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私印

十裏雅舍,兩人終於平息,竟一時無話,相背而坐,各自陷在自己的思緒裏。

風從窗外打了進來,吹散了地上的廢紙,發出簌簌的響聲,終是打破了這一室的沉靜。

趙至誠方才清醒般,斂去心思,轉身對著百裏珠緩聲道:“來,我給你畫像,就當做是今兒個嚇著你給你賠罪了。”

百裏珠複又歡喜,眼神清亮,嘴角也揚起了彎彎的弧度,臉上的小酒窩若隱若現。

看著這樣的小姑娘,趙至誠心頭也泛起了鬆快,催促道:“別愣著了,去站在那屏風處,我好作畫。”隨後便坐在案桌前,將紙張慢慢鋪陳開來。

百裏珠蹦蹦跳跳走到屏風前,那屏風上繡著一朵雍容華貴的牡丹,百裏珠覺得不能被這牡丹給比了下去,於是擺弄出一個“婀娜”的姿勢,直等著那趙至誠動筆。

趙至誠甫一抬頭,看到百裏珠扭扭捏捏,姿態嫵媚,頗有“搔首弄姿”的情態,壓下心底一絲絲意動,斥道:“這是送給你父王的生辰禮,你擺出這般姿態是作何?乖乖站好。”

百裏珠撇了撇嘴,但還是乖乖站好,隻是那嘟起的嘴巴泄露了小公主的不滿。

趙至誠輕笑:“你撅起個嘴巴,是想嘴上掛油瓶當個賣油翁了?”

百裏珠也不吱聲,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大大呼吸了一口。

趙至誠搖頭哂笑,平時說一句頂十句,今兒個為了這畫,竟是生生受了自己的調笑,還真是個能忍的,定要好好討些便宜才是。

趙至誠接著道:“笑一個,哭喪著臉給誰看呢?”

百裏珠覺得為了自家父王開心,忍為上計,不能發怒。於是再次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更深的呼吸了一口氣。

隨後挑了挑眉頭,揚了揚嘴角,慢慢調整自己的麵部表情,對著趙至誠先是嫣然一笑,後那笑意竟暈染開來,爬上了眼角和眉梢,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一笑竟是百媚生。

趙至誠不由得呆住,帶著心底泛起的漣漪迅速執起畫筆,從雋秀眉眼到瓊瑤玉鼻再到紅潤誘唇,最後到那婀娜身姿,無一處不精致,無一處不需要細細描摹。趙至誠的畫筆猶如蘸染了靈氣,筆意洶湧,絲毫不敢停歇,那嫋嫋婷婷的玉人兒不一時便躍然紙上。

趙至誠畫過太傅,畫過太子,也畫過自家母雞.....可是唯獨沒有畫過如此靈動的人兒,看著畫中人的綣綣笑意,眉目間似乎也在訴說著某些情愫,忽生出些許不舍,此畫不應該送給百裏銘。

百裏珠看到趙至誠停了筆,興衝衝跑了過來,看著畫上的自己不禁摸著臉害羞道:“我有那麽漂亮嗎?”

趙至誠還在愣神,想也沒想道:“比這更動人。”

百裏珠按捺住心下竊喜,趴在趙至誠臉前,眼神灼灼,“趙至誠,沒想到你居然這麽喜歡我啊。”

說罷又捂嘴偷偷笑了一下,又接著道:“其實我除了你知道的冠絕群芳,如沉魚落雁,閉月羞花,冰雪可愛,聰敏機智之外,我還是個燕莎國第一小富婆呢,我還....我還有好多銀兩,你若是跟了我,養你不成問題的。”

又裝模作樣蹙起兩邊小眉頭,話鋒一轉:“可是你們皇帝要和你搶我,你最好去和他求個情,讓他放過咱倆,我們一起雙宿雙飛好不好?”

趙至誠聽著耳朵嗡嗡作響,才突然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麽,微微失措,一邊用手將眼前那張清麗的小臉往後挪了挪,一邊輕飄飄道:“誰說我喜歡你了?再說就你那點兒小金庫就想養我千軍萬馬啊?膽子不小,脾氣不小,口氣倒是也不小。”

百裏珠:“我這娶個媳婦兒怎麽還帶個兒了?驢尾巴上吊根棒槌不是累贅是什麽?”

