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我是被流放的蟲族小可憐4

當席樞真切地握住了空瀲的手時, 他感覺到心裏的某一處軟軟地塌陷了下去。很不合理,也很不正常地,他竟然在蟲族的大本營裏, 在這位手上鮮血還沒有幹涸的新蟲皇麵前感到了前所未有地放鬆。

這樣的放鬆感在不久前出現過,是他夢裏那個朦朧的聲音帶給他的。

……他居然有那麽一瞬間覺得新蟲皇的聲音和夢裏的那個聲音非常相似。

是錯覺嗎?

就是這樣輕輕一放鬆,被他強行壓製住的劇痛和虛弱就像海嘯般洶湧地淹沒了他本就不是很清明的大腦。

席樞勉強紅潤的臉色陡然變得蒼白如紙, 身形一晃, 眼看就要撲倒在地。

空瀲瞳孔一縮, 第一時間抓住了他的小臂,用力將人扶住。

好在這個世界裏兩人的身高差沒有多少,近乎脫力的席樞幾乎是半邊身子都倒在了空瀲身上, 略顯急促與虛弱的呼吸就這樣近距離地噴灑在了新蟲皇耳朵上。

沉浸在和愛人相遇的喜悅中的空瀲立刻想起了愛人此時此刻的情況, 他的臉色頓時沉了下來,看向和親隊伍的眼神極為冰寒:“特蘭亞。”

特蘭亞立刻出列, 垂首躬身:“陛下!”

“替我好好招待這些遠道而來的客人。”

瞬間明白陛下命令的特蘭亞露出了狩獵者的笑容:“遵命, 陛下!”

空瀲眼含森冷的殺意, 視線快速地在和親隊伍裏巡視了一遍,確認裏麵的確沒有一個是席樞這邊的人後,他半扶半抱著額頭布滿冷汗的人類前元帥離開了大殿, 並製止了一眾親衛的跟隨。

自己的愛人自己明白, 身為人類一方的守護者,席樞有不可折斷的傲骨,不然他也不會死撐著到現在才發作。

被留在大殿裏的十幾個人類怎麽也想不到,在離開星盟前,他們是監視者, 可到達蟲族帝國後, 他們卻成了被囚禁者。

能被星盟高層派來押送席樞的自然都是他們信得過的人, 這也就意味著這群人雖然穿著軍裝,但實際上真正上過戰場的沒有幾個。以往,他們大多都隻能在戰爭記錄上看到高級蟲族,而現在……他們可憐、弱小又無助地陷入了幾百個高級蟲族的重重包圍中,可謂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處境陡然反轉,明白自己大概率是回不去了的和親隊伍眼前一黑,恨不得當場像禮儀官一樣昏過去才好。

……

能量核破碎不是小事,尤其是這顆破碎的能量核的主人還是一個戰士。

在這個世界,能量核是戰士的第二顆心髒,是戰士的第二條命。能量核破碎,也就意味著他們從此失去了上戰場的資格,更有甚至,他們將被迫退伍。

能量核的破碎不僅會對身體產生巨大的傷害,散溢的力量還會在身體裏不停地回**,一次、兩次、三次……無數次地對這具身體造成毀滅性的衝擊,直至散溢的力量在身體裏消耗殆盡。

在這期間裏,人的身體就是封鎖這股力量的器皿,當內耗消失,人也就死了。

這還是比較理想的結局,如果能量核破碎之前,這個人的等級達到了A級以及A級以上,那他自身就會變成一枚不定時的炸·彈,隨時隨地都有可能爆炸。

因為力量太強太多了,光靠將它困在身體裏不斷內耗是耗不完的,於是隻能向外釋放。

席樞是人類僅有的雙S戰士,一旦他在星盟內部自爆……隻能說,那將是人類的末日,光是這樣一場自爆就能抹掉星盟的主星。

這也是星盟高層迫不及待將他送到蟲族帝國的原因。

這也是席樞自願來到蟲族帝國和親的原因。

他想,即便是最後他沒有辦法修複自己的能量核,那他也能在臨死之前為人類,為他的同胞們做出最後的貢獻。

但是——

塔努爾會不知道嗎?

他知道,所以他打算挖出席樞的能量核,再將這顆脫離了主人的身體,很快就會爆炸的能量核“送還”人類,然後讓這位人類的守護神親眼看看他自己的能量核為他要守護的人類帶來了如何盛大的煙火。

生生被挖去能量核的席樞活不了多久,很快就會死去,但也足夠塔努爾在他臨死之前盡情地折磨他了。

如果這一切都成真了,席樞會多麽絕望,又會多麽悲慟?

