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開庭
說到輿論戰,洛林有信心絕不會輸給異世界人民。
這個世界剛剛步入大眾傳媒興盛的年代,報紙是輿論最主要的陣地。作為一門專業學科的“傳播學”尚未從母胎中降生,人們對於輿論傳播的種種原理還處於懵懂的狀態,僅有少數人憑借經驗摸索出了利用輿論的方法,卻缺乏理論的指導。
而洛林可是來自傳媒極度發達的藍星,經曆過網上撕逼的磨煉,接受過營銷號謠言的洗禮,享受過飯圈洗腦的熏陶,早已經練就一身出神入化的節奏大師本領!
洛林這邊的媒體有《諾雷利亞先驅報》和《首都每日通訊》,這兩家報紙已經憑借魔力遊戲谘詢成為了行業裏數一數二的頂流。而與這兩家報社交好的其他報社,隻需要動用關係和鈔能力,想必也能拉攏過來。
童趣樂那邊也有他們的禦用媒體。雙方或許會以各自的報紙為陣地,展開拉鋸戰。
洛林這回不打算等童趣樂騎到他臉上再開始反擊了。他要主動出擊,主打的就是一個快速反應、措手不及。
輿論戰首先要做的是什麽?
讓意見領袖發聲?迫使沉默的大多數不再沉默?
都不是!當然應該先固粉啦!
粉絲會自發地為自己的偶像發聲。他們就是輿論戰的基本盤。
地城娛樂經過這段時間的發展,已經擁有了一批為數眾多的粉絲。首先必須保住這批粉絲,保持自己內部不亂。
而固粉最好的方法是什麽?當然就是虐主啦!
虐得越狠,粉得越穩。這是藍星傳媒營銷中屢試不爽的真理。
於是,在代理律師正式向首都法院提起訴訟後,地城娛樂方的各大報紙就刊登出了由大詩人骨斯特執筆的、文筆優美措辭華麗感人至深的文章。
它聲淚俱下地哭訴地城娛樂在童趣樂公司迫害之下的淒慘境遇:收入銳減,發不起工資,員工吃不上飯……更重要的是,熱愛遊戲的創作者們理想破滅。
——啊,我是如此深愛這個世界,可世界竟吻我以痛!
——隻有你仍舊與我並肩作戰,你可願為了我同整個世界為敵?
這些小作文當然不是為了博取路人的同情。路人根本就不是它的受眾。讓地城娛樂的粉絲們深刻感覺到“鴿鴿隻剩下我了,我要保護鴿鴿”,才是這些小作文的目的!
“可惡,要是地城娛樂倒了,我們豈不是沒有遊戲玩了?堅持住啊地城娛樂!”
“對不起,洛林先生,我以前不該罵你狗策劃。世界上還有人比你更狗。”
“怎麽辦,法律根本不保護遊戲這種藝術形式,那還有誰能保護地城娛樂?豈不是隻剩下我們了嗎?”
童趣樂那邊也不甘示弱。很快他們的禦用文人便開始在報紙上反擊。
對方的主要論點無非是“我們隻是借鑒,並沒有侵犯地城娛樂的權利”“遊戲的套路都大同小異,憑什麽說我抄你”。
對於這些論點,洛林根本沒想過反駁。就算要反駁,也是放在法庭上。如果在輿論戰中正兒八經地和對方討論這些問題,那反而是落入了對方的陷阱,被對方牽著鼻子走了。
因此,洛林再次使用之前《小魔女養成計劃》發售前的炒作模式,讓文筆好的魔物們在報紙上分別以正反雙方的立場發表言論。
一方認為侵權有錯,一方認為借鑒有理。雙方唇槍舌劍,你來我往,每天都要大戰三百回合,直將報紙變成了以筆為劍的戰場。
就連童趣樂那邊的禦用文人都陷入沉思:怎麽我們憑空多出了這麽多隊友?難道是我們的文章寫得太好,打動了讀者?
他們想不到的是,讀者們看過雙方的言論後,自然而然分成了兩派,每一派都認定自己這方的觀點才是真理。而在兩派中搖擺不定的人們,則成為了洛林第三步所要爭取的對象。
如果不能讓他們加入我方,至少要保證他們不支持敵方。
第三步,洛林稱之為“反裝忠計劃”。
從某個時間點開始,報紙上童趣樂一方的支持者們,就時不時爆出一些逆天言論。
“版權什麽的本來就不該受保護!所有作品都應該免費向公眾開放才對!”
