在趙至誠身上,別看大將軍平時身糙體厚的,這北國大風一吹,也容易感染風寒。
趙至誠原以為皇帝有什麽大計劃,比如說一統四海,稱霸天下。已經開始摩拳擦掌,準備好要大施身手一番,迫不及待去和皇帝相商。
結果見了皇帝後,才知是要去替皇帝護送一個女人回來,準確說是接一個剛及笄的小姑娘進宮。
趙至誠不幹了,心裏大罵昏君,老色胚,連小姑娘都不放過,老子千裏悄悄從邊疆連夜趕回,你他媽讓老子去給你接女人,滾你丫的。
雖然趙至誠內心裏已經將皇帝裏裏外外煎了個半熟,麵上依然不動聲色到:“臣在燕莎國多年未曾聽聞百裏銘有個百裏珠姑娘”。
趙至誠沒說這小姑娘要是自己不願意種種,也沒談萬一這小姑娘長大後變了種種,直接一刀斬斷皇帝的所有情思,這燕莎國沒有你的什麽小女郎,辦不了你這破差事,沒有給皇帝一點兒扯皮的機會。
皇帝咂摸著,這趙大將軍怕是不樂意了。
祈林和趙至誠從小欺負著同一個太傅長大,誰的股間上有幾個黑點,誰的尿能撒多遠,敞開了說,這倆人看起來都起來人模狗樣,內地裏是什麽妖魔鬼怪,互相心裏怕是最清楚不過。
皇帝索性也不繞彎子了,直接開口道:“朕聽聞前段時間寧邊常有刁民夜盜,擾的百姓雞犬不寧,朕準備在寧邊設立都護府,派王吉任總督。”
言罷,皇帝撣了撣龍袍,雙手抱胸,戲謔的看著趙至誠,好似在說朕給你解決了個大麻煩,趕快領旨謝恩吧,別在這礙老子眼了。
趙至誠似是沒注意到皇帝那戲謔的目光,皺著眉頭,聲音突然也連帶了沙啞,咳嗽了聲才道:“臣近日夜奔波,偶感風寒,怕是要休息一段時間才能啟程。”
皇帝眯著眼睛咬牙切齒道:“昨夜個,先皇給朕托夢,讓朕體恤邊疆駐軍,因此朕特允若非因戰事,二品以上駐邊首將可三年不回城述職。”
隨後皇帝話鋒一轉,又道“像趙大將軍這樣身強體壯,巧言如簧,顏之厚矣的,怕是兩地來回奔波,那麵皮子也難禦風寒,朕瞧著雖幹澀粗糙倒也厚實的緊呐。”
趙至誠眉頭突突直跳,覷了覷皇帝的臉色,那皇帝一臉豫色,就差金口吐出“趙至誠,你他媽臉皮可真厚”的芬芳了。
皇帝慢悠悠拿起案幾上去年燕莎國上貢的金盞子,小口抿了抿裏麵的茶羹,準備壓壓火氣,卻覺得從巴蜀而來的那廬山雲霧茶今日品起來竟分外苦澀,特不是滋味兒,必是那老太監今兒個又偷懶了,絕不會承認是被那兵痞子給氣的。
趙至誠看著那樽小金盞子,卻覺此物色澤明亮,製造精巧,實乃佳品,似是聞到了那小金盞裏溢出來的茶香,連帶著眉頭也舒展開來,聲音也雄厚清晰了起來,隻是猶疑不覺道:“臣聽聞群洲南寧郡有幾處莊子收入頗豐,附近的馬場亦寬敞平整,秋日將士們跑馬最為舒爽,複又打聽,聽說這莊子的主人和馬場是一家的,據說是……。”
皇帝臉色一變,不待將軍說完,抄著金盞子就要砸向大將軍。
福康看到後老臉急忙扭出了個奇奇怪怪的形狀,眼裏迅速擠了幾滴淚珠,從後麵急急忙忙抱住皇帝的腰,尖聲細語哭訴道:“陛下您息怒啊,可萬萬不能氣壞了身子,您若是傷壞了身子,老奴這日子也是過不下去了。”
這整個一套動作顯然已經駕輕就熟了。
皇帝聽了這老太監的逼逼叨叨更加頭疼,正要扯開這沒有眼色的狗奴才,福康立馬鬆手,隨後抹掉了好不容易擠出的幾點淚珠子,鬼鬼祟祟趴在皇帝耳朵跟前低語道“這金盞子可是去年燕莎國那位送的賀禮。”
這那位到底是哪位可都慢待不起呐。
趙至誠看著這老奴才剛剛還要死要活的,轉眼又跟個沒事人似的,再看看那皇帝聽了那老太監的話,剛剛還怒氣衝天,此時又小心翼翼命那老太監妥當護好那金盞子,不知情的還以為那金盞子裏裝了皇帝的子子孫孫呢。