趙至誠被這小妮子給逗樂了,失笑道:“你既然知道那千軍萬馬是我的兒,那就不是累贅,再說你哪知耳朵聽到我說要和你雙宿雙飛了?”

百裏珠媚眼兒彎彎,一臉恍然大悟的樣子,“別說了,別說了,我知道你麵子薄,我都知道了,遲早的事兒。”

趙至誠扶額,無語道:“你都知道個什麽,屁大個丫頭,膽子不小,脾氣不小,口氣不小,心思也不小。”

百裏珠也不再搭理,準備收起畫來題字。

眼看百裏珠要收起來,趙至誠趕忙從自己的袖口處掏出自己的私印,趁著百裏珠沒注意直接就蓋了上去。

百裏珠眼前一晃,還沒反應過來就有什麽東西印了上去,仔細一看,居然是趙至誠的私印。

看著畫上趙至誠那幾個大字,百裏珠嘴角一扁,小胸膛也開始鼓氣,似是即將就要決堤。趙至誠急忙拿起畫筆,討好道:“我馬上照著這個再畫一幅,定會比這幅更好看。”

百裏珠這才稍稍忍下怒意,隻是還是有點兒憤憤不平,“趙至誠,你好無恥啊”。

趙至誠低頭奮筆作畫,不忘回嘴道:“我們祈國人和你們燕莎國人一樣,講究孝悌忠信禮義廉,唯獨無恥。”

百裏珠本就心緒不暢,如今聽著那趙至誠不知悔改的調子,更是憤懣,帶著哭音兒,“趙至誠,你都是快三十歲的老家夥了,你怎麽好意思和一個十五歲的小家夥頂嘴?”

趙至誠看著那小公主又生氣了,趕緊應承道:“好好好,是我錯了,我不說話了,讓你痛快了罵好不好?”又輕飄飄補充道:“小公主今年芳齡十六。”

百裏珠用手指著趙至誠,氣了個仰倒:“你……”

趙至誠立馬做了個自我封嘴的手勢,低頭開始作畫。

就是說趙至誠這老家夥怎麽做個手勢都這麽撩人,百裏珠趴在趙至誠耳朵跟前,看著趙至誠像模像樣的一筆一筆勾勒出自己的身形,才舍得微微露出那隱藏在嘴角的小酒窩。

但是百裏珠絕不是個安生的主兒,平日裏心眼兒最小,最是記仇,尤其是對著趙至誠。

她那小嘴叭叭兒不停,在趙至誠跟前吵吵嚷嚷著,也不怕打擾了人家,一失神給畫醜了,她自己又鬧脾氣。人家趙至誠不說話還非要揪著人家回話,今兒個趙至誠就是閉嘴不說話也不行,說錯話了更不行,總之就是個小難纏鬼。

百裏珠:“你看看,你就是那發了黴的酸葡萄,你說說那發了黴的葡萄是什麽?”

趙至誠低頭繼續畫著,裝作沒聽到,不欲搭理這小家夥。

百裏珠看到趙至誠不說話,又覺得不解氣,學著自家夫子燕歸山的模樣,伸出小手就揪住了人家耳朵,還凶巴巴道:“夫子現在讓你回話呢!”

趙至誠無語,這小家夥又戲精附體了,再不搭理,怕是一會兒又要發惱找茬兒了,終是陪著這調皮的妮子做做樣子,憤憤回道:“真他媽一肚子壞水。”

百裏珠撲哧一笑,又故意拖長了聲音問道:“那你再說說你一個大男人老是在小木盆裏洗浴,這又是為何啊?”