“應該取消版權,所有人都可以模仿,所有人都可以借鑒,大家物競天擇適者生存,市場自然會選擇出好作品!”
“不僅版權應該取消,專利也應該取消!智力產物收費,就是在阻礙人們獲取知識!這樣下去人類怎麽可能有進步!”
他們還在報紙上口吐芬芳,全然一副“說理說不過你就開始撒潑打滾”的架勢。
但凡智力正常的讀者,看到他們的言論都直皺眉。
“童趣樂是不是有啥大病?萬一我支持他們,別人豈不是會把我當成一丘之貉?”
“雖然我也不太支持地城娛樂,但是童趣樂那邊好像更糟糕……”
“我本來不想站隊的,但是童趣樂你們惡心到我了!”
童趣樂的禦用文人們這時候也覺察到不對勁了。但他們還沒反應過來是有人反裝忠,隻以為自己這方的支持者中出了幾個害群之馬。
為了挽回形象,他們立刻與這些豬隊友們割席,發表文章抨擊這種極端言論。由於他們忙著內耗,用於對付洛林的精力就隨之減少了。
這一套節奏大師組合拳下來,且不說洛林為自己拉攏了多少支持者,最起碼將話題炒起來了,把水攪混了。
海岸王國各大報紙連篇累牘地報道地城娛樂與童趣樂的官司,讓娛樂生活貧乏的異世界人民們好好享受了一番吃瓜的樂趣。
也正是托這波輿情的福,原本要幾個月到半年才開庭的民事訴訟,僅僅過了一個月就在首都正式開庭了。
***
“號外號外!地城娛樂訴童趣樂侵權案即將開庭!世紀之戰一觸即發!”
“今日頭版頭條!地城娛樂宣布將在判決後召開新聞發布會!”
“下注啦!下注啦!地城娛樂與童趣樂鹿死誰手?買定離手啦!”
洛林一下火車,千奇百怪的吆喝聲便湧入耳中。
同時,一大波記者蜂擁而上,把他圍了個水泄不通。
“洛林·地城先生,您對這場官司有信心嗎?請談談您的看法!”
“您為什麽要在判決後召開新聞發布會?是為輸了官司所留的後手嗎?”
一聲怒喝打斷了記者們嘰嘰喳喳的提問。一名高大魁梧、虎背熊腰、一臉凶相的男子大踏步地走過來,巨掌一揮便如同秋風掃落葉一般將記者們推開,然後護著洛林一路走出火車站。
他們後麵,濃妝豔抹的骨斯特和騷氣逼人的塞拉斯拎著大包小包的行李,吭哧吭哧地跟上。
火車站外,本就車水馬龍的道路今天更是擁堵不堪,無數馬車和蒸汽機車形成了龐大的包圍圈。出站的乘客即使想叫輛車都束手無策。
記者們心中一喜,如果洛林一行人找不到車,就會滯留車站,這不正是采訪他的好時機嗎?
他們正準備突破沃爾夫構成的銅牆鐵壁時,忽然看見洛林不知從哪兒掏出一卷帶流蘇的紅色羊毛地毯,往地上一鋪。
四個人一屁股坐了上去,然後……
地毯飛起來了!
它就這樣不疾不徐地從眾人頭頂飛過,來到了全羅伊爾市最陰森破落、人跡罕至的街區,降落在獨腳雞旅店外。
接管幽冥古堡後,這家旅店自然也成為了洛林的產業。他命令魔物們把旅店內部裝修成了陽間風格,作為今後來首都出差時的落腳地。
但旅店外表還是那副陰森恐怖的樣子。再加上惡名在外,因此無形中阻擋了記者們好奇窺探的視線。
在旅店休整一晚後,第二天上午,洛林一行人便啟程前往羅伊爾市中級法院。
法院外自然也是人山人海,好在人群被盡職盡責的保安阻攔在外。
飛毯慢悠悠地降落在法院門前的台階上。代理律師早已在那兒等候洛林。
同樣等候在那裏的,還有小弗萊迪·哈登和他的律師。
這是洛林第一次同這位“競爭對手”打照麵。對方的年紀比克裏斯大上幾歲,兩人的五官的確有幾分相似。
但或許是相由心生的緣故,克裏斯看上去一派的天真爛漫,而小弗萊迪·哈登雖然也是麵帶微笑,卻讓洛林產生一種被毒蛇盯住的錯覺。
外麵的記者們一陣驚呼,鎂光燈閃爍不絕。
這兩個人戰前相見,肯定要互飆垃圾話以示尊敬了!又是一則新聞!