看著那兩位變臉如變戲法的兩位,趙大將軍不禁暗歎:不是一家人,他媽可真進不了一家門。
又琢磨著改日得把那小六子踹出趙門了,這小東西越來越傻氣了,連帶著自己也越來越糊塗了。這小六子昨日個竟把那早些年自己穿的褻衣給拿出來了,自己忙著上路,竟也沒注意到就穿在身上了,現在看著皇帝和那老太監眉來眼去,箍的自己肉更疼了。
這邊皇帝剛剛安撫好了那金盞子,也不裝了,不顧及帝王尊嚴直接大罵道:“好你個趙至誠,把主意打在了老子的頭上,你他媽鐵樹三十年開不了葉子,要這些莊子產業有個屁用,老了也怕是還得朕給你擦屁股,你他媽就是上嘴唇挨天,下嘴唇著地,連臉都不要了。”
隨後一把將福康遞來的南寧郡莊子和馬場的契書都扔在了趙至誠的身上,怒道:“拿著你的東西給朕滾的遠遠的,明日就給朕啟程,要是辦不成事兒以後也別見朕了。”
趙至誠趕忙咳嗽了幾聲,正要開口說點兒什麽,諸如需要回府和家裏老母雞剛下的幾隻小母雞培養培養感情,順便也給後院的那棵老柳樹翻翻土,三日後再啟程。哪料皇帝聽到趙至誠裝模作樣的咳嗽聲,瞬間大怒,一腳將趙至誠踹了出去。
翌日,趙至誠喂完小雞崽,又給老柳樹翻了翻土。趙大將軍看到自家小雞崽不夠肥美,交代了家中老仆每日要增加小雞崽的食量,不要總盯著人家下蛋,不給飯吃。
當年小將軍剛滿十歲,老將軍夫婦就戰死沙場,留下小將軍一棵小獨苗。先皇不忍,將小將軍帶回了宮中,哪知小將軍總是偷偷溜回將軍府。先皇算是明白了,別看這小崽子父母死了不哭不鬧,也沒說幾句說,實則想念的緊。
先皇看著心酸,丟給小崽子一隻小母雞和小公雞,在將軍府後院和小崽子栽了如今的老柳樹。沒過半年又把小將軍丟在了軍營,先皇也擔心呐,小崽子一個人住在將軍府上,怕這趙家的獨苗一個想不開就去找老將軍夫婦呐。
後來小母雞變成了老母雞,老母雞下了小母雞,小母雞又變成了老母雞下了小母雞,小崽子後來也長成了小將軍,慢慢又變成了大將軍,唯有家裏那棵老柳樹鬱鬱蔥蔥,沒什麽太大的變化。
大將軍哪裏不明白先皇的深意,那小公雞可不就是將軍自己嘛,先皇希望小將軍未來成家立業子子孫孫無窮盡呐,那老柳樹可不就是老將軍夫妻嘛,不論小將軍在哪兒,那老柳樹永遠都在將軍府上等著那小將軍呐。
府裏也就管家一家人,還有一個老仆,趙至誠實在沒什麽好交代的。讓小六子收拾行李,帶著一百多個小兵,還有皇帝送來的裝滿了零嘴的五個大箱子,就準備啟程了。
大將軍一行,一邊趕路,一邊“體察民情”,品嚐了當地特色,看了幻戲,聽了俗講,大將軍還親自上陣,表演了一段雜耍。為了促進當地“貨物流通”,還以皇帝名義買了不少民間小玩意兒,諸如九連環,麵具,字畫等。
別看大將軍平日裏拽不來之乎者也,畫畫可是一絕,小時候的小將軍雖然寡言少語,內心戲倒是不少,看著誰不滿意就給人家作畫,畫的最多的就是小太子的老太傅,竟把老太傅氣的生生病倒半月,小將軍也被老將軍帶回將軍府麵壁了半個月。
後來小太子也挖掘了這一技能,開始和小將軍一起畫,倆人互相為對方作畫,待學會了“題詩”後可了不得了,倆人開始以畫作罵。
某日九歲的小太子畫了一副牛頭馬身的小將軍,題詩“臥草泥馬”。命福康送到將軍府上。
小將軍立馬回了一副馬頭牛身的太子夜遊圖,題詩“臥草泥馬勒戈壁”,連夜命管家送進了宮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