見不得自家愛人受委屈的空瀲當即就炸了,他憤怒地擊碎了塔努爾拚命築起的精神壁壘,將對方腦子裏的全部記憶挖出來後,立刻一點一點地撕碎了這位剛剛登基還沒到一百天的蟲皇,用他的鮮血和殘肢給大殿猩紅的地毯染了個色。

就拿你給我的愛人接風洗塵!

而現在,空瀲覺得僅僅隻是摧毀腦域撕碎身體這樣的死法,實在是太便宜塔努爾了。

如果不是他謹慎地不會使用同一張人物卡第二次,他真的很想把塔努力丟進山神樗的迷宮裏去!

空瀲將席樞帶去了米洛斯的宮殿,這裏雖然偏僻,也不像其他宮殿那樣用了大量的能源石修建而成,但是勝在安靜又幹淨。再加上米洛斯的天賦,這裏的植物是長得最好的,環境也要比其他宮殿更加養人。

非常適合病人修養。

另一個原因就是,空瀲要把塔努爾住過的宮殿全推了,想必席樞也是不願意住進去的。

身下的柔軟沒有讓席樞失去意識,他還在硬撐著不肯昏過去,即便冷汗已經打濕了他的額發和鬢角。

他在心裏告誡自己:這裏是蟲族帝國,現在你麵前的是能夠殺死塔努爾的新蟲皇!

在席樞的能量核還沒有破碎之前,塔努爾是他承認的唯一勁敵,可是塔努爾死了,被撕得粉碎,死不瞑目。

這隻能說明這位新蟲皇的力量遠在塔努爾之上,再回想到大殿上那些高等蟲族臉上的狂熱,他心下一沉,隻覺得人類真是命運多舛。

米洛斯·多勒普斯……

席樞是知道這個“人”的,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蟲族雖然高度服從,但是蟲皇一脈是存在競爭的。

比起塔努爾這個內定繼承人,米洛斯·多勒普斯簡直是和透明人,在上一代……上上代蟲皇的眾多子女中毫不起眼,連爭鬥皇位的資格都沒有。

對於他,席樞也僅限於知道一些表麵,當時並沒有把他放在需要警戒提防的位置上去。

誰又能知道,這個不顯山不露水,一直活得低調又卑微的混血王子會如此輕易地殺死自己最強的兄弟,踩著他的屍骨登上皇位呢?

塔努爾沒有想到,所以他死不瞑目。

席樞也沒有想到,因此他滿心迷茫。

他不懂,即使是混血,侵略的天性也是刻在蟲族骨子裏的,為什麽成為新蟲皇的米洛斯反而會有和戰敗的人類合作的意向?

聯姻……

就算聯姻是真的,又為什麽是他?

誠然,他曾是人類最強大的戰士,也是人類聯軍的元帥,但這些都已經是曾經了,現在的他與星盟而言沒有半點價值。

聯姻利益至上,米洛斯不是應該選擇人類的新星嗎?

一個能量核破碎,被迫下台的人類前元帥身上還有什麽利益可圖?

席樞想不通,因此他麵露迷茫疑惑,僅存的理智和冷靜全都用來想這個問題了。

空瀲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兒,向他伸出了手。

這隻手像白玉一樣,是一種溫潤的白皙,而不是蟲族慣有的金屬質感的白。能薩星的恒星光芒是帶著淡淡藍暈的暖金色,這光芒從巨大的落地窗外傾灑進來,稱得這隻手、這個人都在發著光。

鬼使神差地,席樞抬起了手。

觸及的皮膚實在是太細膩了,他的手心裏又全是汗,握上去的那一瞬間,他居然沒能握實這隻手。

席樞慌張了起來,他下意識地用力,想要抓住逐漸從他掌心滑落的手。但是他現在實在是太虛弱了,他已經把全部的力氣都拿去抵禦想要碾碎他的劇痛了,以至於他挪不出半點多餘的力氣去抓住這隻明明已經被握進手心裏,卻逐漸滑落的手。

沒有關係——

空瀲反客為主,將他汗津津的手握住了。

如果不是他們如今的身份擺在這裏,現階段還不合適,空瀲還想和他十指相扣。

那樣才足以彰顯他們的關係。

“你不要擔心,我和塔努爾他們不一樣。”空瀲慢慢坐到他身邊,猩紅色的眼睛如同瑰麗的夕陽,裏麵隻映出他一個人的身影,“我是母親養大的,母親從小就告訴我,‘和平才是最好的道路’。”

他特意放緩了語速,隻為了讓他此時虛弱不堪的愛人能夠更清楚地聽見他說的話:“我不支持帝國不斷擴張,也不支持帝國和所有種族為敵,更不希望蟲族變成一個真正的血腥的殺戮者——我想試著改變現在的蟲族。”