小哈登揚起唇角:“聽聞您很照顧我表弟,我這個做表哥的可得謝謝您了。”
“客氣了,俗話說遠親不如近鄰嘛。”洛林也露出微笑。
兩個人笑意更盛,同時“哈哈哈哈”地撫掌大笑起來。
記者滿臉懵逼:他們真是要打官司嗎?怎麽氣氛還挺融洽的?
隻有洛林感受到了小哈登笑聲中那冰冷陰暗的惡意。他現在完全確信克裏斯的慘劇絕對是這家夥的手筆。
對自己的親人都能下此毒手,他還有什麽幹不出來的?
這時法院工作人員走出來,讓他們準備開庭了。
誇張而虛偽的笑聲戛然而止。兩個人再度用恨不得弄死對方的眼神互瞪彼此。
小哈登帶著他的律師先一步走進法院。洛林回頭低聲對骨斯特等人說:“你們去旁聽席上等著。”
一般來說,法院公開審理的案件,任何人都可以免費旁聽,以便讓大眾更加了解法律。可這一次的官司轟動全國,想來旁聽的媒體記者快把法院門檻都踏破了,法院隻好效法地城娛樂,搞出了“旁聽席抽選製度”,除了原被告雙方各有十個親友旁聽席外,其他的位置需要先報名再抽取。
“不是吧?抽卡抽盲盒也就算了,連這也要抽?!地城娛樂你們可真的開了個好頭啊!”
“我看抽卡製才是洛林·地城應該申請專利的新發明……”
民眾雖然抱怨連天,卻還是乖乖地去報名抽選了。不少抽中的人轉手就將席位高價賣了出去。地下黑市理財產品係列又多了一員大獎。
沃爾夫和塞拉斯頭一回來到法院,兩人抱作一團,警惕地瞪著四周,好像有個隱形人正用劍猛戳他們似的。
骨斯特倒是鎮定自若,大概是因為它曾經被審判和坐過牢,經驗豐富。他帶著疑神疑鬼的兩隻同伴走進法院,和一大群興奮的記者合流,進入第一審判庭的旁聽席前排坐好。
“現在的法庭真是比我們那會兒文明多了!”骨斯特感慨地說,“我那會兒哪有什麽代理律師、陪審團啊,一切還不是領主說了算,領主說吊死你就吊死你!”
沃爾夫指著法庭一角:“那些是什麽人?為什麽穿得古裏古怪的?”
骨斯特望去。十二個人坐在法官後麵更高的位置。他們個個頭戴大草帽,帽簷垂下長長的黑紗,將他們遮了個嚴嚴實實,別說相貌了,連他們是男是女都看不清。
“我知道,他們是劊子手!”塞拉斯篤定地說,“哪一方輸了,他們就會砍掉那方的頭!”
“那是陪審團!”骨斯特咬牙切齒,“之所以穿成那樣,是為了防止有人打擊報複。據說過去曾有一個犯人的家屬將自己親人入獄怪罪到陪審團頭上,花了很久找出了陪審團的身份,把他們一個接一個地殺了!自那以後,陪審團的身份就成了機密!”
沃爾夫嗤笑一聲:“人類就是喜歡把簡單的事情複雜化。要我說,比武決鬥的法子最好!雙方不死不休,誰活下來就代表正義站在誰那邊!”