趙至誠也拉長了聲調:“小人一個唄。”然後抬頭別有深意的掃了一眼百裏珠。

百裏珠明白了那戲謔的眼神兒,又學著趙至誠平時敲自己的樣子,屈起兩根手指,用指骨在趙至誠額頭上敲了一記:“臭小子,還敢調笑為師,給我專心一點兒,繼續好好作畫,今兒個要是畫不好,看我拿板尺不敲斷你的手。”

趙至誠:“...........”。這小家夥沒大沒小的喊誰臭小子呢。

終是敢怒不敢言,也就在心裏嘀咕嘀咕,誰叫他理虧呢?不由得長長歎出了一口氣。

百裏珠聽到了那聲歎氣,學著夫子平時生氣的模樣,疾言厲色道:“怎麽,這還委屈上了?”

趙至誠忙恭敬道:“不敢不敢,徒兒不敢。”這小夫子最大的本事就是哭給你看,他可不敢惹。

百裏珠這才滿意:“那你再說說這石頭放在雞窩裏又是為何?”。

趙至誠頭也不抬道:“混蛋。”

百裏珠蹙起左邊眉頭,拖長了音調:“嗯?”

趙至誠歎息:“我是混蛋。”

百裏珠今兒個是非得羞辱羞辱他了,這一個人罵還不算,還非得拉著他來罵一通才開心。膽子不小,脾氣不小,心思也不小,不過這心眼兒倒挺小。索性也陪著這小公主逗逗趣兒,省的一會兒這小公主又鬧騰。

百裏珠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又摸摸趙至誠的頭讚賞道:“孺子可教,孺子可教也。”

趙至誠:“.......”

百裏珠:“夫子再考考你,你說那一個包子吃了兩裏,還是沒吃到餡兒是怎麽回事?”

趙至誠無語道:“竟是我麵皮兒太厚了。”

.........

終於畫完,百裏珠看著畫也滿意了,罵的心裏也暢快了,這才露出了好臉色。

趙至誠抻了抻腰身,正準備起身,就被百裏珠給按了回去。

“著什麽急,我這貨還沒驗完呢,再說了你還沒畫我父王呢,就想走?給我乖乖坐好了!”

趙至誠被這小大人般的語氣給氣笑了,“我要是真想走,你攔得住?”

百裏珠抓住趙至誠的袖子,“你可是答應了我的。”尾音細細弱弱的,像是帶著點兒撒嬌,偏偏就能勾起趙趙至誠的心軟。

他無奈道:“那你也得讓我喝口茶水歇緩歇緩吧。”

百裏珠還是不放心,“我去讓綠葉兒準備,你就在這裏好生坐著啊,聽話點兒啊。”

趙至誠無語,這老子和兒子像是防狼一樣防著自己,這百裏珠倒好,生怕自己這隻老狼叼不走這隻小綿羊,時時刻刻趴在你嘴邊,還問你到底吃不吃,也不怕他真起了心思。

綠葉兒送來了茶水和糕點,趙至誠吃完之後就開始躺在躺椅上閉目養神,那姿態要多愜意就有多愜意。

不過趙至誠愜意了,某人可就不樂意了。

一會兒趴在人家眼皮上吹幾口氣,一會兒又拿起畫筆戳戳人家胳膊,還要裝模作樣給人家捏捏腿,不時在人家耳朵跟前大聲嚷嚷著:“趙師傅,歇緩好可就要開工啦,再遲了不僅工錢沒了,你小主子也要生氣啦。”總之就是擾的趙至誠不得安生。

趙至誠也故意不搭理這小家夥,兀自緊閉著雙眼,也不看那小家夥,待等那小家夥終於沉不住氣,才緩緩掀起眼皮道:“去後麵給我捶捶背。”

那小家夥果然立馬精神,“好嘞趙大爺,今兒個小公主我就伺候得您爽的飛起。”

趙至誠眼皮一跳,這他媽怎麽感覺自己像個嫖客,“你究竟是看了多少黃本子,才能滿腦子都是這些廢物東西?”

百裏珠繞到趙至誠身後,一拳一拳錘著趙至誠,似是打鼓般還自帶了音律,高深莫測道:“因為你心中不潔,所以才看什麽都是汙穢。”

趙至誠:“.........”。

坦白了講,還真他媽有那麽點兒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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