與其說是改變蟲族,不如說是解除蟲族莫名激昂(打了雞血)的狀態。

蟲族的戰鬥力毋庸置疑,但是疾速擴張的劣勢和缺點也是十分明顯的,蟲族根本沒有辦法統治被他們打敗的種族,隻能進行暴·力鎮壓。

有壓迫的地方自然就有反抗,鎮壓、反抗,再鎮壓,終於在塔努爾上位後,他下令直接殺死被帝國征服,不肯服從帝國統治的種族。

如果隻是一個種族不肯服從不斷反抗,殺死他們還能起到殺雞儆猴的作用,但不肯服從不斷反抗的並非是一個種族,而是大多數。

人類就是其中一個反抗得尤為激烈的種族,他們中還誕生出了可以和塔努爾這樣的蟲皇血脈正麵戰鬥的戰士,隻可惜人類的內鬥毀了這位前無古人的戰士。

按照塔努爾的主張,難道蟲族要殺死所有反抗他們的種族嗎?等殺死了反抗蟲族的種族,這個世界又能剩下幾個除蟲族以外的種族?

生命是多種多樣的,單一的生命如何能維持一個世界的活力?且這個唯一存活下來的生命還充滿了殺戮性和侵略性,這樣的種族怎麽可能容許新的種族誕生?即便誕生了新的種族,也不過是再次重複之前的鎮壓和反抗。

長此以往,世界必定崩塌,救無可救。

塔努爾的侵略性和殘暴程度已經超過了曆代的蟲皇,因為沒有任何一代蟲皇向自己的軍隊下令,要將不肯服從帝國統治的種族殺死。

他們明白這樣做不僅不會讓其他被蟲族打敗的種族低下頭顱,反而會激發這些戰敗種族的反抗心。蟲族固然強大,但並非是殺不死的,人類有一句話說的很好——蟻多咬死象。

因此,曆代蟲皇都在向外征戰中掌握著一個度,那就是絕不把戰敗種族逼到絕境。

生命有彈性,生命慣於忍耐。

隻要給他們留下生存的希望和餘地,他們就會繼續沉默,以沉默換去生存。

就像依附蟲族的草木一族,即使上上代蟲皇殺死了他們最美麗、最受國王寵愛的公主,即使上代蟲皇驅逐了蒂娜公主的兒子,他們也沒有一個為這對可憐的母子說過一句話,求過一次情。

想到這裏,空瀲不禁有些傷感,他接收了米洛斯的全部記憶,其中自然也包括了和蒂娜公主相關的點點滴滴。

他之所以會有些傷感,是因為那位公主是最貼合自己想象中的母親形象的人。

空瀲是個孤兒,他曾經也想過去找自己的親生父母,可是在得知自己是被人放到孤兒院門口後,他放棄了這個想法,專心為自己的生存努力。

但他還是會偶爾好奇,好奇自己的親生父母是什麽樣的人;他也會羨慕,羨慕別人的父母所給與子女的照顧和愛。

他會在腦海裏構想他所期待的父母的樣子,他會去幻想自己不曾成為孤兒院一員,而是在父母庇護和照顧下長大的場景。

然而想象隻是想象,空瀲很清楚這一點。

他也不過是恍惚了一瞬,就從這些許傷感中回過神來了。

適才一想,曆代蟲皇都沒有做的事情,塔努爾做了,還做得這麽絕。如果不是空瀲來了,這道命令在今天早會的時候就會頒布下去,蟲族的軍隊會一字不落地執行蟲皇的命令。

站在金字塔頂峰的蟲皇會直接影響整個蟲族,也正是因為塔努爾一天比一天好戰,或者說他一天比一天偏激,蟲族內部也變得和炸·藥·桶似的,稍微有一點火星子,就會引得整個蟲族轟然暴·動。

但這合理嗎?

自蟲族建國以來,比現在更大的戰役不是沒有,比席樞更強大的敵人也不是沒有,但沒有任何一代蟲皇下達過這樣的命令。

塔努爾傻嗎?

他當然不傻,但凡他傻一點,即便他是這代蟲皇血脈裏最強的那一個,他也早就被他的兄弟姐妹們拆吃入腹了。

那他為什麽會下達這樣的命令?是因為屢次被席樞破壞計劃而惱羞成怒嗎?

不,一個席樞還不至於讓塔努爾背離曆代蟲皇的決斷。

那究竟是為什麽?為什麽塔努爾會下達與曆代蟲皇大相徑庭的命令?

為了解答這個問題,空瀲在殺死塔努爾之前,率先剝離搶來了他的記憶。

或許,塔努爾的記憶裏會有解釋這一切的答案。

*

作者有話要說:

空瀲:有趣。

塔努爾:已死,勿call!!!

PS:抱歉小可愛們,來晚了。今天答應了姨媽去接她家的小朋友,現在的小孩子真的好難搞啊,一會兒要吃這個,一會兒要看那個。我覺得我不是帶孩子的那個,是被孩子帶著溜的那個,隔壁阿拉斯加犬同款了解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