骨斯特暗中踹了他一腳。“閉嘴,大蠢狼!讓別人聽見影響不好!”它示意後排的那些記者。
要是他們聽見沃爾夫的這番高論,明天報紙上就會登出《地城娛樂的法外狂徒員工》之類的聳人聽聞的新聞。
法官、工作人員和原被告雙方魚貫入場。所有人到齊後,隨著一聲震耳欲聾的鑼響,所有人同時起立。三隻魔物也慌慌張張地站起來。
當法官坐定,眾人才嘩啦啦地坐下。
骨斯特細細觀察著庭上眾人。小哈登和他的律師團隊看上去信心十足,但洛林這邊也是有備而來,完全不慌。
法官確認原被告雙方都到齊之後,大聲宣布開庭。
依照海岸王國民事訴訟的流程,第一階段是原被告雙方的律師說明自己的訴求。基本是照本宣科,沒什麽新意。
原告地城娛樂的訴求很簡單:被告侵犯我方的專利權和著作權,要求被告停止侵害、消除影響、賠禮道歉、賠償損失。
被告當然是全盤否認所有的指控。
下一個階段便是原告出示證據,而被告進行反駁了。
洛林站起來,向法官和陪審團微微點頭致意。“我方已經將一百多幅圖片、超過一千頁的文字和術式作為證據提交。在法庭上,出於直觀考慮,請允許我用魔法PPT——幻燈片的方式展示證據。”
觀眾席上響起嗡嗡的低語。記者們低下頭飛快地在筆記本上書寫,筆尖和紙都快摩擦生煙了。
“肅靜!”法官重重敲了兩下法槌,“好吧,本庭同意了!”
洛林取出兩塊石板,律師則幫忙推進來兩張白色幕布,一張麵向法官和陪審團,另一張麵向旁聽席。
洛林打開兩塊石板,瞬間,五彩繽紛的圖像映照在了幕布上。
旁聽席上的大多數人都是第一次見到魔法PPT,驚歎聲此起彼伏。
洛林一揮手,兩張圖片一左一右出現在幕布上。
“我公司的產品‘魔力遊戲石板’於群星曆912年於諾雷利亞申請了專利。諸位請看,左邊是魔力遊戲石板的外觀,右邊則是童趣樂公司‘魔幻石板’。兩者的相似之處一目了然。”
低語聲再次掃過法庭。法官不得不又一次命令全場肅靜。
“各位再請看。左邊《勇者傳說》的場景圖片,右邊則是《英雄傳奇》的。”他打了個響指,幾枚紅圈緩緩浮現,就像有一隻看不見的手在圖片上塗塗畫畫。
“被圈出的地方,想必不用我解釋,各位也能明顯看出相似之處。”
洛林連續揮手,幕布上的圖片換了一套又一套,一連換了二十多套,每一套圖片上都至少有五處相似的地方。
“接著是文字對比。各位請看,我用顏色將《勇者傳說》的文本與《英雄傳奇》的文本相似之處標示了出來。”
陪審團成員一個個好奇地前傾身體,記者們也伸長了脖子想看個究竟。
“謔!簡直就像調色盤一樣麽!”有記者驚呼道。
洛林又一揮手:“接下來是兩款遊戲的劇情走向對比。各位請看,左邊是《勇者傳說》的劇情邏輯鏈,右邊則是《英雄傳奇》的,此外還截取了每一環邏輯鏈中的台詞作為佐證。”
兩張整齊的表格出現在幕布之上。
“我想,兩款遊戲的相似之處應該一目了然了。”洛林說,“如果隻有一兩處相似,或許可以稱之為巧合。可是這麽多的相似之處?我想除了童趣樂公司故意為之,沒有其他的解釋。”
法官點點頭,轉向小哈登:“被告,你們可有辯解?”
小哈登優哉遊哉地靠在椅背上,含笑打量著洛林。那飽含惡意的目光簡直讓洛林如芒在背。
——當心末代勇者。
屍鬼大軍升天的囑咐浮現在洛林腦海中。
末代勇者的後裔,還真是完全沒有繼承先祖的高風亮節啊!
哈登的代理律師站起來:“法官大人,我方申請讓兩位證人出庭。但證人現在還沒到,可否暫時休庭十分鍾。”
法官看了看表。“同意。不過十分鍾後,如果證人還沒有到場,本庭就不允許止他們再出庭了。”
“當然,我們一定會尊重時間的。”
代表休庭的銅鑼響徹全場。旁聽的記者們立刻奪門而出,爭先恐後地湧到法庭門口,將寫有最新進展的筆記本外麵的同伴。同伴再跳上馬車或蒸汽機車,以最快速度將文字送回報社,印成鉛字。
此時卻有一名男子逆著記者的人流,走進法院,向法警出示了他的旁聽證,然後走到旁聽席前排,坐在骨斯特斜後方的空位上。
他拍了拍骨斯特的肩膀,後者回過頭,驚喜地喊道:“摩爾垂德爵士!您怎麽來了?”
“我來給洛林先生加油助威嘛。”摩爾垂德爵士俏皮地眨了眨眼,“此外,我還想製作一款和法庭辯論有關的遊戲,玩家扮演一名律師,在法庭上與對手辯駁,維護委托人的利益。所以順便來取取材。”
他望向被告席上的小哈登,問:“我錯過了什麽嗎?”
“洛林大人剛剛擺出了鐵一般的證據呢!”骨斯特自信地說,“小哈登那邊無計可施了,想用休庭來拖延時間!”
摩爾垂德爵士眉頭微蹙。
“怎麽了?”骨斯特覺察到了他的異樣。
“來的路上,我聽說小哈登這回找了兩個專家來當證人。”爵士壓低聲音,“恐怕會對洛林先生不利。”
沃爾夫回過頭說:“不論什麽專家都絕不是洛林大人的對手!”
“可問題在陪審團那邊不是麽?”摩爾垂德爵士示意法庭最高處那十二個戴著黑紗的人,“專家可是意見領袖,如果陪審團被說服……”
“那我就用這個說服陪審團!”沃爾夫亮出自己沙包大的拳頭。
骨斯特狂踹狼人的小腿:“你可閉嘴吧!”
休庭時間很快結束。記者們慌慌張張地回到座位上,又開始奮筆疾書,生怕漏掉一個字。有的記者嫌寫字慢,幹脆讓同伴運了打字機進來,啪啪啪的打字聲如同密集的鼓點回**在法庭中,敲打著每個人緊繃的神經。
“被告,你們的證人到了嗎?”法官問。
代理律師鞠了一躬。“我方申請證人亞曆山德羅·蒙塔裏博士出庭。”
隨著法官的一句“同意”,一位頭發中夾雜著銀絲,留著整齊胡須的紳士走上法庭。他手按《聖典》發誓,他將知無不言,所言唯有真相。
“蒙塔裏博士,您是藝術領域的權威專家,可否先向庭上諸位做一個自我介紹呢?”
蒙塔裏博士用自豪的眼神掃過全場:“在下是首都藝術學院藝術碩士,美學博士,海岸王國藝術品鑒定家協會高級會員,妙富拍賣行特聘鑒定顧問,並經營一家畫廊,有超過二十年的藝術品鑒定經驗。”
這麽一大串頭銜報出來,旁聽席上響起陣陣驚歎。
被告代理律師遊刃有餘地問:“蒙塔裏先生,您對原告給出的所謂‘對比’,有何見解呢?”
“請允許我展示我帶來的兩幅畫。”他說,“不過我沒有洛林先生那神乎其技的魔法技術,因此隻能委屈各位觀看實物了。”
法官點頭:“同意。”
兩幅裝裱在畫框中的油畫被抬上了法庭。蒙塔裏博士抽出一根細細的教鞭,指著畫作說:“左邊這幅是複興運動大師肖恩·布朗的傑作,右邊則是出生於一百年後的畫家蒂莫西·道爾頓的作品。這兩幅畫的構圖、色彩、人物形態都極為相似,畫麵也出現了六個相同的物品元素。
“依照洛林先生的觀點,毫無疑問這兩幅畫存在著抄襲與被抄襲的關係了。但是和這兩位畫家同時代的人,乃至後世的人,都不認為這是抄襲。為什麽呢?因為眾所周知,蒂莫西·道爾頓是布朗的崇拜者,他的許多畫作都模仿布朗,因為這是他向大師致敬的一種方式。試問如果致敬得完全看不出來,怎麽能叫作致敬呢?
“童趣樂公司和地城娛樂遊戲中這些所謂的畫麵相同,在我看來也是一種致敬。兩者同為魔力遊戲,童趣樂公司作為後輩向前輩致意,卻被告上法庭,這實在是太奇怪了!”
“至於這些文字的相同,那就更好理解了。《英雄傳奇》和《勇者傳說》都是以現實中的勇者以及勇者史詩為藍本的遊戲,既然有相同的原型,那情節、語言相似不也很正常嗎?
“恕我直言,洛林先生在創作《勇者傳說》時,也沒經過《黎明之劍盧西恩傳》《紅色雷霆瑞德史詩》《紅與藍的絕響》作者同意吧?”
話音剛落,骨斯特霍然起身,憤怒大吼:“你放屁!”
一片嘩然!
一位高貴的小姐居然當庭口吐芬芳!這究竟是人性的泯滅還是道德的淪喪?
“肅靜!”法官猛敲法槌,“法警,把這位小姐請出去!如果再有破壞法庭秩序的行為,本庭就不客氣了!”
兩名五大三粗的法警一左一右架起骨斯特,硬是把它拖出了法庭。骨斯特一邊奮力掙紮,一邊嚎叫:“滿嘴謊言的老騙子!放開我,我是一位女士!不要碰我!”
法庭大門轟然關閉,將骨斯特的叫罵隔絕在外。
塞拉斯咬牙切齒,一副想要把蒙塔裏博士撕碎的樣子。
“他居然好意思說致敬?他們對洛林大人分明沒有一點兒敬意!”
摩爾垂德爵士思考的則是另一個問題。“這肯定不能用致敬來解釋。否則一個作者隻要說一句‘我在致敬某某大師’,豈不是就能毫無顧忌地照搬那位大師的作品了?”
法官的目光掃過陪審團,見他們也在交頭接耳,於是問洛林:“原告方有什麽要詢問證人的嗎?”
洛林附在代理律師耳畔,說了幾句話。律師莞爾一笑,起身背著雙手繞到蒙塔裏博士身後。
“蒙塔裏博士,聽聞你們家族是著名的藝術世家,您的父親是一位畫家。您的兒子也正在諾雷利亞美術學院學習,是這樣嗎?”
蒙塔裏剛想回答,被告代理律師突然按住他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多言。“我反對,法官大人,這個問題與本案無關,證人可以拒絕回答!”
“恰恰相反!這個問題和本案關係重大!”原告律師高聲說。
法官猶豫了一下,道:“反對無效。原告律師可以繼續提問。”
原告律師向法官欠身致意,接著問蒙塔裏:“先請您回答我剛才的問題。”
蒙塔裏博士不明就裏,但還是說:“沒錯,我們家族代代都有人學習美術。這怎麽了?”
“去年,地城娛樂曾經發布一則招牌遊戲美術的啟事。您的兒子也去應聘了。您知曉此事嗎?”
蒙塔裏博士神色一僵。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他怎麽可能知道!他又不可能二十四小事監視自己的兒子!
“我……不清楚。”
原告代理律師拿起兩份文件:“這是當時蒙塔裏的兒子——朱塞佩·蒙塔裏的求職信與簡曆。這一份則是洛林·地城先生寫給他的拒絕信。”
法官不耐煩地說:“原告律師,這和本案到底有什麽關係?”
“關係就是,蒙塔裏博士的兒子曾被地城娛樂拒絕,而地城娛樂之後聘請的遊戲美術——盧卡·麥斯韋爾先生,與朱塞佩·蒙塔裏關係不佳。此事在諾雷利亞有許多人知曉,如有必要,我可以傳喚證人。
“蒙塔裏博士很是為兒子驕傲,看到兒子遭到拒絕,想必也很生氣。他會不會將個人情緒帶到工作中,在法庭上做出不利於洛林·地城先生的證詞呢?”
蒙塔裏博士的臉漲成了豬肝色。他根本不知道兒子去應聘的事!這個律師在胡說八道些什麽啊!
他倉皇地望著小哈登先生和他的律師。
律師也沒想到對手竟然來這一出!他冥思苦想,說:“我反對!這一切都是原告代理律師的推測!”
法官皺起眉:“反對有效!法庭上應該講事實證據,而不是腦補推理,那是偵探的工作。原告代理律師,你還有什麽別的問題嗎?”
“沒有了。”律師笑吟吟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雖然這次反對有效,但他知道,懷疑的種子已經在陪審團和法官心中種下了。如果他們認為蒙塔裏博士是出於私人恩怨而上庭,那麽他所有證詞的可信度都要大打折扣!